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天下——獨孤菀 第一卷初入宮牆(TXT全文字手打) 第十五章 惘然回首
    身著華貴宮裝,簡寧皇太妃一手搭在太監邊袖之上,一邊由宮正夫人服侍著緩步踏進暖室。皇后領著玉妃和穆婕妤連忙站起身來,屈身道了個萬福:「臣妾馨華/琳兒/霜兒,給老祖宗請安。」宮人侍從更是跪了滿地,齊道:「太妃娘娘福壽安康。」

    陳菀拚命挪動早已僵化的膝蓋,朝著門房又是深深磕了幾下。血色全無的櫻唇輕輕顫抖,埋著腦袋絲毫不敢妄動。就怕一個不小心,蓄在眼裡的淚珠兒,便會控制不住地散落開來。

    本就是一介嬌弱女子,為著家仇硬是撐滿氣勢進到紫宸宮。誰想心恨未消意難平,世途坎坷無暇顧,惘然回首卻是空。太妃臨駕,意欲何為尚且不知,可今日之災卻怎地也是逃脫不了。

    太妃冷眼瞧著跪滿地上的侍女太監,毫不理會皇后欲要攙扶之意,逕直走向主位坐下,讓慕容馨華臉色青白瞬變,好一陣難堪。玉妃在旁不禁笑得愜意,挑弄青蔥秀甲,對皇后吃癟的模樣感到萬分愉悅。待太妃停定,后妃們方依次回座。

    「本來這夜是深了,我也沒這些精神氣兒同你們鬧騰,可偏偏就是省不得心來!」太妃神色不怒而威,眼裡不難看出厭煩。「你們自個看看,這都什麼樣子。不就是在蓮池撈起個女屍,犯得著來個三堂會審?是不是都嫌這紫宸宮太冷清,皇上日夜還不夠操勞,非得再把些腌臢事哄鬧大囉,好給你們立威不是!」

    皇后玉妃都沉下扇睫,默然不語。反倒穆婕妤本就心緒不定,又被太妃驚嚇一番,淚水立時掛在眼眶邊上,怕誰要再聲響大點,就可以順勢滾落。

    「哼!」看不慣穆婕妤的懦弱樣子,太妃臉上鄙夷更重:「行了,別一副小媳婦樣。你們腦瓜裡都有些什麼想法,本宮老是老了,卻不見得蠢!」

    看太妃怒氣又起,眾人忙賠笑安撫,好話說盡,就怕老祖宗心裡不樂意了。原本天朝後宮中太妃並無實權,不過是名分上頭掛著。說是皇上半個娘親,也是聽起來讓人舒坦罷了,做不得數。

    偏偏簡寧皇太妃特別得緊。先皇在世,太妃雖從未領過盛寵,卻甚得先帝禮遇。且又是太后至交好友,算是看著皇上打小長大。太后薨逝,聖上悲痛不已,幾乎把對亡母之情都給移到宮裡唯一可敬長輩—簡寧皇太妃身上,視其如母。並頒下嚴旨,紫宸宮內,皇太妃用度比照太后。聖上言行如此,底下做奴才的又怎敢馬虎了事。

    「行了,場面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聽,早就煩膩了去。」擺手阻住滿室諂媚,太妃微帶倦色向後靠去,宮正夫人忙上前為太妃輕揉肩頭。

    「亦薔,讓這群人下去,看了鬧心。」太妃緩下臉色,側過頭去露出打進殿來的第一抹笑意,拍了拍自個養女的手背。

    「本宮有些話要跟皇后她們說說。不過,她留下。」指著陳菀,太妃說道。

    「是。」

    待宮正夫人領著奴僕們都退至門外後,太妃方才再度開口。「你們兩個,一個是後,一個是妃,這麼點大的事兒居然都能傳到我那慈安殿裡頭,想想紫宸宮裡頭還能有幾個角落是曉不得?平時爭爭鬥斗也就罷了,宮裡沒個擠兌說出去也沒人信。思量著你們都是心尖玲瓏剔透的人兒,怎麼今兒就為著處罰個丫頭的事鬧成這樣?罰就罰罷,該怎麼著就怎麼著,還較起真來了?」語罷還往皇后那頭有意無意瞥去一眼,頗帶責怪。

    慕容馨華強撐笑顏應對太妃訓斥,心頭火氣直冒。水甲深深掐進肉裡,幾盡橫折。事本就不大,引來玉妃是意料之中,可到底是哪個下賤婢子跑到太妃跟前嘴碎,看來宮裡不識時務的人還真挺多。

    太妃對慕容家從來就不甚歡喜,自個哪次對著不得小心翼翼?到底是誰,居然有心把太妃請了出來,莫不是…狀似不經意朝一旁看去,那瘦小身體還是一動不動趴跪著,恍若已然石化。

    「皇后,這宮女侍婢犯了法度,直接讓懲事監罰了就是,用的什麼手段你怕早就熟門熟路了。什麼時候也這般有心,非得親自審理?再不濟,也是人家芙蓉殿的事,頂頭主子還沒說話,你倒是先耐不住性子了?」

    「太妃,馨華只是想…」

    太妃未等皇后辯解,又看向一旁:「還有你,玉妃。兩丫頭都是出至芙蓉殿裡,可見平時也沒受到什麼好管教!如此也就罷了,出了事是該問問,但就為了這麼個丫頭跟皇后鬥氣?還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跟著瞎參合。你們真是好本事!」

    看來太妃並非為了那丫頭而來。慕容馨華心裡稍緩,登時打消方才冒出的荒謬想法。玉妃保她,可說是護著身旁之人,太妃根本未曾見過這丫頭,自己真真是顧慮太多。

    「我倒是要看看,什麼樣的丫頭有這般能耐。」太妃緩步走到陳菀面前,鳳目暗含威懾:「你,抬起頭來。」

    陳菀聽那溫實聲音在頭上響起,心底有些酸軟。動了動手肘想要抬起頭來,誰料背脊一陣刺痛,長久未曾移動的肩膀僵硬如石。愈是心急愈是動彈不得,猛地用力撐起卻事與願違,整個身子倒向一旁。髮髻本就有些不穩,這下更是整個鬆散開來披在肩頭。

    太妃看著腳邊有些許狼狽的少女,心裡竟泛起些許不忍,不自覺便伸出手去攙了下。「哎,慢慢來,本宮總不會吃人….」

    陳菀擺正身子,揚起眉眼,對向扶起自己的和藹婦人,真心實意地說了句:「謝太妃娘娘。」一絲絲調皮夜風刮開濃重劉海,葉翦春雲細,娉裊教誰惜。一張如畫容顏就這麼被整個,放在太妃顧氏面前。

    瞳仁緊緊縮住,又猛地睜大。太妃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陳菀唇鼻,恍若故人就在面前,近於咫尺,觸手可及。

    「筱,筱薇…?筱薇,是你麼?」

    陳菀看著眼前雍容夫人,頭綰高髻,插著卿雲擁福簪,別上方壺集瑞邊花。身著梅印掐絲紋紗袍,除去幾道白絲藏於發間,兩條細紋隱在眼角,其餘根本瞧不出太妃已然年近五旬。氣度不凡,容貌妍麗,若太妃再年輕個十歲,便是皇后玉妃也比之不得。

    只是在看到自己樣貌的那一瞬間,太妃便神色驚詫,瞳眸朦朧,彷彿視線穿過自身而看到其他。

    「不,不對。這雙眸子,是如玥的眼睛。哎,竟是如萌,這模子,我怎會忘得。他,也一直忘不得…如萌,你終於還是回來了。」太妃玉手緊貼菀菀眉眼,不敢鬆開,生怕一不留神人就要不見了。

    陳菀感到那冰涼指尖竟在輕顫,只知太妃定是將自己錯認他人,卻怎麼也想不起宮裡有哪位妃子名喚筱薇,如萌,如玥卻似乎有點印象。不得已輕聲喚道:「太妃,太妃娘娘,奴婢陳菀…」

    「哥,你看這人怎麼還不出來,真是要給急死了。」鳳翔偏門後頭一處暗地,凌芸來回踱著步子,臉上滿是焦慮。

    繃緊嘴角,緊皺濃眉,凌逸俊挺面容上罩著寒霜,吐不出半句話來。

    「哥,你說這裡面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姐有沒有被欺負?那些老女人會不會動什麼手腳?還有,會不會她們出來了我們看不見」

    「芸兒!」猛地扣住凌芸雙肩,牢牢定在面前,凌逸衝著已然失去分寸的妹子低吼。「冷靜點!這兒雖然偏僻,旁人不能輕易發現我們,卻能把鳳翔殿出口瞧得一清二楚,只要有人出入,定不會錯過的。小姐現在生死未卜,我們不能先亂了分寸。聽到沒!」

    凌芸像是被木錘狠狠敲了一下,閉了閉眼,再度睜開已是一片清明。「哥,是芸兒衝動了。」

    凌逸鬆開雙手,墨瞳愈加黑濃,定定看向鳳翔殿門,心裡不安漸浮漸沉,依舊無法平靜。

    「芸兒,你今日魯莽了。」負手腰後,凌逸淡淡說道。此時的他,早已褪去在菀菀面前時的淳厚。夜色模糊,黑影斜遮,週身竟無端泛出幾縷厲氣。

    凌芸兩袖一甩,眼裡劃過殘冷狠絕,再無半點嬌憨。「哥,你應該知道我的性子。要不是顧著小姐計劃,我何必硬要按捺住脾性,早該自己動手了,哪會只是寫張便條給沈怡容通風報信?忍得這般已是極限。」

    「若是沈怡容不但幫不得小姐,反而火上澆油,打草驚蛇,讓小姐更是危難。你又當如何!」聲調依舊波瀾不驚,卻怒氣暗藏。明知怪不得凌芸,關心則亂。想想若是自己看到菀菀被生生抓走,只怕早就控制不住出手了。

    凌芸不以為然輕撇小嘴,聲調又是甜美:「要是那些女人真真不識抬舉,定要與小姐為難。那麼我還樂得鬧他這紫宸宮雞飛狗跳,反正主子只要我們保護小姐周全,又管它到底死了幾個。我凌芸誠心護著的人兒,哪是她們傷得起的。」眼珠一轉,側目看向自家兄長:「哥,要是小姐在裡頭真有個萬一,你會如何?難不成真耐著性子,回去跟主上稟告?」

    凌逸身形一僵,半瞇鷹目瞥了凌芸一眼,滿是警告。凌芸瑟縮了下,週身寒氣似乎又重了幾分。半晌才聽聞薄唇輕吐:「不會有這麼個萬一,絕對不會!」

    眼前一片氳氤,朦朦朧朧,儘是菀菀俏麗面容。本來以為不過是一個任務而已,可竟是從何時開始,那春華姣容早就深深藏在心底,再也掙脫不去。那和禮的笑,溫潤的笑,暢然的笑,便是那冷情的笑,滿目皆是,再也逃不掉。一眼傾心,道不出的渴慕,也許早在她將那陳舊錦囊巧笑遞過的時候,便已種下。

    憐她的苦,惜她的痛,一旦想到那小小身軀裡竟埋藏許多傷疼,自己便不由得痛徹心扉。心裡不是沒有抗拒過,只是劫數到了,躲也躲不過。不敢期望什麼,只要能默默守護著她,已是滿足。

    要是,要是那些人真的傷害了她…凌逸雙拳握實,青筋爆出。就是自己,也想不出屆時會何等狂亂。

    「哥,太妃出來了。」凌芸輕扯凌逸邊袖,後退半步將身形深藏暗處。

    「嗯,宮正夫人在她身旁。」但是,沒有見到她。凌逸生生吞下半句未出之語。

    靜待片刻,又有一行人魚龍貫出。穆婕妤,玉妃,一干太監宮女….細細搜索,只盼能看到心底那道嬌弱身影。

    「哥,看,是小姐!」凌芸興奮低叫,轉而又滿是疑惑:「可是,可是小姐怎麼似乎步子有些不穩,髮辮又如此凌亂…」偷偷瞥了自己兄長一眼,影霧沉沉,看不出所以然來。

    默默看著菀菀隨玉妃走出鳳翔殿落,凌逸才轉過身來朝一旁小道走去,一語不發。凌芸慌忙小跑跟上,在一旁不依不饒:「哥,你不去看看小姐麼?就這麼放下心來?」

    「芸兒,你該回浣衣局去了,在外頭待得太久總不是什麼好事,被旁人發現可不容易善與。」

    「可是人家放不下心,還想去瞧瞧小姐…」半含嘴裡的話語生生被狠厲眼光瞪得吐不出來。

    「立刻給我回去,要是惹出其他事來傷到了小姐,我定饒不了你。」說罷拐過邊角,卻徑直朝芙蓉殿方向走去。

    紫宸宮御書房

    徐福全快速看了眼高坐在龍椅上的皇上,又匆匆低下頭來。在宮裡的資歷也算不得淺了,可從皇上還是太子開始,他一直摸不準自己主子的心思,這是當奴才的大忌諱,尤其伴君如伴虎。好歹這麼些年頭也熬了過來,多多少少還是看的通透。瞧皇上笑得這般無害,怕又是要有人不好囉。

    「你說皇后和玉妃娘娘折騰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把那小宮女給放了?」李允手握毫筆在黃折上打著朱批,未曾抬首,只隨口一問。

    「回皇上。因為皇太妃娘娘突然駕臨鳳翔殿。」

    「姨娘也去了?」筆尖稍頓,馬上又繼續在紙上勾畫。「怎麼說的?」

    「皇上,太妃娘娘說是過兩天便是冬元,宮裡不宜見血,而且也找不到踏實證據,所以…」瞅著皇上臉色,徐福全裹著袖子小心抹了下額際。「要不奴才再去探聽清楚…」

    御書房裡片刻默然,只聽得狼毫在生宣上不停刷過的碎響。終於合上最後一封折子,隨手把筆插進盤木方筒,李允向後靠去,手指按壓邊穴:「行了,下去吧。讓他們…」眼神掃過兩旁隨侍太監宮女:「都到殿門外頭候著,沒事少進來煩朕!」

    「奴才遵旨。」甩袖跪下回了話去,徐福全忙領著一干宮侍退出門外。雕欄朱門緩緩合上,房裡一片檀煙裊裊,靜默無言。

    「怎麼五弟認為御書房牆上的雀鳥,竟比朕更能引人注意麼?」李允側首朝一旁望去,似笑非笑地看著在那副《秋日雀戲圖》前站了好一夥兒的李陵。

    「臣弟只是覺得很有樂趣。」回轉身子正對龍椅,李陵音色清冷中參雜無奈。「皇兄不覺得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很是好看麼?」

    兩雙墨瞳相對不語,最後李允別開視線,臉上再無半分假笑:「五弟,你也要來教訓為兄?」

    微歎口氣,李陵彷彿又被那靈動鳥兒奪去了注意:「臣弟不敢。只是皇兄,您也該留個子嗣了罷?鳳翔殿那位的所作所為,臣弟並不以為能糊弄皇兄。」

    長指輕叩烏台,幾縷髮絲調皮地滑出頭冠,李允一臉無謂:「明白與否又有何不同?她慕容家要隻手遮天,朕便給她這個機會!也省得朕下令賜藥的功夫,何樂而不為。」

    「皇兄您這又是…」

    「五弟,你覺得就那群女人,夠得上資格當天朝皇帝的娘?進了這紫宸宮,再美好的東西都會變得奇醜無比,剛才徐福全說的,五弟你不都聽進耳朵裡了麼。」把玩台上冰玉紙鎮,眼底儘是漠然。

    「皇兄,當年的事你還是忘不掉。」

    「五弟,你忘得掉?」看著李陵身形一抖,唇邊諷意更濃。

    「都聽說惡人終有報,指不定哪天為兄就被雷給劈死了,何必再留個小畜生來和你搶這位置。」

    猛地站起,不給李陵絲毫說話的機會,李允拂袖負手步出內室:「快要亥時三刻了,五弟你也早些休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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