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胡盧離開五夷山,一路望「東海」而去;他只從六耳獼猴口中問了個大體方向,其間路途遙遠,只要稍有偏差,很可能謬以千里。經過沿途探問,才知所謂的「東海」只是當地人的說法兒,尋常民從平時甚少遠行,哪知遠方之地?胡盧無奈,只好跟著感覺走,來到海邊。
但見碧濤一望無際,浪聲隆隆不絕的;未曾見過的各種魚類穿梭其中,有時躍出海面,水花飛濺;不知名兒的數只飛禽滿天飛舞,偶爾啼叫出聲,清脆悅耳。海風迎面吹來,充滿鹹濕氣息,給人心曠神怡之感,分外爽快。
胡盧週身舒展之餘,心下尋思:「原道來了這東海,憑借自己對歷史的點滴認識,又有神識妙術可依,尋找精衛當不在話下,卻是低估了洪荒之大,海面之廣。如今看來,只能一點一滴地搜索,便有遺漏也是沒奈何的事情。」他主意既定,便行動起來;在碧海邊、大浪中、島嶼內漫無目的一般閒遊亂逛,期望那天鴻運當頭,能碰到傳說中的精衛。
一件事情到了寄希望與運氣時,通常是不可能成功的,就算是傳說中的主角也是不例外的;星移斗轉,日月交替,便連胡盧本人也有些麻木起來。精衛沒有尋到,靈草異果倒收集了不少,丹藥煉也了許多,有時候他忍不住想:「貧道除了尋人,還能順道採藥煉丹、打坐修煉作為調劑,都漸漸失去了耐心;那精衛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往海裡丟石頭,須要何等的大毅力!」
這日,胡盧感到一陣心悸,那是一種很奇特很怪異的感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這種感覺卻給你指出了明確的方向,讓你忍不住去探個究竟。他原先也曾聽人說過這種感覺,似乎是修煉之人特有的專利,當修為到了一定程度,或者遇到某件和自己息息相關的事情,心中便會自然而然地生出這種感覺。
他無法肯定這種感覺是不是和精衛有關,如果放棄了,心中實在不甘,所以決定去弄個清楚。順著方向,跟著感覺,當心神間的牽引重到一定程度,眼前現出一座海島。那海島紫氣繚繞,仙雲飄飄,似為大霧所籠罩;才一靠近,充沛的天地靈氣便撲面而來。入得島來,儘是奇花異木、碧草瑞果,端是樣樣珍稀,件件難得。正中有一座靈山,山雷電穿梭、金光燦爛,但又讓人覺不出絲毫危險,反像是幻象奇景。
胡盧疑雲大起,心道:「五夷山和此處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不可以毫釐計。卻不知此處仙島妙境為誰人所有,指引我前來,不知是何計較?」他心有所繫,神有所屬,顧不得採取靈果,快步入山,逕直向那悸動之處,即使一路踩壞許多異草奇葩,也無從顧忌。
終於到了盡頭,景致卻無變化,面前只有一株奇木,只結三果;胡盧卻是陡然一驚,口舌張結,腦中全是空白。只因眼前這一株奇木,名字喚作黃鐘李,《神農百草經》曾經提到,此乃是天地間最奇特的異種,生長於開天闢地之前,混沌未始之時!具體功效卻非胡盧所能知了。事實,黃鐘李就根基而論還要在天地靈根五行果之,而五行果又在蟠桃、人參果、菩提蓮子之。據傳一會元開花,一會元結果,再經三會元方能成熟,成熟一際卻也只接三果,非世間絕大緣法者不得見,單只嗅一嗅可得長生不老之身。
若能享用一枚,與天同壽之類全是笑話,普通人立馬回歸天地,便是仙人亦消受不起,爆體而亡還是輕得,能重入輪迴已是僥倖。反是業力多的可怕、罪孽極重之人吃了反而無事,業力盡消、罪孽全除不說,還能使週身法力精純無比,至少成就大羅金仙,運數若好,甚至可以立刻斬屍。或是身具大功德,境界遠高於法力,本身已是不滅之身方可食用。
「果實已熟,為何不取?」胡盧勿自發呆,忽有一縷神念傳入腦中,驚得他指著黃鐘李說不出話來。卻聽對方又道:「道亦為混沌靈根,且已化形得脫,修煉有成,貧道不過是生出靈識而已,也值得奇怪麼?」胡盧好不容易穩定心神,方自問道:「道即有靈識,為何不嘗試修煉化形?」
對方長歎一聲,言語間頗為沒落,說道:「我等身為混沌靈根,得天獨厚,得道生出靈識雖易,然得脫卻難。我雖不知道如何解脫,想必道對此也是深有體會。」胡盧卻是心中苦笑,不知從何說起,他自己完全是胡搞亂弄僥倖成功,其間種種又哪能說得清?只道:「我卻是從自己結是葫蘆中化出來得。」
「道卻是別出奇徑!」黃鐘李似乎很有些感歎,然後又道:「相逢即是有緣,那果子成熟不易,留下也會自行脫落,於我無益,就送予道罷。」胡盧搖了搖頭,說道:「貧道亦有被人從身摘去葫蘆的經歷,第一回尚好,第二回卻幾近喪命,現在雖然得脫,但是又怎麼忍心殘害同類?」黃鐘李笑道:「道宅心仁厚,乃是個大善之人,卻不知貧道與道的情形並不相同,但摘無妨。」
「真的沒事兒?」胡盧再三確定,才將那幾枚果實摘了,放到神農鼎中,說道:「卻不知如何感謝道。」黃鐘李接道:「此為道的機緣,與貧道卻無太大的關聯,道若是有心,便與我一口三光真水。」胡盧自然不會拒絕;兩人同為混沌靈根,心中頗有親近之感,剛開始胡盧之所以覺得心悸,便是因此。
經過黃鐘李介紹,胡盧才知此處為方丈島,乃是十洲三島之一,與蓬萊、瀛洲齊名;此島浮於海,地點變換不定,若無機緣根本無法找到,就算碰到,也須正好碰到島中禁制開啟,否則根本無法入島。黃鐘李身在島中,罕有人跡,自然談不與人交往;偶有入島者,也被外圍的尋常靈草迷了心智,黃鐘李如何願意見他?是以黃鐘李對外面的世界瞭解甚少,胡盧說述了一番自己的見聞,黃鐘李心生嚮往,說道:「可惜我本體離開方丈道,便無法存活,否則讓道將我移植到島外,便能時常從道口中瞭解洪荒世界了。」
胡盧心中一動,說道:「貧道將果核種下,不知能否生長,如果能的話,道可以分出一絲神念寄托其,不就可以實現願望了麼?只是如此一來,卻分走了本體的氣運。」黃鐘李沉默半晌,答道:「道功德無量,可惜尚未有准聖一級法力,否則此島卻可成為道的私邸!貧道此生化形無望,便是有損於自身,也值得一試;緣分已盡,道快快離島,否則靈島封山,道只能等到下次開啟時,才能出去了。」
「如此,貧道先別過,若是有緣,千年之後便可再見。」胡盧不敢久留,與黃鐘李道別離去;黃鐘李說道:「勞煩道費心,莫忘了承諾;另外,據我所知,離此不遠還有一天地靈根存在,道不妨去看看。」
胡盧應了,順著黃鐘李指點一路行去;片刻後,約有千里光景,果然見了一島,島中遍地赤紅,少有生跡,偏有一樹長的茂盛。細看去,竟是那五行靈根中屬火的扶桑古樹;胡盧大喜,方自按下雲頭,便覺腹中太陽真火跳動不已,暗道:「此樹果然與我有緣,有大脾益。」一念未絕,忽聞一聲斷喝:「偷樹賊,還不束手?」
話音方落,胡盧便見兩口飛煙劍直奔自己面門,急忙取出「板磚」,使一記飛錘,將兩劍架開,問道:「道兄何人?」對方答道:「火龍島焰中仙羅宣便是,你敢盜我寶樹,卻不知貧道這島中主人?真是笑話!」說罷,又將兩口飛煙劍舞開,來取胡盧。胡盧見他來勢甚急,顧不得說話,只將「板磚」使開,迴環往復,不使他近身。
只戰了三五合,羅宣臂力與胡盧差的太多,被震得虎口發麻、元神晃動,眼見抵擋不住,忙把二百六十骨節晃動,現出三頭六臂,一手執照天印,一手執五龍輪,一手執萬鴉壺,一手執萬里起雲煙,雙手使飛煙劍,好生利害。有贊為證:
赤寶丹天降異人,渾身下烈煙薰;離宮煉就非凡品,南極熬成迥出群。火龍島內修真性,焰氧聲高氣似雲;純陽自是三昧火,烈石焚金惡殺神。
胡盧卻不懼他真火,只是抵不住近戰,被羅宣一劍砍在肩頭,割破了衣袍;急忙使個瞬移,又使出隱身之術,去了蹤跡。原先胡盧隱去身形之後,是無法移動和打人的,否則便會現形,直到前不久修為增長,終於可以將此術用於對戰。只要對方元神境界不是強於胡盧太多,便無法用神識鎖定。
羅宣心知對方金身厲害,剛才一劍只砍的火星四濺,卻未傷到對方;忽見對方使出異術,眼不能見,神不能察,只能聽風辨位,心中驚懼,使出看家本事。把萬里雲煙射出,定在四方,登時各處起火,到處生煙;又將萬鴉壺開了,飛出火鴉無數,口吐真火,翅生煙;又用數條火龍把五龍輪架在當中生出烈焰,飛煙劍來回穿梭長出紅光。
胡盧身在真火裡、烈焰中,便是隱身,也現出個模糊不清的形影來;他手中提了「板磚」,也不進攻,只道:「貧道不知島中有人,只是誤入,何必打死打生?」羅宣大笑道:「卻用這般言語糊弄於我,道把我當三歲孩童麼?你雖有不滅金身,暫時不怕我三昧真火,但是時間長了,終能將你煉化,且看是你金身更固,還是我火力稍強。」
「道兄未免太過自負,貧道若是想走,豈是你能攔住?」羅宣卻是不信,笑道:「貧道大陣以成,倒要看你如何走脫。」胡盧見他如此固執,搖了搖頭,說道:「區區火陣,破之甚易,道兄再不放手,貧道便要得罪了。」羅宣接道:「漂亮話人人會說,有什麼手段,只管使來。」
話音才落,便見胡盧張口猛吸,把那真火烈焰收入腹中;羅宣不意胡盧還有此等本事,大驚之餘,急忙全力催動法寶,生出更多的三昧真火,但那心頭卻是拔涼拔涼的。胡盧有心與他較量一下馭火手段,也不再吸,反將從口中吐出大量的三昧真火,其間更摻雜了少許太陽真火;羅宣豈是對手?
但兩人均是使火的大行家,胡盧雖佔得風,暫時卻也奈何不得羅宣。羅宣沒奈何,將照天印祭出,望胡盧打來,期望扳回劣勢。哪知胡盧頭頂忽然現了一個「七彩葫蘆」,無論羅宣如何催促馭使,照天印終是落不下去。正僵持間,「七彩葫蘆」中飛出一物,內方外圓,有眉有眼,兼生兩片小小翅,飛至照天印方輕輕一壓,便將照天印落下;正是落寶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