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已過,輕寒漸遠。
隨著熏風愈暖,人世愈漸浮亂,就如現在的天都,沸沸揚揚流行著蘇家四海賭坊被一個無名小白臉兒拆了,然而那個「英雄」消失的無影無蹤。
甚至京畿司都以整治天都治安為名來搜人,其實聰明的人自然知道能夠調用京畿司兵力的除了蘇相別無他人,蘇圭受傷,他雖不好出面,暗地裡卻是斷不可能讓蘇家受這樣的侮辱。
然而就在人們為無名「英雄」心驚膽寒的時候,京畿司卻突然停止了通緝,傳言凌王爺帶七皇子親自上門賠罪,說是愛搗蛋的舒臨風命令他的侍衛干的,凌王對他的岳父溫言致歉,以後定會好好管教這個不成體統的七弟,希望岳父大人不要把此事鬧到皇上那裡。
既然關乎皇家顏面,蘇相自然也要好好斟酌一番,捋著鬍鬚慈愛的裝傻,「王爺這是說的哪裡話?老夫這個侄子行事一向不合老夫的意,恰好七殿下替老夫教導教導。這點兒小事兒還麻煩到王爺那裡,老夫之前是不清楚,這些年輕人行事當真是……」
縱橫官場的凌王和蘇相不知寒暄了多長時間,總之是把這件事告一段落了,然而此事真正的肇事者卻對這些不甚清楚,只要沒人搜到凌王府上,拎著她的領子責問,她是無所謂的,說不定心裡還盼望著有人來找她的岔。
不過最近的陌姝寒也沒空去想那些,自從那晚夢醒後,她發現她潛意識裡死亡的一些因子正在慢慢甦醒,而無疑的那些都與她那日出去鬧賭場妓院有關,可是悲哀的發現,她真的出不去了,舒臨風也沒了影子。
蠢蠢欲動的yu望使她不甘如此,她感覺舒夜不會把她怎麼樣,不會把蘇家怎麼樣,只要她肯回來,至於這種莫名信任是何時建立起來的她也不甚清楚,基於此種理念,真是應了舒夜那句「女人果然是寵不得的。」
姝寒開始了她的逃亡計劃。
某日,姝寒聽得舒夜去上朝了,扮成小廝爬牆,卻遇見了久違的舒臨風,正扯著他一塊要走的時候,舒臨風癟著小嘴兒都快哭了,「嫂子,三哥已經向皇兄告狀,關了我十天,剛放出來,並且說若是你再偷溜出去,不管是不是我帶出去的,都會關禁閉。」姝寒看著舒臨風可憐巴巴的瞅著她,算了,算了,又從牆外爬了回去。
某某日,姝寒想著不能再拖累舒臨風,於是穿上從不怎麼穿的端莊的王妃衣裳,到了府門口,正大光明的說王妃要出府,這不算偷溜吧?守門侍衛還真被那清冷眉目間不怒自威的威懾力給鎮住了,但是王爺的命令最大,他們上前便攔,姝寒伸手便和侍衛打起來,侍衛哪裡敢真和她打,於是撂倒一片侍衛的姝寒拍拍手就要走的時候,看見凌王爺正俊面含笑的負手而立,欣賞王妃撂侍衛的壯觀畫面,然後眾侍衛看見他們的凌王爺從容的走到王妃身邊,「寵愛」的「摟」著王妃回了府。
某某某日,……
總之凌王是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管教他這個王妃,起碼至今她還沒成功過,這令姝寒無比沮喪,只能趴在紗窗前看那不斷飛來飛去的鳥兒,挽香不禁感歎,又回到剛失憶那時的清冷寡言。
纖細的指尖扣動紗窗,長空中灑落的飛羽落盡眼底,忽而激起一絲漣漪:
紅箋褪不記當時笑,重樓斷鴻雁不曾擾。
不曾擾,不曾擾……似乎又記起了什麼,姝寒收回前傾的身子,便開始讓挽香筆墨伺候,挽香正自納悶兒,這王妃可從來不擺弄這些東西,怎麼……打住,王妃以前還不會打架呢,現在不照樣打的爐火純青……王妃,壓根兒就不能用正常思維來考慮。
已至屏風旁的舒夜恰見姝寒提筆弄墨,神色專注的伏在案上寫著什麼,揮手支走了欲開口的挽香,印象中的姝寒是不識字的,雖然陌姝寒身為商家之女,連算賬都不會。如今這可真是怪了。
紅箋褪不記當時笑,重樓斷鴻雁不曾擾。
一抹訝然拂過眼底,不由得將眸光傾灑,重視這個他印象中目不識丁的王妃。
暖陽傾灑勾勒柔美的側頰,墨色裡淺映深折出玉容姣姣。此刻,她正托著雙腮靜靜地望著那句詩凝神不斷,時而攏眉,時而展顏,那百遍的神態竟看得他一陣失神……
「嫂子,你要的東西我找來……啊,三哥!」進門的舒臨風一見舒夜,就好似老鼠見了貓,嘩啦一下將手中物件藏在身後,明明是一副欲蓋彌彰的模樣,卻偏偏裝的若無其事。
舒臨風這一嗓子嚷嚷驚醒了處於沉思中的姝寒,斂回思緒,乍然見到旁邊的舒夜,微微一驚。
對於這個淘氣的七弟舒夜只能在心裡無奈的歎著氣,攤開掌心,板起臉孔:「拿來。」
「啊?什、什麼?」
「不要讓三哥重複第二遍。」
眸光顫顫的,帶著歉意看了眼淡漠中的姝寒,舒臨風磨磨蹭蹭挨了過去,老不大情願的將手裡物件如數交了上去。
嗯?望了眼手裡的多層竹,一張完整弓,還有些銅片,以及鋒利的匕首,舒夜臉色不善,挑眉看著姝寒:「你們又在搞些什麼名堂?」
姝寒不以為意的從他手裡接過物件,「只是打發無聊的一些小玩意罷了,王爺應該不會阻止吧?」
小玩意兒?雪亮的匕首閃過刺目的雪色,舒夜漆眸一細,唇角微凜,「你要這個作什麼?」
語未畢,舒夜已經劈手將匕首奪過。
「你!」咬字微重,姝寒軒著鉛眉望過去,清冷道,「是你不讓我出去的,如今連這個也要管,你要悶死人嗎?」
舒夜挫敗的發現,當他看見這玲瓏如玉的小臉兒上浮現清冷漠然的不悅,沒由得他的心亦堵得慌,眸光微冷的瞪著姝寒,姝寒不怕死的瞪著他,舒臨風在旁看的很過癮,能和三哥眼神兒對抗的人,他是五體投地的。
良久舒夜眸光微暖,這般也好,府裡有得玩,也省得她總是外出給他闖禍,將手裡的匕首一遞,「小心點。」
眉目輕舒,姝寒輕快的應了聲,和一旁的舒臨風眼波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望著已經達到心有靈犀的二人,舒夜無奈的搖搖頭,囑咐了句別鬧事,舉步出了房門。
舒夜一走,舒臨風歡快的呼喚一聲,興致盎然的擺弄著那些小物件,一張嘴也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嫂子,這個是用來幹嘛的?」
「嫂子,有弓又有竹,你到底要做什麼呢?」
「誒,嫂子,你幹嘛將竹削成這種形狀?」
「還有啊嫂子,銅片又是用來幹什麼的?」
「嫂子……」
姝寒簡直煩不勝煩,手腕轉動,刷刷的兩下將雪亮的匕首在他唇邊比劃:「信不信,你再敢張口,嫂子就讓你永遠張不了口。」
怕怕的瞅著近在咫尺的匕首,舒臨風顫顫的往後小幅度挪動,嘴角抽動:「刀、刀劍無眼……」
「嗯?」姝寒一挑眉。
趕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舒臨風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無辜的瞅著姝寒。
世界終於安靜了。
循著腦海中的記憶,熟練的擺弄著手裡物件。
舒臨風望著姝寒認真而專注的神情,忽而低眉沉思,忽而展顏靈動,那些小的物件兒在那靈動的纖手下改頭換面,心裡對姝寒的敬佩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兩個時辰後,後花園。
「嫂子,這究竟是什麼東西?」舒臨風漂亮的眼底問號重重,看著手中這個像弩箭,卻又不是的東西,「弓弩?」
姝寒擺弄著手中的彈弓,「不是。」
「暗器?」
姝寒纖指一轉,將石子地塞進皮筋裡,「也許是吧!」
舒臨風欲問欲迷糊,乾脆轉移眸光到彈弓上,見姝寒眸光一細,手一鬆,那顆小石子疾速飛了出去,幾秒後空中傳來一聲慘叫(某正在溜大街的鳥兒不幸喪生),舒臨風瞪大了眼,哇!這小玩意兒竟然這麼厲害!
姝寒頓足不語,片刻後從舒臨風手中取過那個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弓狀,卻只有四寸長,銅片兒壓竹,絲線繞過,姝寒又從舒臨風手中取過早已削好的細竹,一一插入槽中,塞滿五個,纖細的五指插入,向後一拉,如機關啟動般一排凌厲的竹尖森然在弦,姝寒抬手,望向遠方。
一側的舒臨風正欣賞著嫂子的英姿颯爽,卻覺那眸光中殺意凜然,比那一排竹尖更甚,不覺一顫,怎麼會有那樣的眸光,心裡想著即便得罪三哥也不能得罪三嫂。
風聲忽緊,繼而遠方巡邏侍衛發出怪異的叫聲,姝寒眉間一展,浮出笑意。
「刺客,刺客,抓刺客!
不一會兒侍衛統領便待人過來了,姝寒低眉擺弄著她的東西,抬頭恰見其中五個侍衛臉色沉悶,帽子上均插一截玉竹,忍不住低笑,嗯,效果還不錯。
舒臨風憋足了勁兒不能笑出聲,「瞎嚷嚷什麼,沒看見爺和王妃在這裡嗎?」
「殿下,這……」
「這什麼這,沒事,去吧,大白天的哪裡有刺客!」
侍衛統領行禮後退,心裡那個憋氣,明白多半剛才就這兩位在搗蛋,因為剛走不遠,便聽見身後壓抑不住的笑聲。
舒臨風對於姝寒手中的東西越發的感興趣,那些從未見過的小東西竟然有著神奇的力量,那個東西姝寒始終沒有想起它的名字,就叫臨風箭吧,舒臨風高呼之後突然醒悟,怎麼和爺重名,姝寒一個眼神兒丟過來,那是你的榮幸。
姝寒也沒有料到,這個東西後來經她改造後在天國《神古兵器》一書中有記載,並在史上多次戰爭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只是多半用在暗夜偷襲。
姝寒幾天便玩兒夠了這個,開始盯著舒臨風研究,想起那日夢境,便問舒臨風可會下棋,舒臨風正猶豫怎麼回答,他是怕了這個嫂子,姝寒早就命挽香擺好棋盤,兩人花下對弈,舒臨風一看身不由己了,就專心對弈,結果發現嫂子基本上不會下,舉子便落,壓根兒都不思索,她的棋局非常「壯觀」!但是高興了半天的舒臨風就不知道最後自己到底是怎麼輸掉的。
姝寒興奮,看著發呆的舒臨風,拈子輾轉指間,對這上方拋出去,紫紅的葡萄落下掉在舒臨風張大的口中,遠處的舒夜正詫異姝寒難不成還會下棋,就看到這殘忍的一幕,啼笑皆非。哪裡是下棋,明明是玩兒棋。
舒臨風把葡萄咽掉之後,翻著白眼兒道,「嫂子你的手法穩准狠,不練劍真是可惜了!」說完看見姝寒放光的眸子,立刻後悔的堵上了自己的嘴,最慘的是還看見了緩緩走來的三哥,合著姝寒劣跡都是他教唆的……
「好啊,我正想不出再玩兒什麼,不過印象中我沒玩兒過那個東西,你來教我如何?」
舒臨風捂著嘴搖頭。
姝寒不悅道,「哎呀,你怕什麼,你偷偷教我,你三哥不會知道的。」
舒臨風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姝寒眼中靈光閃現,對臨風小朋友循循善誘,「別怕呀,你想要是你嫂子我練幾天劍,那咱們又可以把那些侍衛玩兒的團團轉了,是不是?」
姝寒見軟的不行,眸光中柔軟一斂,「你教不教?」
「本王親自教王妃練劍如何呀!」姝寒聞語,終於知道了舒臨風為何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還是回眸一臉的無害,「也行。」
舒臨風那日見識到舒夜拎著他的嫂子走了,心中開始對戰局懷疑,他們原來是伯仲之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