伸手拂開他眉間憂傷,「可是,你這個傻子,你為什麼要替我挨那一箭,是為了讓我不恨你嗎?可是你知道嗎,今日你若死了,我只會更恨你,即便是有朝一日,生死相對,你替雍帝殺了我,我也不恨,那是我技不如人,死得其所,可是你為什麼不讓我隨著自己的人生走,你總要讓我留下遺憾嗎?」
此時此刻,她突然看到自己的脆弱,她的生命中又闖入那麼多的措手不及,原來她也無助,也會心傷。
「寒兒——」他閉眼低低喚道,半夢半醒間,寸心如浪。
姝寒輕輕握著他的手,低聲道,「快些好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姝寒感覺到舒夜握他的手忽而垂了下去,心中一涼,伸手去摸他額頭,儘是冷汗,身上冰涼,「舒夜——舒夜——」姝寒伸手拍他的臉,見慣了生死的心,此刻卻如此心慌。
「水——」乾涸的唇間吐出一個字,卻令姝寒的心一雀躍。
「水,水,水在這裡——」姝寒慢慢扶他,生怕動到傷口,總算是灌進去一些,心中長長鬆了口氣,歎道,「連戰場都沒上過,何必找這種罪來受。」
「冷——」
姝寒摸到他渾身冰冷,屋中恰好一黯,冷風夾雜著雨絲吹來,不知何時天下起了雨,木屋上漏雨澆滅了火堆。
起身將舒墨移到沒有漏雨的地方,拿些干的茅草將他圍起來,舒墨大概今夜累了,睡得很香,手足也不冷。
回來將外衫解了蓋在舒夜的身上,此刻風雨飄搖,此刻天不憐惜,身畔人冰涼的沒有溫度。
冷風吹的姝寒的單薄的中衣,手下的人兒還是冰冷,望著外面雨絲如網,遮了天地的明媚,令人黯然神傷,姝寒收回目光,低歎一聲,輕輕臥在了舒夜身邊,將他擁住,想要把自己的溫度給他,軟語低喚,「好起來,熬過去——我不恨你,不恨你——」
誰的溫暖,解我情殤。
誰的眼眸,暖我宿命。
舒夜睜開眼時,映入眼眸便是那楚楚柔和的清致容顏,晨光的霞風輕輕吹著她的眉,清淡無暇間卻終是散不開一絲倦意,寒兒,你受苦了。
他伸手將深深的擁入懷中,貼近他的胸膛,扯動了傷口,亦牽起了昨日一的幕幕,雍帝溫煦的眼神驀然闖入心中,眉間一鎖,卻又摟緊了懷中人兒,此刻,什麼都不去想,你在就好,輕吻她眉心,告訴你兩年的思念是如何刻骨。
哪怕人世再多的蒼涼,你終是在我的懷中。
姝寒一向淺眠,如今實在倦極才睡了,恍然覺得眉心輕柔的觸碰,長睫一顫,抬眼去看,卻猝不及防的跌進他柔情芳菲的眼眸裡。
心間一顫,瞬間低眉,翻身便坐起來,「恩——」沒有放手的舒夜扯動了傷口。
姝寒轉眸看他傷口,見那裡沁出鮮血,抬手將舒夜的手壓下去,氣道,「傷的不重是不是?」
舒夜卻還是抬手便握住了那手,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含怒望著他,心中是從沒有過的恬淡。
姝寒躲開他的柔情,唇畔一斂,纖手一縮,掙出來,不理舒夜發怔,上前將原先包紮的那裡撕開,動作倒也沒有多溫柔,舒夜疼的無法自抑的蹙眉。
手下動作放緩,淡淡道,「現在知道疼了,你就這麼看不起我,你就偏偏知道我是躲不開的那箭的?」
舒夜輕歎一聲,「哪裡有時間考慮,我只是無法允許自己再次看見你受到傷害——」
姝寒聞語不說話,給舒夜重新包紮。
舒夜唇角帶著淡淡的淺笑,看著那一縷髮絲垂在透明的頸子上,看著陽光輕輕的灑在她的臉上。
「寒兒——」
姝咬了咬唇,俯身繞過他的肩,重新繞過,手上一緊將舒夜再次出口的低喚硬是給變成了痛楚的嘶聲,起身將舒夜放平,轉身便走,舒夜心中微慌,伸手將她扯回來,「別走——」
姝寒被她拽的跌在地上,剛欲發作,卻抬眼又看見了傷口處又沁出了血,「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狠狠的瞪著舒夜,心中又氣又恨,卻不知從何說起,良久低眼還要去包紮那傷口。
舒夜卻忍痛又使力,已經跌落在舒夜懷中的姝寒氣極欲罵,卻看見他的唇無色蒼白,他是那般憔悴,那傷痕大概疼盡骨髓裡。
「不要包紮,聽我說話,你知道我想這一日想了多久——傷口再疼怎有心中的痛。」
姝寒手下一頓,低眼不去看他深情的眼。
「讓我抱抱——」他深情呢喃,將她輕輕擁住,直到她不再掙扎,「那個刺客是我派的,只是為了以護駕的名義來帶兵來西山,別想多了好不好——」現在的他這般害怕她的誤會。
其實她知道,雍帝的陷阱他跳進來了,卻也給雍帝來了個措手不及,梨妃病重在西山的消息,雍帝不過是在舒夜沒有闖入梨花宮搶人的沮喪下,爆發出來的無路可退,他以為這次舒夜定然會犯下大錯,卻沒想到他會以救駕的方式出現,好吧,那也無所謂,他發現了舒夜的來意,便開始讓太監從她這邊下手,可是姝寒唯一猜不透的是雍帝是怎樣料定她必然會去救舒夜,他,似乎賭了一把,那麼如今,他是為那場賭的勝利高興呢還是憤怒呢。
他是憤怒的,不然不會連墨兒都沒有顧得上,要她死於萬箭穿心之下,恰好讓舒夜陪葬,雍帝,你的心深如九淵,狠到極致。
可是你再怎麼賭,卻倏忽了自己的軟肋,墨兒是你唯一的柔軟。
「你如今可是想好了,雍帝他這般對你——」感覺到那溫暖胸膛的顫動,那樣殘忍的話終究是沒有出口,等傷好了吧。
「你怎麼會成了梨妃?是他逼迫的嗎?」柔軟的話語轉為沉毅。
姝寒驀然抬眼,「若是他逼迫的,你會怎樣?」
那瞬間更為慘白的臉讓姝寒冰冷的心一顫,卻也為那遲疑的眼心中蒼涼,淡淡道,「什麼都別想了,先把傷養好,以後的事我們從長計議。」
舒夜緊緊把姝寒往懷中一攬,她是關心他的,她不忍心讓他被撕裂,「好,不管以後怎樣,我們一起,你答應我,我們都一起。」
「換藥吧,傷口若是發炎就——恩——」猝不及防遭遇他的唇,掙扎在眸光唇齒間,卻終是在感覺到胸膛粘稠的鮮血時停止了,任他將兩年刻骨的悔與怨愛與恨一起融進那深深的親吻間。
用我心,換你心,始知相憶深。
只是,舒夜,為何我們之間總是隔著鮮血。
失憶時,他的親吻讓她咬破他的唇,溫泉親密時,她咬破自己的舌,爭吵時,她的唇被他咬破。原來他們一直互相嗜咬傷害,她恨了那麼久,可是如今,兩年的風霜已過,如今,在他擋下那一箭之際她心中恨已經淡去,可是,他們之間為何還是隔著鮮血。
彷彿過了很久,他才離開她的唇,纏上她的眉,「就這樣,就這樣一直下去,答應我,再也不離開——寒兒。」臂上的沉勁恨不能將她融進骨髓,化成血液,合為一體,任那血液浸染了兩人的衣衫,「寒兒——你答應我。」
姝寒緊緊閉著眼,不想睜眼,不想回答,不想看見他的傷痛,不想親自見證自己對他更深的傷害,已經不可能,為何,為何,偏要強求。
「娘——」
那邊茅草裡發出墨兒半醒的聲音,姝寒瞬間清醒,身著中衣被他摟在懷中吻得昏天暗地,余霞歸晚映上臉頰,姝寒卻沒有感覺到那雙臂放開的意思,感受到他瀚海般的眸光恨不能湮沒她,無聲的渴望著她的回答,再也不離開,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一起。
只要你的一點頭呵,姝寒咬牙低聲道,「現在的我無法給你答案,但是我知道,你若是再不起來包紮傷口,這血流盡了,你等不到答案來臨的那一刻。」
他終於放開了,「好,我等,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