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不合時宜的覆上自己的額頭,每一寸肌膚仍殘留著涼意,還有她皮膚上所帶來的刺鼻藥水味。(小說~網看小說)
他的手緩緩從自己的額頭上滑落,又想重新確定下她的體溫,手落在的是她的臉龐上,外頭的人正巧推門進來,吱嘎的門聲隨之打開,他的手一顫,滑到了她的脖頸間。
冷天澈一眼看到的是心電圖儀器停止了跳動,然後幾乎是在一時間吼了出來,「聞人臻,你在幹什麼?」
冷振雄也在用懷疑的眼神看他,聞人臻目光微微一斂,再次睜開眼,眸光中的悲慟跟震驚已經收起,手從嚴可欣的脖頸間收了回來,「你說我幹什麼?」
季璃昕上前,扶住了聞人臻。
天澈在怒頭上,聞人純黑的眼像是飽蘸了濃墨,深不見底,可卻隱隱能見到其間恍惚晃動著的一絲悵然。
他既然來了,怎會做出那樣下等的事情來,對他而言,根本就不屑一顧。
嚴可欣其實撐著一口氣吧,見到聞人臻,余願已了,不再抱撼,於是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沒什麼難以理解的,不過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宛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冷天澈臉上滿是淒愴之色,冷振雄猶過而無不及,若非冷振雄拉著他,他肯定上前找聞人臻算賬了。
聞人臻挑起眉,側首望著,薄唇上帶著笑,眼裡卻閃爍著冰冷寒光,看著冷振雄按下了鈴,不一會兒,醫生護士進來了,檢查過後,宣佈道,「病人正常死亡,請節哀。」
冷天澈然後聽到聞人臻那肅然得近乎刻板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這裡沒我的事了,我走了。」
「你……」
冷天澈怒目相向,本來雙膝著地,跪在床前的,聞言,立刻起身,就要衝過來,他急需宣洩,冷振雄眼疾手快,將他扯了回去,蒼老悲涼的聲音在整個病房上空盤旋,「天澈,你想要你媽死不瞑目嗎?」
或許欣兒至死,聞人臻都沒原諒欣兒,不過欣兒至少在臨死之前見到了他。
聞人臻雖然左手被季璃昕攙扶著,右手拄著枴杖,但腳步還是虛浮的很,借力都是不上幾分勁。
出了病房的門,他的身子立刻在雪白的牆壁上貼了過去,緊緊貼著,然後胸膛起伏,他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閉上眼,她怔了怔,病房裡的他,跟出了病房的他,情緒反差極大,他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流露出過多的情緒,尤其是在冷家父子面前。
他掩飾的,肯定十分的辛苦。
她猶豫了很久才開口,語速緩慢,像迂迴的溪流發出潺潺水聲,「我們回家吧。」
她其實有很多安慰的話,千言萬語,到了嘴邊,發現說不出口,那些話,根本就無法撫慰他內心的傷口。
他猛地睜眼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去,她抬眼,看到他烏黑的瞳眸中醞釀著深沉的情緒,還有一道濃濃的、清晰可見的裂痕。
她柔軟的身子貼近他,他順勢抱住了她,臉頰埋在她的肩窩上,悶悶地吸了幾口氣。
鐵捁般的手臂將她死死攬在懷中,她的胸前一片溫熱,他的心跳近在咫尺,跳得是那般劇烈。
「我們回家。」
他的嗓音嘶啞,悶著頭埋在她的肩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言詞中揮之不去的悲慼如蠶絲。
她掙脫不開他的懷抱,明明同意回家的,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的臉始終背對著她,她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神遊。
「聞人?」
她試探地喚了一聲。
半晌,他終於應了一聲,帶了一絲挫敗。「我的右腿麻掉了。」
難怪無法動彈呢,原來是這樣。
「你拄著枴杖,我幫你揉揉。」
他聽到了,又用力抱了她一下,才緩緩鬆開了她。
她本能地俯身,雙手探向他右小腿,然後揉著,動作輕柔,卻恰到好處。
從車禍過後,他的右腿時常抽筋發麻的,每次都是由她照顧的,她對應付這等突發狀況,早已是家常便飯。
「好了沒?」
她仰起頭,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聞人臻下頜的優雅線條,那弧度完美的下頜,襯得他的臉部輪廓更加無懈可擊。
「還沒好。」
像是卷臉上她的輕柔動作一般,明明好了,他卻說著違心的話。
她起身的時候,他的目光依舊緊緊地盯著她,但是顯然是心不在焉的。
她也沒計較,今天的聞人臻,失態是正常的。
站在住院部的樓下,外頭的雨勢,比起他們來之前還要來得大,不是陣雨,看上去沒有停下的跡象。
「你站在這裡,我去叫輛車過來。」
季璃昕很快作了決定。
「我跟你一起走。」
她才走出一步,他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不同意她的舉動。
他蹙著眉,她打算淋雨,而且他現在心情很亂,不想她離開自己半步之外,只想跟她在一起,就像來之前她所說的,說想陪自己來一樣,她也要陪自己走的,不能自私地將自己給拋下。
明明知道她會回來的,但不知怎的,沒有理由地彷徨,不知道是否是嚴可欣死了的緣故。
「你的腿……」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就迫不及待的打斷了她的話,「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沒有。」
她哭笑不得,這人怎麼變得蠻不講理了,不過抬眼覷到他眸中隱隱湧現的絲毫脆弱,想想作罷了,不說他了,他今晚不好受著。
「那一起走。」
他想要淋雨,不給他淋雨,還不知道鬧成怎樣呢。
走了幾步,他側頭看她,她淺淺地垂著眼,睫毛的陰影覆蓋了清亮若水的眼眸,幾縷髮絲略微凌亂地拂在她的額前,光潔的額頭襯著暗色的影,看不出她臉上是何種表情。
「你生氣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對她發脾氣的,但是就是克制不住。
「沒有。」
她歎了口氣,「別說了,快走,車上再說。」
他的身子,她真擔心淋了雨,會落下什麼後遺症之類的,他不心疼他自己的身子,她會心疼。
總算是上了車,她從隨身的包裡掏出紙巾,伸手就去擦他的那張俊臉,他濕漉漉的額頭不斷滴下水來,模糊了他的雙眸實現,氤氳繚繞,宛若那是他的眼淚。
車廂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他沒開口,她也沒說話……
他淺薄的在嘴角一側斜挑揚起,晦暗臉色如烏雲襲滾,下頜已因為幾乎崩斷的理智線而冷峻緊繃。
她的視線與他頸下凹處相對,她可以不去看他的表情,視線落在車窗外,看磅礡的雨勢,珠簾似地雨霧。
胃部不知怎的,猛然抽搐起來,粘稠的酸液一直湧到喉間,牽連胸腔內四通八達的經脈,如潮水一般猛烈的酸澀在瞬間蔓延至左胸,隨著那顆張弛的心跳一點點蔓延至全身……
下了車,回了房,被季璃昕擺弄泡好澡,重新躺回床上,好半天才澀澀地啞聲擠出一句話:「她死了。」似蜂鳴的低鳴聲經她的耳道直灌入腦,整個腦袋就像炸開死的混沌不明。
她一躺上床,整個香軟的身子就被他從身後給抱住,他摟得很緊,很用力,像是要將身上所有的力量都傳遞給她一般。
床頭的燈光柔和卻不亮,愈發照的聞人臻那張臉暗淡疲憊,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能夠在陰暗虛影裡體會到他濃烈的倦意。
他的傷,她看在眼裡,真真切切。
「你原諒她了?」
她低低地問道。
「沒有,」他頹然合眼,嗓音疲倦,若風箏線猝然繃斷,「至死都沒有。」
他沒將原諒說出口。
「我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他疑惑過,糾結過,但是卻無法衡量自己內心的那個度,她死的太快,他遲疑的過慢。
所以,那個結,還是未解開,也許永遠都不會被解開。
「你心裡原諒她了沒?」
她不答反問。
他此刻心境肯定是複雜到了極點的,不然也不會將那些其實並不複雜的東西給擋住了理智中的清明。
她發間的香、沐浴露以及她的體香,香彌隨著呼吸侵入鼻內。
他猶疑許久,自嘲的撇了撇嘴角,「我不知道。」
她驚愕的扭頭側對著他,依稀可辨他臉部肌肉的抽搐。
她洞悉他的想法,正色地道,「你已經原諒她了。」
「沒有。」
他慢慢鬆開了自己禁錮在她身上的手,十指交結撐在頜下,冷不丁嗤笑,「我是那麼殘忍的人,怎會原諒她呢?」
嘴上不饒人,他表現的、無意間流露的可不是這樣,就當他不原諒她好了,他硬要這麼說,無可厚非,他向來是要面子的,何況這事還針對嚴可欣。
他的指尖冰涼,沁出一層薄薄的濕濡,她伸出手,胡亂摸索了一陣子,抓住了他剛探入被子下的一隻手,按在自己的掌心上,「睡吧,你今天太累了。」
「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如果她讓你不好受,就別想了,學著釋懷,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我睡不著。」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
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撫額掩藏瞳眸內蘊含的某種情緒,「你前幾天去過醫院了?」
她略微吃驚,不過也沒藏話,既然他知道了,肯定是有人跟他說的。
「嗯,我帶灝灝去了,本來想告訴你的,又怕你知道了發脾氣,就沒說了。」
「噢……」
「噢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肯定是生氣了。」
「真的沒有。」
「我不相信。」
「你要怎樣才肯相信。」
「睡覺。」
他歎了口氣,「好,睡覺。」
知道她說這麼說,是為了自己好,想要自己不要介懷。
只是,他真睡不著,剛才不過是敷衍客套的話而已。
懷中的她呼吸綿長,她應該睡了過去,他長手繞了過去,關了床頭的燈,又重新躺了回去,他殊無睡意。
不知怎的,一閉上眼睛,嚴可欣乾咳的那場面,還有闔上眼的那一剎那,就頓時浮上腦海,無論怎樣,也不肯離去,硬要徘徊在他腦海中。
她是不是死不瞑目?
冷振雄跟冷天澈這一晚,都是待在醫院裡,誰也不肯就這樣離去。
這樣風雨交加雷電之夜,送走了嚴可欣。
沉默,壓抑著他胸腔內的悶氣宛如凝固般堵在心口,連呼吸都是那般難受。
「以後冷氏別跟sisina斗了,你媽都死了,我不想她死後不得安寧,還要看你們兄弟隔牆。」
幾乎到了晨曦的時候,冷天澈以為父親睡著了,沒想到他忽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爸……」冷天澈不知道父親為何忽然站在聞人臻那一邊了,雖然他也沒打算再跟聞人臻斗了,雖然還是看他不慣。
「天澈,你跟爸保證。」
冷天澈忽然有些害怕起來,父親的臉,太過嚴肅了,而且那態度太過一本正經,像是在交代什麼臨終遺言似地。
「爸,你到底怎麼了?」
他倉促間,伸手握住父親冰涼的雙手,惴惴不安地道,「爸,你別嚇我啊。」
冷振雄全身上下凝不起半分力氣,身子像是被刀刮過一般,每一處都狠狠的、火辣辣的疼痛著。
「爸沒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說完,整個人栽倒在了冷天澈的身上,冷天澈忙按鈴,饒是他再堅強,也無法一下接受母親離世父親昏倒。
還好,醫生檢查過後,只是說冷振雄因為這幾個月太過操勞、憂慮過甚,又沒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疲憊加上今天的致命打擊導致的,好好調養,身子很快就會康復。
聽到醫生的這番保證,冷天澈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實在是無法再承受任何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打擊了。
其實,他也是極累,但是不能倒下,父親還需要他照顧,母親的喪事還需要自己處理。
季璃昕醒來的時候,發現聞人臻還未睡過去,只是閉著眼,呼吸有些粗重,不小心觸及他的額頭,發了高燒。
忙打了個電話給沈童,讓沈狐開車來,將他送醫院去,聞人臻卻不同意,只吩咐叫李華農來即可,不得已,季璃昕拗不過他,給他餵下吃了退燒藥。
他吃完藥,就睡了過去,李華農來,他還沒有甦醒的跡象,李華農說是淋雨的緣故,多多休息就會沒事,復健的進程,還是等他退燒後再行商議。
季璃昕去了一趟醫院,知道冷振雄累倒下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天澈一個人在獨扛的,能夠幫忙的,她也幫下。
天澈剛開始是不同意的,讓她走,她沒走,後來還是狠不下心對她吼,便作罷,隨便她。
聞人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入夜了,晚上七八點的樣子,他手從床上撐起,身子在後頭墊了個靠枕,看到兒子坐在地上玩,地上都是他的玩具,散滿了一地。
「灝灝,你媽媽呢?」
問出口之後,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兒子根本還不會說話,只會簡單的幾個字而已。
「麻麻……麻麻……」
小傢伙咿呀咿呀地嚷著,好像是為了迎合他的話一般。
然後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朝著床邊走來,看得人心驚肉跳,他下一刻就要摔倒一般。
果然,他貪心了,那一小步邁大了,胖乎乎的身子直接往一邊栽倒。
小傢伙摔得厲害,也不哭,癟著小嘴,用力爬起來,又鍥而不捨地往前走,挺有毅力的。
那雙烏黑的瞳眸中,噙滿的滿是倔強,跟季璃昕是那般的相像。
他心一軟,一把將小傢伙從床下抱起,抱上床,吸了口氣,想起自己發燒了,生病還是不能靠近小傢伙,正要將他給放下去,他卻不同意了,揮舞著手腳,死死地抱著爸爸的胳膊,使出了吃奶的氣力。
聞人臻失笑,由著他在床上,他這才心滿意足了,在床上蹦蹦跳跳的,雪白的腳背肉嘟嘟的,是那麼得小,他一隻手掌能夠容下他兩雙小腳。
「灝灝,餓不餓?」
小傢伙精神抖擻著,一個人玩的高興著呢。
「趴趴,麻麻……奈奈……」
聞人臻揚起的嘴角倏然凝滯住,僵硬的很。
嚴可欣……她帶給兒子的影響,似乎不會輕易散去,聽到灝灝說奶奶兩個字,他以前都不會這般敏感的,從不會往嚴可欣身上去想的,如今卻……
無形之中的改變跟影響,或許嚴重得影響到了自己。
他欲要起身,門正好被推了進來,是季璃昕。
「怎麼起來了?」
她回來不到半小時。
上前,探了下他的額頭,「燒退下去了,還好。」
「我以為你不在家呢。」
他握住她略微冰涼的指尖。
「剛才出了一趟門。」
「是去醫院嗎?」
「火葬場,她今天火化。」
她還是沒瞞著他。
或許是天意,她火化,他發燒沉睡。
「噢。」
他沒責怪她私自前去,身子往後仰去,又重新靠回了床上,小傢伙一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麻麻,寶寶。」
季璃昕本在想事情,沒想到灝灝小傢伙忽然開口,喚媽媽,頓時目瞪口呆起來,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鵪鶉蛋了。
「麻麻,麻麻……」
季璃昕怔愣回身,一把將小傢伙給抱了起來,小傢伙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總算是接受媽媽了。
聞人臻倒是見怪不怪了,剛才他就在自己面前叫過了。
不過本來有些晦澀的心境,被小傢伙這麼一鬧,倒是消散了些,沒先前那般悒鬱了。
聞人臻又開始不出門,在家復健,幾乎一個月沒出門,季璃昕本有些擔憂,但看他對於助理送過來的工作,都沒遺漏處理過,稍稍放了下心。
他還是需要時間來緩和這一段過渡的,在這一個月內,她去見過一次天澈,天澈整個人瘦了一圈,人也消沉了不少。
問他需不需要什麼幫忙,他都說「不用」,客氣到了極點,可能潛意識裡已經將她跟聞人臻化為了一類吧,想要劃清界限,畢竟他看聞人臻,極為不爽,就算不針對聞人臻的sisina,他也沒打算跟他成為友愛的一對兄弟。
其實那只是她的錯覺而已,冷天澈只是還未想好如何面對她,母親剛死,他崩潰過後的情緒,還未梳理好。
月末了,季璃昕想起同事們說要來的,提前一天開始做準備,原先是那次週末就來,後來因為聞人臻情緒低落,被她給推遲了,推到月末了。
季璃昕叫了范菊花跟她一起,去超市,聞人臻被留在家帶孩子。
他情況如今好多了,能夠在屋內緩步行走,不靠枴杖,照顧灝灝還是綽綽有餘,不會費多大的勁。
再說,灝灝也喜歡跟爸爸玩,尤其是喜歡在床上,玩拋拋的遊戲,將他小小柔軟的身子拋高,然後再落回懷中,他覺得很刺激,而且經常睡前喜歡拉著聞人臻的袖子說要玩,玩了之後才肯閉上眼睛乖乖睡覺,調皮得不得了。
真懷疑,他再長大一些,會成為一個地道的小惡魔,人人都為之頭痛。
季璃昕沒想到在超市碰上周邵陽,還有潘以墨,他們兩個幾天前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報紙上寫著是去普羅斯旺蜜月去了,沒想到會出現在a市,還在超市碰上。
潘以墨推著購物車,周邵陽扶了扶高挺的鼻樑上架著的那副銀框眼鏡,往貨架上拿東西的時候,總要側頭詢問下潘以墨的意見,一副貼心好丈夫的模樣。
季璃昕視線若有似無絞在這兩個人身上,他們其實很登對,潘以墨被身後一個人擠了下,真個人差點隨著購物車撞上貨架,周邵陽緊張的表情頓時流露,然後忍不住朝著那個莽撞的人訓斥了一把,謹慎地怪壞潘以墨,潘以墨的右手適時捂了下她的小腹,周邵陽跟著幫她揉了幾下。
季璃昕眼皮一跳,難道說潘以墨懷孕了,所以他們沒去普羅旺斯蜜月。
記得前些天兩個人的結婚不知怎的,傳到了菲菲的耳朵裡,菲菲還打電話回來了,「周邵陽結婚了,你知不知道?」
以為菲菲跟陳哲結婚後,就將周邵陽這個人塵封心底了,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可不行,嚇了自己一跳,忙反問,「你不會對他還有什麼想法吧。」
菲菲心情有些低落,「我跟陳哲吵架了。」
「為什麼?」
「無緣無故吵起來了。」
「是不是你的錯?」
「我在網上搜索b市的新聞,被他給瞧見了,那傢伙竟然包袱款款回娘家去了,跟我鬧分居呢。」
她很沒好氣。
「那你回頭哄哄不就行了。」
對周邵陽,菲菲是極盡低下,對陳哲,卻不盡然,陳哲脾氣雖好,但不是沒脾氣。
怎樣說,也是個男人,男人骨子裡都是要強好面子的。
「我不想哄了,男人是用來幹嘛的,用來疼女人的。他要是這點肚量也沒,那我要來有什麼用,在邵陽身上,我耗了幾年的青春跟自尊,我跟陳哲在一起,是想找個疼我的男人,能夠包容我的男人。他在床頭擺著那個女人的照片,我都沒計較,我不過在網上找了下新聞,他就小心眼了,這樣下去,這日子還怎麼過,幸好我媽前些天回去了,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她抱怨的意味很濃。
「季璃昕,說老實話,我不希望周邵陽過得比我好,政治婚姻,我想他不會比跟我在一起快樂的,那女人肯定不會心疼他的,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脾氣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
季璃昕記得菲菲最後掛斷電話的時候這般跟自己說,還不忘詛咒了下周邵陽。
如今,看來不盡然,菲菲的希冀怕是落空了,周邵陽或許會在潘以墨身上踢到鐵板吃到虧,但是很顯然,周邵陽是在意潘以墨,這場婚姻,對於婚姻中的女主角,他是接受了,並且甘於被其束縛。
倒是菲菲自己,希望不要作繭自縛,她跟陳哲,希望別再因為小事發生口舌之爭了。
不過也是能夠理解,她雖然嫁給了陳哲,但是心並沒有從周邵陽身上撤離,幾年全身心投入的愛意,收回,似乎過程不會過於迅速。
在收銀台付錢排隊的時候,季璃昕還跟潘以墨跟周邵陽兩人遇上了。
她跟范菊花排在前面,沒想到後面他們也往這邊來了。
潘以墨記性不錯,還記得自己,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倒是周邵陽還想當自己是隱形人的。
周邵陽裝作不認識自己,季璃昕也懶得搭腔,本來菲菲的事,她對於周邵陽的處理極不滿意了。
「季小姐,你是a市人啊?」
「是啊,你怎麼來a市了。」
「我跟我先生一起來的,看我姥姥。」
她言簡意賅地交代道。
「原來這位是你先生啊。」
季璃昕佯裝先前沒有注意到周邵陽這個人,被潘以墨這麼一挑明,立刻對他投以熱切的目光。
周邵陽眉心輕蹙,沒想到季璃昕跟以墨是相熟的,他本是打算不當認識她,免得多些沒必要的事,她畢竟跟莫菲菲交情極好,為菲菲出頭也是極有可能的,以墨剛懷孕,不想影響她心情,雖然她似乎對自己過去的風流韻事不甚在意。
但是,他自己本人計較。
周邵陽用眼神警告了下季璃昕,季璃昕才懶得去說他的破事,潘以墨那般的人,怎會對他的過去一竅不知呢,她只是對他還沒感情罷了。
「是啊,我先生周邵陽。」潘以墨主動為兩個人作介紹,「這位是季小姐,在美國曾是校友過。」
周邵陽眼眸一瞇,原來如此,還以為這兩個女人怎麼會有交集。
「季小姐,你好。」
「周先生,你好。」
客套的話,怎麼說著虛偽,兩個人都是皮笑肉不笑搭理對方。
「有空來我家玩。」
季璃昕見收銀員刷好卡了,她輸了密碼簽完字,說了家裡的地址,然後走人。
冷不防一個抬頭,覷到周邵陽鬆了一口氣,看來,他對潘以墨重視的程度,比起自己親眼所見的,還要來得深。
上車的時候,范菊花若有所思地道,「剛才那位先生,我好像哪裡見過。」
季璃昕微微一笑,「前幾天新聞裡放過的,那場b市名流彙集的盛大婚禮。」
「哦,原來是他,不過我覺得前幾天那場婚禮,我不是一次見到他,在這之前我好像還是見過他的,他那一回是跟莫小姐在一起。」
季璃昕接話,扭頭看向窗外,「你肯定看錯了。」
既然周邵陽跟菲菲已是過去了,就沒必要再將他們兩個人扯到一塊兒。
到家的時候,灝灝睡著了,聞人臻在走路,他最近對復健越發的上心起來了,可能在家裡待太久了,想要呼吸下外頭的空氣,但是又不想引人注目。
他滿頭大汗從客房出來,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問起明天的狀況來,「大概有幾個同事要來。」
「確認過了,加上拖家帶口的,大概有十個人吧,不過還是買了十五個人的份,畢竟都是大老爺們,應該都挺能吃的。」
「這麼多人,都能舉辦個小型的party了。」
「對啊,先前沒想到,算了,下回再說,這次吃吃喝喝一通就算了。」
季璃昕想了想,還是沒有改變策略,現在開始佈置,已經遲了,再說,也沒準備那些party用的東西。
「你又不早說。」
「你沒問我意見麼。」
聞人臻有些無語。
季璃昕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范菊花不用她在廚房幫忙,她便出來了。
手中拿著一個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出門一趟還真有些渴了,聞人臻看著她喝水,也覺得自己有些口乾,從她手中奪來了杯子,自己喝了幾口,又還給了她。
季璃昕挑著眉角,抿嘴看他,「我剛才在超市碰到周邵陽了。」
聞人臻坐直身子,「他怎麼會在a市,不是去普羅旺斯了嗎?」看來,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他們兩個去度蜜月了,若非親眼看到當事人出現在a市,季璃昕若是從別人口中聽到,也不會相信。
正跟他說著,門鈴響了起來,季璃昕跟聞人臻面面相覷,沒想過會在這個時間段有人上門造訪。
打開門,吃了一驚,竟然是菲菲,她不是正在香港嗎?
「菲菲?」季璃昕有些不確定。
「是我。」
「你怎麼……」
「我表哥要訂婚,我回來,你以為我出現在這裡幹什麼?」
季璃昕到了嘴邊的話,吞回了肚子裡,我以為你是跟陳哲吵了,吵得愈發厲害了,所以跑回來了。
莫菲菲進門後,聞人臻也吃驚不小。
這一晚,原本收拾過給聞人臻當復健室的客房又被重新擺回了原樣,讓莫菲菲住。莫菲菲非要季璃昕陪睡,聞人臻狠狠瞪了她一眼,竟然來跟他搶老婆,不過小昕竟然也順著她,就這樣光明正大將自己拋棄了。
季璃昕沒拒絕是因為她總覺得這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兩個人洗過澡後,並肩趴在床上,莫菲菲舒服地歎了口氣,「還是a市好啊,不用憋氣。」
「你跟陳哲到底怎麼了,上次鬧得彆扭還沒和好嗎?」
「好什麼好啊,要是好了,我還會一個人回來嗎?」
「你是置什麼氣啊,夫妻相處,要學會容忍包容。」
季璃昕覺得自己快成了老一輩人了,苦口婆心勸道。
她自己下意識裡總是覺得周邵陽對菲菲造成的傷害自己要負上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希望菲菲過得好,若是菲菲不幸福,她內心的愧疚又會隨之浮現。
「菲菲,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愛不愛陳哲?」
季璃昕覺得菲菲談戀愛談得倒是認真,真正步入了婚姻,反倒是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
可能她跟陳哲的分歧,就出在這裡,再說,她在周邵陽那受了傷,憑什麼一定要陳哲無條件地對她好,雙方都是需要付出的。
陳哲不是鐵人,他也會累,也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夠體諒自己。
他這一回不過是吃醋而已,菲菲是太過小題大做了,藉機攪和,將矛盾無形中鬧大了。
莫菲菲認真地想了想,「剛開始我覺得我是愛他的,現在我倒是不確定了。」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我時常將邵陽跟陳哲作對比,結果我發現對陳哲的愛,越越來越淡薄,我在想,女人是不是也是貪心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都嫁給了陳哲了,我應該好好地對他,全心全意地愛他才是,可是這些我都懂,我就是做不到。」
「作為妻子,我肯定是失敗的,你跟我說說,你都是怎麼當妻子的?至少聞人臻對你很滿意,你那麼聰明,肯定對協調這種關係,很拿手。」
季璃昕雙手疊到腦後,「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其實不少東西,我也是在學習當中的,我們,也會經常鬧矛盾,他的脾氣,稱不上好,而且性格又強勢霸道,不少地方需要順著他。相處久了就習慣了,性格是先天的,後天改變,哪有這麼容易,只要他偶爾能夠為我思考,我就滿足了。」
「你要求這麼低啊。」
莫菲菲瞠目結舌。
「既然選了這個人,那就我想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了,我喜歡平淡的生活,一個溫馨的家。」
莫菲菲翻了個白眼,無可奈何的歎:「一次才知道你要求這麼低。」
「雖然他不是最好的,但是配我,是綽綽有餘,他對我而言,從來都不是將就,命中注定我們在一起,那麼就讓命運之神將我們綁一輩子好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卻在莫菲菲耳邊像是炸開了一樣,炸得她意識都恍惚,分不清是心中那慢慢灼燒的是什麼,其實幸福很簡單。
良久,她才訥訥地道,「季璃昕,我還是頭一次聽到你說這麼煽情的話,連我都忍不住為之感動,這番話,你是不是還沒來得及在聞人臻面前說過。」
「這些話,自然是不用說出口的,他遲早會明白的。」
「哎,夠情深意重的啊,你以為你不說,人家就能猜到啊,你當個個都是神啊。」
季璃昕神秘一笑,對此倒是堅定,「他自然會明白的。」就像自己,也從來不是最好的。
莫菲菲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接起電話來的時候,她不小心按了揚聲器,於是,季璃昕便聽到陳哲氣急敗壞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去哪裡了?」
看來,陳哲回了他們的家。
「我在a市。」菲菲倒是理直氣壯,一點也不心虛。
「莫菲菲,回a市幹什麼?」
「我表哥訂婚。」
菲菲愈發的理直氣壯起來了。
「你怎麼不告訴我?」
「我們正在冷戰中,告訴你幹嘛,無事生非啊。」
「莫菲菲,你給我等著,我明天就飛去a市。」
然後掛了電話。
菲菲喂喂餵了幾聲,沒反應了,「靠,掛的這麼快,也不給人家留說話的時間。」陳哲還是難得發這麼大的火,他還從未主動掛過她的電話,向來都是彬彬有禮等待對方掛掉自己才掛電話的。
這下,他真發火了。
「季璃昕,這下我怎麼辦?」
她剛才海老神定定跟人家回嘴,這下倒是開始急了。
「這是你自找的,向你老公道歉。」
陳哲氣勢洶洶,顯然是極為在意菲菲的,只要菲菲稍微低下了頭,給陳哲一個台階順勢而下,應該起不了什麼波瀾。
「菲菲,別跟陳哲強上了。」
「看他的誠意了。」
莫菲菲關了燈,嘴角還是愉悅地翹了起來。
「莫大哥怎麼沒通知我他要訂婚了?」
季璃昕覺得這匪夷所思,菲菲不會是騙自己的吧。
「我表哥在香港也邂逅了他的真命女神,不過人家是a市人,回來後發展得倒是不錯,所以我想我們很快就會有喜酒喝了。訂婚沒這麼快的,要過些天吧,我是頭一個知道內幕的,從我媽嘴裡得知的,我表哥還沒真正通知我呢,所以你不知道也不為奇怪。我那表哥,喜歡做到事無鉅細,才通知人。」
95結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