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當!」 腰間所掛的橫刀和身上披戴的鐵甲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金球得大口地喘著粗氣,嘴巴一張一合,一團白霧隨著每一次呼吸從嘴裡噴湧而出。 他的視線跳躍不定,有時緊盯著腳下的地面,有時轉向身側奔跑的士卒們,汗水濕了他的臉,甚至,滲進了他的眼眶,讓他的眼睛隱隱作疼。
大隊士卒們列隊奔跑,腳步漾起的灰塵由地而生,漫天而起,從遠處望去去,這一對奔跑在原野上的士卒就像是一條黃龍。
黃家莊一役,金球得第一個登上了黃家莊內院的城牆,黃二公子的頭顱也是被他砍下來的,由於他立下了大功,終於由副隊長升為正式的百人隊隊長,狗子調到了另一個百人隊去做隊長,他則統率著原來的百人隊。
從昨日開始,從饒陽調來的一萬士卒開始了正式的整軍,高暢制定了許多項考核項目,士卒們要達到一定的標準才能留在營中,要是達不到,就會被清理出軍隊。
當然,清理出軍隊也不是就對他們放任不管,他們會被打發去屯田,忙時種田,閒時訓練,或者作為後勤輜重兵上戰場。
能完成考核任務的才能留下來,留下來的只能是精銳,日後,打仗就是他們唯一的工作,他們除了訓練和打仗外,不再做其他事情。
高暢奉行精兵地政策。他一直認為一千頭狼遠比十萬頭綿羊要厲害,因此,他採用的徵兵制度和別的豪強勢力完全不同,那些豪強徵兵一向多多益善,戰時就徵集大量農夫入伍,讓他們自帶戰馬,武器,盔甲。作戰也沒有軍餉,只是給他們一些糧食代替,賞賜則用搶奪來的戰利品代替,沒有打仗的時候,就把這些士卒解散返鄉,讓他們重新去當農夫。
除此之外。他們也保持了一定的常規軍力,這些士卒人數不多,卻全是精銳,由他們出錢供養,這些士卒,無論戰時戰後都會保存下來的,是他們擁有的核心力量。
這種徵兵制度有利有弊。
好處在於不需要他們花費大量地金錢來供養軍隊,他們需要維持的只是極少部分軍隊的供給,大部分士卒只需要供養他們戰時的需求即可,只要能讓他們吃上陳年糧食填飽肚子就行了。至於,士兵們戰死了。也不會有撫恤金什麼的,傷殘了最多打發一點回鄉的盤纏。以後,就不會管他們地死活了,就此不聞不問。
壞處就在於,作戰的時候,徵集軍隊需要一定的時間,並且,在農忙的時候作戰,會影響耕種。男人都去打仗去了,只留下老弱婦孺在家種地。傷了農時,這一年就沒有多好的收成了。
另外,軍隊的戰鬥力也說不上多好,在本鄉打仗守衛鄉土還好,要是出外作戰,就談不上有多大的士氣了,若非有嚴酷的軍法維持,士兵們還沒有出境,多半就逃個精光了,一旦作戰不利,軍隊很有可能一潰千里。
楊廣率軍征討高麗,這種徵兵制的缺陷就顯露無遺,號稱百萬大軍,卻不堪一擊,與其說是被高麗人打敗的,倒不如說是被自己拖垮了!
若非迫不得已,高暢不希望將沒有經過正統訓練地農夫拉出去打仗,這些農夫最多只能作為補充兵,在正規部隊有所損失的時候,通過徵募進入正規部隊,然後,在老兵們地帶領下,通過一系列的訓練,這才能夠帶上戰場。
雖然是精兵政策,人數卻也不能太少,畢竟,攻城略地也需要不少地人才行,打下一座城池,也需要派兵駐守。
高暢的軍中有發軍餉,士卒們的裝備也需要高暢供應,並且,要想打造一隻精兵,武器和甲冑的裝備也必須比其他的部隊精良,這需要大量的錢糧才能維持。
以平原郡一郡之力,最多也只能供應三千這樣的士卒,幸好,饒陽軍投誠的時候,武器輜重什麼地都不缺,楊義臣留了不少的好東西給鄧有,如今,卻被鄧有雙手奉送給了高暢,所以,給高暢省了不少錢財,至少不需要花大量地錢財為士卒們添置裝備。
這樣,只需要維持軍隊的糧餉即可,以平原郡的財賦,暫時還能供養七八千這樣的部隊,不過,時日一長,也會不堪重負的。
因此,高暢通過流民入境這件事情大大的敲詐了平原的各大世家一把,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在現階段,高暢也不能把那些世家壓搾得太過了。雖然,他可以發兵將這些世家全部滅了,將他們的田產和財產全部收歸已有,用做軍需。然而,他這樣就徹底得罪了那些世家土豪們,一旦出兵攻擊別的郡縣,必定會遭到殊死的抵抗,因為,那些當地的世家豪強都知道,要讓高暢當政,自己一定沒有好果子吃。
他只能在那些世家能夠承受的範圍內撈一些好處,要想真正剷除世家的力量,讓他們在影響力達到最低點,要想讓自己的法令在民間推廣,做到令行禁止,是一個艱巨而漫長的任務。
就算他在平原郡的世家大族那裡撈了不少好處,要想維持這樣一隻軍隊也很困難,況且,秋長天在會議上說的流民入境的問題並非危言聳聽,一旦,流民大量湧入,雖然會獲得大量的人力,以平原一地的力量卻承受不起那樣大的壓力。
要解決流民問題很簡單,一方面是大量開墾荒田,新修水利,在一定程度上,修建大量作坊,招收一批流民入內工作,另一方面,就只能向外擴張了!
這樣做,不僅能搶奪土地安置流民,也可以搶奪錢糧,緩解平原郡的壓力。
所以,竇建德的命令高暢並不想違抗,他的眼睛也盯上了旁邊的清河郡,不過,打下清河之後,他不會將它拱手送給竇建德。
為了能夠佔據清河郡,整合一隻具有戰鬥力的軍隊非常重要,故此,一連幾天,整軍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
「弟兄們,加油往前跑啊!終點就在前面,千萬不要洩氣!」
金球得一邊向前跑,一邊給自己的小隊加油打氣,今天是整軍運動的第三天,輪到他們這個營考核負重長跑這一關了,身披甲冑手持武器背負行囊負重足有好幾十斤,然後,在規定的時間內跑完三十里地。
這個考核對所有的士兵都
難關,在前兩天的考核中,有的營達標的人甚至不到半,金球得希望自己這個小隊掉隊的人不要太多,因此,就算他自己也累得夠嗆,仍然出言鼓勵那些士兵。
沒有達成這個考核目標的也不見得就會被淘汰,他們還要接受別的考核,比如力氣,箭術,馬術,武器格鬥等等,要是他們在其中一項有優秀的表現,也能被軍隊收留。
力氣大的會被安排在雄闊海的驍果營,馬術好的會被安排去騎兵營,箭術好的去弓箭營,武器格鬥厲害的會根據武器種類的不同安排到不同的營中去。
不過,就算這樣,被淘汰的人也不少,說實話,要是在原來的變民軍和官兵中,能夠不打仗,可以回鄉種地過活,不知道多少人想這樣。然而,在高暢軍中,他們卻不想離開軍營,因為高暢軍的待遇實在是太好了,不僅能夠吃飽飯,甚至還能吃上肉,每個月還能領軍餉,受傷退伍之後,家中的賦稅全免,也能得到補給,戰死之後,家裡人還能得到撫恤金。
這樣的待遇好得簡直讓他們無法想像,雖然,軍紀嚴格了一些,不過,有這樣的待遇,不管多麼嚴格的軍紀也是能夠遵守的。
所以,幾乎每一個人都用盡全力去拚搏,希望能留在軍中,一旦被淘汰,那表情就像世界末日降臨一般。
「頭。你昨天請了神君下來,神君是怎樣說地,他會保佑我們嗎?」
金球得的親兵一邊向前奔跑,一邊氣喘吁吁地說道。
由於是道士出身,金球得在營中經常會變一些小戲法,常說自己和天上的神君有交情,神君會保佑他,時常會降臨下來為他指點迷津。
這個時代的人對神鬼之說深信不疑。因此,金球得深得他們那一小隊士卒的敬畏,甚至,他們營的統領也知道了金球得的本事,私下裡也曾經向金球得請教,希望金球得的神君保佑他。
所以。金球得地小隊以及他所在的那個營的士兵作戰都非常勇猛,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戰死之後也能得到神君的保佑,能夠上天過上好日子。
「當然,神君絕對會保佑我們,只要我們打心眼信奉他,神君是不會放棄我們這些信徒的!」
一提到神君,金球得臉上的表情就變得肅穆起來,連跑步地姿勢也神聖了起來,雖然。在外人看來,一臉污泥的金球得擺出這樣的姿勢看起來非常滑稽。然而,那些士卒並不會這樣認為。他們臉上的表情也同樣神聖起來,跑起來,腳步也不再沉重了,神君賜與了他們無上的力量,他們堅信自己能在規定的時間跑到終點。
只要相信神君,神君就能保佑自己,自己就算死後也能上天,得到永生!
這就是金球得蠱惑這些士兵的話。金球得宣稱自己是唯一能夠跟神君溝通的使者,這讓士卒們對他盲目的崇拜。甚至,高暢安排在軍中的一些無間也對此深信不疑。
最初,金球得這樣做,只是希望能夠統率好手底下這些士卒,因此,用幼時在道觀學到地一些小幻術來迷惑眾人,讓大家相信他是有神通的人。
後來,他發現自己這樣做,越來越多地人對他敬畏起來,不管是殺人如麻的悍卒,還是勇猛無敵地戰士,甚至,頭上直接管轄他的將官,全都真心地崇拜他,他沉醉在眾人的膜拜的目光中,樂此不疲,於是,漸漸地,他不再收斂,放縱了起來,將自己身具神通的消息在軍中四處傳播。
將來,你會是一個大人物!
那個算命先生的話他一直深信不疑,現在,不正是證明了他的預言嗎?
然而,金球得並不知道,在他這樣做的時候,一個人地眼光已經盯上了他,正冷冷地看著他的表演。
在金球得和手下地士卒在原野上亡命奔跑的同一時間,郡守府,高暢的書房。
「這是顧旦大人關於黃氏一族的處置方案。」
秋長天將一張寫滿字的紙放在了高暢的書案上,退下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每天的這個時候,秋長天總會在這裡和高暢見上一面,就一天中處理的某些重要事情和高暢做一次交流。
「你說吧,怎樣處置的?」
高暢沒有看那張紙,而是抬起頭平視秋長天。
「由於主事的黃氏父子已死,餘下的黃家人只是受到了他們的牽連,按照大隋律,罪不當誅,為了顯示大人的仁德,顧旦大人做出了以下的判決!」
秋長天頓了頓,偷偷瞄了高暢一眼,見高暢沒有什麼表示,繼續說道。
「黃氏一族殘存男丁四十三人,五十歲以上五人,未滿十四歲七人,這幾人免於罪責,其餘眾人,顧旦判處他們苦役五年,黃氏一族殘存婦孺三十四人,全部免罪,黃家產業除了城內的宅院和一兩處產業之外,全部收歸官府,田地按照大人事先的安排分派給黃家的佃戶以及從軍中淘汰的士卒!」
「就這樣?」
「是,就這樣!」
顧旦的判決太過仁慈了,是因為對黃家同情才這樣做的吧?秋長天並沒有就這個判決發表自己的意見,而是直接交給了高暢,高暢也許會因此勃然大怒吧?這個想法總是不由自主地從秋長天心中冒出來。他希望看見高暢的震怒,那樣顧旦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和顧旦相處一久,對方淵博的學識讓他非常震動,他害怕那人會在某一天取代自己的地位,
「我知道了,就這樣做吧!」
高暢點點頭,對此不置一詞,這讓秋長天滿心的希望落了個空。
「還有事情嗎?」
高暢瞧見秋長天仍然坐在椅子上,淡淡地問了一句。
「大人,清河郡楊善會的使者來了,他希望和大人見面,大人要見他嗎?」
高暢轉過頭,望著窗外的晴空,從他的臉上以及眼神中瞧不清楚他的心思,他只是在沉默地遠望。
「你帶路吧,我去見見他!」
說罷,高暢站起身,在秋長天的陪同下,向前面的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