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強制征地
「小師妹,有人找。」
自從徐福收了小草為徒。長生宮上下都喜歡管這個唯一的女方士叫小師妹,透著一份特殊和親暱。
要是鬍子一把的,小草也就認了,誰叫自己面相嫩呢?可像四寶他們這樣的小年輕,她每每聽了就格外好笑,都千把歲的人了,還小師妹!
不過處處被人照顧,作為長生宮的「宮寶草丁」,這感覺還真是不賴,小草興沖沖的迎了出去。
「你是誰啊?」小草真不認得眼前這中年男子。
瞧他服飾,雖是綢緞,卻也用料普通,但行為舉止又與尋常百姓明顯不同。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小草姑娘,你不認得我,但卻一定認得家兄。」
「你哥?」那更老了,小草就納悶了,我在咸陽認識這號人麼?
「家兄就是趙高,我叫趙成。」
哦!小草明白了,「那你來找我有事麼?」
趙成遞上兩塊竹牌,「姑娘不是說要薦人入伍麼?明兒就開始正式報名了。地方就在城北御林軍的駐紮大營裡。」
「啊!太謝謝你了!」小草喜不自勝,洛美男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不客氣,我也在負責這次的新兵選拔中,你的朋友叫什麼?到時我記著。」
「洛賁!還有一個應該是袁艾辰。」
趙成點了點頭,「行!我記住了。」
可是領導親自送了東西來,要怎麼表示感謝呢?小草還真的不會,只好客氣了幾句,「那……那就請您多多關照了。」
「說這話就見外了。小草姑娘既與家兄有舊,又是胡亥公子的朋友,幫這點子小忙算什麼?再說了,姑娘現在是長生宮主的愛徒,還是丞相大人的義女,說不定日後我們還有求到你的地方呢!只希望姑娘到時莫忘了故人才是。」
小草聽出不對勁來了,原來是賣人情來了,臉上的笑容明顯僵硬了不少,「哪裡哪裡!」
話已說到,再留也沒意思,趙成起身告辭了。
再掂掂手中的木牌,感覺沉重了不少。
小草不覺歎了口氣,卻引來旁人發笑,「有人巴結還歎氣,是不是嫌送的禮太輕?」
小草已經習慣南衛仁的神出鬼沒了,拿他的嘲諷當勸解,「哎,你說這做人是不是也太難了些?得費多少心思啊?」
「這就叫難,你還沒遇上真的難事呢!」
再難?小草郁卒了。
好的不靈壞的靈,偏偏就被他的烏鴉嘴說中了。
「小師妹。有人找。」
這又是誰來了?小草沒好氣的出去。
「小良子,你怎麼來了?」小草很是詫異,看他一臉焦急模樣,定是出了大事。
「小草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咱們家要被拆了!」
啊?小草乍一聽,嚇了一大跳。
因為小貓妖不樂意回去被幫小屁孩折騰,小草在長生宮住了兩日。
昨晚女神仙終於回來把小貓妖領走了,她只感謝小草照顧了小貓妖,再提醒她注意安全就離開了。瞧她神色不大好,小草也沒敢問。
正想著今晚要回家的,沒想到家裡就出事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
「官府的人說要征地,限我們十天之內全部搬走,現在村裡人正在理論,可是好像沒什麼用。說不好,咱們真得搬家了。」
「那你等一下。」小草匆匆忙忙告了會兒假,和小良子火燒火燎的趕回了家。
是要修宮殿麼?小草突然想起那日宮庭宴會上秦王與扶蘇爭論的場景來。
本以為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沒料到轉瞬就離自己這麼近。
剛走近村口,就聽得一片喧嘩吵嚷之聲。
全村人幾乎都出來了,姜女郎他們也夾雜在其中,將兩名官史圍得是水洩不通。
那二人被嚇得夠嗆,都快被眾人的唾沫星子給淹沒了。
「你們憑什麼要佔我們的地?」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只聽說好像是皇上要修宮室,所以要佔地方。其實都不止你們這一處,這一片十幾個村子都被徵用了。」
「就算是皇上要修房子,也不能平白無故佔我們的房子吧?」
「就是官府,也不能這樣啊!總得有個講理的地方吧?」
「各位大爺,你們不能這樣!這是我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地方,您現在說收就收了,讓我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要不您說,讓我們搬到哪裡去?難不成都上街要飯去?」
「大爺,小的在這裡給你們磕頭了,不要收我們的地啊!」
「反正,我是不會搬的!大夥兒都別搬,看他們拿我們怎麼辦!」
「對!都不搬!」
「我老婆子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誰要收我的房子,就先老婆子身上踩過去!」
……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花白鬍子的老里長用力的邊咳嗽邊嘶喊著,「聽我說,聽我說!」
躁動的人群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老里長撫著胸口咳了好一陣子,才用拐棍捶著地道,「各位,這兒是我們大家土生土長的家園,我們當然不能走!」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老里長說得對!」
老里長舉手示意大家安靜,「但是,咱們為難這兩位差大哥卻是無用,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不如,咳咳,咱們請這兩位差大哥把大家的意見帶回去,跟皇上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不收我們的地,大家以為如何?」
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
一位膽大的官差趁機道,「這位大叔說的是哩!我們只是個跑腿的,今天也就是出來張貼告示,位卑言輕,說話不頂數的,大夥兒把我們留下來也沒用啊?」
另一人接道,「大夥兒若是願意,要不就寫個狀子,我們帶回去交給大人定奪。」
似乎說得有些道理。
老里長一招手,「孔先生!孔先生在麼?」
「在呢!」村裡的私塾先生走到場中,和老里長耳語了幾句。
老里長聽著不住點頭,然後清清嗓子道,「為了表示我們的決心,我們就寫份血書!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鏗鏘有力的呼應聲在小山村裡迴盪。
「我家有剛紡好的白布!」一位大娘轉身就去取了。
不一時,私塾先生執筆寫了一份陳情書。
老里長念給大家聽過後,帶頭寫下名字,咬破手指按上了血手印。
白布一點點的展開,印上一個個名字,一個個的血手印。數尺長的白布上,承載著的是大家無限的期望。
小良子忽然轉過身去,不忍再看。
「怎麼了?」小草拍拍他的頭,心裡隱隱有個不好的預感。這孩子如此聰明。定是看出其中的不詳之兆了。
小良子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小草姐姐,沒用的!如果是秦王的旨意,就一點用也沒有了。你知道麼?我……我親眼見過……他們說,『男子高於車輪以上,兩鬢有白髮者,悉數殺之!殺之!殺之!』」
又想起不堪的過往,少年眼中流露出極端的沉痛之色,泣聲道,「成百上千的人啊!就這樣一下子都沒了,全部都沒有了!留下來的只有年輕的女人和孩子……就像牲口一樣。用長長的繩子串在一起,用鞭子驅趕著,徒步數千里……每天每時,都有人倒下……倒下了,才能被解下來,扔到路旁,如同扔掉一隻螞蟻……他怎麼可能,會在乎一份血書!」
小良子頭一次流露出孩童的脆弱,有誰知道,一貫如此聰明自信堅定頑強的他的身上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殼?
小草將他攬在懷裡,顫抖著手拍著他的背,卻無言以對。
傷痛已經造成,即使時間能讓它癒合,只怕也會留下疤痕。
官差走了,生活表面上又恢復了平靜。
人們都在盼望著,這份血書能給大家帶來好運氣,他們的王可能不會在乎一個百姓,但怎麼會不在乎這麼多百姓呢?
所以,當小良子極力勸說大家趕快搬家時,沒有人理他。
「不可能吧?會惹來殺身之禍?有這麼嚴重麼?」姜女郎難以置信。
「大夥兒都沒搬,就咱們一家搬,那像話麼?」洛賁也不同意。
只有小草,堅定的站在小良子這一邊。
「就算不搬,也可以像小良子說的,先把家裡值錢的東西收拾收拾,寄存在別處,萬一有什麼事,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洛賁笑了,「就這個破家,哪有什麼值錢的?能收拾出什麼?」
「那隨身衣裳總該收拾幾件吧?」
洛賁笑得更開懷,他晃一晃手中的小竹牌,「那些破衣爛衫的,還要它做甚?等我當上侍衛了,給你們一人買兩套新衣裳,穿一套放一套!」
你……這是個天生的樂天派,根本不懂一葉知秋。
姜女郎聽他們爭論不休,想來想去。到底有些不放心,把家裡的錢都掏了出來,放小草身上,「家裡也就這點錢最值錢了,還是放你那裡穩妥些。」
出門時,大夥兒又千叮嚀萬囑咐萬一真出了什麼事,讓兩個大孩子帶好兩個小孩子,人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仍舊是個好天氣,秋高氣爽。各家各戶的心情卻輕鬆不起來,像壓著沉重的鉛塊。
但生活總是要繼續,該種田和種田,該上工的上工。
小草臨走時,在家門口偷偷設了一隻看門狗的法術,暗中囑咐小良子,讓他看著幾個孩子千萬不要出門。
也許,事情沒想像中的這麼糟糕,小草這麼安慰自己,但願是我杞人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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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真熱啊,頂著烈日把本本送去檢修了,若真是要換屏,那桂子就杯具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