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心急如焚的多爾袞已經顧不得回去叫人了,他俯身將我攔腰抱起,逕直衝出涼亭,我在他的懷裡顛簸著,繼續發出痛楚的呻吟。
「沒事的,先忍一忍,馬上就到了……」他不停地安慰著我,但是很明顯他自己幾乎都驚慌失措了,顯然一點信心都沒有。
剛進了我的院子,阿娣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王爺,福晉這是……」
「快去把陳醫士叫過來!快!」多爾袞看都沒看她一眼,就抱著我一腳踢開了房門,奔至西廂暖閣,方才停下腳步,然後輕手輕腳地將我放在炕上。
「王爺,我……真的很痛啊,怎麼會這樣呢?」我一面痛苦地呻吟著,一面時斷時續地問道。
多爾袞已經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與平和,驚惶和不知所措第一次地出現在他的眼睛裡,但是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努力保持著沉穩:「熙貞,你放心,陳醫士馬上就來了,不要怕,我在這裡看著你呢。」說著他伸手搭在了我的小腹上,但是對醫術一竅不通的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儘管我一個勁喊痛,他也不敢幫我稍微按揉一下,只能輕柔地撫mo著。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居然還配合地擠出了幾滴淚水,一臉惶急和憂傷之色,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我們的孩子會不會……會不會保不住了吧?」
「你別亂操心了,不會的,老天不會那樣不公的,誰也別想把我們的孩子奪走,」多爾袞說到這裡時,眼睛裡突然有凌厲的光芒一閃,甚至壓蓋住了痛惜之色:「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誰要是想把我的希望之火掐滅,那麼我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看來多爾袞雖然被我逼真的演技而蒙蔽,但是他也並非惶急得完全失去了理智,看來他已經看出我好端端的卻突然發病並非偶然,聽他的語氣,他已經在懷疑有人對我暗暗下了毒手。
滿頭大汗的陳醫士匆匆趕來,剛進屋就被同樣滿頭大汗的多爾袞一把扯了過來,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催促:「快,快,看看福晉究竟怎麼樣了?會不會小產啊?」
陳醫士忙不迭地答應著,趕忙上前幫我號脈看診,一番詳細地望聞問切後,他沉吟不語了,一旁的多爾袞終於按捺不住,緊張萬分地問道:「怎麼樣?孩子能保住嗎?」
「呃……回王爺,福晉已經有了小產跡象,不過幸虧回來得及時,如若福厚天祐的話,也許還可以保全,不過一切要等小人行針之後才能……」
多爾袞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頭:「廢話少說,我問你,到底有幾分把握,可保福晉無恙?」
「以小人的估算,雖無十成把握,也足有七八成。」陳醫士這一次倒是回答得乾脆利落。
「那好,你速速給福晉行針,竭盡你的所能,力求保住孩子,倘若成功,本王重重有賞!」
「是,小人必然竭盡全力!」陳醫士說完之後,攤開了針灸的布袋,然後望了望多爾袞:「還請王爺出外稍息片刻,小人這就為福晉行針。」
「好,一切都倚賴先生了!」多爾袞滿懷希望地看了我一眼,「熙貞,你放心吧,陳醫士的醫術你是知道的,必然能夠化險為夷的。」
我勉強點了點頭,多爾袞再次望了我一眼,這才心懷惴惴地出去了。
我和陳醫士都知道他就在隔壁等候消息,所以儘管此時只有我們兩個人,也不敢大聲說話,我繼續裝模作樣地將呻吟聲達到十分逼真的效果,而陳醫士也裝模作樣地幫我針灸,看著一根根細細的銀針被他熟練地捻著刺入我的皮膚裡,我還是略微有點不放心地問道:
「你刺的究竟是什麼穴位啊?沒必要做得如此逼真吧?萬一一個不小心……」我把聲音壓到最低。
陳醫士同樣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回答道:「公主請放心,小人行醫多年,輕車熟路,又怎麼會連這麼一點分寸都把握不好?王爺不是輕易就會上當的人,如若不讓他看到公主身上針灸過後的細微痕跡,你我的計劃很可能就此露餡,所以不得已而為之了。」
一炷香後,陳醫士向外面的多爾袞稟報道:「請王爺入內,小人已經醫畢。」
門吱呀一聲開了,多爾袞一進來就盯著陳醫士迫不及待地問道:「福晉怎麼樣了?孩子保住了嗎?」
陳醫士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聲音中透著成功的喜悅:「回王爺,一切順利,福晉和腹中胎兒都平安無恙,有驚無險,幸虧診治及時啊,否則的話就難以預料了。」
「啊?實在太好了,太好了!」多爾袞如釋重負,立即上前,坐在了我的炕沿上,喜形於色地注視著我:「熙貞啊,我說得沒錯吧,我們的孩子果然平平安安的,就是說嘛,我多爾袞的運氣總不至於太差吧?」
說著他拉起我的手來握住,柔聲安慰道:「現在一切平安了,你感覺怎麼樣了?還痛不痛?」
我勉強地笑了笑,用乏力的聲音回答道:「王爺放心吧,這會兒已經不痛了,萬幸我們的孩子還在,就算吃點苦頭又算什麼呢?我剛才真怕……真怕有個三長兩短的,萬一有個不測,我可怎麼對得起王爺?」
「不,這完全不怪你,我懷疑這是有人暗地裡謀害你和孩子,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一旦知道是什麼人做的,我一定要讓她知道她的狠毒會換來什麼樣的後果!」多爾袞說到這裡時,臉色冷硬得鐵青。
我暗暗地冷笑著:大玉兒,你沒有想到自己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吧?雖然我相信多爾袞礙於你的身份和看在你同他有那麼一段情分的面子上,不會把你怎麼樣,但此事絕對會讓看清了你真實面目的他對你失望透頂,深惡痛絕,你就休想再欺騙他的感情,利用他為你做些什麼了。
「我真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報復我不要緊,可是居然報復在我們的孩子身上了,那人的心可真狠啊,對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我真是後怕……王爺的骨血來得如此不易,萬一以後再有個……」我可憐巴巴地說著,眼淚也緊跟著湧了上來,真個是聲色並茂,動人肺腑。
「陳醫士,福晉是否是被人謀算?你可曾查出蛛絲馬跡來?」多爾袞轉向陳醫士:「福晉她身體無恙,胎兒本身也牢固正常,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小產徵兆?其中必有緣故,你不必顧忌,但言無妨。」
陳醫士略一遲疑,不過還是照實回答:「王爺猜測得沒錯,今日之事,確實正如王爺所料,福晉確實險些被墮胎藥物所害。」
「你從實講來!」多爾袞立即緊逼著問道,目不轉睛地盯著陳醫士。
陳醫士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目視了我一下,然後請求道:「容小人先開一副定神安胎的湯藥,以利於調養身子和消除墮胎藥的殘餘影響。」
「好,你先開方吧,一會兒我會親自監視從抓藥到送給福晉飲下的全部過程,否則還真的放心不下。」
看來此時的多爾袞已經草木皆兵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肯定是有內鬼想害我,府裡的一干人都逃脫不了干係,所以決定親自監督。
一大碗苦澀的湯藥下肚,我重新躺下,多爾袞輕柔細心地幫我把被子蓋好,然後安慰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現在身子肯定有點虛,要好好調養,不要累著了。」
我心裡好笑:我整天閒極無聊,現在又老老實實地躺著,怎麼可能累著了?淨是瞎擔心。
「還請王爺借一步說話。」陳醫士躬身道。
於是兩個人到了外廳,接著聽到陳醫士低聲匯報了一陣,然後是長久地沉默,終於,聽到多爾袞的聲音了,那聲音中帶著驚訝和不敢置信:「你可以確定嗎?這墮胎藥的確是這一對香囊裡的嗎?」
之前陳醫士已經把我繫在腰間的那對香囊拿去了,估計此時多爾袞正在翻來覆去地擺弄著它們,仔細地研究著,但他對醫藥是一竅不通,當然不可能研究出什麼來,由於陳醫士救過我的命,這一次又成功地把我從小產的邊緣拉了回來,為他保住了我腹中異常珍貴的骨血,所以眼下的多爾袞更是對陳醫士信任有加,絕無懷疑了。
只不過,多爾袞的口氣之所以這樣意外和疑惑,是因為他絕對沒有料到,那位青梅竹馬的舊情人居然會用如此陰險毒辣的手段來對付我和他的孩子,這的確讓他一時間不能接受。
「回王爺,小人可以絕對確定,如若有誤的話,任憑王爺懲罰。」陳醫士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注意,暫時不要把關於香囊的事情說出去,我自有計較。」多爾袞用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吩咐道。
「是,小人告退。」
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推開了,聽腳步聲,我知道是多爾袞進來探望我的情形來了,於是我故意閉起眼睛來假寐,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由於之前陳醫士告訴過多爾袞,給我開的這劑藥裡面有安神和利於睡眠的成分,所以我當然要裝一裝了。
腳步聲到我炕前時停住了,接著感覺到多爾袞的指尖的溫暖,他伸手輕輕地撫mo一下我的額頭,我沒有任何反應,繼續裝睡。很快,我又聽到他一聲深深地歎息。
沉寂良久,腳步聲遠去了,直到房門輕輕地關上。過了一會兒,我睜開眼睛,翻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關閉著的門前,輕輕地一推,房門立刻出現一道縫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廳裡的情形。
在搖曳的燭光下,多爾袞正反剪著雙手,來回踱著步,他的步子很緩慢,顯得有些沉重,正如他此時的心情,由於他側身對著我,一時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海蘭珠,玉兒……玉兒,海蘭珠,」他輕輕地念著,一遍又一遍,最後終於在莊妃的名字上停住了:「玉兒,除了你還能有誰呢?」
多爾袞停住了腳步,伸手入懷中,摸出了一件東西,接著燭光,我仔細觀看,果然,那正是一隻繡花荷包,頓時頭腦一陣狂暈:天哪,又是荷包,怎麼連這個都跟電視劇裡一樣?
沒等我暈完,就聽到他帶著苦笑聲的自言自語:「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我真是看錯你了,還是你變了?變得我幾乎不認識了?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你叫我如何能原諒你呢?」
接著,他仰頭望著天棚,「你這麼完美的計劃,怎麼就在海蘭珠身上失效了呢?否則的話我該省了多少心思?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真的應該感謝你,可是,你現在的所作所為,真的很叫我失望……以後,以後我該怎麼辦?」
說到這裡,多爾袞苦澀地笑了一聲,將手裡的荷包緊緊地握住了,我看著他的拳頭在微微地顫抖著,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像得出那上面的痛楚,絕望和淒然。
雖然看到多爾袞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的心裡很不好受,絲毫沒有計劃成功的喜悅,但是想到讓他可以早點認清莊妃的真實面目,是絕對有好處的,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啊!
突然,外廳的大門被「咿呀」一聲推開,我和多爾袞同時一愣,這這瞬間,我注意到他聞聲後立即將手中的荷包揣入懷裡,反應挺敏捷,警惕性也蠻高的嘛!
多爾袞轉頭望去,吁了口氣,原來進來的人也不是外人,正是我的貼身侍女依雪,這時,我忽然想起,我從晚上開始一直到剛才,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的面,不知道這個小丫頭跑到哪裡去了,莫非她還不知道我有驚無險的經過,阿娣沒有在外面告訴她嗎?
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的依雪見到多爾袞,顯然嚇了一大跳,連忙蹲身行禮:「奴婢該死,不知王爺在此,冒失驚擾了!」
多爾袞寬和地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沒關係,看你神色焦急,又如此貿然,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找福晉啊?」
「這個……」依雪的神色似乎有點猶疑,她囁嚅著回答道:「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可是此事干係重大,不能隱瞞王爺。」
我一下子很是好奇,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依雪如此為難?聽口氣似乎和我有很重大的關係,外面的多爾袞也同樣很奇怪,他看了依雪一陣,然後回答道:
「有什麼事情,但言無妨,我恕你無罪!」
「這……奴婢就索性直言了,」依雪似乎下了狠心似的,「奴婢方才匆忙趕來,是為了向我家主子稟報一件凶險異常的大事,迫在眉睫,所以才一下子闖了進來。」
「哦?你繼續說下去。」
「回王爺,奴婢今日晌午出府去幫我家主子求卦,」說到這裡時她略微停頓了一下,有點難以啟齒地解釋道:「奴婢看我家主子懷孕了,期盼她能為王爺生個小貝勒,所以偷偷地跑出去找算命先生問卦。」
多爾袞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結果無意間看到,大福晉的貼身侍女,在不遠處的一家藥鋪裡買藥,我當時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不過回到府中之後,越想越不對勁,王府的藥庫裡什麼樣的藥材沒有?即使短缺也應該是管理藥庫的人出外去採購,哪裡用得著她出去買呢?可見此事不同尋常,到了晚上時,奴婢打探回來,原來大福晉的身子骨好好的,根本不需要任何草藥,也沒見那邊在火爐上煎藥,所以奴婢心頭的疑雲更盛,正準備稟報我家主子時,偏巧尋了個空。
奴婢越想越不對勁,於是立即出府,跑到那侍女買藥的那間藥鋪,向掌櫃索要她所購之藥的清單或方箋,結果那掌櫃不肯給,於是奴婢謊稱那藥方似乎有誤,要尋回來查閱一番,好說歹說,才得到那張藥單,於是奴婢立即趕回,本想先去找陳醫士看看,這藥方究竟有何奧秘,可是卻沒有尋著,於是只得過來回稟我家主子,也好有個防備,萬一大福晉對主子有所圖謀的話……」
多爾袞開口打斷了依雪的話:「那張藥單想必在你身上了?拿給我看看。」
「是。」依雪隨即從袖中摸出一張折疊後的紙張,恭敬地呈給了多爾袞。多爾袞伸手接過,展開來仔細地觀看著,過了片刻,他抬起頭來:
「我問你,福晉昨日從宮裡回來後,是不是帶回一對香囊?」
「是啊,奴婢當時還注意看了兩眼,那香囊的針腳的確很是精妙,福晉還特地叫奴婢收拾到梳妝台上的抽屜裡了。」依雪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事情確實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疑點居然意外地轉移到了小玉兒的身上,照這樣發展下去,她豈不是成了重大嫌疑犯?奇怪,怎麼會這麼巧?小玉兒也正準備下藥害我,就算這個可能性成立的話,難不成那藥方居然和這香囊裡的墮胎藥一樣?否則多爾袞怎麼會特地問起那一對香囊?我不禁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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