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哥——」蘇瑩瑩興奮看著那白色影子閃進,一展笑顏。
自從十幾日前蘇瑩瑩受了傷,也受了驚嚇,便回府養傷,依蘇相和舒夜現在僵硬的關係,舒夜沒有到府上接,蘇相自然也不肯低頭,沒有讓蘇瑩瑩回王府。
「身體好了吧。」聽雪一手扶住撲來的蘇瑩瑩,一邊柔聲問道。
「不好啊——」蘇瑩瑩撒嬌道,「你都不來看我,偶爾來一次,待不了一會兒就走。」邊說邊往聽雪懷裡蹭。
聽雪淺然一笑,扶著蘇瑩瑩坐在床上,見蘇瑩瑩剪水明亮,含笑望著他,伸手撫上那憔悴的臉,「瑩瑩,你不覺得離了王府更快樂一些嗎?」
俏臉笑意漸漸斂去,眸光中一絲無奈閃過。
聽雪握住她的手,「你若是不想回去,哥去想辦法。」
「不——」蘇瑩瑩咬著牙晃了晃頭,「不——我要回去。」說著說著,一滴清淚盈於長睫。
聽雪輕輕擁她入懷中,「瑩瑩,我這幾天又要離開天都了,你這樣哥怎麼能放心,學著讓自己快樂好不好?不然跟著我到別處去——」
「離不開了,哥哥,當你的心裡住了一個人,說什麼都晚了,即便他不要我,我還是放不下——」那淚沿著臉頰流下,數日委屈決堤。
聽雪無奈低歎,以手為她拭淚。
蘇瑩瑩突然揚起頭來,抓著聽雪道,「哥你一定要幫幫我,你知道嗎?陌姝寒也許回來了。」
聽雪修眉一斂,「陌姝寒?」
蘇瑩瑩眸光一轉,知道自己漏嘴了,聽雪淡淡道,「你有事瞞著哥哥?」
蘇瑩瑩咬了咬薄唇,「哥,我一直沒告訴你,就是那個你曾經問過我的舒翰,兩年前你因為那個人差點兒和爹大動干戈,你說凌王府上是不是有這麼一個人,我騙你說他第二天就走了,其實,其實——」
聽雪眉心一鎖,「其實什麼?」
「哥——你別怪我,我和爹都知道你性子倔強,爹看出你對那個舒翰和對別人不一樣,而她是凌王妃,你性子那麼執著,爹爹怕你知道了會幹出什麼得罪凌王的事,所以……」
聽雪斂了眉,那一幕幕掠過心底,沒想到,他找了兩年的人竟然是凌王妃,目光似乎停了許久,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清明了,又沉澱了。
「哥哥——」蘇瑩瑩拽拽聽雪,「哥哥不要生氣——」
聽雪柔聲道,「哥沒生氣,許多事都是注定。你剛才說陌姝寒回來了是怎麼回事?」
蘇瑩瑩低頭道,「我這幾天總做惡夢,夢中總是一雙寒洌的眼睛盯著我,那裡裝滿了仇恨與冰冷——」蘇瑩瑩往聽雪懷裡靠了靠,「我越想越覺得是那日追殺我的人,她雖然蒙著面,但是那種眼神兒,我這一輩子只在一個人眼中看過,那就是陌姝寒。」
聽雪略微思忖,這兩天他還在想老先生告訴他「繁華落盡聽雪遲,碧海潮生終有時」是韓修做的詩,就那個師弟,他還苦笑這告訴自己,純屬巧合,如今卻是想明白了幾分,聽雪一向是個淡靜的人,心中怎樣,臉上終是平靜似水,安慰似的撫著懷中的妹妹。
「瑩瑩想多了——」
「不是——哥哥,你別以為她死了,當初可是怎麼都尋不到屍體的,舒夜這兩年從來沒有死心過,而且我知道舒夜現在暗中到處搜人,風雅閣和天涯居現在日日被人監視——」蘇瑩瑩越說越害怕,摟著聽雪道,「哥哥,陌姝寒不但回來尋仇,她還要搶走舒夜,哥哥,你把她帶走吧,我不要再看見那個女人,她太可怕了。」
寒澈似雪的眸底微微動了動,聽雪淡淡道,「瑩瑩不怕,哥哥把她帶走。」
當聽雪出現在烈焰閣藥鋪後院的時候,四位長老正面色沉重的互望一眼,還是出手了。
白衣飛揚,袖袂輾轉間,聽雪化開幾位長老的狠招,淡淡道,「我要見你們閣主。」
青衣蒼勁的眉一沉,想著這幾天烈焰閣遭到官府中的查探,凌王爺大肆壓制,還有就是進宮沒了消息的韓修,終於還是一拱手道,「老夫記得公子和老閣主是莫逆之交,是也不是?」
「不錯。」聽雪淡淡掃過幾人的臉色,「烈焰閣的事就是我的事,幾位長老無需瞞著聽雪。」
聽雪從容淡靜話語間自有令人信服的威懾力,這個乾淨的似神仙的畫中人如今站在這裡要沾染著一身世俗,幾位交換了眼神,將聽雪領進了閣內,將這些事盡數告與。
聽雪最後也只是喝了口茶,側眉沉思,「皇宮不是輕易可以闖的,烈焰閣天都勢力薄弱,最近行事張揚已然引起朝廷注意,更不必調遣其他地方的勢力,至於你們的少閣主,幾天之後,我會給你們個交代。」雍帝那樣的人,怎會放過這樣一顆牽制舒夜的棋子。
青衣心道,這韓修做事利索乾淨,論沉穩卻比聽雪差了去,不知這老閣主為何把這閣主之位傳給韓修,突然又想到那周天玲瓏陣,心中微疑,於是問了句,「公子,老閣主走之前就沒有什麼事跟你說嗎?」
聽雪修眉微微一動,心裡卻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當他走進天涯居,在那簡單的內室裡搜出枕下那封信,便明白了一切,原來她是他的未婚妻,還搶了他烈焰閣主的位子,這半生他都沒有做閣主的打算,亦沒有娶妻的想法,但是如今,這一切卻是不能不管。
這日傍晚,姝寒身體已經差不多徹底恢復了,雍帝真的對她放鬆了警惕,因為沒有再讓丫鬟給她喝毒藥,然而雍帝這幾日卻時常來,而且來的極沒有規律,昨日竟然是半夜來的,也不說話,看出眉間倒是有些倦色,似乎是很累,姝寒便愁著他這不定時的監督怎麼應付,怎麼也得確定他一夜不來才能順林逃掉。
「起來,你們讓開,你們煩不煩,我去告訴父皇把你們都殺了——」小霸王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姝寒聞語皺眉,將那準備的行裝瞬間收拾乾淨。
等舒墨闖進來的時候,姝寒倚著軟榻淡淡瞄了他一眼,「怎麼太子病好了。」
舒墨黑漆漆的眼珠兒瞪得老大,「父皇怎麼老是陪你不陪我,你這個壞女人。」
姝寒淡淡挑了挑眉,「你若再罵我,我還堵你的嘴。」抬眼看著舒墨不善的眼神兒,低笑道,「再用這種眼神兒看我,小心我下次不扎你手,直接扎你眼睛。」
舒墨眸光一顫,又被姝寒嚇了一跳,將那包紮的十指往後藏。
小嘴兒翹了翹,突然自己坐到姝寒身邊,姝寒閉目假寐,不理他,半晌,舒墨才道,「喂!壞女人,你——你和我玩兒吧,我無聊。」
姝寒眼波微動,「行啊,那你敢不敢還把她們都支走,那我就和你玩兒。」
舒墨心裡一陣冷風吹過,看見姝寒輕蔑的瞄他,男子漢的氣概立刻從心底升起,「本殿下有什麼不敢的,你等著。」
姝寒只聽門外一陣大喊,「你們都給到遠處去,本殿下出門時,不許出現在本殿下的眼前,不然格殺勿論——」
姝寒唇邊微微浮起笑意,良久,卻是附近安靜很多了,舒墨不知在門外做了多長時間的準備活動,終於挺著小胸脯兒進來了,「好了,都走了。」
姝寒抬眼掠過舒墨,突然從那神色間看見些似曾相識的東西,那眉宇間和舒臨風和真像,不禁微微一笑,舒墨被她這一笑弄懵了,一時無措。
雍帝聽到通報時,宮女奇怪的發現皇上並沒有是上次聽說太子闖入梨花宮那樣緊張,只是淡淡說了句知道了,便放下了手中奏折,一直緩步到梨花宮。
梨花院落溶溶月,明淨安然,花枝欹出剪影媚麗動人,一陣風輕輕吹落那瓣瓣纏連,明黃的身形在看見那輕紗媚雅,柔白的指在月光下輕輕拂向那七弦冰清,眸子一深,卻在抬眸看見舒墨抬著俊俏的小臉兒專注的看著姝寒撫琴。
月下花前,琴聲未起,已然如詩如畫,卻終究碎在那一池清音裡。
七絃琴,弦弦冰清玉潔。
白玉指,絲絲輕叩玉音。
輕紗微動,那清音如幽蘭輕破水涯,沉吟而來:
月瓣似乎凋謝
倒映在那湖邊
點亮湖面一個圈
一個人的感覺
靜靜的看著天
不知道天有多遠
像出列的孤雁
游弋在白雲間
劃不完美的弧線
屋簷上冒著煙
對煙囪說再見
這一去就是永遠
多少離恨昨夜夢迴中
畫梁呢喃雙燕驚殘夢
月斜江上
棹動晨鐘前夢迷離
漸遠波聲笛聲悠悠
春去匆匆
……
那佳人含情,猝死懷中,那不甘心的眼神,離恨夢中,也曾畫粱呢喃,如今卻是殘夢一場,白骨紅顏,詩殘莫續,好夢難留——
若相惜,若相惜,如果曾經相惜——、
明黃沉穩的身影終是在那一刻輕顫,眉宇緊鎖,眼底掠過皇后憔悴的眸子,梨妃不肯瞑目的不甘……那一幕幕剝落,一幕幕嗜咬著他的心,再冰冷,再狠毒,終歸血肉。
像出列的孤雁
游弋在白雲間
劃不完美的弧線
屋簷上冒著煙
對煙囪說再見
這一去就是永遠
多少離恨昨夜夢迴中
畫梁呢喃雙燕驚殘夢
春去匆匆
……
「停!」雍帝目光含怒,在那低喝中,弦斷嗚咽,姝寒一怔,指尖無辜的動了動。
「誰讓你彈這樣的曲子!」
姝寒起身,剛欲啟齒,卻見雍帝突然上前來拉舒墨,舒墨見父皇這般神色,有些害怕,卻覺出雍帝的眼底有著哀痛的柔情,舒墨小手兒晃了晃雍帝,「父皇。」
雍帝領著舒墨出了梨花宮,忽而俯身將舒墨抱了起來。
舒墨抬手摟著雍帝的脖子,顫顫道,「父皇,去哪裡?」
雍帝將舒墨摟的更緊,「去看你母后。」
舒墨聽著雍帝的嗓音有些低啞,緊緊的湊到雍帝懷中,突然哽咽著哭出來,「墨兒也想母后……」
姝寒看見那逐漸消逝的身影,長舒了口氣,今夜他定然不會來了——早已沒有了琴弦中的優柔婉約,那澄清眼波處立刻浮起冷銳,抬手除去衣衫,將那早已準備的行裝換上。
姝寒將一切收拾妥當,剛欲出門,卻突然聽見附近有輕微的響聲,趕忙退回腳步,姝寒聽覺一向靈敏,聽見那聲音逐漸逼近,既然已經換了衣衫,就不能再惹麻煩,退到內室暗格裡。
屏住了氣息,只餘冰冷的眸子注視著外面,在那身形掠進之時,那眼底微微一動,雖然穿了夜行衣,但是那雙眼她卻認得,手一動,突然觸碰了身後一處機關,姝寒心中一緊,見那雙眸子逼視過來,心中一顫,回眸看見,那裡竟無聲的打開一處機關,裡面是黑暗潮濕,無垠深邃,原來這裡竟有一條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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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段引用歌曲為後弦的《若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