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寒眼底散開笑意,「信你?你們兄弟一個比一個聰明。」聽雪說的好,就該讓你們互相殘殺,「我真是不長記性,不懂得作壁上觀,我以為只有雍帝會把我當棋子來用,忘了你也是權傾朝堂的凌王,玩弄權術,不比雍帝差。」
月色將那俊雅的眸子染上寒煙翠色,漠漠清愁在那如墨夜色裡綿延在天地間,「你心中竟是這般想。」
舒夜往前走了一步,雙眸相對,盼了那麼久,想了那麼久,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怎會是如此,那眼底一抹諷刺刺得他心底如兩年看她跳崖時一般痛不欲生。
姝寒低眉自語,「你要我怎麼想呢,我站出來,把所有人招來,為了讓那個刺客逃走,結果——」姝寒低低冷笑,「你說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舒夜聞語心底卻是一暖,原來——眼中泛起柔情綿綿,「相信我,再也不會傷害你,再也不會欺騙你。」
姝寒似是一怔,繼而平靜道,「怎麼相信。」兩年前肝腸寸斷,今日斷崖還要重複悲劇嗎?
姝寒抬起眸光,「今日你怎麼辦呢,是把我綁起來送給雍帝呢,還是——」她諷刺一笑,「陪我跳下去?」
舒夜心中一陣哀痛,那是永生的傷痕,她忘不了,他更忘不掉,她痛,他更痛。
舒夜抬起手去撫mo那受傷的眼,姝寒心中氣悶,抬手便擋。
「刺客想對王爺下手,保護王爺——」衛曾冷眼逼向喊話的劉統領,兩人眼神已在劍拔弩張之際,兩軍相向,寒光殺意,一觸即發。
姝寒抬眼將情勢收在眼底,似是明白了幾分,卻又冷冷笑了笑,「真可笑。」抬眼迎上舒夜如墨似雪的眸光,面上已經漠然如冰,「舒夜,你走,我的死活從此與你無關。」
舒夜卻向前又走了一步,「放開一次足以後悔一生,你以為我還會再放開嗎?」
姝寒向後一退,舒夜見那身影靠向斷崖,似乎飄零間便要幻然而去,低喝,「寒兒,別動。」
舒夜怕她情緒激動失足,便向後退了幾步,向著姝寒緩緩伸出手。
「保護凌王,對刺客射箭。」清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人人知道這是皇上御前統領左言下令,他的命令自然是來自於雍帝。
早已準備好的前排侍衛手上一鬆,箭矢如流星般射出。
舒夜在聽到那聲音時,眸光如瀚海般湮沒星空,這便是他的皇兄,他鞠躬盡瘁輔佐了半生的天朝皇帝。
「要想太子活命,立刻停止——」未及喊完,卻覺身子一緊,被人抱在懷中向右側滾過去。
姝寒明白這是什麼時刻,「墨兒。」抬手甩出袖中玄冰絲將那似乎嚇傻了一直未說話的舒墨,手中一緊,舒墨凌空飛了過來。
遠處衛曾等人卻已經和弓箭手們廝殺起來。
「住手!全部住手!」
左言縱馬而來,高聲呼喝,「太子安危為重。」
「舒夜——」姝寒這才注意道眼眸含笑的舒夜已經將全部重量壓在了她身上,「舒夜——」姝寒翻身坐起來,心卻如落冰潭,那羽箭赫然插在舒夜的脊背上,伸手將他垂落的身子抱入懷中,觸手處卻儘是鮮血。
指尖顫動著,更緊的抱住了舒夜,舒夜伸手握住了那顫抖的指尖,英俊的眉目間映出蒼白,一絲憔悴的笑容浮在眉間心上,看到她那樣不知所措心疼的眼神,心中如此安然。
他竟然還笑的出來,姝寒心中一陣難以抑制的痛,伸手環住了舒墨的脖子,另一隻手拖住舒夜站起來,冷冷看過眾人,「不想讓你們太子死的話,牽馬過來,人往後滾。」冰冷到沒有絲毫餘地。嚇呆的舒墨嚇得放聲哭起來。
左言沉聲道,「現在放了太子,皇上也許可以考慮——」
「你再廢話,我現在就掐死他。」姝寒扣在舒墨頸子上的五指一緊,舒墨哭得更厲害。
左言揮手讓眾人後退,牽馬上前,臉色慘白的舒夜忽而開口,「左言——咳咳——」舒夜強忍著睜開眼,「咳咳——衛曾——」
「麻煩左統領告訴皇上,若是今日跟隨凌王而來的人有一傷亡,那麼明日整個天國將會有皇上不願意聽見的消息傳開。」姝寒冷語間,將舒夜扶上馬背,又將舒墨拎上馬背,回頭冷冷掃過眾人,似乎感受到遙遠處雍帝目光,恨恨望了望,縱馬而去。
「皇上——」如此這般那般,左言向雍帝匯報後,雍帝蹙了眉,「封鎖今日發生的一切,衛曾等人打發回天都,御林軍全部包圍整個西山,伺機行事。」
左言走後,聽見營帳裡茶盞碎裂的聲音,他亦沒有看見此刻雍帝眉間的怒意,陌姝寒,你狠,竟然連墨兒也不放過,你的冷血竟然可以用在一個孩子身上,你的柔情母愛都是裝出來的,朕會讓你們後悔的。
山上小木屋裡,火堆瑩然,再折騰了半夜之後,姝寒終於舒了一口氣,擦掉兩手鮮血,此刻心中方輾轉反側起來,靠牆坐著,不知該想些什麼,心中卻是這麼亂,無意間還是看了眼身側舒夜。
想起扯掉他衣服看見那箭離要害只有寸許之時的驚心。當時竟然那般害怕他熬不過去,姝寒說,舒夜,今夜你若是死了,我便恨你一輩子。他蒼白的笑笑,眼中的柔情如綿,唇間流出微弱的話語,今夜我很幸福。
雖然縱橫朝堂,卻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哪裡經得住這樣的箭傷。驚心動魄的血液飛濺後,總算是熬過來了,卻還是疼的昏了過去。
「嗚——」嗚咽聲低低的傳來,姝寒這才想起被他凶的不敢哭的舒墨,回頭看見他躲在角落裡抱著自己,淚眼盈盈的看著她,眼裡還有一絲驚恐,心中一軟,過來伸手摸舒墨的頸子,當時情急,都掐腫了,如近也沒有藥,抬起他下頜,輕輕揉了揉。
舒墨感覺到姝寒的眼神兒柔軟了,眼中驚恐淡了去。
姝寒伸手抱他,「嚇到你了。」淡淡道,「墨兒,恨我吧。」
舒墨感覺到她柔軟的手輕揉著傷處,停止哭聲,「墨兒不恨你,你是為了救三叔,你捨不得掐死墨兒的對不對,墨兒只是害怕你的眼神——一點兒都不像娘——」
姝寒聞語心中一疼,將他摟入懷中,「墨兒——」我不是你娘,更不配做你娘,從一開始,只是想要利用你而已。
風吹動光影凌亂,火苗裡映著姝寒疲倦的臉,拂了舒墨睡穴,帶著淚在姝寒懷中睡去,聽外面風聲冷,姝寒閉著眼卻怎麼也睡不著,放下舒墨,過來一遍遍摸舒夜的額頭,夜間應該會燒起來的,出去找了些水,放入些酒類性質的藥粉,泡開碗中。
「寒兒,寒兒——別走——」微啞的嗓音低促的傳來。
姝寒轉身去摸舒夜的額頭,果然燒起來了,用那藥水擦拭著他的額頭、他的臉、他的胸膛——觸手處炙熱如火。
「寒兒,別走,我再也不丟下你——」高燒中的舒夜抬手拉住姝寒的手,傷心的囈語。
姝寒知道舒夜燒得厲害,想要掙開手給他快些擦,卻怎麼也掙不開。
「寒兒,別恨我,寒兒——」
光影隨風跳動在俊逸的臉上,勾勒著一絲絲的憔悴,還有那心碎般的痛楚。
姝寒握住他的手,「快些好起來,我不再恨你。」
那緊握的手驀然顫動了下,他似乎是想努力的睜開眼,卻怎麼也睜不開,臉上愈是憔悴,蒼白的嚇人。
姝寒一手為他擦拭,一手任他握住,「舒夜,安靜下來,聽我說話,別亂動。」本就燒的這麼厲害,心緒又不穩,驀然又害怕他挺不過去,本來傷口要好好護理,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那充滿焦慮緊鎖的眉宇微微舒展,他果然安靜了些。
「你該知道,我並不是個講理的人,我不是不清楚人都有自己的立場,也許我在你的立場上的話,和你的選擇是一樣的。」感覺那掌心又是一緊,姝寒平靜道,「可是這樣的立場就注定了我們之間的無奈,我是特工,不論是非,不管對錯,認準的事卻是很難改變,你的做法對我來說是一種背叛,其實你不知道,陌陵都不是我的哥哥。」
姝寒靜靜的給他擦著,靜靜的說著,「我的前生除了廝殺、鮮血和冰冷,生命中什麼都沒有,你不知道第一次見陌陵,他那溫暖的眼神直柔軟到我心底,除了殤,從來沒有一個人給過我那樣的眼神,我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那樣的東西,你可明白,我說過我不是一個理智的人,傷害他的人,我便要他十倍的痛來償還。不是因為他是好人,不是因為他是我哥哥,只因為他和殤一樣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沒有人可以傷害他。」
舒夜的臉色平靜下來,姝寒覺得他身上更加熱了,大概是藥起了作用,熱汗不停的滲出,便將衣物給他蓋上,他的手卻是死死的不放開。
「你對我的好,我也知道,可是對於我來說那只是一種束縛,況且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原也沒有心,我們已經走到那一步,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做仇人又怎樣呢。」
驀然看到舒夜眉間的憂傷,話語微柔,「何況,我這樣一個人,原也不值得你喜歡,我從來不分對錯,不管是非,只是個執拗到骨子裡的冷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