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勇敢,真的很勇敢。(小說~網看小說)
她用一種他說不上來的神態看他,或許是吃定他不敢動手傷害她。
良久,她淡淡地道,「那是個意外。」
「那你也該告訴我。」
「離婚時我都沒說,你覺得我會說那個意外嗎?」
她平平靜靜地道,頓了頓,「再說,我可是清楚地記得你是為了什麼跟我離的婚,若是你知道,我兒子肯定不會在我身邊了。沈念初不是好人,我可不想我兒子遭受苛責的虐待。那好歹是我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生出來的。」
不知為何,她聞出空氣中的硝煙味摻雜了些許的怨懟,還是從她身上流露出來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這些,像是在討伐他過去的爛桃花,那分明是吃醋的表現。
這太不像是她的所為了。
他本來是處於盛怒中的,聞言,高漲的氣焰一下子被她這寥寥幾句話給澆熄掉了。
她說的,怎麼沒有理?
那個時候,自己還沒愛上她,離曖昧有點近,離愛情還很遠,若是知曉這世上還有自己的兒子存在,肯定不會容忍他流落外頭。
就算她經濟條件再好,他也不可能讓兒子跟在她身邊。以他的手段,肯定會想法設法將兒子給搶過來。
她在機場被絆倒早產,在產房裡待了很久,那過程確實漫長,承受了不可思量的痛楚,確實談得上是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了灝灝。
他也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若是當初知道幾年後他會愛上這個女人,他肯定不會犯下那麼多的滔天大罪。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在跟她結婚的一年多,他對她的態度,都談不上和善,想必真的是一個很糟糕、不合格的丈夫,這等印象,她大概刻骨銘心,直至現在他努力轉型,卻效果甚微。
「還有,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怪我留下孩子嗎?」
她看得出來他姿態鬆動,風向在扭轉,得理不饒人地逼問道。
今天,她也有些累了,不想跟人吵,何況她未曾理虧,需要反省的一直都是他,而非是自己。
她也沒認為自己瞞著他剩下灝灝就是罪大惡極,若非菲菲說溜嘴,他應該還不知曉,若是自己不跟菲菲和盤托出,他這輩子也不知道他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血脈相承的兒子。
明明房間裡安靜到連根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到,但是聞人臻卻覺得腦子裡嗡嗡嗡的吵鬧得很,他的一雙眸子緊盯著眼前的季璃昕。
她的目光坦坦蕩蕩,她在想什麼,他猜不到,她的自若在他略顯走神的目光中顯得異常刺目,刺目到令他太陽穴抽痛的跳個不停。
他身上醞釀著一種很明顯的名為「頹敗」的神色,似噴薄欲出。
灝灝的存在,他怎麼會抱怨呢?
剛得知他是自己的兒子時,他驚訝多於喜悅,不可否認,對於灝灝的存在,他是欣喜的。
前些天,聽到他們曾有過一個孩子,但是失去了,他內心飽受煎熬。
上帝又從天而降給自己送來灝灝,他感恩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覺得他的出生是個錯誤呢?
托爾斯泰曾說過「改過遷善從不嫌遲」,他願意改正,但她的心魔,何時能夠驅逐?
心神漸漸歸攏後,他覺得他似乎沒資格發脾氣,有資格的是她。
但是想到宋柯跟冷天澈,他有生不出好氣來。她是否打算從那兩個男人中選一個當灝灝的便宜爸爸?
她,緘口不語。
他,也沉默良久,內心幾番掙扎,在冷熱邊緣游弋。
但最終還是敗在了她的沉默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生氣的是你沒把灝灝的出生告訴我,但是我很高興灝灝是我的兒子。」那是我們的兒子,不是別人的。
雖然他想過跟她在一起把灝灝當成親生的,但是人總有些私心的,希望自己所喜歡的融合了自己的血緣。
如果引起自己反感是她的保護色,他本能地否決,他根本就不想跟她吵。
他,想要呵護她。
若是以前,大概他不會去真正理會呵護這兩個字到底存在著怎樣詳細的深層含義。
可是,從牴觸到認清,他明白了這世上任何事都沒有絕對,只是遇沒遇見那個對的人而已。這話,他當著她的面,倒是說不出口。
只是,他依然覺得有一股郁氣堵在心口,他意識到自己愛上她,但是不知道如何使她快樂。
「這又能說明什麼?」
輕易相信別人,對自身而言,絕對是一道致命傷。
她覺得他很煩,於是扭頭去數他襯衣上頭的紐扣。
而且,他到底打算要跟她僵持到何時?
她甚至隱約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灝灝的身世大揭秘,以後,將會受到他更多的牽制。
但那畢竟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她只想好好休息。
前陣子母親去世,她的體力一直透支,勞心勞力,還沒調整過來。
聞人臻的目光順著她的鼻樑向下,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自言自語,「能不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我不認為你曾犯過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決定負責,若是每做錯一件事,便祈求他人的原諒,那麼這個世界便不再會有秩序。」
她的話如同警鐘敲在聞人臻的耳膜上,她這麼說,是不打算原諒自己了?
「我會是個好爸爸。」
他沒有氣餒,她是在逼退自己,在不知道灝灝是自己兒子的時候,他便已經打定主意要跟她在一起,何況知曉了灝灝的身世,他更加不會打退堂鼓了。
她挑了挑眉,不卑不亢地盯著他,盯得他渾身不自在起來。
「我相信你。」這一點,毋庸置疑,她刻意停頓了下,「那無法說明什麼。」
「還有,我很累,我想休息去了,麻煩你別擋著我的去路。」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無力。
他也跟著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今天他的心情太過大起大落,加上一整天那麼大的工作量,也有些吃不消了。若非是今晚那個從天而降的消息,太過震撼,他也不至於連晚飯都沒吃硬撐到現在。
他沒有阻攔她,放任她離開,盯著她走出去的背影,走了一會兒的神。
他回臥室的時候,發現她躺在灝灝身邊睡著了。
看著這一大一小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忽然覺得呼吸一窒,進浴室胡亂衝了個澡,便出來了。
他站在床沿,看著她跟灝灝,可以清楚感受到心臟一點一點融化。
他頭一低,忍不住吻了她近在咫尺的額頭。
然後,走到另一側,上了床,盤腿坐在床上,目光在灝灝臉上逡巡。
小傢伙虎頭虎腦,睫毛很長,小鼻子嫩嫩的,皮膚更是晶瑩剔透,擠得出水來。那雙粉嫩的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停在半空中,也不知道累,應該在做著美夢。
看了將近一個小時,他歷來高高在上,可他現在有些犯傻地坐在那裡,側臉暈著陰影,是一個難得的慈父。
他的頭慢慢地壓了下來,與她呼吸交融,「為什麼我沒印象?」他其實有些郁卒的,孩子製造出來的過程,他竟然一點印象也沒。
季璃昕心頭一窒,他怎看出自己假寐來著?
不知道哪裡出了破綻,她以為在客房裡他便會追問這個問題,沒想到他倒是忍到現在才發問。
「沒印象為什麼你相信灝灝是你的兒子?也許他是別人的呢?」
她覺得有些好笑,現在討論這個問題,是不是太遲了?他應該質疑這孩子不是他的,為何這般篤定,不驗DNA,就認定這孩子是他的?
他應該不是那種輕易相信人的男人,她可是一直記得離婚的時候他信誓旦旦的口吻,哎,還真有些糟糕。她以為自己不是睚眥必報的人,可在這個當口,那些對話片段依稀又浮上腦海了。
「他長得很像我。」
他言之鑿鑿。
「之前你可沒看出來。」
她當即反駁道。
「反正他就是我兒子。」
他不跟她詭辯了,導回正題,「你別轉移話題。」
「若是我不願,你就算勉強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她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兩個人都是壓低聲音說話的,但還是會有可能吵醒夾在中間的孩子。
自己沒有印象,自己沒有印象,聞人臻催眠似的想讓自己的腦子轉動起來。對了,催眠?
他記得沈童說她上一回智救灝灝,用的便是催眠,想必自己也被擦去了一段記憶。她可真夠狠的。
「你消除了我那一晚的記憶。」
他很確信地道,聯繫她之前提的「意外」,想必又是一夜。
「是。」
她倒是沒有含糊。為什麼她很累了,卻沒有睡意?
「我要睡了。」
假寐也是睡。
「那……」
「你怎麼有那麼多為什麼?」
她不禁有些火大起來。
聞人臻咬咬牙,忍下來,不跟她計較。來日方長,她身上肯定還有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要一點一滴地給挖掘出來。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上班去了,用的是貼紙。
她倒是還沒想好如何面對他,幸好他有先見之明走了。
抱著灝灝走到客廳,門鈴響了起來,是外賣的早餐,是一家五星級飯店送來的。
他倒是料得精準,連自己起床的時間,都給猜的**不離十。
這個人,硬生生地橫到了自己的生活中,似乎再也拔不出去了。
她打來早餐的盒子,發現食物都是自己偏愛的。
吃了幾口,胃漸漸暖和了起來,心想,其實,這樣的日子,她不怎麼反感。
吃完早餐,打開電視,隨便按到的一個頻道,正在播放財經新聞,提及sisina,她遲疑了下,沒有立刻轉台,而是耐著性子看了下去。
sisina跟冷氏交惡從前幾個月開始,如今兩大集團勢如水火,冷氏最近一個月內搶了sisina將近二分之一的北美市場份額,因為冷氏出人意料的環保新產品更令美國人滿意。
就那則報道,記者專門採訪了兩大集團,冷氏是冷天澈出的面,記者問,「冷先生,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冷天澈西裝筆挺泰然自若,「針對這報導,冷氏不發表任何意見。救就我個人而言,這沒什麼見不得光的。在商言商,商場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有錢我是不會不賺的。我的任何決策都建立在集團的利益之上。」
在採訪sisina時,出來的不是聞人臻,而是他的特別助理,一個三十歲上下五官端正的男人。季璃昕倒是不甚熟悉,那男人說話的用詞相當的客套,滴水不漏,沒讓人聽出任何的不滿,最後倒是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來,「有得必有失,sisina近期在歐洲市場取得了驕人的成績,所以對此而言,北美市場的水分流失,並不會影響到sisina本年度的盈利跟決策調動。」
這則報導的時間不長,但是引起的轟動性應該挺大的,畢竟在a市,sisina跟冷氏都是有著廣泛的知名度的上市公司。
接下來的報導,季璃昕沒看下去,下意識的關了電視,暗暗思忖,這兩個人,真鬥上了。
天澈前陣子去美國,應該好似推廣新產品上市,看來取得了良好的成績。只是沒想到聞人臻會採取逼敵的手段,他如何猜到對方會侵佔他北美的市場份額呢?
還有,之前去機場無意間聽到宋柯跟天澈的談話,好像提及了sisina,看來他們兩個是聯手行動了。難怪聞人臻一回來就這麼忙,那樣關鍵的時刻,沒想到他還在小城陪自己那麼久,直到母親的喪事辦完。
難道他不怕中間出了差池嗎?還是他早就胸有成竹了?
不過,可以預料的是他們幾個接著鬧下去,不是兩敗俱傷,便是注定有一方要敗北。
她想,其實自己有必要帶聞人臻去看看嚴可欣。
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嚴可欣,嚴可欣如今的下場,他還是需要目睹下的。天澈如今殊死一搏,定跟嚴可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嚴可欣有千萬個不是,但是不可否認,她對天澈,確實是關愛有加的,從小到大,都是。
在季璃昕思考如何促使某人心甘情願的去看嚴可欣時,冷天澈倒是給她來了電話。
想起上次的不歡而散,她還真是有點不想見他了。
如今,兩個人之間,似乎有了一層隔閡,相處沒有以前那般的自然了。
「我在綺羅等你,是上一次那個包廂,就我一個,沒有別人。」
他電話掛的很快,就怕她拒絕。
范菊花不在,灝灝處處需要人照顧,她真不願意帶著灝灝東奔西走。
但是這兒是聞人臻的房子,她也不願把人往這招呼。
想了想,還是去赴約了。
有些話,還是說得清楚些比較好。
她抱著灝灝去了那裡,天澈已經在了。餐桌上擺著一瓶紅酒,他正在品嚐,似乎神色頗有觸動。
她推門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抱著孩子,進來的時候,碰到綺羅,綺羅很熱情,說要幫她照顧孩子。
她想了想,自己跟天澈確實有些話要說,便沒有推拒綺羅的好意。
綺羅沒問她為何而來,接過她的兒子,說了個包廂號,說她走的時候過來接走灝灝就行了。
「坐。」
他沒看想她,察覺到了她的進門。
她微微一怔,隨即釋然,也是,他在等的是自己,不會有別人錯門而入。
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他接著便陷入了沉默。
她有些吃驚,他看上去很憔悴。
按理說北美市場的份額,他取得的成績還是不錯的,怎會跟電視屏幕上落差這麼大?
不過那則新聞報導,應該是昨天的,今天她看到的,無非是重播。
「天澈,你是不是碰到什麼無法解決的困難了?」
不管是什麼話題,需要有個人開頭,她來,不是為了陪他一起沉默的。
「是啊,很困那,真的是無法解決。」
他大方地承認,口氣較為艱澀。
他在商場上那一戰贏得並不是很漂亮,沒想到聞人臻察覺到了先機,轉移了市場,沒有跟自己硬碰硬,他還是有幾分實力的,果真不容小覷。或許自己從商的經歷少了他幾年,所以沒算全。
昨天他帶客戶去斐然,結果看到她自動上了聞人臻的車,而聞人臻抱著灝灝,那場景,看得他心裡一陣窩火,很像是一家三口。
夜幕之下,有幾分溫馨,又在那三人之間隔出了生人勿近的幾道牆,硬生生地將他給攔截於外。
在他去美國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何時,這般的要好了?
聞人臻這個卑鄙的傢伙,到底使了什麼手段?還有小昕,明知道接近那個人有危險,為何還是願意冒險靠近?
難道……
那個不好的念頭,他當即就否定了,然後糾結出了一個理由,那便是聞人臻定是用了什麼下作的手段,逼迫了小昕。
「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夠幫你解決。」
她組織了下語言,對他的感情,她是無以回報了,但是他過去幫了自己那麼多忙,若是他開口的話,她肯定義不容辭會幫忙的。
欠下不可彌補的,便選擇可以彌補的方法去替代補償。
「確實只有你能夠幫我解決。」
兩個人各懷心思,冷天澈盯著季璃昕的眼神裡,有兩頭困獸在掙扎。
他的聲音低緩,卻聽的有人心頭一緊。
他看向她的眼神頗為複雜,他修長的手指在餐桌上一下一下的扣著,好一會兒,他勾了勾嘴角,打破了僵滯的氛圍,「感情。」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遲疑地看著他,語句給出的倒是極為肯定,「對不起,我給不起你要的。」
「能不能換其他的?」
明知道得來的是拒絕,為何他還是不死心呢?偏要在自己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房上再狠狠扎上幾針方才罷休。
「不能。」
這一刻,他也回答得極為肯定。
就算她給不起自己所要的,他也要她欠著自己,因為這樣,他方才能在她的心頭佔一個位置,即便她給的,不是很大塊。
他微微沉下了嘴角,他豈會讓她還清呢?若是無法還清的話,他要她這輩子,都欠自己的,至死都要她記得自己的錯。
「為什麼?」
他失笑,竟然問出這麼白癡的問題。
「別告訴我感情是無法勉強之類的,我陪我媽看肥皂劇聽得耳朵都長繭了。」
他不經意抬眼,補充道。
心裡湧現的是無盡的悲哀,有多少個深夜,只要閉眼想到她,靈魂深處便會顫慄。那是一種排山倒海般的顫慄,足以湮沒一個人的身心,甚至吸取一個人的靈魂。
「明知道沒可能,就別給人奢望。」
她的週身都散發著有些無奈。
聞言,他的臉色一滯,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她的話,他全然沒料到。
明知道沒可能,便別給人奢望。
呵呵,她說這話,不是太遲了嗎?
在他彌足深陷以後,太遲了,真的是太遲了。
他不禁微瞇起眼,細究般看看她,嗤笑出聲,「你給過我奢望。」
「所以我說對不去,所以我想償還。」
其實她可以否認的,畢竟她從未給過他承諾。但是那層曖昧的紙層,一直沒被戳破,導致演變成如今這種她也不願意樂見的局面。
但是到底誰該為這結局買單呢?
分不清的,每個人都要負責任的。全然推到她身上來,似乎……
冷天澈知道若是當初她拒絕自己,他也不會放手,唯今,一直責難於她,呵呵……
可是,他的心,真的很難受,誰來拯救他脫離苦海?
「天澈……」
那麼一刻,他腦中是空白的,沒有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麼,也無法分辨她的語調是否悲傷。
他無法思考,久久僵坐著,快要成為雕像。
來的時候,他在心中默默對自己說:冷天澈,賭上最後一次,輸了就鬆手吧,別再愛了,那玩意太痛苦了。
結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