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計較多日終覺計劃已然周詳妥當;蕭升曹寶得胡盧指點,自信已是成竹在胸,二人明白這發行錢幣之事並不是短時間之內可以完成的,若無胡盧寫的「介紹信」,不能直入中樞,此事如何入手都是個問題。於是蕭升說道:「我們二人入紅塵,久不能歸,洞府無人看顧,憑白荒廢了太過可惜。道不妨在此多盤桓些時日,正好授徒講道,也算不負了這好山水。」
曹寶卻道:「兄長恁是小家子氣,一座洞府而已,又不是什麼洞天福地,先天靈脈,直接送予胡道便是,何必說這許多廢話?」胡盧暗道:「這事兒整的,先是得了人家的先天靈寶不說,如今連人家的洞府也要一併收了,世間那有這般道理。」忙道:「此事休提,兩位道如此盛情,貧道卻是不敢愧領。」
蕭升笑道:「卻是貧道糊塗,道就不要再作推辭了,依曹寶之言,受了這洞府,好歹算是我們兄弟的些許心意。就算如此,真正算起來,還是我們佔了道偌大的便宜。」曹寶亦笑道:「正是此理。」說罷,也不待胡盧多言,兩人便高歌而去。
歌云:可憐四大屬虛名,認破方能脫死生;慧性猶如天際月,道情卻是水中冰。撥回關捩頭頭君,看破虛空物物明;缺行虧功俱是假,丹爐火煉道難成。一朝得遇機緣至,如此始欲別煙霞;騎龍跨出遊滄海,無量功德待我取。
「都說洪荒世界危機重重,修道之人心機深沉,靜則日夜算計,動則奪寶殺人,如今看來,也不盡然,至少貧道碰到的全是好人,就連傳說中的大陰人准提不也面露微笑麼?」胡盧感慨一番,卻也理解蕭升曹寶心思,廣成子不也需要謀人皇之師的功德麼?尋思:「看起來功德有大用處,不但結了莫大善緣,可消業力,還有諸般其他妙用,至少於修行有很大的幫助,可是我怎麼沒有發現呢?」
且說胡盧按下心中疑惑,自去教徒授法;也有山中精怪、水中小妖湊趣來聽,胡盧沒有門戶之見,自己又是妖身成道,是以並不驅趕,任其去學。末了還不忘出言提醒:「我所講之道,皆是從他人之道中領悟,未必完全適合爾等。要想有所成就,便不能照本宣科,需要加自己的理解體悟,只有適合自身才是真正的道,才能學有所成,學以致用。」
眾妖感胡盧之恩,自發地看護山門,努力保持這一處清修靜地。那六耳獼猴知事生性跳脫,瞞著胡盧,與群妖稱兄道弟,排尊論位,整日裡聚在一處,喝酒打屁,好不快哉!儼然似那一方妖王,如山賊一般呼嘯,傲踞山林;若非有所顧忌,即使不會為禍一方,但也生事多時。
這且不去說它,六耳獼猴本就是混世四猴之一,跟腳得天獨厚,習得層修煉之法之後,修為可說是一日千里,自身的聆聽威能也與日俱增,他喜不勝茲,時時用這神通聽人牆角。這點原也沒有什麼,畢竟誰也有幾分好奇八卦心思,偏偏六耳愛熱鬧,非要把聽到的隱秘宣諸於口,譁眾取寵。此等將自己的快東建立到他人痛苦的行為,如何能不叫人心懷憤恨?
胡盧忙於祭煉落寶金錢,領悟其蘊含的大道法則;對這些瑣事並不瞭解,那落寶金錢卻也奇怪,本身有四十二重禁制,屬於先天至寶,內中法則和交易有關,最是玄妙不過。落人法寶時,視靈寶品類和使用人的修為法力,所須耗去的自身法力也只「百而取一」,簡直可說是「一本百利」;但這畢竟不是等價交易,自身耗去的法力又是可以再生之物,實在划算的緊,便說一本萬利也不為過!
另一幢奇特之處則和禁制有關,別的先天靈寶,每解開一重禁制,威力都會有極大的提升。落寶金錢卻並非如此,增的只是每日能夠用來落寶的次數,同時又會減少自身耗去的法力。其中奧妙除了使用者本人深有體會,實在不足與外人道也。解禁又須身俱大功德,幾乎可以說是功德越高,破除禁制越易;胡盧有大功德大機緣在身,又是混沌未開時的靈根,更兼有點悟此「落寶金錢」跟腳的因果,是以解除禁制頗有得心應手之感,短短時日,已解開十五重禁制!
再說那些精怪小妖被人揭了短處,羞憤之餘,卻也不敢找六耳獼猴的麻煩,但相互之間有了口角衝突時,免不得互暴其短加以嘲諷。諸如某熊妖喜穿紅內褲、愛裸睡,某雞妖性事氾濫、無男不歡等等;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事件終於傳到胡盧耳中。胡盧一問,才知是六耳獼猴弄出來的禍事,不由得心中大怒。
將那六耳獼猴叫到身前,斥道:「今日你揭小妖小怪的短處,人家看在為師的面,不敢與你計較;明日你碰到神通廣大之輩,人家識得你是誰,識得為師是誰?你聽便聽了,何必要說出來?一日禍起,後悔都來不及,若遇心胸狹窄之人,不但你自己要吃苦,便連為師和這五夷山都要受到牽連,那時你便高興了?」
胡盧苦口婆心地述說,卻見那六耳獼猴一臉不以為然、一副欠捧的模樣,不由得怒由心中出,惡向膽邊生,取出咫尺杖,劈頭蓋臉便是一頓暴打。然後又使赤尻馬猴送藥與六耳獼猴療傷,等傷好得差不多了,胡盧二話不說,又是一頓暴打;如是幾次,胡盧都有些疑心自己漸漸有了虐人的愛好和傾向時,才決定停下這項「日常活動」。
六耳獼猴不意老師會如此生氣,早被打得心膽俱裂,瞅著傷勢見好,尋思:「這次拼著被多打幾下,也要請求老師原諒,不然這樣下去,日子沒法兒過了。」赤尻馬猴忽然尋他,一臉無奈地說道:「老師叫你……」六耳獼猴不由自主地渾身一哆嗦,但也不敢違抗師命,更沒想過逃走,也沒可能逃走。
這次胡盧卻沒有直接動手,而是說道:「坐!」六耳獼猴心頭不由一鬆,暗道:「苦日子終於到頭了。」卻聽胡盧說道:「曾有一個複姓西方的勇士,門下有許多追隨者。一日有個民夫來找這位勇士,希望能收他入門。勇士不願收這個民夫,便指著一處十餘丈高的山崖說,要做我的門下須得膽識過人,你從此處跳下,我便考慮收你。」
「那民夫信以為真,果然從山崖跳下,對勇士說現在我跳下來了,你可以收我了。那勇士笑道,沒想到你真的跳了,我倒是很佩服你的膽量,但是你這麼蠢,我怎麼收你?民夫無奈,只是走了,但雙腿已經摔壞,即使好了,行走也不便,只好去河中做擺渡人。後來那個勇士與人相鬥敗走,急切間使了一個門法,叫做天魔解體大法。」
「這個法門能使人的速度在一個時辰裡倍增,專門用來逃命,但是一經用出,三天之內全身無力。勇士逃到河邊,正巧有船在河邊,他對擺渡人許了很多好處,想讓人家送他過河。擺渡人卻說,過去我求你,你反而戲弄於我,說我太蠢,所以我不會接受你的好處,蠢給你看。之後的事,不用我說,你也猜得出。」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世竟有這般巧合的事?你不覺得你自己的行為和為師所說的那位勇士很相似麼?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損人不利己白開心,但世的事就是這麼奇特,我們總說大道無情,然天道有憑,卻也予人一線生機,天道至公,有一因亦必有一果,你是混世四猴之一,跟腳得天獨厚,兼有這『萬物皆明』的大神通,你偏偏要賣弄這點神通,將自身的一線生機絕了,你的作為很值得驕傲麼?
六耳獼猴被說中心事,這才拜服,說道:「老師,弟子知錯,再也不去探人隱私了。」胡盧歎了口氣,說道:「為師並非反對你探人隱私,但你自己知道就好,何必弄得人盡皆知?於自己有利就也罷了,偏偏你半點兒好處沒得到,何其苦來?像你之前探知蕭、曹兩位道的計劃,並從容應對,那時你們處於敵對狀態,憑心而論,你們做的很不錯;雖然我並不贊同你們無緣無故擾人清靜。」
「弟子知道了,以後探到什麼事兒不告訴別人,只告訴老師和師兄。」胡盧聽了六耳獼猴的討好之言,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頗感無奈地說道:「為師卻不想聽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瑣事;交給你個任務,你的一個師兄,乃是三皇之一的神農炎帝,有一女兒女娃不幸遇難,但真靈並未入六道輪迴。之前為師便為此事而行走天下,那女娃算來還是你的侄女,你若有心,便留意一下,如果有了消息,少不了你的好處。」
六耳獼猴苦笑道:「師父呀,洪荒這麼大,以弟子現在的能力,最多探聽到萬里之內的事情,對此卻是無能為力。」胡盧佯怒道:「既然知道自己修為不行,還不去好好修煉,偏要生出這許多事來?」六耳獼猴雖然看出胡盧的心思,但終是被打得怕了,不敢多言,只是唯唯喏喏稱是,說道:「弟子知道了,以後一定安心修煉了,以求早日幫老師、師兄找到那小侄女。」
過得三年五載,胡盧對落寶金錢的理解已到了二十一重禁制,卻再難精進,一方面是禁制越到後來越難,另一方面則似乎和一般等價物的推行程度有關;端是奇特之寶。另兩件先天靈寶,咫尺杖的禁制破開至十五重,悟得一種類似於「異次元斬」的神通,威力非常可觀。至於斷水鉤,更是幾近於完全理解悟通,只剩最後一重禁制沒有破開,受此影響,便連「腹中乾坤」的那一道太陰真水也完全煉化。
這日六耳獼猴忽然來報:「老師,弟子最近修為大有增長,無意間發現可以與靈禽異獸作初步交流,前日發現一隻飛鳥,似乎和師兄的女兒有些關聯。」胡盧即驚且喜,忙問究竟,說道:「還不細細道來,若能找到女娃,當記你首功。」六耳獼猴將自己的發現述說一番,說道:「那鳥兒亦是洪荒新種,似乎叫做精衛。」
胡盧登時一驚,暗道:「難道是『精衛填海』之事,我說怎麼覺得女娃的遭遇有些熟悉,竟沒有想到女娃和精衛竟是同一個人;據我所知,精衛似乎應該是軒轅的女兒才對,怎麼安到了神農頭?不過此等傳說本就模糊不清,十有八九不會錯,何況也沒聽說軒轅有個女兒喚作精衛。」
於是問道:「可是那精衛現在何處?」六耳獼猴苦笑道:「師父呀,弟子當時不過是無意中探到,現在再找,哪裡找得到?不過弟子知道大體方位,當地人管那處叫做『東海』。」胡盧尋思:「如此說來,定然不會錯了。」當下喚來另一個弟子赤尻馬猴明理,說道:「為師原就是為尋神農之女才雲遊至此,蹉跎多日,如今即有女娃的消息,當盡快去尋。」
臨行時,胡盧囑道:「為師走後,五夷山暫歸明理所掌,若是蕭升、曹寶兩位道歸來,記得要將洞府還予人家,萬萬不可因此起了爭執。」六耳獼猴說道:「既然他們已經將洞府送給老師,這五夷山便是自家的地方,何必還他?」胡盧接道:「人家要送,我卻不能收;知事你要多聽明理之言,切不可惹事生非。」否則,為師的自會為你鬆鬆筋骨!」此言一出,唬得六耳獼猴蜷縮一團,瑟瑟發抖,連聲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那裡還有半點混世靈猴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