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血色殘陽
「你今天這是怎麼了。老是走神。」南衛仁發覺小草的不對勁,上前接過她手裡的藥材,不滿的嘀咕著,「這是宮主一會兒要煉藥的,你別又炸窩了。」
知道他不是惡意,小草順從的將藥遞了過去,在腦子裡組織著語言,想應該怎麼問,
「南衛仁,你說……」
「說什麼?」
「如果一個皇帝對待百姓,就跟對待螞蟻一樣,那他……」
南衛仁看看左右,打斷了她的話,「你就是要議論當今天子也不用這麼大聲吧?在人間多少也得顧忌著點。」他一面分揀著藥材,一面低聲道,「秦王統一六國,確實造成了不小的殺戮。但他給了天下百姓一段相對安寧的日子,也算是將功補過吧。」
是這樣麼?那百姓就要為了他的一已私慾自動把家都貢獻出來?小草皺著眉頭,有些想不明白。
忽然,一隻黑色小狗的幻影出現在她眼前。
家裡出事了!小草大驚失色,慌亂中怎麼也收不好法術。
聽他們這兒有動靜。趙青龍探出頭來,南衛仁迅速伸掌收了那隻小狗,很肯定的低語,「是火災!」
小草當即就要施法回去,卻被南衛仁一把攔住,「你瘋了?這樣也敢施法!」
眼神向左右一瞟,小草這才回復了幾分理智。匆忙去告了個假,她慌慌張張的奔向密林就要施法回家。
「趙青龍!」忽然南衛仁從後面追出來,高聲喊破,卻仍裝作無事人一般,「降妖叫你回去。」
趙青龍眼中明顯有些忿恨和尷尬,瞪了他倆一眼,轉身走了。
「謝謝你。」小草這才驚見趙青龍竟然尾隨自己也來這片密林。若是當著他的面施法,那後果……
「做事總這麼毛毛燥燥的!」南衛仁甩了個大白眼,「算了,我陪你走一趟吧。」
「你?」
「我也告了假啊!我可是正大光明的說你家裡出了事,本著同僚之情,主動要求送你回家的。瞧你現在這樣,施法多半要出事,不如我帶你走吧。」
「可……」小草本想說,可你不知道我家呀?
就見南衛仁牽著她竟然凌空而起,腳下多了一朵白色祥雲,人間景致歷歷在目。
牽著他的手在空中如清風般輕盈的掠過,這才叫飄飄欲仙呢!可比她們這些小妖精懵頭懵腦的移形大法好太多了!
「喂,隱身術不用我教你吧?」南衛仁揶揄著,「你要是不想被人看見,就趕緊隱身。」
小草連忙照做。這麼高級的飛行術她還是第一次嘗試。
「要到哪個地方,你指方向。」
「嗯!」小草新奇之餘,更多的是歸心似箭,一路指引著回家的路。
遠遠的,就瞧見村子上空濃煙滾滾,已然陷入一片火海。
炙熱的紅浪當中,哭爹喊娘,淒哭哀嚎之聲不絕於耳,宛如人間煉獄。身披鎧甲的武士還在四處縱火,村口的樹上,高高吊著兩具屍體。隨風搖搖擺擺的蕩來蕩去,是老里長和私塾先生。
小草忽然覺得搜心刮肺的噁心,蹲在雲上就開始乾嘔。
南衛仁悄然在小山包上降下雲頭,「你沒事吧?」
落到實地,小草扶著樹大口大口的喘過氣來,就拔足往火海裡闖。
小良子!寶柿!五五六六!
小草不敢想,他們一定都活著,一定不會有事!
南衛仁懶得多說,在她背後拍上了一張避火決。
家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了,裡外一起燃著火,看不見一個人影。
心慌得像寸草不生的荒野。空蕩蕩的,「小良子!你們在哪兒?寶柿!」
小草不怕火,但滾滾濃煙卻阻擋了她的視線,熏得人咳嗽連連。
「小草!小草!」
是姜女郎的聲音!小草的心裡一下踏實了,還活著,太好了!
立即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找去,是在她們的女生宿舍裡。
小屋被大火包圍著,有根粗大的橫樑已經墜落下來,橫亙在門前。
「我在這裡!你們別怕,我馬上就來救你們!」
「你在哪裡?在哪裡?」
小草已經可以看到姜女郎在拿著濕床單奮力撲擋著入侵的火苗,可她為什麼看不見自己呢?
「快收了隱身術!」南衛仁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這火太大了,凡人出不來。哪裡有水缸?」
一語驚醒夢中人。小草收了隱身術,對著廚房的水缸一個招手,「起!」
下剩的半缸水傾盆而出,澆在門口的橫樑上,哧啦啦冒起一陣青煙,總算是澆開了一個缺口。
「阿姜!阿姜!你們沒事吧?」小草立即跳了進去。
還好,還好!人都在。幾個孩子都拿浸透著水的濕衣裳摀住口鼻抵抗著濃煙,怪不得一直不敢出聲。
「這屋子不能呆了,快出去!」
南衛仁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小的,小草和姜女郎一手牽一個大的,趕緊退了出來。
剛跑到空曠地方,就見屋頂一陣晃動,轟然陷落了一大塊。
「完了!全完了!」姜女郎噙著淚,看著被大火肆虐的家園。
小草忽地咬了咬牙,「你在這兒看著孩子,我去救人!」
「你能救得了幾個?」南衛仁拉住了她。
「能救一個是一個!」
「這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時候!」南衛仁厲聲道。「你們這兒哪有水源?」
「村子那邊有口水井。」
「你們倆在這兒好好呆著!」南衛仁衝了出去。
很快,無風無雲的,村子上方卻下起了雨。小草知道,是南衛仁在引水救火,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可是,對於已經燒得千瘡百孔的村子來說,這場雨來得太遲了。這場災難,也不是一場雨可以解決的。
「小草姐姐,幸好你出門時對我有交待。」小良子沒有直接提到法術,只心有餘悸的道,「那些官兵進不來,很是拖延了一段時間。只後來他們把火把扔了進來,那就沒有辦法了。」
「幸虧小良子機靈,提前拎了水進屋裡,叫我們都逅上口鼻,才沒被煙給熏死。」寶柿補充著,「小良子,你從哪兒學來的?」
小良子眼中卻沒有自得,而是更加黯然,那該是他在血與火的考驗中得來的經驗吧,小草拍了拍他的背,無聲的撫慰。
姜女郎拍拍胸口,咳嗽了半天才重又說出話來。「我聽說出事了,就一口氣跑了出來,可也被困在火裡了。小草,要不是你回來得及時,我們可能就沒命再見了!」
小草又何嘗不感到後怕?若是再遲來一會,她不敢想像。
幸好沒有耽擱,幸好大家的手還能再拉在一起,感覺得到彼此的存在。能在劫後餘生中重逢,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火漸漸的小了,殘陽如血,火燒雲映紅了半邊天空。
廣袤富饒的土地上。只剩一片斷壁殘垣,原本結著金燦燦的谷穗,種著綠油油的菜蔬,充滿著無限生機的大地此刻盡數付之一炬,焦黑的土地上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炭灰,頹敗潦落,死氣沉沉。
平時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此刻只凝聚著一樣的悲憤與哀慟。
「大爺!你們把房子燒了,地燒了,總得給我們點銀子生活吧?」
「還敢管老子要錢?叫你們搬你們不搬,敬酒不吃吃罰酒!活該!」
「可總不能平白無故佔了我們的地呀?」
「什麼你的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都是皇上的,連你們的狗命也都是皇上的。現饒你們一命就算不錯了,還不快滾?要不,你也想吊在樹上涼快涼快?限你們馬上收拾了滾蛋,若是再敢留下來,就讓你們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再不甘心又有什麼法子?胳膊擰不過大腿。噤若寒蟬的百姓漸漸絕望的散去。
有位大娘卻顫顫微微繼續往家裡蹣跚而行。
「大娘,別再回去了。」
「房子沒了,家裡人也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用?」老人義無反顧的走向自己的家。
家園毀了可以重建,但逝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對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還有什麼比這更加悲慘?
「你們打算怎麼辦?先得找到地方安身吧。」南衛仁重又回來,提出最實際的問題。
「洛賁還沒回呢,得等著他。」他今天去軍營報到,也不知情形怎樣。
幸好錢都還在,去城中客棧住上一兩日還是夠的。
「南衛仁,今天真的謝謝你了。」要不是他,小草覺得自己肯定無法應付。
南衛仁淡淡挑眉,「既已無事,我先走了。」
無聊的等待,他可從來都不會參與。
小草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客套,揮手作別了。
「其實這人也沒想像中的那麼壞。」姜女郎看著他的背影,「就是臉上冷了點。」
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人,有時第一感覺確實不那麼牢靠。
沒想到,一家子坐在這裡一等。居然就等到夜深。
好不容易,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步履踉蹌,帶著幾分酒氣唱著跑調的歌兒回來了。藉著淡淡月色,可以看到洛美男腮帶新荔,眼似秋水,進村這麼長時間,愣是沒發現異樣。
姜女郎兩手叉腰,看著他從眼前經過,杏眼怒睜,故意沒叫住他。
走著走著,洛賁發覺不對勁了,衝進家門,又很快的衝出來,揉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然後扯著嗓子開始喊,「阿姜!小草!寶柿!小良子!五五六六!你們都在哪兒?」
瞧他是真著急了,小草剛想張嘴應一聲,卻被姜女郎強大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洛賁的酒一下嚇醒著了,衝進屋裡翻騰著,聲音都顫抖了,「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
黑燈瞎火的屋裡自然是什麼都沒剩下。
「啊!」洛賁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在深夜裡聽得格外瘆人。
小草拉拉姜女郎的袖子,「算啦。」
姜女郎冷哼一聲,「算便宜他了!」轉而高聲道,「別鬼哭狼嚎的啦!我們還沒死呢!」
***
這幾天書評區有點冷清,跟這炎熱的天氣不成正比啊!桂子群摸摸大家,注意降溫,小心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