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藍眸絕色
林間深處的小木屋。擁有鮮明的魅影特色，但是仔細一看，卻還是可以發現明顯的人工痕跡。
正當我感慨宮廷之大無奇不有的時候，烏蘇王卻一個人顫巍巍的離開了輪椅，扶著門框，沿著牆壁，緩慢而又鄭重的向屋中走去。
「陛下？」我趕緊扔了車，緊走兩步扶住老頭。
烏蘇王靠著我歇了一小會，拍了拍我的手，又堅持的自己站穩，微笑的說道：「到了這就不要扶著我啦，讓雪兒看見了，又要惹她擔心。」
我茫然一怔，烏蘇王已經撇下我，一個人向裡間走去。
我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一些什麼，卻因為老頭鄭重的神情不敢隨意開口。於是老實的跟上，卻在邁入裡間的煞那被迎面而來的一雙瑩藍色眸子定住了身形。
「小哈？」我下意識的出聲，卻在下一刻搖頭否定，不一樣。
這雙眸子裡蘊藏著濃的化不開的柔情，卻並不妨礙那眼角眉梢蕩漾著的古怪精靈，然後在靈動和深情的下面。還能看得出母愛光輝……
我還沒見過一個人，僅憑一雙眼睛，就能傳達出如此豐富的情緒，而且最令我驚訝的，這樣的一雙眸子，竟然只是一張畫像，一張和真人大小無異的魔法拓像……
烏蘇王已經坐在了門邊的椅子上，面對著牆壁上的巨幅照片，眼中的情意並不比畫中人遜色半分，甚至還要更加深沉，悲傷沉澱過的深沉和淡然。
「這是雪兒懷著敖漢的時候拓下來的肖像，」老頭深深的微笑：「她那時候總是鬧騰，說是生完孩子以後身材會變型，於是非要在沒什麼變化的時候拓下一幅肖像出來，說是等肚子大了就不見我了，讓我一個人對著畫像看上幾個月……呵呵，我怎麼可能答應！」
「後來北境戰事吃緊，我臨走的時候，她把拓像塞到我懷裡，眨著大眼睛得意洋洋的跟我說，看吧，還是我有先見之明吧，要不然你就真的見不到我了！」
烏蘇王雙眼微閉，臉上帶著縱容回憶似的微笑，過了一會，微笑漸漸隱去：「妖族誕子，尤其是和人類誕下半妖。大戰之後已經太少，少到讓我忘記了其中的凶險……」
我已經被老頭語氣中深深的自責和哀傷所影響，只能傻傻的站在門邊，默不作聲的聽著。
「我一直不知道，雪兒為了能陪著我，竟然對自己下了封印，以至於靈力一年比一年衰竭……」
我心裡一震，險些脫口喊出一個名字——紅姬！
「雪兒生產的那天，我還在北境和將士們慶功……」烏蘇王的語氣變得幾乎破碎，卻固執的看著牆上的畫像，不肯停下來：「等我趕回來的時候，只來得及看了雪兒最後一眼……」
「最後一眼，就是這雙陪我度過了無數個日夜的藍色眼睛……如果我能早一些回來，哪怕是早一天，雪兒就不會……」
我狠狠抽了抽鼻子，從懷裡摸出一塊布巾遞給老頭。
沉默了好久，烏蘇王漸漸平靜下來：「有一段時間，我禁止任何人在我面青提起雪兒的名字，我把雪兒所有用過的，摸過的，碰過的東西。全部封在了這座小屋裡……」
「我更不敢見敖漢，」老頭自嘲的撇撇嘴角：「他的那雙眼睛，會讓我產生錯覺……那雙眼睛，真的和雪兒一摸一樣……但是他又是雪兒唯一留給我的，我們兩個唯一的兒子……」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所以就把他交給了必勒格，因為我知道必勒格會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對我的敖漢，甚至只會更好！」
「當我能夠再次面對這雙眼睛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敖漢，已經離開我太遠了……」
「你昨天質問我說我甚至沒有給敖漢起過名字，你知道為什麼嗎？」烏蘇王抬眼問我，卻又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敖漢自己肯定也不知道！」
我怔怔的看著他，烏蘇王也看著我，悲傷的雙眼猝然變得炯炯有神：「名字不過是一個供人呼喊的代號而已。我和雪兒的孩子，不需要這樣的代號，他只要讓人知道他是我的敖漢，是這片草原的敖漢，是烏蘇人民的敖漢就可以了！」
「因為他是我最愛的兒子，他會成為烏蘇草原最好的王！」
一句話，一個神情，烏蘇王像是重新回到了叱吒風雲揮斥方遒的年代，滾滾豪氣沖的我險些一個跟頭栽出去。
今天下午的話題太過悲傷，而我向來不喜歡這種沉重的氣氛……
於是我對著畫像深深一躬，向後兩步坐到了空置了好久的輪椅裡面，挑挑眉看著烏蘇王：「那敖登和寶音怎麼辦？尤其是寶音，烏蘇不是有傳統嗎？您的遺產是要留給小兒子的，包括您的王位。」
烏蘇王不屑一顧。神情依舊恢弘，只不過語氣中卻帶上了一絲無賴：「我會把西北的土地封給敖登，並且給他一支軍隊，他想要的，要靠他自己的雙手去獲得。至於寶音，我的私人財產和私人軍隊都將是他的。雖然他坐了大祭祀就不能再登上王位，但是他一樣會是烏蘇人民心中的信仰。」
「您這也太偏心了……」我終於忍不住，目光灼灼的指控。
老頭絲毫不為所動，溫柔的看看牆上的拓像，再回過頭來以後，臉上是徹頭徹尾的無賴：「敖漢是我和雪兒的孩子，我留給他最好的，誰敢說我什麼！」
我唾棄不已的撇嘴：「我是說您對敖登和寶音太好了！唯獨不知道哈薩爾想要什麼！」
自以為是的老頭瞬間黑臉，捂著胸口一陣猛咳：「你說什麼？！」
我認命的爬起來去給他老人家順氣，邊拍背邊無良：「敖登那廝太囂張太有野心，就算是留在烏蘇，也難保不玩出個戊戌變法辛亥**什麼的，您給他軍隊讓他出去打，那才真是順了他的意了！」
「至於寶音那隻兔子，咳，不得不說，您還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寶音那小子本來就哈岱欽哈的要死。性格比我還二五，沒有比留著當大祭祀糊弄人民群眾是更好的選擇了。」
「至於您的敖漢，」我誇張的長歎了一口氣：「您覺得對王位有念想的人，會在回來這麼久以後還賭氣不來見您？！他要是稀罕這個烏蘇王，要不就應該在回來的第一天振臂政變，要不現在就應該假麼三道虛情假意的伺候在您床頭，還用得著您先找我再找他這麼個迂迴作戰麼！」
……
別院，晚飯時分。
哈薩爾吃著大塊的羊肉，我吃著大片的青菜。
哈薩爾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會會不見而已，就又恢復成了平時那種可愛的乖狗狗形象。這個事實讓我覺得安全不少。同時卻又沮喪不少——因為那種帥到掉渣的樣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下午忙什麼了？」我把最後一口菜葉子填進嘴裡，含糊不清的問道：「那天去敖登那吃晚飯，你和他聊了沒有？」
哈薩爾握筷的手指微微一僵，腦袋一低，小聲說道：「唔，我忘提了……」
我仰天一個白眼，膽小鬼！那是你弟弟，又不是噴火惡龍！……不過我承認，敖登有時候的確比怪獸更可怕就是了，而且關鍵的問題就在於，敖登是哈薩爾的弟弟，他要真是噴火惡龍，哈薩爾早就揮著火球衝上去了！
「我倒是和咱爸又聊了一會。」我謹慎的看著哈薩爾的表情。
哈薩爾這次連那個「手指微僵」的動作都省略了，直接點頭，邊吃邊問：「哦，他沒難為你吧？」
「……」我淚流滿面，明明是挺好的孩子，怎麼一提到老爸就這麼強呢！
我看著哈薩爾把最後一口湯嚥下去，準備轉著心思開始哄騙哈薩爾：「小哈，咱**名字是不是叫雪兒？」
「……」哈薩爾怔了怔，突然沉默了。
終於有反應了！我一邊高興一邊唾棄自己的卑劣。
「銀雪，」哈薩爾手指成拳，低著頭小聲說道：「聽說，是叫銀雪……」
聽說……
我心中猛然一慟，撲過去掛在了哈薩爾的身上，然後……咬咬牙再戳一刀：「你見過她嗎？」
哈薩爾苦苦一笑，收緊了護在我腰上的手臂：「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她就去世了，他們說是因為我吸走了她的靈力，她才會靈力枯竭而亡，要是我沒有生下來……」
Stop！我可沒想聽這段！這都是哪些個王八蛋給哈薩爾灌輸的錯誤觀念！？
我趕緊抬頭貼上他的唇，挨挨碰碰，沒有深入，只是輕輕的觸著……還好，成功的堵住了哈薩爾破碎的回憶。
我移到哈薩爾眼角，吻幹那兩處隱約成型的濕意，心疼的把哈薩爾的腦袋拉進懷裡。深吸一口氣：「我見到了，她美極了，你的藍眼睛和她的一摸一樣！」
哈薩爾呆了一下，緊接著霍的一下坐直身子，雙手緊緊握著我的肩，紅潤的唇霎時間退的沒了血色：「你怎麼……小琰，你，她……」
我捧著哈薩爾的臉，認真的看著他惶急的眼睛，認真的點頭：「我見到了，在咱爸那邊，他有她的魔法拓像，據說是懷著你的時候留下的……就像所有懷了寶寶的媽媽那樣，手掌蓋在隆起的小腹上面，笑的很美很幸福……」
兩行清澈的淚水毫無預兆的從深深的眼窩中洶湧而出，哈薩爾胸膛劇烈起伏，幾乎窒息。
我笨手笨腳的擦著他臉上的淚痕：「我們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明天就去，我陪著你，好不好？」
哈薩爾不能出聲，抱著我用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