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上海古籍書店翻閱了很多關於後金的史料或者論著,發現自己以前仍然存在不少謬誤啊,以下有的算糾正,有的算作「暫時存疑」,大家討論討論。
一:關於大妃阿巴亥被休離的事件。
以前我一直認為她被趕出汗宮之後到阿濟格家暫時住著去了,然而昨天卻發現了新的資料,有這麼一段,翻譯成白話是:「大汗將大妃休離不足八個月,就派人去請大妃回宮。大妃接到這個消息後心情急切,所以匆忙收拾行李趕往遼陽,由於行色匆匆,居然將僅有的幾件衣服和首飾弄丟了。大汗得知之後,立即派人回去尋找,並且說這是大妃心愛之物,如何能不尋回來?在他的嚴令下,終於將那些衣服首飾尋回來了。」
顯然,此時的汗宮在遼陽,而阿巴亥是從別的地方趕來的,那麼她是否是從原來的都城赫圖阿拉趕來?如果她被休離到重新蒙召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後金的都城一直都是在遼陽,則可以說明,她被遣送回娘家了。
不要以為烏拉部已經滅了許多年,阿巴亥的娘家就沒有了。實際上在努爾哈赤剛剛遷都到遼陽時,為了表示盡釋前嫌,特地請他的兩位岳母,阿巴亥的母親,烏拉貝勒滿泰之妻和孟古姐姐的母親,葉赫貝勒布寨之妻到遼陽汗宮裡來飲宴,可見阿巴亥的母族仍在。況且阿巴亥的兄長在後金時期也是頗有能力的大將,所以說阿巴亥被休棄後,也有可能返回娘家居住。
當然,如果這期間努爾哈赤已經從赫圖阿拉遷都到遼陽,則可認為阿巴泰仍然留在赫圖阿拉,並沒有隨同遷都的大隊人馬一道去遼陽,那麼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哪裡呢?存疑。
另外,又有一個新發現,原來褚英被處死後,他的幼子尼堪當時只有六歲,被努爾哈赤下令交給大妃收養。當時多爾袞正好四歲,如果按照成年分府的年份算來,多爾袞和這位侄兒一共度過了七八年的童年時光,如此看來,這兩人的交情可以說是穿開襠褲長大的。所以才能解釋為何尼堪在皇太極在位時一直不得重用,而多爾袞上台之後立即大力提拔厚待他的緣故了。
二:關於阿巴亥究竟是什麼時候取代了袞代的正妃位置問題。
袞代早已失寵,是肯定了的,但是她究竟是在阿巴亥到來的第三年就被廢黜正妃位置呢,還是直到天命五年,在被努爾哈赤降罪,廢黜妃位的沒幾天後就死了呢?[清史稿]的說法是她因為得罪了太祖皇帝,所以被賜死。由此可見,莽古爾泰果真曾經弒母,也只不過算是「協助」母妃自盡而已。
有資料說,袞代被老努厭惡,曾經一度趕出宮去[我懷疑阿巴亥就是在這個時候取代了正妃位置,十四歲,並沒有生育],叫莽古爾泰收養。不料莽古爾泰經常和母親吵架,所以袞代自請搬回宮來,跟小兒子德格類一道居住,等德格類成親建府之後再跟他一道住。這年莽古爾泰十五歲,顯然已經分府居住,而十阿哥德格類比同母兄長小十歲,當時五歲,所以袞代留戀幼子,留在宮中也有可能。可見這個時候,袞代並沒有被徹底休棄,只不過是從正妃的位置上掉了下來,變成普通庶妃。至於她在十多年後如何獲罪,一說是由於貧困而不得不盜竊宮中財物。
還有一個疑惑的就是,努爾哈赤最小的兒子,十六阿哥費揚古究竟是誰生的?[清史稿]裡認為「生母不詳」,估計應該是類似康熙的八阿哥的生母衛氏一樣,是普通的女奴阿哈身份吧?很多歷史小說裡,居然說費揚古是袞代生的,顯然有誤。不過他們這個猜測的依據是,天聰九年底莽古爾泰,德格類和莽古濟兄妹謀逆案中,他也連帶被處死上看,懷疑費揚古是他們的幼弟。然而費揚古被殺時只有二十歲,按照這樣看來,當時袞代雖然仍在汗宮,卻早已失寵,如何還能再生一子?又怎麼可能沒有記載?所以這一點大不可信。
三:莽古爾泰和德格類兄弟究竟是怎麼死的?
莽古爾泰很有可能是在被皇太極徹底架空之後,由於謀逆不成,所以鬱鬱而終的,然而德格類的死就奇怪了。從表面史料上看來,德格類並非如莽古爾泰一樣性格暴躁的人物:大凌河之時,莽古爾泰「御前露刃」,皇太極的一干兄弟子侄都無動於衷,連侍衛都不理不睬,如果不是德格類及時上前阻止,恐怕皇太極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天聰八年(1634),德格類動輒得咎:他身為管戶部的貝勒,把一些漢官所提出的差役繁重問題向皇太極反映時,被斥之為「誑言」;在西征宣化、大同時,德格類所部因攻赤城受阻未能在指定的地點會師,而是趕到山西應州與皇太極會合,則被視為違反軍令;而在為八旗牧場選擇管理人員時,德格類只講了句:牧場的牲畜乃八旗所出,人選不可忽視,皇太極便借題發揮地質問道:「出自八旗的牲畜,選擇人就該慎重,難道出自國家的牲畜,在人選上就該忽視?」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由此看來,德格類之所以倒霉,多半是其兄的拖累。他的死就更加古怪了:天聰九年底,由於豪格娶伯奇福晉的風波,哈達公主莽古濟被軟禁,不得與任何人來往;岳託罰銀一千兩,德格類與豪格各罰銀五百兩。
在被判處罰銀之後的第八天——也就是天聰九年十月初二深夜,德格類竟同莽古爾泰一樣「中暴疾,不能言而死」,當時也不過三十七歲。天下竟會有如此蹊蹺的事,兩個「中暴疾」的人在死前的症狀居然一模一樣!以德格類的性格不可能像莽古爾泰那樣暴怒而亡;更何況被罰銀的又不是他一個人,岳託的罰銀數量是他的兩倍,他就會那樣想不開?也許在「暴疾」的背後,一定隱藏著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
挺皇太極的人都為皇太極辯解,說如果皇太極真的早知道他們兄弟的陰謀恐怕早就直接殺了他們,何必要採取暗害的手段?前半句大概沒錯,皇太極先前肯定不知道他們的陰謀,又或者這陰謀根本就是誣陷和羅織出來的東西,然而看他和他兒子順治的清洗手段,是何其類似?為什麼冷僧機不在莽古爾泰、德格類活著的時候告發,偏要在人死之後告發?明擺著是「死無對證」,想怎麼編就怎麼編。皇太極無非是喜歡在對方沒人之後,才大肆清洗,肆意構罪的,所以很讓人懷疑,德格類之死,是皇太極早有預謀的一次謀殺。
這場大清洗中,皇太極賜死莽古濟和她的丈夫,豪格殺了莽古濟的女兒,同時被處死的還有莽古爾泰的三個兒子、莽古爾泰與莽古濟的同母異父兄長昂阿拉、努爾哈赤的十六子費揚古以及正藍旗的將士一千餘人。經過這次金建國以來的最大規模的內部傾軋,皇太極終於憑借血雨腥風式的高壓,擺脫了八旗共治的殘餘,實現了乾綱獨斷、君主集權。
瞧瞧,這和後來順治八年的大清洗何其類似?只不過順治處死的宗室貴族更多,朝廷重臣更多,手段更加殘忍罷了,虧很多人還贊皇太極和順治父子都是仁慈之君,可笑之至。
四:多爾袞究竟有多少個妻妾的問題。以下是我們所熟悉的一份名單。
嫡福晉,科爾沁博爾濟錦氏青巴圖魯桑噶爾寨台吉之女;
繼福晉,佟佳氏尚書孟噶圖之女;
三娶福晉,扎爾莽博爾濟錦氏根杜爾台吉之女;
四娶福晉,科爾沁博爾濟錦氏拉布希西台吉之女;
五娶福晉,科爾沁博爾濟錦氏索諾穆台吉之女;
六娶福晉,朝鮮李氏金林郡公李開音之女;
媵妾,察哈爾公齊特氏布延圖台吉之女;
媵妾,博爾濟錦氏杜思噶爾卓農台吉之女;
媵妾,濟爾莫特氏幫圖武之女;
媵妾,李氏李世緒之女。
不覺得奇怪嗎?怎麼少了豪格福晉?[清史稿]裡說,「肅王妃,元妃之女弟也」,顯然易見,在這份名單裡,應該有兩個「科爾沁博爾濟錦氏青巴圖魯桑噶爾寨台吉之女」,可為何只有一個[顯然就是元妃]呢?或者,也許這位豪格福晉就是另外一位博爾濟吉特氏,也就是林丹汗的側妃伯奇福晉。因為林丹汗的妻妾也有部分是博爾濟吉特氏一個部族的親人,比如濟爾哈朗的正妻就是林丹汗大妃蘇泰太后的親姊妹,所以濟爾哈朗才和代善為了爭奪美麗而富有的蘇泰太后差點撕破老臉。這樣看來,很有可能被豪格立為繼妃的這位伯奇福晉就是元妃的妹妹,然而這個名單裡也仍然沒有伯奇福晉。
另外,還有察哈爾林丹汗的公主,就是皇太極的淑妃巴特瑪和前夫林丹汗所生,帶到盛京來撫養了兩年,嫁給多爾袞的那個,這個名單裡為何沒有呢?難不成是這個「媵妾,察哈爾公齊特氏布延圖台吉之女」,顯然不對,林丹汗怎麼會叫這麼個名字?
難不成,多爾袞的妻妾一共有十二名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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