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焰在冷天澈的眼中燃燒,隨著他的音落,冷天澈的拳頭快如閃電。(小說~網看小說)
拳影一閃,饒是聞人臻側頭躲避,險險避過了臉受遭襲,肩膀上還是挨了一拳,畢竟他右腿不便,沒冷天澈那般手腳利落。
冷天澈忽然一聲冷笑,然後頭也不回就往離開。
聞人臻此刻的心情翻湧已非筆墨可以形容,冷天澈離開之前的那一幕表情如電影的慢鏡頭一樣,慢慢重放。
心撲通撲通在狂跳,沉入了萬丈深淵,他早就想過,這樣的一天,總會來臨。
只是沒想過,來得這般得快,如此的猝不及防。
她死了嗎?
就這樣容易地去了嗎?
他手腳漸漸僵冷起來,如墜冰窖,明明現在早就不是寒冬臘月,已經步入夏初了。
當門被甩上的那一刻,冷天澈眸中寒光盡現,聞人臻,你擺了我一道,現在我就還給你,我就不信做戲做到這個份上,你還能不來。
剛才的電話是父親打來的,說母親又陷入昏迷當中了,自己見聞人臻軟硬不吃,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來個假戲真做,不信這樣做了,他還能夠無動於衷。
剛才臨出門的那一刻,他若是沒看錯,聞人臻臉上的表情起了異樣,神情明顯緊繃起來。
雖然拿這種事情欺騙人是很不人道,但是母親的遺願,他就算被千夫所指,事後被人算賬,也要幫她達成。
他冷天澈做不到對母親置之不理,做不到沒心沒肺到聞人臻那個地步,因為他不是聞人臻,他是冷天澈。
他仰頭看了一眼夜幕,夜幕黑沉沉下來了,他的心,也跟著沉重,雖然這次是做戲,剛才父親打來自己確實是驚慌失措,真以為……
聞人臻不想見母親最後一面,自己希望守著母親渡過她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時光,不想留有遺憾……
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摸出一支煙點上,狠狠抽了一口,吞雲吐霧,這段期間,自己一直靠著煙酒麻痺自己的神經,起了幾分厭世的感覺。
冷天澈上了車,車子經過小區門口,隱約見到的那個纖瘦身影很熟悉,正從一輛taxi上下來。
他本想開車下去,但想了想,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呢?
就像聞人臻所言的,「你還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這樣的人,怎配她來招呼你?」
配不上,是啊,他冷天澈人見人厭,誰也不待見自己,不招人恨,總行了吧。
他加重了幾分施以方向盤上的力道,惡狠狠地詛咒道,「真***孬。」
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抹身影在後視鏡中消失,他轉動方向盤,往醫院的方向駛去。
小姚本打算開車動季璃昕回來的,不過被她給阻攔了,說不用了,小姚喝了點酒,雖然不多,還清醒,酒後駕駛還是有危險的,聚會的地方離家比較近,打的很快就到了,沒必要多此一舉,麻煩人家。
對於邀請那幫同事來家裡做客,大家都很踴躍報名,對她家頗感興趣,還有幾個男同事吆喝著,能不能攜伴參加,季璃昕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一對一對來,聞人那傢伙也少吃點醋。
她進屋,聞人臻正拄著枴杖出來,他還不能走太久的路,枴杖還是需要倚靠的。
只是,看他身上的穿著打扮,像是要出門,自從開始復建,他幾乎沒出過門,這還是頭一回見到他有意圖出門,公司裡的事物,平日裡都有特助到家裡來跟他匯報,直接交由他處理的,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好出門的。
再說,棘手的事情,拜託沈童就行了。
他的神色仍在痛苦的漩渦裡掙扎輾轉,無力抽離,這樣的他,極為少見。
她連手中米白色的挎包也未來得及放下,直接迎了上去攙扶,「你幹嘛去?」
「去醫院。」
他蹙緊的眉心,還是沒紓緩。
他的視線開始落到她身上,不由想起冷天澈之前所說過的話,說她前幾天去看了嚴可欣,自己毫無所知。
不過這個時候,自己沒時間跟她計較。
他此刻內心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兩方在進行著激烈的拉鋸戰,一方在阻止他前去,另一方又在促使他前去。
當他的薄唇吐出那三個字的時候,季璃昕心想,也許剛才有人造訪過了,也許有人跟他說了什麼重話,也許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以至於他出現狼狽的神色,他向來極為在意自己的狼狽跟脆弱在人前披露。
屋內已經找不到來過人的痕跡,范菊花跟灝灝不在,可能待在某個房間沒出來。
「我陪你去。」
不管怎樣,這個時候的聞人臻,自己不想放任他獨自一個人去面對、去承受。
他既然想去,那麼她便作陪,若是他不去,她也不會勉強自己。
她只不過不希望他留有遺憾,他的人生曾經不完整,自己希望能跟灝灝一起陪他填補完整,但若是他覺得不夠,那麼……
很多人或者物,當曾經擁有的時候,我們毫無知覺。
甚至以為理所當然,以為必然如此,而且永遠如此。
只有被生生割離之後,才會有幡然醒悟。
其實剝去命運所贈的華衣,人都不過是一個**的靈魂,一無所有。
他的心事,自己是明白的。
她說「我陪你去」,語調淡淡的,卻讓他心裡一緊。
她伸出的手,挽上了他的胳膊,「我想陪你去。」
她多加了兩個字,以為似乎又有了幾分不同,主觀跟客觀的區別,她突出了她的意願。
頎長的身影略略傾側,「好。」他深吸了一口氣,略一沉吟道。
沒關係,她想要陪他,就讓她陪。
走之前,季璃昕還是跟范菊花交代了下行蹤,免得她擔心,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倚在門邊的牆壁上了,正在等自己。
他內心應該無比焦急的吧,兩個人還是很快攔了一輛出租車前去,家裡雖然有車,但是他這樣的情況,是不能開車的,只能乘車。
烏雲覆蓋天空,又一場夏季的雷雨即將到來。
他們趕到市立醫院的時候,還未下車,雷聲閃電就大作,轟隆隆地,季璃昕側身,就看到了聞人臻眸中的慍色。
他向來極討厭這樣的天氣,還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分明是在提醒著他——他的過去。
窗外卻只剩最後一道光亮隱隱透進來,也已有漸趨暗沉之勢。
她看到了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指節一根根漸漸泛起了一點點蒼白無力的顏色,也許正如他此刻的心境,晦澀到了極點,灰色到了極點。
光線很暗,但是他還是在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流露,不想讓她察覺出異樣來,哪知道他的一點一滴,哪怕是最輕微的改變,都被她給清清楚楚納入眼底。
她心疼他,是的,她在心疼他,但是跟他一樣,不能表達出來,只能隱忍地將唇角抿起了一條僵硬的直線。
離醫院越近,他似乎走神得越厲害。
那張竭力抑製成平靜臉龐下不經意表露出的悲傷,季璃昕也同時感到深深的無奈和低落。
在這一刻,她想,聞人臻差不多已經原諒了那個女人,儘管他的內心仍在不遺餘力地抵制這個不容忽視的事實。
太多的時候,事態的發展,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就算你是神人、忍者神龜,也有失算的那一刻。
他對嚴可欣偏執到了極點,但同時也證明她在他心中地位必定不低。
不然,這麼多年來,他不會不放下那揪人煩心的恨意。
他遲遲沒下車,她也很有耐心,前面的司機頻頻不耐煩了,她拚命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等下多給錢。
當他的手指輕輕顫了下,她忍不住伸手撫上他擺在膝蓋上微微冰涼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不管當初嚴可欣是出於什麼原因,但她確實傷了聞人臻。
病房內,冷天澈到的時候,她早就沉浸在昏迷當中了,剛開始他還不清楚狀況。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看到父親的背部在抖動,一顫一顫的,沒發出聲音,男人就是這樣,喜歡憋著,連聲音都無法發出來。
在那一刻,他以為,以為……父親也不過是胡謅了一個謊言騙自己回來,自己跟聞人臻說的是真的。
父親的肩膀不再顫動,他才上前,從床頭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了父親。
父親狠狠擦了兩下通紅的鼻子,他說,「你媽昏過去之前跟我說,『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從頭開始,譬如我,就無人給我重來的機會。』」
父親到底是被母親那一句話觸動,還是因為母親昏過去泣不成聲,原因不明,他看到的是父親的脆弱一點一滴地從他身上玻璃,曾經那般強勢跟驕傲的父親,也塌下來了。
不過,父親的那一句話,讓他不至於那般的絕望,母親只是昏過去了,而非是一睡不醒。
就那麼瞬間,父親續了下文,他顯然是高興的太早了,當悲觀降臨你身上來的時候,總不會那麼快撤離,「談醫生說你媽要是這次沒醒來,那麼就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時間對於受傷的人而言總是撫慰傷口的最好良藥,對於陪伴跟等待昏迷中人的醒來,卻是一種致命的煎熬。
冷振雄盯著嚴可欣,床榻上的那個女人瘦到了極致,往昔的圓潤再也不復存在。
陪伴在他身邊和他一起走來的一直是她,他說過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他,她同樣說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她,數十年的時間,早已使他們的生活和生命糾結成團,再也容不下別人,他卻遲鈍到沒有察覺他與她直接還有一個她曾放不下的人。
他想過她或許有過去,她遇上他的時候,看上去像是劫後逢生,當她柔軟的身子栽倒在他懷中的時候,他告誡過自己,他們會有美好的開始,沒必要介懷她的過去。
她的過去,看上去就過得不好,何必揭人傷疤,他是個大老爺們,但還是懂得女人是用來疼、用來呵護,而不是打罵的,他要的女人,能夠陪他一生,在她身上,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溫暖,親情、愛情,都是這個女人給予自己的,她是上蒼對自己最好的回饋。
他只想對她好,總覺得對她的好,還不夠付出在自己身上的,只想竭盡所能對她再好、更好。
可是,自從她進了醫院之後,她虛弱得連抬手抹虛汗這樣的動作,都像足了電視裡的慢鏡頭,是一秒一秒,異常吃力遲緩,喘著氣完成。
他的心,他的精神,也跟著她一樣反覆無常。
現在的她,總會讓他的心泛起鈍鈍的疼痛。
聽到吱嘎一聲的門聲,他緩緩轉身,眸光不經意間掃過去,彷彿是種錯覺,似乎定睛看了剛進來的人幾秒。
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他右手拄著枴杖,左手被人攙扶著。
這個人,是聞人臻。
他是知道天澈出去找他的,不過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帶回來人,以為失敗了,所以也沒有過問,沒想到他真正出現在自己面前了,這究竟是為什麼?
或許應該往好的方面思考,他原諒了欣兒。
雖然怪過這個人,遲遲沒來看欣兒,卻總是讓欣兒為他牽腸掛肚,割捨不下。
冷振雄的眼睛還有些濕潤,手上捏著快被揉成一團的紙巾,聞人臻的意識間歇性混沌,迷茫中幽如淵潭的眸光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
他緩步踱到床榻前,微微沙啞的聲線帶出無人知曉的淒酸,「她……」真死了嗎?後面的幾個字始終無法說出口。我恨她,是真的恨她,這麼深沉的恨意,埋在心底已多少年。
不能怪他會踩進他的陷阱,實在是冷天澈的圈套設的無懈可擊。
膝蓋卻酸軟無力,腿輕飄飄的似沒著體,幸虧季璃昕跟枴杖在,方才不至於他萬分狼狽。
「你總算來了。」
冷天澈的視線在季璃昕身上停頓了一秒,很短,短到像是沒有掠及一般,就直接過濾到聞人臻的身上。
聞人臻的視線沒有落到冷天澈身上,而是落在嚴可欣臉上,脖子以下都被雪白的被子給蓋住了唯一露在外面的是她的臉,跟掛著點滴的左手。
她的臉色灰白,她的手,滿是針孔,她整具軀體,就猶如一堆破敗的棉絮,無藥可救。
那只正在掛著點滴的左手證明她,還沒告別人世。
到底是自己太過驚慌了,以為她真的去了,其實不過是他們欺騙自己前來編織出來的一個謊言罷了。
太過分了,這樣的事情也拿來欺騙。
不過,他無法質問,冷天澈沒有說過有關她死了的任何一個字,是自己誤解了,以為……到底是自己自以為是了……
嚴可欣剎那再次幻覺凝聚,似見一道人影立在她蓋著床單的腳邊,長身玉立,幽然淡暗的眼眸,心裡想不可能的,復眨眼後幻影竟然神奇得沒有消失。
神智稍稍清醒了點,繼而感覺精神好轉良多,身體其實早就不是從前自己所熟悉的身體了,自從大病後早已成陌生之軀。
她盯牢眼前充滿疑惑的臉,眉心漸漸聚攏,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引來心口一陣微痛。
「臻……兒……」
她啞聲道,右手從白色被子裡抽出,抬起向他。
他沒有再向前,反倒是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病房裡的幾個人,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病人已經醒來這個事實。
冷振雄貪戀的目光在嚴可欣瘦削的臉上游弋,這些天陷入昏迷後,她還是頭一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醒來,難道這真的是聞人臻的緣故?
冷天澈幾步上前,他伏下身來,握著她的手,把臉頰貼上她的掌心,合上眼輕輕摩挲,「媽,你感覺怎樣?要不要叫醫生來?」
他知道母親此刻極想跟聞人臻說話,但是聞人臻若是開口,肯定是不會是好話,母親好不容易醒來,視是絕不能再讓她受刺激了,這幾天,本就是她的大限之日……
他不想承受任何的閃失……
嚴可欣自然是明白澈兒的舉動,不過時間是她的天敵,她沒時間可浪費了,她苦澀地輕扯嘴角,「你們都……出去,我想跟……臻兒談下。」
很明顯的逐客令,冷天澈不願意走,是冷振雄扯著他離開的,季璃昕擔憂地看了一眼聞人臻,他的心思顯然不在自己身上,幾乎是抬眼都沒抬下。
她幾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真正的心思,他也是想留下來。
也許只有兩個人單獨相處,才能徹底地敞開心扉,互相坦誠對彼此的嫌隙。
嚴可欣緊盯著聞人臻,陡然眼眶有些潮潤,像是無論怎樣也看不夠似的。
「別以為我出現在這裡,就代表我原諒你了,你曾對我做的,不可原諒,就算你死,我也不會原諒你。」
低沉的聲音從聞人臻的口中逸出,緩慢,卻帶著明顯的陌生,嚴可欣的臉色,愈發的慘白了。
「我真的很後悔很後悔。」
只是,一切都不可能重來了。
眼前是陣陣眩暈,心口的疼痛正愈演愈烈,可嚴可欣卻忍不住苦笑。
原來,自己竟傷他這麼深……
深到讓他就算她死,卻無法讓他釋懷。
聞人臻微微怔了怔,下一剎一道閃電的光亮隱隱透了進來,他恍然想起什麼,神色間迅速浮起一抹毫不掩飾的厭嫌,他像是領悟了一個天大的諷刺一般,「天下從來沒後悔藥。」
當打擊足夠大,也許一顆心便會適應得足夠堅強。
她以為她的心已經被磨合得夠堅強了,其實還不盡然,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些心傷是無法醫治的,無法復原的。
「臻兒……」
聞言,他的雙手習慣性插入褲子口袋,右手落空摸不到手機的一剎心裡掠過難以言喻的一絲情緒,而左手摸到了煙盒外層金屬的冰涼。
縮回指尖,不再有動靜。
心口沒來由地煩躁,「你不配這麼叫我。」
她忍不住乾咳起來,像是要把命給咳掉一樣。
他的臉色開始微變,有些驚,有些緊張,還有些偟懼。
「臻……」
那個字像是卡在喉嚨中一樣,整個沉寂的房間都有著回音,宛若浮在浩渺時空之海中的一粒塵埃。
聞人臻覺得那抹被勉力壓制的恐慌逐漸擴張成沉甸甸的惶亂,心口某種高高提起了的緊窒感揪成尖銳一線。
有一張巨大的網,向他鋪天蓋地地張來,他的內心隱約泛起一種極不祥的預感。
褲兜裡的手背浮現出淡青血管,力度之大似要將整個質地極硬的手機給捏碎。
「兒……原諒媽媽好不好?」
嚴可欣在說完的這一刻,緩緩闔上了眼,自然,也沒看見聞人臻眼中來不及掩飾的震驚和點點心痛。
千百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如潮水般一點一點從他臉上爬過,他抬起一隻手,輕輕搭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上,似借她的手給自己一點微弱支撐的氣力。
只是,沒有做到,那雙手上的體溫,開始褪去,越來越冰涼。
定定地凝視床榻上的那個人,他的一顆心在剛才那個剎那還狂跳不止,幾乎蹦出了胸腔,劇烈的讓他不得不屏住呼吸。
卻慢慢平靜,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滿腔的恨意跟辛酸曾無法遏制地滋長,最後也不過是落地為塵。
她真的死了嗎?
他需要宣洩,她還不能死。
他需要讓她知道這些年來他是多麼的恨她,想問這些年她想過他嗎?
她到地想過他嗎?
在抱著冷天澈的時候,她有沒有想過在同個城市,她還有一個兒子正在受苦,在被人欺負呢?
她真死了嗎?
他還沒原諒她,她怎能死,怎能死呢?
她不能死,不能死……
心中有個封閉的角落再壓制不住,似乎有些什麼東西破繭而出,如籐蔓瘋狂滋長將他那顆心給拉扯到變形,又似一**海潮不斷衝擊使他猶如被拋在浪口風尖,跌跌宕宕再也回不到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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