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傾城之攝政王福晉 第四卷 笑隱刀鋒寶弓藏 第九卷 淨土千秋掩風流第一百三十二節 永墮地獄
    多爾袞走進室內,周圍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不聞。他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還有極清晰的心跳,很急促很凌亂,伴著陣陣酸痛,彷彿要躍出胸腔來。

    陰霾的天色,沒有半點陽光。他甚至忘記了他來這個院子裡究竟打算找誰,究竟要做什麼。這個陳設依舊,卻不見一個人影的屋子,是誰的?

    鬼使神差般地,他走到一個高大的立櫃前,卻愕然地停住了腳步。因為櫃子中央的門上鑲嵌了一塊大大的更衣鏡,他在裡面看到一個人影,這個人影讓他愕然了。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只見鏡中這人,渾身浴血,根本看不出原本衣裳的顏色,鮮艷的血色彷彿能綻放出妖冶的花來,眼神很空洞,沒有任何內容,好像黑漆漆的深夜,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到後來,那人詭異地笑了起來,那張臉好像很不真實地,慘白慘白的,破裂出一個小小的口子,滲透出殷紅的液體,一點點地流淌下來。

    這是誰?這是誰?他怎麼敢對他笑得這般放肆,怎麼敢用這樣的神色面對他?他揮刀想要砍下這人的頭顱,可刀刃和銅鏡發出尖利地碰撞聲之後,鏡面上雖然多出了一道創痕,可那個人卻依舊存在,依舊詭異莫名地衝他笑著。他的耳畔,似乎能聽到貓頭鷹一樣的桀桀之聲,這聲音,是那人發出來了嗎?是在嘲笑他,笑他無能,笑他傻瓜?

    他怒了,扔下刀子,伸手在那人臉上狠狠地摳著。抓著,可那人雖然不笑了,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般光滑,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張真實存在的臉。他疑惑了,收回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鏡子裡那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在模仿他嗎?他看著鏡子裡的那人,一隻手緩緩地摸到了臉頰地傷口上。突然,手指彎曲著,一點點地撕裂著,傷口漸漸地擴大。血從原本緩慢的滲出到後來變成了迅速地流淌。最後,他甚至清晰地看到裡面露出新鮮的肉來,皮開肉綻,甚為可怖。

    黏糊糊的液體沾染得滿手都是。整隻手都變得血紅,很像屠夫的手,很像劊子手的手。他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鏡子裡的那人。漸漸地,他似乎有點明白了。其實,對面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根本就是他自己。只不過那不是什麼影像,也不是一個有靈有肉的,真真實實的人。而是他地魂魄,從他軀殼裡游離出來的魂魄。至於鏡子外面的這具肉身,只不過是個靈魂已經消失,剩下來的行屍走肉罷了。否則,他怎麼會感覺不到痛?

    弄清楚眼前地一切之後,多爾袞突然感覺到極大的恐慌和害怕。渾身入墮冰窖。不,不是冰窖,是地獄。這麼多年來,從他十三歲第一次殺人開始,成千上萬個倒在他刀下,劍下,箭矢,炮火之下的人;這些被他親手殺掉,或者指揮部下殺掉的人;曾經活生生地生存於世間。和他一樣被陽光照耀。被清風吹拂,被雨水沐浴過地人。都化作了一縷縷冤魂,變作一隻隻厲鬼。地面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向下望去,恍如地火熊熊,滾燙炙人。它們從地獄裡伸出一隻隻白骨森森的骷髏手來,爭先恐後,想要抓住他的腳踝,將他拖入地下。它們要前赴後繼地撲上來,在他的身上狠狠地噬咬著,咬下一塊塊肉,一根根筋,一條條皮,甚至連他的骨頭都被咀嚼得粉碎,連骨髓都吸食乾淨……他的瞳孔漸漸放大,眼眶都快要裂開了。他看到他的血肉在炙熱的火光中飄飛,好像妖冶地落花;他看到他的白骨在潮濕粘滑的地面上漸漸粉碎,就像層層素雪。

    到最後,一個骷髏骨架蹣跚著朝他爬來,詭異的是,骨架上明明穿了華麗的龍袍。這是誰,這是誰?好像是,他的八哥,皇太極。

    他顫抖著,戰慄著,想逃,卻發現自己殘破地身子已經沒了四肢,只剩下被開膛破肚之後的軀幹,他根本沒法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太極爬到自己跟前來,骷髏頭咧開嘴來,呲著白森森的牙齒,好像在向他笑。

    「十四弟,哈哈哈,你也來了,你想八哥了嗎?八哥也很想你啊!」

    「你……」他哆嗦著。顫抖著。根本說不出話來。往日地驕傲和勇氣不知道怎麼地。在此刻已經蕩然無存。他就像個怕死地懦夫。渺小地螻蟻。命運只要輕易地伸出一隻手指來。就能把他碾得粉身碎骨。

    「呵呵呵。我地十四弟怎麼也會害怕?怎麼。你想走?幹嗎要走。這裡多好玩呀。來。留下。八哥陪著你。慢慢玩……」

    終於。皇太極伸出一隻尖尖地。只剩下骨架手來。伸入他地胸腹間。左右一劃拉。就硬生生地摳破了他地膈膜。

    痛。撕心裂肺一般地劇痛。他居然能感覺到痛了。劇烈地痛楚讓他無法說話。只能徒勞地張大嘴巴。好像脫離了水面。在岸邊垂死掙扎地魚兒。窒息而絕望。他地心被他狠狠地抓住。又狠命一扯。將一顆血淋淋地。仍在跳動地心臟硬生生地拉扯出來……

    「啊——」多爾袞蹲在地上。捂著胸口。痛苦地大叫著。嘶喊著。痛到幾欲昏厥。

    良久之後。眼前地黑幕漸漸散去。周圍地景物漸漸清晰起來。他感到全身心地虛弱。再看看四周。地獄地景象消失無蹤了。莫非。那不是真地?

    他抬起頭來,鏡子裡的人影也跟著抬起頭來,滿頭大汗,混合著血液流淌得一臉狼狽。他忽然想明白了,剛才他看到的的確是地獄,是他死後的歸宿,他最終要去的地方。這麼多年來他蔑視生靈,擅行殺戮。造就了無數惡業,最終將會將他拖入地獄地深淵,令他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他本是不怕死的,因為他知道這是報應,是他自作自受。可他又極害怕死,因為死亡會讓他和他愛了半輩子的女人徹底地分開。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地下;陰陽相隔,永難相見。即使她將來也會死,可她去的是天上。她的靈魂仍會輪迴,生生不息地在世間經歷著一次次悲歡離合。而他,則身與靈俱滅,永世無法與她重逢。永世沒有再和她見面的機會,他不能再請求她的原諒,再撫摸她柔軟的髮絲,看著她溫柔地對他微笑。不能。

    若他可以為井底最卑微的苔蘚,她可以為天上最皎潔的月亮,即使不肯對他一次回顧,他也無怨無悔。只要下一世,能有這樣地機會,那麼他寧願在地獄裡經受烈火焚身,沸油烹骨之痛,以作為換取。只怕,他連這樣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他手扶著櫃子緩緩地站立起來。看了看對面的鏡子。這裡面裝著的就是他地魂魄,他不能丟下它,要是沒了它,他就再也沒有和熙貞相見的機會了。於是,他用手指費力地摳著,一點點地扳開鏡子與櫃門之間的木楞。鏡子鑲嵌得頗為牢固。不是輕易就能取下來的,可他很固執,仍然鍥而不捨地繼續努力著。漸漸地,指尖被木頭斷裂之後尖銳地邊緣割破,指甲也因為過於用力而片片破碎,滿手都是深深淺淺的傷口,終於把這面鏡子取了下來。

    「哈哈,哈哈,還是你好。畢竟跟了我幾十年。到現在也不捨得扔下我。」

    他很快樂,很高興。像見到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地,把鏡子緊緊地抱在懷裡,摸了又摸。他幸福地笑著,好像春風拂面,而那和煦的春風,就像母親的手一樣撫摸著他。他不再恐懼,不再孤單。

    多爾袞踉蹌著出了房門,腳步聲漸漸地消失了。過了許久,原本平靜的床幃微微地抖動一下,接著,從床底下鑽出一個孩子來。不是別人,而是他剛才沒有尋找到的東海。

    東海從床底下爬出來之後,一張小臉上滿是驚惶,先前所見的一幕實在令他魂不附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起初以為父親識破了他之前地陰謀詭計,暴怒之下趕來殺他。剛才院子裡那些慘叫聲和殺戮聲,就是最有力的證明。他驚慌失措,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只好狼狽地鑽到床下躲避,生怕被父親搜索出來割斷喉嚨。

    可是,父親進來之後並沒有搜尋他,卻和那面鏡子較起了勁。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父親對著鏡子說話,用刀砍鏡子,甚至生生地撕裂自己的血肉,好像一點也不知道疼似的。他真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也許這只不過是一場噩夢,一場白日裡的噩夢。就像他中午時候剛剛夢見地一樣,不是真的。

    可是,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是疼的,這不是做夢。他戰戰兢兢地來到衣櫃前,地面上仍然殘留著星星點點的血跡和些許的碎木屑。即使他不敢承認,可事實的確如此,他的父親,那位雄才大略,不可一世的帝王,真地瘋了。

    當多爾袞重新回到武英殿地時候,奴才們已經個個目瞪口呆了。後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似乎隱約能猜測到了,可他們誰也不敢打聽,更不敢問這位如同孤魂野鬼一樣的主子。腿肚子抽筋之後,眾人勉強穩了穩神,慌慌張張地各司其職去了,找衣服地找衣服,打洗澡水的打洗澡水,傳太醫的傳太醫。

    幾個宮女圍在他身邊,想幫他脫掉血糊糊的衣服,可他死死地抱著懷裡的鏡子,根本不給她們一點配合,無論她們怎麼努力,都無法幫他換下衣服來。又沒有人敢勸說他鬆手,一時間就僵住了。

    吳爾庫霓聞訊趕來了。儘管心裡面有所準備,可看到眼前的場景還是吃了一驚。她擺擺手示意其他宮女們將洗澡水和浴巾,乾淨的衣裳準備好,然後全部退出門外,只留下她和皇帝。

    她找來做女紅的小筐,在裡面翻出剪刀來,也不管他是否理睬自己,就用剪刀一點點地剪開他的衣衫,一層一層地,鮮血已經徹底浸透了他身上的所有衣物。等最後一層貼身的內衣也剪開來剝下時,露出了滿是血漬的上身。這幾個月來,他消瘦了不少,甚至都能摸到**的肋骨了。曾經健康的色澤已經消失無蹤,肌膚蒼白得就像窗外的落雪,上面散佈著纍纍傷痕,深淺不一,這全部都是征戰的創傷嗎?她一直不敢問,他也從來都沒有對她說。

    她擰乾了毛巾,轉到他面前,想幫他擦拭掉臉上的血污。可隨著血污的一點點去除,她驚愕地發現,他臉頰上出現了一道逾寸長的口子,很深很深,露出猙獰的血肉來。這張曾經俊秀得找不出任何缺點的臉龐,只因憑空地增添出這樣觸目驚心的傷口來,就不復完美了。她曾經無數次地為這張面孔癡迷,無數次地夢見,她的手可以在他的面龐上溫柔地滑過,她的唇可以在他的眼瞼上輕輕地親吻……可現在,他竟親手地,毀掉了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這是他的罪,還是她的罪?

    她落下淚來,聲音也哽咽起來,更不敢觸碰他的傷口,生怕碰疼了他。「皇上,您,您怎麼把自個兒,弄成了這副樣子?」

    多爾袞停止了愣神,轉臉看看吳爾庫霓,感到頗為好笑,「什麼樣子,和以前不一樣嗎?」

    她哽住了,視線移向了他懷裡的鏡子,她不明白皇帝為什麼會這般寶貝這面普普通通的鏡子。

    不等她發問,他就主動回答道:「別小看它,它可不是一般的鏡子。」

    「那是什麼?」

    他又緊了緊懷抱,將鏡子貼在胸口,語氣很寧靜,「朕的魂魄不知道怎麼的就跑了出來,朕想把它找回來,放回軀殼裡,可它怎麼也不肯回來。朕就找啊找,總算把它找到了,它就藏在這面鏡子裡。朕把它帶回來了,喏,你看看,就在朕懷裡,這下看它還怎麼扔下朕跑掉。」

    她緊緊地攥著手裡的帕子,鹹澀的淚水流了滿臉。是悔,是恨,是痛惜。

    他似乎很詫異地瞥了她一眼,問道:「你哭什麼?」「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她極力壓抑著哭泣的聲音,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

    他微微地笑著,用殘破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鏡子,留下斑斑血漬。「你要替朕高興才對。朕把自個兒的魂魄找回來了,說不定皇后就不生朕的氣了,慢慢地回心轉意了……以後,你每天都去門口守著,看看她是不是回來了,肯原諒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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