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請不要,不要殺我……」一陣胡亂喊叫過後,坦德森猛然從夢中驚醒。再度環顧四周熟悉的景致,順便摸摸脖子上腦袋,這才發現自己尚在人間,而並非入了地獄。
自從北非戰場叛逃回巴黎之後,坦德森本人就時常被一系列噩夢所纏繞,在半夜驚醒已是家常便飯的事情。等到一朝夢醒,便是再也不能入睡,唯有睜著雙眼直到天明。當然,所夢之事當然與那位安德魯元帥有關。神經兮兮的他即便是在與懷中女子**時,也會念念不忘緊握床頭隱藏的那把早已上膛的短槍,擔心先前的主子會伺機派人來行刺自己。
作為安德魯派往陷害丹東委員的兩名侍衛之一,坦德森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日後將會成為指證安德魯元帥親自策劃那場陰謀的證人。
「或許在那一個晚上,我根本不應該進入倒霉的酒館裡,還在那裡肆無忌憚的胡言亂語,也就不會落人與把柄,還惹上這場天大的麻煩事!」一想到這裡,坦德森便懊悔連連。只可惜世間從沒有後悔藥可吃,一切因果都起源於坦德森的本性所致。
早在前年,安德魯率部在旺代郡成功平叛之後,作為山嶽將軍的重要親信以及殲滅戰的功臣之一,坦德森少尉居然能一躍三極,被安德魯司令官親自授予少校軍銜。那時的坦德森自然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在眾多部下的阿諛奉承中。剛剛陞官地坦德森少校就帶了一幫子平日交好的下級軍官,相約一同趕到城內最有名的**酒館裡花天酒地一番。
由於戰爭勝利的緣故,眾人開懷暢飲喝得情致極濃。很快,軍官們便將話題轉移到功勳卓著的安德魯將軍身上,而向來口不遮掩的坦德森上尉也是酒氣上頭,開始吹噓自己與安德魯將軍的深厚交情,還隱隱約約提及了自己當初在巴黎受安德魯將軍所托陷害某人一事。
說者無意。但聽著有心。當場地其他五位軍官個個喝得醉醺醺,哪裡會在意長官一句模糊不清的戲言。倒是一名隱藏在旺代軍團地保王黨少尉,卻頗為敏感的把握這一重要信息。第二天,少尉就將這條情報轉送到科勒那裡。當得知這個意外收穫後,科勒便全力指示保王黨人務必收買坦德森本人,以便作為日後制約安德魯勢力的一項重要砝碼。
從內心來說,坦德森少校壓根就不願意為投靠保王黨,而出賣信任自己的安德魯元帥。更何況還要搭上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但那個該死的保王黨份子卻以旺代酒館的言論相要挾,倘若坦德森不願聽從科勒執政官地命令,就要向安德魯的憲兵隊打出密報。
憲兵隊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坦德森自然心知肚明。在看出他們在巴塞羅那等地的「傑出表演」之後,就知道他們是一群專門幫助司令官閣下「實施秘密任務」的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自己圖一時口快而惹下的天大禍端,要是一旦被憲兵隊確認後,別說一個小小的少校,哪怕就是一個將軍。也照抓不誤。同樣,深知安德魯個性地坦德森明白自己一定會被斬草除根,以決後患。反覆權衡利弊得失,他不得已才接受了科勒等人的威脅,進而成為保王黨的秘密成員之一。直到半年之後,得到風聲的坦德森少校便出現了從北非叛逃的那一幕。
秘密潛回巴黎之後。坦德森就一直被安排在皮什格魯將軍的麾下效力。出於自身安全上地考慮,他當然不敢明目張膽的遊蕩在巴黎街頭,唯有屈就於人煙罕至的巴黎市郊,只是為幫助保王黨人秘密訓練一批死士,過著令自己感覺朝不保夕的隱士日子。
儘管已為保王黨人賣命多時,但坦德森至始至終不看好保王黨人的前景。時常望著眼前趾高氣揚的保王黨首領們,聽著他們宣揚即將武裝奪取巴黎政權,進而描繪迎回路易十八國王之後的美好貴族生活,坦德森打心眼裡便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嘔吐感覺。作為這批死士的負責教官,坦德森清楚的知道那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比起倒霉地平等派而言。也好不了太多。真要是與安德魯真槍實彈地幹起來,或許一輪排槍也能將這群兔子們攆跑。
不過。上述想法只能深藏在坦德森心間,卻不能實實在在的表露出來。否則,可憐地布列塔尼親王的悲慘一幕就要同樣施加於自己身上。目空一切的貴族們肯定不會相信一個無恥叛逃者的狂妄言詞,那是在保王黨人看來,坦德森不過目前是一個可以大利用的重要棋子而已。也許一旦等到了失效期,叛逃軍官的利用價值也就宣告結束。
此時,一想到那位先前地位尊崇的布列塔尼親王的遭遇,坦德森內心不禁湧起一陣寒意。也就在前天,科勒、皮什格魯等人居然授權貴族們在樹林的密室裡,嚴刑拷打德高望眾的親王殿下。至於其間的真實緣由,對於地位低下的坦德森自然是不得而知。但望著白髮蒼蒼的尊貴老者居然能忍受昔日部下施加自己身上的種種虐待與酷刑,依然能堅持咬牙切齒居然不吭一聲,坦德森心裡難免會產生一類兔死狐悲的奇異感覺。
坦德森清楚的明白,自己掌握的有關安德魯元帥的種種罪證,只不過是保王黨逼迫安德魯交出巴黎軍權的法寶。而事後,哪怕保王黨人的政變最終成功,作為其間大功臣的自己也不會受到路易十八以及科勒等人的任何重用。那個流亡倫敦的所謂法國國王,連自己的親叔叔也都能狠心痛下毒手,又怎麼能在乎坦德森這一個無名小卒。
更何況。再想想叱吒風雲的安德魯元帥,坦德森也不會輕易相信那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山嶽將軍能夠輕鬆倒在保王黨人的陰謀中。說不定,安德魯早已查實自己假死北非戰場的迷案,而來自馬賽的大批特工正滿世界的尋找叛逃者的下落,必先除之而後快。
「或許上帝才能知道,等到那一天到來。我的命運又將如何?」自從安德魯重返巴黎之後,坦德森就開始清算自己地未來的日子還有多少。對於前途命運地擔憂與悲哀。使得坦德森越發自暴自棄起來。很快,為保王黨士兵進行的日常訓練也不再繼續搭理,坦德森借口要「盡量避免暴露行蹤,以防對方密探察覺」為由,而把自己整日關在秘密別墅的私人房間裡。每個晚上,他都將內心的懊悔、憤怒與無奈統統發洩到自己身下的無辜女人那裡。
一清早起床,坦德森就把受完自己虐待之後的女人趕出房間。閒暇無事的他也走出別墅花園,只想在樹林裡透透氣。不經意間,自己又一不小心走到關押布列塔尼親王地秘密審訊室外。此時,已聽到房間裡傳來一陣皮鞭猛抽的聲響,感覺比起以往審訊都要來得凶狠。
明天就是科勒執政官下達給行刑者完成任務的最後一天,要求他們務必想盡、用盡一切方式逼迫布列塔尼親王交出路易十六國王的秘密寶藏。那是保王黨的首領早已失去先前的一切耐心,他明確告知皮什格魯將軍,「你們可以動用任何審訊方式來迫使那個老東西開口。為了恢復法國貴族們的傳統利益。哪怕是使得未來的國王陛下失去一位親叔叔也在所不惜!」
坦德森先是愣了一下,等到再度醒悟過來之後,才趕緊提醒自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在坦德森轉身返回自己房間之際,卻意外碰上了趕赴秘密別墅,準備向皮什格魯將軍匯報工作地巴黎國民自衛軍軍官,幫助安德魯鎮壓平等派的功臣。格裡澤爾少校。
……
「真的?你說格裡澤爾真的巴黎西郊一別墅裡,看見了那個該死的叛徒坦德森?」安德魯異常驚喜的問道。哪怕面前地匯報者是自己的絕對心腹皮埃爾上校,安德魯依然還有再三確認一番。
「是的,我尊敬的元帥閣下,格裡澤爾少校絕對能夠確認!」這是皮埃爾第三次重複回答上位者的同一個話題,臉上沒有顯露一絲厭煩的神色,倒是浮現出某種崇敬之意,「事實上,正是您引蛇出洞的策略獲得了意料之中的成功。」
聽完心腹的恭維話,安德魯顯然也頗為得意。的確。能夠使得格裡澤爾找到叛徒坦德森地下落。當然要歸功於安德魯那條計策。那日,安德魯在於皮埃爾秘密商議後。決定讓格裡澤爾少校獲准掌握有關安德魯一些無關緊要地所謂機密情報,並在後者授意與情報局特工的監視下,格裡澤爾直接傳遞到科勒執政官手中,借此來博取保王黨首腦地絕對信任。果不其然,正是由於格裡澤爾的「出色」表演,使得科勒高估了這些縮水情報的價值,還允許格裡澤爾出入於保王黨秘密總部,並在今日上午結識了那位惶惶不可終日的叛徒,坦德森少校。
既然探得了叛徒的下落,而接下來的工作,安德魯便是要不惜一切代價,而且親自出馬盡快圍剿保王黨總部,銷毀所有危機安德魯利益的人證與物證。動用還不真正屬於自己的國民自衛軍來辦理,肯定是不行。或許沒等部隊秘密集結完畢,整個消息就會走露出去,讓聽到風聲的保王黨人有準備的避之不及。稍加考慮之後,安德魯還是自己的侍衛營來得忠誠可靠,而且戰鬥力也高出巴黎的國民自衛軍一大截有餘。
「對了,格裡澤爾提及別墅內外的防務情況如何?有多少人?」此時,興奮過後逐漸冷靜下來的安德魯元帥,並將同皮埃爾的討論話題轉移到正題上來,
「即便加上端茶送水的僕人也不到500人,據格裡澤爾自己估計,戰鬥力應該不會太強,看看他們的軍紀就明白了。」情報局上校不僅確認了告密者的判斷,而且他也預計到安德魯將會考慮使用他自己的嫡系部隊來進行即將到來的戰鬥,畢竟,目前的自衛軍還不太可靠。一旦讓他們的主子知曉安德魯元帥的軟肋所在,接下來的麻煩事情反而更多、更大。
只是皮埃爾心中仍有多少一個擔心,必須向上位者謹慎進言,「不過,來自鴿子們的報告中,也曾提及保王黨秘密訓練營地的事情。如果我分析沒錯的話,這個秘密訓練營地應該也在距離巴黎西郊別墅的不遠處。倘若,我們動用侍衛隊實施強攻,勢必將驚動附近的保王黨成員,倘若這些大批死士聞訊後趕來增援,恐怕不是區區數百名侍衛隊能夠應付的。」
「嗯,的確是個難題!」安德魯心下一沉,但還是點頭同意了屬下的說法。不過轉眼之間,安德魯再度計上心頭,「既然如此,我們就索性將事情鬧大些,不管事情結局如何,除掉該死的叛徒,以及銷毀叛徒手中證據才是最為關鍵的。我馬上簽署一項絕密行動命令,你即刻趕赴國民自衛軍的軍營駐地,並以巴黎衛戍司令官信使的身份,向軍官們傳達……」
望著皮埃爾匆忙離去的背影,安德魯總算大大鬆了一口氣,心情舒緩了不少,而壓抑在自己頭上已久的那塊懸石,就要在明天晚上徹底落下。只要成功除掉了保王黨人為自己準備那塊絆腳石,日後的巴黎,甚至整個法國就可以什麼可阻止安德魯順利奪權的障礙了。
「羅克!」安德魯高聲的叫來自己的上校副官。在上位者與情報局主管密談期間,這位西班牙副官一直老實的呆在房間外,充當臨時安德魯攝政王的貼身警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