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啊,我們三次相逢,也算有緣,喝酒去可好?」
姝寒氣不打一處來,駐足道,「剛才為什麼不讓他們把話說完。」
「這事情太過複雜,參與的太深只會害了你。」聽雪緩淡如清風明月的嗓音裡難得有了幾分肅穆。
姝寒側眸看了眼聽雪,眉清目雅間憂傷略減,他清淺一笑,似是幽蘭破冰。
姝寒懶得理他,回身還要走,卻覺肩上一緊,聽雪的手搭了過來,姝寒伸手扣住那手,欲給他來個過肩摔,正好消消氣,奈何不是人人都是舒臨風,五秒鐘後,聽雪飄然而立她眼前,手中還鉗制著她的手,聽雪眸光微動,怎麼似女子的手,和她那雙靈動的眼睛倒是相像。
姝寒眸光微怔,遇到高手了,突然想起他會使飛針,手一縮掙脫出來,摸著手腕兒重新打量聽雪,這般溫文爾雅,竟然深藏不露,「陪你喝酒也行,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若是能讓他教的一手飛針絕活,那以後行事豈不會便宜的多……
聽雪微展衣袖,「怎麼說本公子也救過你兩次,你的碧海潮生還沒還,就想著來討條件了。」
姝寒眸光輕曳,心想真是麻煩到家,今天還真就擺脫不了這主兒了,她,並不討厭聽雪,但是亦不喜歡他,他在的地方,總充斥著憂傷與蕭索。
姝寒還在思量如何求他教與飛針絕活,卻聽得一聲輕歎,歎盡飛雪淒冷,「人事滄浪,世情寡淡,連個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行了,你停,應了你就是。」揉著太陽穴,姝寒頭疼的看了聽雪一眼,被他亙古不變的神色冰凍了一下。當姝寒被聽雪領到醉煙樓門口的時候,不禁再次頭疼,喝酒也不用到這裡來喝吧!
「反悔了?」聽雪側眸看向姝寒。
姝寒俏鼻一聳,「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是我還是想問你個問題,你住哪裡不好偏偏住這裡?」
聽雪聞語淡淡一笑,「我原先只當你與世人是不同的……你也覺得這個地方髒?其實這裡比某些地方乾淨的多。」說罷舉步進去了。
姝寒懶得思慮甚多,便跟了進去,反正她也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暖陽透過紗窗落在聽雪齋內的趴在桌子上對飲的二人。
一開始杯杯陪他喝,他喝一杯,姝寒喝一杯,姝寒意外的發現自己的酒量大得很,而且酒也是似曾相識的東西,喝就喝吧。
聽雪倒也不怎麼說話,只是喝酒,後來姝寒頭腦發暈,拒絕再喝。
一直沉默的聽雪開始發言了,「人生能有幾回醉,舒翰,你跟別人不一樣,能遇見你我很高興,喝……」
姝寒腦子也不甚清醒,人生能有幾回醉,熟悉,喝。
聽雪醉意朦朧的又舉起酒杯,「人生如夢,何不醉中風liu酒裡乾坤!喝……」
酒裡乾坤,醉中風liu?熟悉,姝寒眸子染上醉意,喝。
聽雪忽而大笑,提著酒壺站起來,「痛快!」
姝寒朦朧的看著白色的影子晃來晃去,聽那笑聲一轉又帶了悲涼的哭腔,「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惆悵客,惆悵客……」
姝寒聽的搖頭,「不要念了,好悶。喂,你說你一個大男人家,有才華,家世好,有什麼好惆悵的?真是無病呻吟,無聊的很……」
聽雪白衣一轉,便坐在姝寒身邊,一手摟著姝寒的肩頭,一手提壺暢飲,「有才華,家世好……你哪裡會懂!」
姝寒一手拍開他,醉眼迷濛,「若說該惆悵,我排第一,沒人能排第二……」姝寒仰天癡笑,「你尚有不喜歡的爹,可我,別說爹娘兄弟姐妹,我連自己叫什麼是誰都不知道,你孤獨可有我孤獨?而且無緣無故的成了……」什麼烏龍的凌王妃!
聽雪突然將頭擱在了姝寒的肩窩,手中酒壺落了地,「原來你這麼慘,難怪第一眼看你我就有相逢恨晚之感,同時天涯淪落人,來,喝……」
姝寒四肢無力,擰著眉推他,卻突然聽他醉笑道,「富貴煙雲名利客,我是誰?我該是誰?」
姝寒不禁失了神,喃喃道,「我是誰?我該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你告訴我我是誰?」
一句我是誰勾起兩人無限傷心事。
一個是天下之大,遊遍世間,卻迷失了自己。
一個是歷史悠久,穿越時間,忘掉了自己。
兩個人樓在一塊兒越喝越帶勁兒。
這邊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王府內亦是酒下千杯不覺醉,自從聽雪拂袖去後,蘇相依然含笑,但是酒越喝越多,眼底不快均被笑意掩了去,舒夜也不道破這尷尬,與他們寒暄,中間和舒臨風出去一趟,管家老實交代王妃確實不在府內,舒夜思量著蘇瑩瑩那眼神兒,預感到不妙,冷著臉逼問舒臨風,舒臨風老實交待嫂子有可能出去了,但至於在哪裡他確實不知道,舒夜狠狠瞪了他一眼,安排管家偷偷去尋人。
這邊蘇瑩瑩見舒夜和舒臨風剛出了門,立刻湊到他爹耳邊說,「爹啊,你別喝了,你知不知道那天傷阿圭的不是七皇子的侍衛,而是……」趴在他爹耳邊如此這般那般的將她憋了半天的想法說了一痛。
蘇圭眸光微微清明,哦?他本也覺得蹊蹺,而且那日聽說蘇晚也一再維護那個人,他心裡正有氣沒出發,今日蘇晚當眾甩了他的面子,讓舒夜看了笑話,那麼為了面子,為了自己的女兒,讓那個什麼王妃見鬼去吧。
待得舒夜進來,蘇相溫文笑道,「瑩瑩一直給王妃添麻煩,如今都病了去,瑩瑩年紀小禮數不周,老夫要親自看望王妃才好。」
舒夜眼底輕動,將蘇瑩瑩幸災樂禍的樣子收在眼底,瞬間明瞭,笑道,「岳父大人的好心小婿代王妃領了,只是岳父大人看望她一個小輩豈不是要折殺了她,我們還是繼續吧。」
蘇相也不好堅持,雖然從舒夜如玉從容的臉上看不出端倪,但是這番阻攔還是堅定了心裡的猜測,如此才好興師問罪。
蘇圭見蘇瑩瑩對她使眼色,捂著臉哀痛了一聲。
舒夜關切問道,「蘇兄的傷快好了吧,臨風都是你惹的禍,還不再向蘇兄賠罪。」
舒臨風還未及站起來,蘇相已怒哼一聲,「圭兒從小父母雙亡,跟隨老夫長大,恕老夫直言,雖然此次圭兒不對,但是把他的臉傷成這樣,七皇子,老夫自問不敢放肆,但是那個侍衛,老夫覺得應該給圭兒一個交代。」
舒夜眸光一深,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心弦靈動,笑道,「岳父息怒,那個侍衛犯下此等大錯,早挨了板子,被攆出宮去……」
「王爺,我今兒個在你府上看見了那個人……」
「圭兒,不要亂說話!」蘇相厲喝一聲,然而舒夜明明從蘇相眼底深處看見了對蘇圭鼓勵的意味。
「叔父,侄兒以性命擔保,若非真的看清楚,王爺面前,侄兒怎麼妄言。」
舒臨風鼻子都快氣歪了,這會兒一套一套的倒不結巴,早知道那天讓嫂子把你嘴巴也割了,
「哦?」舒夜劍眉微凜,星眸一沉,「蘇兄此話可是懷疑本王匿藏逃犯?」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他是翻牆走的,跟王爺沒關係……」
「這……」蘇相為難的把手扣在酒杯上。
舒夜從容一笑,「岳父不必為難,若真的出現在王府內,本王一定給岳父一個交代。」
「王爺不要多心,只是圭兒如果沒看錯的話,那個侍衛定是對王府不利,才會匿藏於此,我們要把他找出來才是。」
「說不定是懷恨在心,對王爺和七殿下不利呢。」蘇瑩瑩嬌嬌的添油加醋,心裡卻道,到時候把她堵在大門口,蘇圭說他是侍衛,我驚呼他是王妃……
舒夜輕輕扣動酒杯,低眉不語,舒臨風忍不住了,「即便沒看錯那也跑了,那又能怎樣?」
蘇相蒼眉一沉,「七殿下這意思可是容易讓人誤會。」
「七弟住嘴,一切全憑岳父大人安排。」舒夜定塵不驚,這倒讓蘇瑩瑩狠狠懷疑了一下自己的推斷,難道陌姝寒在府內,不對,蘇瑩瑩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去看舒夜沉靜如水的臉色,「讓王府內的侍衛多加注意就是了,爹爹和王爺都不要操心了。」心裡卻早盤算好了今兒就是喝到深夜,也得把陌姝寒堵到門口,當然,也說不定是牆頭。
蘇圭收到蘇瑩瑩的眼色,提前告退。
蘇圭回去領了相府內的侍衛,在王府附近佈置了天羅地網,然而他們要等的人正醉中風liu的大睡。
姝寒睜開眼時,覺得自己腹部沉沉的,伸手便推,卻聽低吟一聲,自己的手被抓住了,「別動。」
姝寒使勁兒抬眼望過去,聽雪居然正把她腹部當枕頭躺在那裡睡的雲卷雲舒,醉意猶在,雪容染幾分煙霞,風情萬分。
奈何姝寒的性情裡沒有好色這一條,意識到兩個人姿勢不雅的在青紗帳裡,姝寒心裡很不爽,推又推不開,一巴掌撇過去,卻覺手上一痛,又被抓了個正著。姝寒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聽雪依然不動,「很柔軟。」姝寒眸光一洌,卻在出手前聽到了另一句,「像娘的懷抱。」
姝寒另一隻手頓在了空中,「好多年,沒有夢見你了,你好多年沒有抱晚兒了。」
「搞錯了,我不是你娘。」姝寒冷語道,因為外面夜色朦朧,她必須趕緊走了,舒夜如今不知怎樣的大發雷霆,她也清楚他一直把底線留給她。
「晚兒這些年一個人很孤單,娘,如果你還在……晚兒……」聽雪說的情深意濃,頭還又往姝寒身上蹭了蹭,暖暖的,軟軟的。
姝寒提高嗓音,「我不是你娘!」
「嚷什麼,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娘。」聽雪不悅的斂眉。
「那你!」姝寒正欲發作,卻覺身上一輕,聽雪已經坐了起來,似醉非醉的眼底卻有幾分清明,姝寒立刻明白這個人酒量大得很。
「有病。」姝寒狠狠刮了聽雪一眼,一個骨碌爬起來,奈何頭有些暈,差點從床上摔下去,被聽雪一把扯了回來,聽雪看著懷中和自己一樣眉目清冷的人如今頰上如歸晚余霞一抹,清麗可人,唇上勾起淺笑,「別用這樣眼神兒看著我,這樣我覺得你更像個女人。」
姝寒心一顫,忙斂了眸光,從他懷中利索的爬出去,「我得趕緊回去了,下次再陪你喝。」為了少惹麻煩,姝寒懶得跟這人計較。
聽雪淡淡道,「七殿下不是欺負你嗎,你回去幹什麼。」
姝寒眼珠轉了轉,忘了還有這茬,「欺負歸欺負,他總是我的主子,他對我……其實也還不錯……所以我回去了。」
聽雪聞語輕輕一笑,姝寒聽出了其中不正常意味,回眸恰看見聽雪唇邊那清冷的諷刺,「我不喜歡別人騙我。」略一沉吟,「你若不願告知你是誰也就罷了,沒必要編些什麼來騙我,你本是你,我本是我,身份不過是身份。」
姝寒深深看了聽雪一眼,這個人與世人確實是極不同的,拱手道,「告辭。」
「不必急著告辭,我送你回去,你的酒還沒醒過來。」聽雪淺淡的聲音裡偏偏毋庸置疑它的不容違抗,聽雪又倒了杯醒酒茶給姝寒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