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6年4月的一個深夜,天氣顯得出奇的冷,時不時還伴有一陣拳頭大小的冰雹落下,數小時前剛剛抵達巴黎的北冰洋寒流,彷彿又將共和國的首都一下子帶回隆冬時節。經過昨夜的再度瘋狂之後,巴黎的市民們在國民自衛軍的刺刀下重新恢復理智。未等天黑,除了全副武裝巡邏的國民自衛隊士兵徘徊街頭外,幾乎所有人都緊閉房門躲進屋內不再出門,每個人在心中咒罵,哪怕市區街頭又一次發生該死的暴*與無聊的政變,都將與他們無關。
臨近第二天清晨,設置在巴黎各重要部門、路口、以及橋樑各地的臨時檢查站外,正在執勤的自衛軍軍官突然接到來自元老院議長簽發的一道緊急公文。上面要求所有軍官和士兵即刻停止全城戒嚴行動,在拆毀所有路障和崗亭之後,全部撤回各自軍營內修整,冠冕堂皇的理由卻稱首都已恢復往日秩序,不再需要步槍與刺刀的繼續存在。這份命令的下達顯然不太符合正常程序,那是作為巴黎衛戍司令的安德魯元帥沒有上面簽署自己的大名。
但元老院簽發的公文的合法性是真實可信,且不容置疑的,大部分自衛軍聽從了共和國最高權力機構的命令,開始有條不紊的實施回撤軍營行動,惟獨效忠安德魯元帥的士兵們對於這道命令充耳不聞,依然堅守自己的崗位職責。他們在面對元老院議長派出的使節時宣稱:除非要看到安德魯元帥親自解除戒嚴令,方可行動。
就在兩萬多國民自衛軍撤入軍營之前。一直遊蕩於巴黎陰暗角落,秘密監視自衛軍一舉一動地叛亂份子們開始蠢蠢欲動。他們三五成群的湧入不為人察覺的背街小巷內,在那裡不僅接受保王黨頭目的訓話,還要為自己分得各類武器彈藥,為即將發起的暴動做充分準備。
此時,剛從元老院凱旋而歸的科勒執政官正站在自家屋頂,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陪同一旁地還有巴泰勒米議員、皮什格魯將軍、以及剛剛宣誓效忠法王路易十八的梅努將軍。這位前巴黎國民自衛軍地副司令官,已在兩月前被安德魯元帥解除軍職。
沉吟片刻。科勒轉過頭來,忽然問道,「皮什格魯將軍,您的部隊什麼時候集結完畢?」
皮什格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擔心什麼,最多再過一個鐘頭,上午9點20分。必定能聽從號令準時起事。」言語間,皮什格魯還在惱火於科勒先前的優柔寡斷。
科勒故作一旁,又將目光投向身邊的另一位將軍,「梅努將軍,您率領的巴黎自衛軍呢?」
梅努上前一步,面色異常恭敬的說道:「尊敬地執政官閣下,只要皮什格魯將軍的槍聲一響,我的舊部便可以從馬利兵營迅速出動。並按照原定計劃突襲既定目標,勝利指日可待。」
聽聞之後,科勒簡單的點點頭,臉上並卻沒有一絲喜悅。說實話,科勒並不願意保王黨人提早暴動,要是成功了。一切倒也好說;倘若此舉失敗,則要搭上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成果。而且在巴黎城外,還有大批虎視眈眈的共和國正規軍的存在。
老謀深算的巴泰勒米看出科勒執政官地所憂何事,心頭一轉,他便將後者拉到一旁,輕聲安撫道:「科勒,別太擔心!整個巴黎早已失去必要的警覺,即便是安德魯重掌兵權,也同樣無濟於事。至於陸軍部想要調集50公里外的軍隊入城,除非有五百人院集體議員的三分之二多數表決。而這。決不是今日匆忙之間所能辦到的。只要熬過這個白天。佔領整個巴黎,我們就能以武力手段威脅兩級議會的議員。讓他們重新恢復法王時代。」
……
直到兩小時後,元老院繞過巴黎衛戍司令給國民自衛軍下發命令地消息才傳達到安德魯手中,此時,這位馬賽的**者已經在杜伊勒裡宮的陸軍部裡「歇息了整整一天一夜」。
「簽署解除戒嚴令的混蛋們,你們是在自掘墳墓!」就在安德魯衝著大門雷鳴咆哮的同時,手中的紙片紛紛飛舞起來,進而散落於房間各地。倒是門外的執勤兩名哨兵早已習慣於屋內元帥大人的怪異發洩,自從昨夜卡爾諾執政官命令二人送安德魯到這裡「休息」以來,情況便一直是這樣,精力充沛的安德魯元帥始終未能歇息片刻。
說是休息,事實上安德魯是被自己的上司,陸軍部部長卡爾諾軟禁於此,借口是安德魯前日來地一系列軍事行動未成得到督政府與元老院地授權,導致巴黎局勢日益嚴峻,業已威脅共和國的安全,云云。與此同時,陪同安德魯在房間地,還有先期抵達杜伊勒裡宮的羅克副官。
等到安德魯宣洩憤怒後的間歇,羅克這才前行勸言,「殿下,事已至此,是否實施應急預備方案?」說著,羅克手指面對正街的方位,準備將懷中的紅布條繫在窗台。
副官口中所述的緊急預備方案,就是安德魯在趕赴陸軍部之前,為防止意外情況發生而向效忠安德魯的軍官們發出的一項特別命令。一旦局勢持續惡化或是安德魯被囚,只要看到杜伊勒裡宮出現紅布條(信號),皮埃爾上校就將率領侍衛隊以及部分投靠安德魯國民自衛軍,即刻衝入杜伊勒裡宮營救他們的領袖,接著眾人重返馬賽,等著日後再行圖謀。
看到自己一番建議只是讓沉默無語的安德魯繼續搖頭,羅克有些急了,直截了當的說道:「殿下,我不清楚您為何下達一系列荒唐指令。去找昔日盟友們地麻煩,而讓元老院把住種種口實,但目前局勢已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包括拉法耶特在內,整個巴黎都已經拋棄了您!」
「呵呵,是嗎?」安德魯一臉的憤怒蕩然無存,先是微笑著欣賞副官的緊張表情。後才壓低了嗓門,繼續說道:「好不容易獲得北上巴黎的良機。怎麼能輕易遇難而退。的確,有些事情現在還不能明示,但我十分清楚,現在的巴黎還不能、也不敢拋棄安德魯。我親愛地副官,難道你不覺得從昨天到今天早上,巴黎街頭變得異常冷清,空氣中散發的火藥味卻越發濃郁。嘿嘿。山雨欲來風滿樓。沒有我地親自授權,拉法耶特帶領社會黨議員怎麼能在兩級議會裡通過對我自己不利的表決中,始終保持一言不發的緘默。」
聽著上位者的講解,羅克的眼神反而更加迷惑起來,按照攝政王自己的話說,元老院之所以能繞過五百人院和巴黎衛戍司令直接給國民自衛軍下達命令,都安德魯一手所為。但又不像是,畢竟殿下已同自己一道被軟禁在陸軍部的閣樓裡。與囚犯無異。
「殿下您是說,目前地局勢都是您刻意安排的?」羅克將心中的疑慮吐了出來。
安德魯陰笑著將手一揮,含糊其詞的解釋說,「得了,羅克!別把我想像的那麼陰險,事事料事如神。實際上。一切行為都是因時、因地、因事而定。目前要看拉法耶特等人能否說服部署在巴黎郊外三個師團指揮官,希望他們務必趕赴巴黎、拯救巴黎,鎮壓保王黨發動的暴*。事情的關鍵卻是時間尺度的把握,既不能太早,也能太晚。倘若太早了,使得我待會在房間內議事,會變得無法漫天要價;要是太遲了,更是糟糕,我可不想狼狽不堪跑回馬賽。」說出這番話時,安德魯也在內心打鼓。壓根沒有表面裝作地那份沉靜、從容與自信。
羅克依然不看好上位者的安排。憂心忡忡的他再度問及,「可我的殿下。那些士兵都隸屬懦貝爾元帥的北方軍團,如何能接受拉法耶特將軍的主張?而且,保王黨人造反在即,哪怕是您馬上恢復軍職,但真正忠於法國且聽從殿下命令者,不過數千之眾難以抵擋叛軍,無法贏得北方軍團回城地必要時間。」
「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安德魯嘴中冒出輕蔑一句,「是否用保王黨人的鮮血血洗巴黎街道,看看我那時的心情而定……」正待安德魯繼續往下說時,卻聽見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如果要用焦頭爛額來形容卡爾諾執政官目前的窘迫,顯然是不夠的。自從前夜巴黎重新爆發騷亂以來,儘管卡爾諾想著置身事外,但每每問題都齊齊找上這位執政官。那一夜的「軍民聯歡」之後,遭遇洗劫的工商業主、城市富商、金融寡頭們紛紛指責陸軍部縱容巴黎衛戍司令官私自行動,導致士兵與暴民在整個城區內肆意搞打、砸、搶,他們一致要求陸軍部的首腦們以及當事人安德魯賠償城市富人的一切經濟損失。
但一窮二白的陸軍部哪裡有錢,別說賠償錢財,就連數十萬士兵地軍餉都險些發不出來,而真正有錢地安德魯元帥視而不見,面對眾人無休止的發難,壓根不願意掏腰包。不得已,卡爾諾只能將自己地副部長先行軟禁在閣樓中,心想等著有錢的西班牙攝政王拿錢才放人。
畢竟,如今的元老院中依然是平原派的天下,卡爾諾可以鄙視沾滿銅臭味的金融政客,但不能輕視他們蘊藏的巨大能量,因為共和國軍隊數億法郎的軍費案雖然通過,但想要元老院下撥出來,依然要靠工商業主、城市富商、金融寡頭們設置在議會中的代言人臉色行事。
在索錢無果後,元老院議員們受氣急敗壞的主子們指使,昨晚連夜召開緊急會議。他們在拉法耶特領導的社會黨議員缺席的情況下,接受保王黨頭領科勒提交的一項議案,並在議會中強行表決通過,宣佈安德魯元帥下達的戒嚴令「違憲且非法」,命令國民自衛軍重新回到各自軍營,即日起解除巴黎街頭正在實施的軍事封鎖,恢復所有正常商務活動。要不是,雅格賓派擔心保王黨人伺機坐大,因而對提案部分內容有所保留的話,恐怕元老院還要在解除安德魯一切職務的同時,成立一個專門調查委員會,全權審理巴黎衛戍司令違憲一事。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階段,卡爾諾本人尚不擔心什麼。雖說陸軍部的情報官們不斷向自己示警,匯報有關保王黨人正在秘密集結,隨時有可能在巴黎各區發動武裝暴動的消息,但軍人出身的執政官依然自信的認為,即便是保王黨人自取滅亡公開起事,部署在巴黎郊外的騎兵旅也能在兩小時內趕來市區鎮壓,更別說後面緊跟上來的三個精銳步兵師團。
然而,自信過頭的卡爾諾卻獨獨遺漏了一項致命因素。作為督政府執政官身兼陸軍部部長的卡爾諾元帥儘管有權以督政府的名義,調動任一共和國部隊部署到巴黎50公里之外,但沒有權限命令這些士兵們越過過「盧比孔河」來「入城勤王」,保衛巴黎。
那是遵從去年開始實施的共和國新憲法中約定,但凡調兵入「平等之城」(即巴黎),事先須徵詢五百人院議員三分之二的表決通過。原本這一條是形同虛設,擺飾而已,畢竟上到師團長,下至普通士兵一貫聽從卡爾諾執政官的命令。
只是不久前,巴黎軍方為贏得兩級議會議員的支持,通過一項增撥全年軍費的議案,作為妥協,卡爾諾便代表陸軍部接受了兩級議會的制約,允許議員們任命師旅團的特派員重新掌管軍法處,再度恢復大**時代特派員的職權凌駕於作戰指揮官的尊崇地位。可沒想到當初自己這一妥協,竟然導致今日的惡劣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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