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僅有兩個人的房間裡,再度安靜下來,安德魯背著手眺望窗外的景致,拉法耶特則注視著安德魯的背影,站立原地一動不動。
良久,安德魯緩緩的轉過身,將目光投向房間內的唯有客人,繼而問道:「將軍,您覺得這個突發事件應當如何處理,才算妥當?請別拘束,隨便說說。嗯,我們還是坐著說吧。」在示意對方入座的同時,安德魯同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聲不吭的拉法耶特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他嘴唇顫動了一下,想要謹慎的說些什麼,借此表達自己對的觀點,但他看見安德魯桌上擱放著一本未能公開出版的《羅伯斯比爾文選》時,拉法耶特最終決定,還是繼續保持沉默的好。因為正是羅伯斯比爾和他的盟友們,利用自己在馬斯校場對共和派的鎮壓的機會,贏得了民眾的支持,卻成功將自己的趕下台。
安德魯瞟了拉法耶特將軍一眼,知道對於本書的作者抱有極大的成見。事實上,整個法國雖說不再鎮壓雅格賓派的勢力,但仍對羅伯斯比爾本人及其思想進行反清倒算。除了安德魯敢公開擁有這本違禁書籍外,其他任何人,不管他是身處巴黎各地,還是落戶馬賽一帶,都會遭到雙方警察的秘密逮捕,而投入監獄。
忽然,拉法耶特發現安德魯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前者內心一震。開始暗自警覺起來。因為這是一個信號,拉法耶特聽著塔列朗曾經談及過,眼前這位年輕的上司一旦從先前地憤怒或躁動中,繼而表現出一類截然不同的表情,那麼就意味著安德魯已經在內心做好了抉擇,沒有一個旁人能夠再來影響上位者的決策。
「我對自己下屬的無恥行為,表示道歉!」沉默半天的拉法耶特突然說道。他明顯轉移的話題。
安德魯聽了只是笑了笑,雙手一攤。釋然的說道:「呵呵,我地將軍!安德魯並不介意司法官的貪污行為,也不是因為他地建議使得我震怒,我只是討厭此人在大肆收受賄賂的同時,卻不想著為政府辦點實事。一個貪官做的這份地步,無論對於政府機構,還是普通民眾。或是有錢的商人而言,都是一個無用的垃圾。至於您部下的其他人,儘管大多也在受賄,但我收到的秘密調查報告上證明,他們仍在大體上效忠馬賽人民地利益,只是需要將軍您,時常多加引導得了。安德魯確認一點,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朋。既然我本人也在大肆接受他人的賄賂。所以,也不會要求馬賽的所有官員個個都是聖人。
而且,司法官給我的建議也不無道理。在巴黎,我的岳父都是這樣對付鬧事的街頭平民,在歐洲各國,包括在西班牙王國的我。同樣幹過這類的血腥鎮壓。實話告訴您,早在一周前,我已經命令修什將軍親自率領特種兵兩個營,秘密進駐馬賽市政廳周圍地民宅裡。至少有30門火炮,和1000多名精銳部隊陸續到位。今日,只要我一聲令下,便可以向人群開火,包括那些不聽號令,準備尋死的國民自衛隊。」
儘管有所預料,但拉法耶特仍十分震驚於安德魯的決定。他喃喃的說道:「這麼說。部長閣下有心讓特種部隊來鎮壓這場尚未發展成騷亂的群眾集會?或是在馬賽。趕來上演一場土倫式的大慘劇?」
拉法耶特在巴黎地製造的馬斯校場事件中,僅僅死傷不過百人。而安德魯在土倫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大屠殺,1萬多貴族與教士都先後成為地上的屍體,沒有一個傷者或是俘虜。因此,在說話的語氣間,拉法耶特表現出責備安德魯的意思,而安德魯自然也聽得出來,但一點不生氣,只是繼續解釋著:
「不,正如您所說的那樣,現在仍是有秩序的集會或者叫做請願,軍隊的調遣只是一個防備措施,最後的無奈舉動罷了。現在,士兵們槍炮還未最終上膛,只要廣場上地人不主動衝擊市政廳,或是在馬賽城遭遇大肆破壞搶劫,槍口地子彈不會射向任何市民。」
安德魯的談話限定了開火地先決條件。在他看來,如果廣場上的市民們老老實實呆在廣場上喊幾句口號就算了,但如果危及到安德魯的固有利益,那是一件決不允許的事情。
「我相信您考慮得十分周詳,但作為『**的罪人』,我仍想提醒的是,一旦開火,勢必將使得部長閣下逐漸喪失在群眾中的威信,重返我在馬斯校場中的災難。」拉法耶特小心翼翼的說道。因為之前,他從安德魯說話的目光中,看到了殘忍與血腥。拉法耶特絲毫不懷疑安德魯的決心,能對上萬貴族高舉屠殺的東方人,再來一場針對平民的追殺,小菜一疊。只是屠殺之後的惡果,安德魯必須要考慮得到。
對於拉法耶特的這類擔憂,安德魯只是簡單的一笑而過,心想著眼前的侯爵大人顯然太過理想的人性化,凡是想當然,不太懂得「槍桿子裡出政權,也出威信的道理」。
「將軍,請別介意我下面的說法,您不太懂得法國民眾的真實心思。他們是一群毫無信仰,不受紀律約束,喜歡報復上等人的混亂人群,僅僅一句謠言,便可聽任領導者的大肆煽動,以暴力對抗秩序和法紀。只是獲得最終利益的卻不是他們,而是那些鬧事的煽動者。說說4年前馬斯校場的事件,在您的立憲派倒台之後,先是吉倫特派得益,後是雅格賓派上台,他們都是利用市民們的起義獲得巴黎政權,繼而又反過來鎮壓巴黎市民地遊行示威。
所以說。讓您失去群眾中威信的不是屠殺事情的過程,而是該事件的最後得益者,進一步說,您所指揮的那支軍隊不夠效忠於您,收到太多不必要的制約。而且事情發生後,士兵們沒有聽到聽到必要的鼓勵聲,給予他們足夠地好處。反而是聽憑各類報刊的無端職責,讓官兵們感覺有負罪感。失去凝聚力和戰鬥力,逐漸被其他黨派拉攏與蠶食,這樣很不好。
而我地軍隊不會,他們在接到上司的命令,只是一群無思想的殺人機器。來自秘密警察部隊的調查中提及,隱蔽在法國南部的雅格賓派份子聽從巴雷爾執政官的指示,他們秘密組織、策劃參與了這次群眾遊行示威。呵呵。他們人數還不少,超過120人,正是他們的存在於廣場集會地人群中煽動,使得我的勸說行為日益失效。
這些陰謀份子天真的以為,單靠一兩場遊行示威,安德魯將屈服於輿論的壓力而做出相應的讓步,來顯示雅格賓派在馬賽,我的地盤內取得一場輝煌的政治勝利。然而。他們大錯特錯,這個如意算盤打的太響,反而會出現大問題。就在今天晚上,那些煽動鬧事地狂徒將毫無徵兆從自己房間裡,直接被警察們投入我設置在軍營中的監獄中。」
安德魯得意洋洋的說道,根本不加任何掩飾。或許安德魯的話有些誇張。但放在特種部隊身上絕對如此,他們只是聽命於最高長官的命令,能將屠刀揮向任何敵人,哪怕面對的是一群手無寸鐵地平民。之前,安德魯一直按兵不動,只是在幫助秘密警察創造條件,贏得時間,讓密探們從集會的數萬人群中,及時分辨與跟蹤雅格賓派的陰謀份子。
不過,話一說道這裡。安德魯並未繼續顯露出興奮的表情。在拉法耶特看來。安德魯反而有些黯然傷神。後者將一本《羅伯斯比爾文選》輕輕放自己手中,如同在撫摸一本聖經。很快。又接著說道:「只是,我答應過領袖,將讓法蘭西人民享受和平安逸的生活,因此,對於普通市民而言,我不將首先採取武力來解決這一爭端!」
對於安德魯的表態,終於讓拉法耶特長吁一口氣,他生怕安德魯只顧維護商人們的利益,或是擔心自己的權威受損,而妄動武力,只是拉法耶特依然不明白安德魯將要如何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於是,再度追問起來:「既然不動武,那您打算如何處理。」
「很簡單,我已經下令由憲兵隊負責,重新成立一個獨立法庭來對冉阿讓,進行一場公開、公平、公正的審判。真抱歉,事先未能及時通知您。」安德魯抱歉地說道,而拉法耶特也不以為然,因為對於自己不知道地事情太多了,何況司法方面的事情,本來就不屬於內政機構,只是暫時由自己地行政部門掌管,隨時要交到安德魯的軍隊(憲兵隊)手中。
「另外,我還讓參加土倫研討會的12名各國律師,自發組織了一個幫助冉阿讓的律師團隊,當然錢是由安德魯私下掏的腰包。五天前,他們就已經與冉阿讓的家人以及朋友進行過接觸,收集了大量證據。從明天早上起,律師團將與檢察官一到進入特別法庭,接受法官質詢,中午過後,隨即正式開始司法訴訟前的準備階段。按照規定,好像是雙方挑選陪審圖成員。因為這是特別法庭,所以它擁有最後的審判權,絕對獨立而且判決結果,不可能再行上訴。您與我,還有其他政府官員不得加以任何干涉,更要服從陪審團的裁判結果。」
「那萬一,冉阿讓被陪審團裁決有罪,勢必將是死路一條!即便是清除了搗亂的雅格賓派陰謀份子,得知不利判決後的馬賽市民仍會有一場暴*發生。」拉法耶特仍很擔心。
「呵呵,不會,即便是死刑出現,一份由您起草,歸我將簽署的對冉阿讓的特赦令,將在判決不利的情況下出台。」安德魯拋出了最後答案。
「那商人團體將會向我們表示嚴重不滿,勢必影響他們的投資信心。」拉法耶特說道。
「更不會!事實上。在血案發地第三天晚上,第一鋼鐵廠的董事會主席就主動找來,並在我的勸說下曾明確表態,不會有對未來法庭的裁決有任何要求,只是希望保證自己的工廠繼續開辦下去,讓工人們早日復工,不再鬧事罷了。呵呵。放眼整個地中海各國,唯有這裡的辦廠條件最為優越。不僅有大量的廉價勞動力,而有無數礦藏資本做保障。在商人們看來,工廠裡冒出地大量利潤才是更最為重要的東西。
隨便插一句,那些人之所以跳出來,聯合在一起遊說官員,試圖干涉冉阿讓地案件審判,全部都是我在幕後指示他們這麼做。只是讓別有用心的人。感覺安德魯無法收拾這副殘局,就會極度興奮的從陰暗位置站出來興風作浪,而奇可特少校的部下,也就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他們,消除日後的隱患。」安德魯微笑的解釋著。
本件事情都在安德魯地一手掌握中,那是他從旺多姆議員的嘴中得知,南部的雅格賓派份子在巴雷爾的慫恿下,正準備策劃一場針對馬賽**者的謀殺。只是旺多姆議員透露這場陰謀事件時。未能告訴參與人員名單,具體行動方案與開始日期。而且時間緊迫,剛剛上任的秘密警察局長,奇可特少校無法在暗殺事件發生前得知上述的準確信息。如果,倣傚馬德里採取的大肆搜捕地野蠻方式,顯然在相對自由的馬賽市內顯然不太可能。
正在安德魯頭疼之際。恰巧發生了冉阿讓的案件。奇可特少校分析後認為,陰謀份子一定會利用這場工人與商人間的衝突大做文章,借此來打擊馬賽政府的權威。善於煽動民眾遊行達到目的地雅格賓派將認為,這比一場難以成功的謀殺,或許更有殺傷力。於是,少校大膽建議安德魯部長可以引蛇出洞,誘惑雅格賓派份子參與此事,而秘密警察就可以按圖索驥,一一查實出來。
「不過,查處幕後的叛亂份子。只是我的一個目的而已。」安德魯繼續解釋道。「之所以讓整個事件在我的控制下鬧大,是為一部法律的頒布而做好足夠的輿論宣傳。目前。歐洲各國的法律,包括共和的法蘭西在內,對於刑法地都是詳細描述;而在民法方面,儘管先後出台了不少法律或法規,包括民事訴訟法、商事法、海商法、殖民法等等,但缺乏民法典地統一性與連貫性,各個法律顯得十分雜亂,甚至相互之間矛盾重重。這才使得有錢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壓迫自己地勞工,而弱勢群體在得到不公正待遇後,無法通過工會,法庭或其他幫助組織,以和平方式去贏得屬於自己的正義和公平。」
安德魯所述的那則法律,便是他想要倣傚《拿破侖法典》,頒布法國社會的第一部民法典。起源不是自己頭腦中的突然閃現,而是來自土倫民間論壇的報道摘要。之前,康巴塞雷斯和薩維尼這兩個法國的民法大家曾聯合向巴黎當局公開呼籲,應該起草一部以古羅馬法為基礎,涉及民法全部內容的民法典,與此來避免與處理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民間司法糾紛。
但巴黎當局沒有理會他們倆,所以康巴塞雷斯和薩維尼先後跑到土倫的論壇,希望在這裡,通過自己的倡議能夠得到安德魯的支持。而安德魯在得到兩人的倡議書後,想到了那部影響後世的《拿破侖法典》,儘管算半個法盲的安德魯不太懂得民法典應該寫些什麼,但知道此項民法典能夠為他本人帶來無上的榮譽,當下也沒花多少時間思考,便點頭同意。
接下來,安德魯直接要求康巴塞雷斯和薩維尼負責,在土倫論壇中組織一個由各國開明法學專家參與的民法典的起草委員會,還調撥了大批金錢和衛兵過去。另外,在給兩人的信件中安德魯曾提出一個很是無恥的要求:是否將該項民法典取名為《安德魯法典》。對此,得到安德魯大力支持的康巴塞雷斯和薩維尼等人,倒也沒有產生任何異議,即便是安德魯不作這樣的要求,他們也會用這類方式表達對馬賽統治者的感謝。
1個多月後,在結束阿爾及爾的海戰後,安德魯在東方號上準備返航法國時,他收到了《安德魯法典》草案的相關主要內容。全典計共二千二百八十一條,分為三編20章,包括總論、第一編「人」、第二編「財產」、第三編「財產取得之各種方式」等等。
第一編說明,私權之享有、身份、能力、住所、失蹤、婚姻、離婚、分居、養子、親權、監護、禁治產等。規定年滿21歲的「所有法國人都享有民事權利」,人人在民法上都是自由平等的,原則上都享有平等的民事行為權利;第二編包括,財產之分類、所有權、用益權、地役權等。強調私有財產無限制和不受侵犯,並對私有財產問題作了詳細而具體的規定,給予動產和不動產所有人以充分廣泛的權利和保障;第三編在稱述,囑繼承、法定繼承、生前贈與、各種契約(買賣、互易、合夥、借貸、租賃、質押、婚約、准契約等等)、取得時效等該項法律……
總的說來,民法典體現了三項原則:自由和平等原則、所有權原則、契約自由原則。只是拿著這份草案的安德魯看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裡面具體說些什麼,而自己身邊都是軍人,沒有一個人能夠解釋清楚。直到抵達馬賽之後頭一個禮拜內,康巴塞雷斯親自跑來首府,為**者做了一番詳細解釋,這才最終大致瞭解。
可就在安德魯批示這項法律可以提交馬賽市政部們開始集體討論時,發生了冉阿讓事件。安德魯隨即在給起草委員會的意見中提及兩點,一是加強對弱勢群體的必要保護,例如:允許成立獨立的工會組織,幫助處理工人與工廠間的勞工糾紛。另外,還在司法機構出台公共律師部,由政府掏錢給律師,給予無經濟能力的平民免費的法律服務,等等;二是,安德魯卻將司法界擁有絕對獨立權這一條,暗中加以模糊限定。借口卻是馬賽與巴黎不處於同一司法體系,可以先將司法權暫時交由保持「公正」的軍隊掌握,也就是放在安德魯自己的手中。
……
在拉法耶特離開安德魯的辦公室時,手中拿了一份《安德魯法典》的修改意見稿,因為拉法耶特和他的部下們,集體將連夜對民法典做出討論意見。如果,沒有任何異議,在明天特別法庭開庭的時候,加以頒佈施行。原本,安德魯還想聽取社會各階層的意見,但後來覺得那是多此一舉,人多嘴雜,先頒布了再說。等到自己入主巴黎之後,此項法律再做廣泛的討論,進一步修改和確認。
5月中旬,在安德魯「特別關照」下,僅僅不到3天,特別法庭的陪審團裁定冉阿讓有罪,但同時建議法官在量刑時,考慮整件事情前因後果,希望給予犯人適當的減刑。而法官在聽出陪審圖的裁決以及請求後,最後決定判決冉阿讓25年的苦役。
很快,得到判決結果的馬賽民眾,對此議論紛紛,雖不太滿意,但也能夠接受。至少,通過這類事件,在馬賽和法國南部各地,開始有了一部保障所有人利益的民法典,《安德魯法典》。
∼∼∼∼∼∼∼∼∼∼∼∼∼∼∼∼∼∼∼∼∼∼
以**的名義,希望有票的兄弟姐妹們繼續投月度VIP選票啊!
申明一點,在國慶期間,每天繼續更新,只是數字不能保證太多。最後,祝大家國慶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