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天下——獨孤菀 第一卷初入宮牆(TXT全文字手打) 第十四章 鳳翔三爭
    紫宸宮鳳翔殿

    紅燭明火,蘭芷握著骨梳小心打理皇后黑絲。手捏實了梳柄,可落在發上卻輕柔無比,不敢有點滴大意。偷偷瞅了眼銅鏡中那端麗秀美的面容,身子卻起了微顫。略一閃神,梳齒輕勾發尾,順勢抽扯頭皮,一聲呼叫緊跟著逸了出來。

    蘭芷慌忙收袖趴跪在地上,磕頭直呼:「奴婢知錯,娘娘饒命!」

    慕容馨華正要說些什麼,一名藕衣宮女匆匆進到內殿,屈身說道:「娘娘,殿前總管有要事求見。」

    「噢?」慕容馨華眼中不耐退去,染上幾層悅色。「喚他到外殿候著,本宮一會兒就出去。」

    「是,娘娘。」

    待女婢退下,慕容馨華掃了地上蘭芷一眼,語意柔柔:「得了,起來罷。以後輕重自己惦著點。」

    蘭芷諾諾應聲,爬起為皇后重新挽了流蘇髮髻,又挑出件雲雁絲錦褂子把綢衣換下,方攙著出到外殿。

    「老奴參見皇后娘娘,祝娘娘福壽安康。」殿前總管一看皇后踏出簾外,忙掃袖跪下請安。

    慕容馨華走到梨木圓椅上頭端端坐好,雙手疊在膝前,揚笑細聲說道:「公公免禮,快起身罷。」

    「這麼晚了還來叨擾娘娘,本是罪該萬死。但是事態緊急,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望娘娘恕罪。」殿前總管站起身來,卻仍不敢抬頭。

    「公公你這話說的,都是為著宮裡頭安寧,本宮又怎會怪罪與你。到底是什麼事?」

    殿前總管把今晚發生的事仔細說了個通透,慕容馨華臉上怒意漸顯,眼底卻是一派心滿意足。

    「宮裡竟還有這般膽大妄為的人?真真是不把王法放在眼裡了!如若落在本宮手裡,定要嚴懲不貸!」

    「是,是,娘娘英明。那外頭候著的丫頭,可是有莫大嫌疑。您看,要不要即刻押往懲事監…」

    慕容馨華起手讓總管住了嘴,攏了攏袖口,示意蘭芷端杯熱茶上來。

    「公公,你先把她給本宮帶進來,真真假假,也總得審過才是。本宮並不覺得一個小小婢女,有那個膽色謀害他人性命。若是走了漏網之魚,本宮也不好跟皇上太妃交代呀!」拈著杯蓋,切了切茶面,慕容馨華似笑非笑,「再說了,這都是芙蓉殿的丫頭,本宮就算要整頓宮閨,怎麼也得賣玉妃妹妹個面子罷。」

    「是,奴才,奴才馬上把那丫頭帶進來。」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沒入領口,殿前總管諾諾往外退去。這左右都是主子,可鬥起來了,真遭罪的還不是奴才們。

    陳菀被領著進到殿內,還沒等腳跟站穩,身後就被狠狠推了一下,整個人便跪倒在地上。雙手猛地搓在糙面布毯上,痛入心扉。

    「皇后娘娘吉祥。」頭重重垂著,低聲給皇后請了個安。髮髻在推搡中變得有些散亂,幾撮烏絲逃出細夾,伏在腮邊。

    慕容馨華未出一語,定定打量著陳菀。這跪在腳下的少女,身嬌體弱,體量較其他女子還要矮上幾分,根本不能和玉妃的扶柳之姿相提並論。小小頭顱低伏著,瞧不仔細神情,可上次在菊園看了幾眼,容貌在腦海裡頭印象全無,怕風韻還及不上蘭芷罷。怎地玉妃竟看重異常,莫非,不過是虛晃一槍?眼神忽地沉了下來,不管真假,今夜你是出不去我這鳳翔殿了。誰讓你,跟錯了主子!

    「你是哪宮哪殿的婢女?」

    「回娘娘,奴婢乃是芙蓉殿丫鬟陳菀。」抬不起頭來,略帶沙啞的音質悶悶傳開。

    「今晚的事兒,本宮也聽總管公公說了。」慕容馨華一改和悅笑面,「砰」地一聲把掐花碧青瓷杯放在矮桌上,幾粒茶色水珠應聲濺出。「這害人性命,擾亂後宮的惡行,你可知罪!」

    陳菀暗暗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是恰好路過,不過是恰好於溺斃之人相識,不過是恰好被人設計其中罷了。未有所動,沉靜嗓音緩緩答道:「回娘娘話。奴婢今夜只是剛好途徑蓮池,誰想竟遇到這般慘事。奴婢和秀英感情深厚,又豈會心生惡意。望娘娘明察,還奴婢一個清白。」猜不透皇后意欲何為,可就算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噢?本宮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慕容馨華紅唇輕揚,隨意從身旁拿了把骨扇玩耍。「看你這般乖巧模樣,倒是不像會有此等毒辣手段。本宮明白,有些時候人陷在井裡,總也是身不由己。但現在你只要說出主謀之人,本宮便免你不死!」指尖慢慢撫mo絲綢扇面,看著腳下人兒身形猛地一震,眼尾卻勾起一抹蔑意:「還能讓你晉陞三階,好歹也是個主位。」

    收緊手指,握成實拳,薄汗不停從額上滲出落在濃密睫上。原來皇后打的是這般主意,好個一石二鳥!先是以死相逼,而後又以利相誘,確實好手段。陳菀無意識啃咬下唇,剛才癒合的口子又崩裂開來,血珠兒進到嘴裡,鹹澀無比。

    「回娘娘,奴婢資質愚鈍,實在想不出宮裡誰是這般陰險毒辣之人,求娘娘恕罪。」現在和玉妃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死了一個,另一個也跑不掉!

    「你!」慕容馨華驚怒,猛地站起。

    「玉妃娘娘駕到!穆婕妤駕到!」此時竟傳來外殿太監高聲通報。

    狠狠刮了陳菀一眼,低咒一聲:「來得竟這般快!」慕容馨華又端坐回椅子上。

    一襲暗花細絲褶緞裙托顯玉妃蠻腰婀娜,快步走進室內。臉上雖浮著淺笑,可配上那繃緊面皮,任是再如何丰標不凡也顯得陰沉。

    穆婕妤小步跟著,卻總離開五步距離。雙肩微縮,驚怕之色映在面額,不住怯怯向主位皇后看去。

    「原來是琳兒和穆妹妹呀,怎麼這般晚了還有空閒到鳳翔殿逛逛呢?」慕容馨華一副疑惑不解,卻又欣喜非常的模樣。縱然深知主子性情,隨侍身旁的蘭芷依舊一陣膽寒,微微往後縮去。

    「琳兒給皇后請安。」玉妃輕嗤,隨意打了個萬福,不待慕容馨華有所示意便在偏位坐下。

    「穆霜給皇后請安。」

    「不必多禮,妹妹也快坐罷。」彷彿未曾看到玉妃不敬之舉,慕容馨華手捏扇柄廣袖輕展,示意穆婕妤落座,唯有手背上爆出的青筋才能窺見其惱恨一二。

    「蘭芷,還不上茶!」瞪了身旁侍女一眼,又回轉身子笑道:「兩位妹妹這般形色匆匆,怕是有要事吧?不知有沒有馨華幫得上手的地方。」

    揮退正要將茶放下的女婢,玉妃扯了扯紅唇:「若不是突然得知宮裡發生這般大事,琳兒又豈敢深夜驚擾皇后呢?」

    「這話…」

    「皇后娘娘,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一死一活,可都是我芙蓉殿的人。您就算要審,怎地也該知會我一聲罷?」玉妃一陣搶白,眉尖疊起,隱約埋著幾分怒色。

    「琳兒又何必動怒呢。」指尖輕點滑面椅把,寬袖隨著夜風漏進微微打擺。慕容馨華一雙美目似怪且怨,真真是我見猶憐。「本宮正是看這事有所蹊蹺,想著琳兒定然傷神不已,才代為先行審議。」

    「審議?」玉妃嗤之以鼻,杏眼一瞪,朝上狠狠看去,「琳兒還從不知皇后娘娘如此體恤宮人,就這小小兩個上不得檯面的宮女,米粒大的事兒,都能請得出娘娘您這座大山!」

    「小事?」紗袖半掩檀口,慕容馨華臉上滿是不敢置信,唯獨烏瞳滿是心機計算。「怎麼琳兒你以為死了個宮女,這還能是小事麼?」

    「喲,死在娘娘您手上的人,沒有成千怕也上百了罷。這屈屈宮女,哪還能入得娘娘鳳目?依我看…」

    「大膽蕭琳!」慕容馨華猛地掌擊梨台,傳出悶響生生截斷玉妃未完之語。芙蓉面上罩著層千年寒冰,總是微翹的櫻唇繃成細線。眼裡利光盡出,死死看著偏座上的對頭,再無虛情假意。「在這紫宸宮,到底你是皇后,還是本宮是皇后!說話也得看清楚身份!」

    室內默然冷寂,一干隨侍在旁垂首輕顫,便是穆婕妤也慘白著張臉,雙手緊攥裙帶,糾結成團。

    皇后玉妃你爭我鬥,早已不是什麼新聞趣事。連帶朝堂之上,中書門下兩派也是互不相讓。只背後動動手腳是一回事,檯面功夫怎麼也得做到盡善盡美。玉妃再如何得寵,名分上也不過是個妃子,總要低皇后一等。

    皇后是主,側妃為偏。只要一日為後,這紫宸宮內所有事務慕容馨華說一,便不應該有人能說二。就是皇上,都不可輕易擅改後位抉擇。

    再如何善於隱忍,人的耐性總是有限,何況天朝高高在上的皇后。現在玉妃言語如此不顧忌諱,已是對皇后大大不敬。此時此刻如若慕容馨華欲從古訓懲戒玉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此一來,斗非止於宮而禍於朝。

    不論如何,主子間縱使鬥得天翻地覆,最後遭殃的,卻還是下頭那班奴才們。怪不得宮中人心牆頭草,南風一陣任飄搖。

    一後一妃中那箭拔弩張的銳意,不說那些身旁伺候著的奴才們心驚膽戰,便是從頭至尾一直跪在地上未得允許起身的陳菀,領口也忽覺幾道冷意掠過,寒毛直豎。

    玉妃看也未看皇后,一心把玩腕上晶瑩剔透的糖心翠玉鐲,泰然自若的模樣,似乎房裡只得她一人,再無其他。

    慕容馨華狠狠盯著玉妃皓腕上的通透鐲子,再掃了眼那光艷逼人的臉蛋。臉上怒意更甚,長指勾屈成拳,彷彿耐性已然消磨殆盡。

    「請姐姐恕琳兒不敬之罪。」嬌柔嗓音響起,終於趕在皇后盛怒之前打破平靜。玉妃緩緩起身,對著慕容馨華淺笑屈身福了一福。「都怪琳兒一時心急,衝撞了姐姐。娘娘乃一國之母,定不會和咱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一般見識。」

    慕容馨華狠收了下拳,又慢慢將纖指展開。端起半溫香茶,送到唇邊小啜數口,壓下滿心怒意。既然玉妃已先行示弱,再鬧下去也是兩邊都吃力不討好罷了。

    「琳兒這話說的也捫是見外。一家人哪能沒個紅臉的時候,不過說說也就算了,做不得真。」

    「皇后娘娘如此大量,也不怪皇上總誇讚娘娘國母之姿無人可比,琳兒甚是佩服。」從進到鳳翔殿以來,玉妃第一次正眼望向跪在地上的陳菀。「現在時辰不早了,今兒的事也耽擾娘娘許多。全怪琳兒教導無方,讓手下奴才鬧出這麼些不光彩丑處,給娘娘看笑話了。琳兒回頭定會嚴加審察,讓做出這般惡行的下作賊子後悔莫及!」

    說罷走向陳菀,聲色俱厲:「菀菀,還不跟皇后娘娘告罪跪安,起來隨本宮回殿,莫不是嫌惹出的事還不夠多?」

    陳菀眉心一動,張開半是乾裂的雙唇:「奴婢該死,擾了鳳體安寧,求娘娘恕罪,下次再也不敢了。」磕了好幾個響頭,黔首卻絲毫未動。悲意堵在嗓眼,皇后豈是容易善罷甘休的人,毒計不成,又遭玉妃搶白,自己的命…

    未等皇后開口,玉妃便探袖伸手扯住陳菀翠青羅袍,往上提帶,口中不斷斥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回去看本宮怎麼收拾你…」

    「琳兒。」慕容馨華冷眼看了半響,戾色沒入嘴角:「現在時辰確實不早,你也是太累了罷。蘭芷,送玉妃娘娘和穆婕妤回宮。」側首溫柔對著侍女囑咐,再向一旁玉妃望去,笑若春桃:「至於這件事,本宮覺得琳兒你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玉妃身形一頓,猛地收回纖手,藏入袖中。絲履擰了個轉兒,杏目直接對上鳳眼,週身一股寒冽。

    「照話說來,皇后娘娘這事便要管定了?」看著上頭端坐著的慕容馨華,玉妃心裡一股郁氣無處可洩。這虛偽的女人,手段盡使,就是看不得別人安生。

    瞥了眼陳菀,玉妃眉心高疊,穩不住心神。這事已然被自己撞破,皇后便是本事通天也耐不得我何。只不過,若是脫身不管,陳菀是保不住了。自己什麼時候為一介女婢傷神至此,可惜了這丫頭腦子倒也聰慧機敏,還有那張臉…雖只匆匆遠瞧,怕也有七分相似…罷了罷了,光靠這臉蛋還不一定能成事呢。

    慕容馨華瞅著玉妃半晌不語,心裡疑雲愈濃。今晚這事沒能壓下,遭她撞了個結實,鬧騰一陣也是極限了。可看那妖嬈臉蛋上的得意樣子,一口氣硬是嚥不下來,除去陳菀,也算傷她面子。這道理玉妃不會看不明白,卻為何還千般猶豫…

    不經意眼神掠過腳邊那個沉靜到讓人盡乎遺忘的人兒,慕容馨華瞳孔微縮。這丫頭,打從進殿以來,就壓根沒見她怕過。雖是跪姿,口中敬語不斷,脊柱卻硬是挺得筆直。珠玉蒙塵,光華盡斂。縱使沒有絕色容貌,單憑這身氣度,假以時日…

    一陣惶恐直襲而來,慕容馨華長指微顫鎖緊襦衣,眼底殺意更盛。不論如何,陳菀非死不可!

    玉妃再次微憾看向陳菀,無奈之色浮在眼底。可惜了個好苗子,誰讓你偏偏撞在這刀鋒劍口上。緩下臉色,玉妃心意已決:「既然娘娘如此體恤琳兒,定要處理此事,那麼…」

    「太妃娘娘駕到!」通傳太監尖細音調劃破緊滯。

    端正著的慕容馨華,佇立著的玉妃蕭琳,還有伏跪著卻已知身為棄卒的陳菀,皆被這道突如其來的通傳驚了神去:太妃娘娘蒞臨鳳翔殿,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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