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 第二部 第四章 柳生一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香格里拉艾波巨蛋

    「你剛剛的琴彈得太慢了,如果要配合我的歌,就應該要更快一點,節奏更重一點。」

    「我已經在努力了啊……」

    「還有,光是琴聲不夠,下次你用這張琴給我敲出鼓聲和鈸聲來。」

    「連鈸都要?我又不是表演雜技的。」

    「不許還嘴!」

    演唱會結束已是深夜,適才令眾多觀眾瘋狂的新人歌手「夢幻幾何」,並沒有回居處休息,反而留在舞台上,檢討今晚的表現。

    完全看不出兩個月前還是統領一軍的女將官,妮兒已經完全投入自己現在所擔任的角色,盡力去做好每一分準備,在上台獻藝時,將光彩與熱力傳散至場內每一處。

    從最初只會在舞台上高歌,到能夠完全掌握巨蛋裡的氣氛,邊唱邊走下舞台,不但舞姿動人,面上表情更是變化多端,讓人深深迷上了這個俏麗的熱舞少女。

    「你們兩個好好加油啊,這輪的演唱會很成功,艾爾鐵諾那邊已經傳來消息,曹壽後天就會到,已經訂了貴賓席,如果討到他歡心,不但有大筆賞賜,說不定他還會上台獻花咧。」

    昨天的演唱會結束後,天香苑的老闆娘親至,安排這兩天的工作流程之餘,也做出這樣的交代。妮兒對於被一頭肥豬上台獻花沒有好感,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忍不住一腳把他踹下去,但是大筆賞賜卻是經濟實惠,要是能拿到那筆錢,北門天關那邊就可以換到更好的軍備了。

    不過,在接到蘭斯洛等人已經抵達京都,平安無事的消息時,為此放心的妮兒本來提議去吃一頓好料,卻發現源五郎的表情沒精打采,像是有什麼事非常不快活一樣。

    「喂,你怎麼了?表情這麼難看?」

    對這不尋常的事感到擔心,妮兒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重拍一下源五郎,出言詢問。

    「沒什麼啦,只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裝什麼神秘,想說你就說啊,我不會出賣你的。」

    「妮兒小姐不是一直對我的過去感興趣嗎?我一直不想說,不過現在好像不說不行了,其實……我覺得很難以啟齒……」

    看到源五郎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妮兒的好奇心整個被吊起來了。過去不知道多少次套話、逼供、軟求,但聰明才智高自己一大截的他從來沒有上當過,現在終於有機會聽他主動提起過去,這種機會怎麼可以不好好把握。

    「沒關係啊,我們都這麼熟了,大家是好朋友,哪有什麼不好說的?告訴我吧,你是不是陸游的私生子?天草四郎是不是你老爸?你的武功為什麼這麼雜?是不是三賢者的聯合弟子?」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源五郎目瞪口呆,像是喝了一杯三桶水濃縮的百草茶般臉色發青,直看著妮兒。

    「你在胡說什麼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怎麼會和我扯上關係?」

    「誰叫你一直神神秘秘的,外面一直有很多流言,比這些更荒唐的都有,稷下一直有幾家週刊,定期報導你的醜聞,我都不知道該相信哪個才好,最新的一版,聽說你是曹壽的小兒子,是他和陸游一起偷生的……」

    源五郎的表情實在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說,整張臉皺成一團了。

    「……是不是那家貳週刊?我要請無忌家主幫我放火燒光那邊……」

    就算修養再怎麼深,聽到這樣子荒唐的傳聞,源五郎也是會有發火的衝動。

    「這麼胡說八道,下次乾脆說我是老大和莉雅女王偷生的好了。」

    「不用下次……那是前三期……」

    「是……是嗎?」

    火大無用,源五郎只有歎氣的份,而妮兒自不會浪費時間,繼續逼問他所謂的秘密,直到他吐露真相。

    「其實……我以前在日本,做過一些不太名譽的工作,當過殺手、小偷、吟遊詩人、小說家、慈善家、扶老婆婆過馬路的善心人士……」

    一面說,一面偷覷妮兒的反應,直到確認她始終笑吟吟的沒有怒氣,這才小聲小聲地冒出一句「……還有男妓。」

    「什麼嘛,原來只是這種小事啊,不用在意啦。把衣服換一換,我們一起去吃宵夜吧,老闆娘推薦了一家咖哩魚丸,我正想試試看呢。」

    妮兒笑著在源五郎身上一拍,道:「像小五這麼漂亮的男人,一定會有很多貴族夫人、闊太太搶著要,我以前還在奇怪,你長成這個樣子,不去當男妓真是浪費,結果還真是被我猜中,你真的是從那一行出來的。」

    「不,其實和你想像的有一點不一樣……」源五郎好像想要解釋些什麼,欲言又止,最後無言地放棄,改問起另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有一個當過男妓的男朋友,對你一點影響都沒有嗎?」

    妮兒笑著搖搖頭,一手插著腰,將那張笑得很燦爛的笑臉貼近源五郎,道:「完全沒有影響。因為即使你得過什麼不乾淨的病,也是完全沒有機會傳染給我的,所以……與我無關。」

    剎那間,源五郎開始後悔,把妮兒帶來香格里拉,過一段平凡少女的生活,是不是一個錯得離譜的主意?

    至少,不該由躲在一丈外後台,正笑得人仰馬翻的那個老妖婆,來擔任指導妮兒儀態的導師……

    結束了與天草的談話,楓兒的外表看來仍如平時那般不為所動,但心裡頭的震驚卻非同小可。

    宗次郎……是魔族?不,或許只能說,他有魔族的血統。但即使是這樣,也是夠讓人吃驚的了。不管事先怎麼設想,都想不到會挖出這樣子的機密情報。

    這件事情,秀吉公並沒有主動提起,會不會……連他也不知道呢?宗次郎自己呢?他應該是知道的吧。

    九州大戰結束迄今已經兩千年,對楓兒這樣的新生代而言,魔族只是一個太過遙遠的名詞,沒有任何的實質意義。雖然在跟隨小草之後,曉得雷因斯數千年來,一直保留實力,戰戰兢兢地準備,就是為了預防魔族捲土重來,但是看在她眼中,這實在是有些可笑。

    大戰之後,人魔兩界就斷絕了往來,除了西西科嘉島上頭的低等魔物,上級魔人根本就沒有在人間出現,相較之下,人類與其他種族的戰爭、人類與人類的自相殘殺,造成的傷亡還高過整個九州大戰時人類死傷的總和。

    曾經聽青樓的義姊說過,九州大戰結束時,以當時雷因斯的實力、政治資源,統一大陸根本是輕而易舉,三賢者都與之關係深厚,只會樂見其成,不會阻攔,甚至不用動武,只要將當時的幾個政治團體結成聯盟,用幾百年的時間去吞併,不只今日艾爾鐵諾、自由都市的一帶,甚至連武煉都可以納入掌中,真正的統一大陸。

    可是雷因斯卻採取了秘密主義,不信任其餘的戰友,只想以一己力量去整備,退縮一隅,甚至故意放任白家坐大,然後再奪取白家所建立的勢力。

    在青樓眼中,這麼做簡直多此一舉,若是雷因斯不這麼鬼鬼祟祟,而是在戰後展現其魄力,將整個大陸併吞統一,那麼整個風之大陸就會呈現全然不同的繁盛局面。

    以這樣充滿朝氣的大帝國,全力栽培高手,提倡武道,難道最後會比不上魔族嗎?

    即使不去統一大陸,只要把雷因斯花在整備戰力上的資源,用在協助諸國,健全風之大陸政局、教育上,那麼肯定也是另一番局面。

    說到底,魔族也是因為人類積弱不振,政治腐敗,這才敢大舉進犯人間,若是人間界高手輩出,再加上人數方面的優勢,以大多數魔族自私自利的個性,哪敢進犯人間?

    「所以……雷因斯畢竟是宗教國家,改不了那種故弄玄虛的小心眼,歷代女王中確實有才智非凡之士,但卻終究是小眉小眼,沒有大丈夫叱吒風雲的心胸與格局。」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義姊手裡捧著熱呼呼的茶杯,任著蒸氣直往上冒,身上披著繡毯,表情看來就像閒話家常一樣地恬淡,但楓兒卻感受得到那種非比尋常的領袖氣質。

    從來不肯說小草半句壞話,楓兒當然不會附和,更何況,如果要比秘密主義,青樓聯盟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在她心內,卻有所感觸。

    ……就為了不知道何時會來的魔族,傾盡所有人力物力,戰戰兢兢地準備與等待,犧牲了一個世代又一個世代的幸福,就這麼兩千年、三千年地等待下去,真的值得嗎?

    只是,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大笑話一樣,魔族居然真的出現了。沒敢進犯風之大陸,而是在外島掌握霸權,靜靜地窺視,甚至還在身亡之前留下了後代。

    「信長和……大魔神王陛下似乎不太和睦,所以到日本以後,我們兩個也沒碰頭過,後來也不知道他怎麼搞的,和卡達爾亂打一通,自己沒命了,卡達爾也沒能生離日本,勉強也算是一種同歸於盡吧。」

    多年來生死不明的星賢者卡達爾,終於在天草口中證實了已逝的消息,楓兒一方面感到吃驚,一方面也好奇宗次郎是如何拜在天草門下。

    「卡達爾臨終托孤,把這孩子托付給秀吉猴子。猴子拿下日本後來找我,我看在故人情分上,收了這小鬼當徒弟,嘿,往事不堪回首啊……」

    雖然這麼說,但楓兒卻看得出來,這所謂不堪回首的往事,對天草四郎而言,並不是什麼難受的記憶,相反地,他面上浮現的笑意,正顯示了他對這名弟子的珍愛。

    也在這一刻,一直像個青年般的天草四郎,給了楓兒一種長輩的感覺,過去因為他這樣外表而意識不到的東西,忽然清晰起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剛剛聽天草說出宗次郎身世時,楓兒有著懷疑,是否他們師徒之間有所嫌隙,天草四郎這才出賣徒弟的機密?亦或者這件事根本就是假的?

    但是天草沒必要對自己說謊,而從這表情看來,他和宗次郎之間也沒有不睦。那麼,他告訴自己這些事的理由是什麼?以天草的智慧,既已認出自己,當然不會相信自己是真的要嫁給宗次郎,那麼……

    「我也不知道啊,看到你,覺得想說就說了,呵,或許以後你能告訴我理由吧…

    …」

    天草就這樣飄然而去,楓兒心頭的疑惑,如同漣漪般越來越大。姑且不管天草所言的秘密,既然他已經來到京都,日本這邊的情形就已脫出掌握,如果天草與蘭斯洛大人窄路相逢,雙方戰鬥起來,那種情形……

    想想真是頭大,自己並非是負責動腦子的決策階層。應該是像工具一樣被使用的「手腳」,卻始終接不到來自大腦的命令,雖然俗語總說「用膝蓋想也知道」,但總不能用膝蓋去思考所有的事吧。

    匆匆趕了回去,提出入城找宗次郎的要求,得到准許後入城。在坐轎子入城的途中,楓兒卻又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即使見了宗次郎,該和他說些什麼呢?直接問他的出身嗎?就算證實了又怎麼樣?難道因為他是魔族,日本就有進犯大陸本土,將人間界納入魔族統治的野心嗎?

    宗次郎給自己的感覺,根本沒辦法和野心這個字眼連結在一起。這孩子最大的野心,最多也不過是在街上和其餘孩子玩耍後,和「媽媽」一起,吃著他喜歡的牛奶章魚燒而已……

    進入城內,聽說宗次郎有訪客,楓兒不便靠近,在外等候,心中卻對這些客人留上了神,不久後,宗次郎送客出來,只見那是三名斗篷遮顏、看不清長相的灰袍人,從動作上看,似乎是女性。

    運起天位力量,功聚雙耳,楓兒試著去聽那邊的談話,卻在凝運天位力量的瞬間,那三名灰袍人朝這邊看來,冷冷的目光,驚覺了楓兒的存在。

    (能夠察覺我的存在,這些是什麼人……)

    對方顯然功力不弱,但從她們身上,自己感覺不到高手應有的強勁真氣,換言之,如非刻意隱藏,這三人應該不是什麼武學高手,那麼……

    (該不會……是魔導師吧?!)

    楓兒一驚,想起白家最近下達一條緊急命令,要求全面留意日本境內的各派術者。雖然不知道這道命令是何用意,但看白無忌把這緊急程度列為日本戰略的第一要務,自然不是兒戲。

    自己已經查過,日本宮廷並沒有什麼強力術者,這三人會突然出現在此,想必就是重要線索。

    當宗次郎送客結束,楓兒趕上前去,詢問究竟。看到楓兒的宗次郎,沒等她招呼就撲了過來,親熱地抱住,回答問題。

    「喔,這三個歐巴桑是一個神宮的神職人員,長久以來,一直和我們日本的當權勢力處得很好,還幫我們看管鎮國三神器的八咫之鏡,歷代的幕府將軍也都很尊敬她們。」

    宗次郎說著,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小聲道:「秀吉爸爸是很尊敬她們啦,不過我想信長爸爸一定不是這樣,因為他一向對什麼和尚、神職人員很沒好感,秀吉爸爸告訴過我,信長爸爸以前常常說,光頭的不是好人,會唸經的也都不是好東西,整天號召農民暴動,害得收成不好。」

    若有所指的說話,楓兒不知道該如何接口,猶豫一下後,問起這三人的來意。

    像這一類涉及機密的要事,照正常道理,宗次郎是不應該告訴楓兒的。然而,這孩子似乎全然沒有保密的概念,隨口就說了出來。

    「她們說,不久之前,她們觀察天象,發現世上有一個魔胎存在,如果這魔胎繼續發展下去,當他成長茁壯,必然會危害人間,所以必須趁著他羽翼未豐的時候將之剷除。本來她們打算親自到大陸本土誅魔,不過那個魔胎是白癡,居然自己跑來日本,剛好又有強援來到,她們就決定展開誅魔行動,所以特別來告知一聲,希望我們官方能夠配合,不要打擾她們。」

    一番話聽得楓兒心頭狂跳。儘管覺得很荒唐,但是宗次郎說的話,越聽越讓她聯想到蘭斯洛。

    用的是魔族嫡傳天魔功,盜賊出身,自從入主象牙白塔後,就幹出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行為,更明白發表即將對全風之大陸動武的宣言。不管怎麼看,這個男人都是動亂的根源,如果被人說是魔胎,那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帶著幾分不確定,楓兒問道:「那麼……你知不知道,她們所謂的魔胎,指的是……」

    「我也不知道啊,如果魔胎的樣子就是怪模怪樣,那一定就是那個拿內衣狂奔的豬頭怪了。」宗次郎眨眨眼睛,笑道:「其實啊,這些歐巴桑根本就找錯人了。」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不管我怎麼想,那個魔胎……應該就是我吧。」

    天草四郎所說的話,被宗次郎用這樣的方式證實了。看著那張猶自傻笑兮兮的小臉,楓兒頓時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彎下腰去,用力地抱緊這個惹人憐愛的孩子。

    好端端的一場尋歡作樂鬧得這樣收場,對有雪而言,是始料未及的事。

    除了那體力旺盛得不像人類的白瀾雄,依舊大嗓門地叱喝著屬下,精神抖擻,剩下一同前去的白家子弟,都像是受到了太大的心靈衝擊,一時間失去了尋歡作樂的興頭。

    「就好比說剛剛生過花柳,人們總是會小心一點的。」

    有雪作著這樣的感想,但為了洩憤,他在離開幻霧似真居時惡意賴賬。光明正大亮出身為炎之大陸特使的身份,以「沒有日本貨幣」為由,拒絕付款,要求老鴇向幕府當局請款。

    身為一國大使,在出使他國執行公務時,大搖大擺地攜眾嫖娼宿院,更還惡形惡狀,要當地官員代付嫖資,這行為簡直惡劣至無以復加,收到帳單的幕府官員們險些氣炸了肺,不敢相信世上怎有這樣的無恥之徒。

    如果不是有證明身份的文件,他們幾乎就要以為這胖子是假冒的,但對方一切證明均驗證無誤,他們也只有暗自感歎,原來異大陸人種的水平竟是如此低級,比武煉獸人還要不如。

    既然是冒充商務使臣,那麼在一些外交儀式進行過後,就要開始談及實務問題,對此,肚子裡裝滿壽司、牛肉鍋的有雪一竅不通,只有出醜的份,幸好眾人背後有一個商務的大行家,白無忌每天傳訊指示應該談些什麼,什麼地方可以爭取,什麼地方不妨退讓。眾人便在當家主的指揮下,有模有樣地談起商務合約。

    無所事事的有雪感到無聊,一面也暗自好笑。自己一個雪特人倒也罷了,老大枉稱什麼霸主、強者,懷著征服日本的霸氣而來,到這裡以後卻也是醜事連連,頂著一個大豬頭不說,什麼實際成績都沒有作出來。

    但這想法很快就有所改變,因為某天下午,有雪看到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背影,扭腰擺臀,從蘭斯洛房裡出來,手上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往外離去。向池田屋的侍者一問,才知道那是從花街中找來的妓女,這兩天已經連續找了好幾個來,也不知道在房裡作什麼,走的時候都拎著一小袋黃金,賞賜豐厚。

    問起白家子弟,竟然沒人曉得此事,有雪大是好奇,親自去找蘭斯洛詢問。

    「老大,看不出來你一副英雄好漢的樣子,原來比我們還猴急……這也難怪,你那麼久沒得搞了,又是壯碩猛男一個,哪有不哈日本妞的道理?」

    聽著有雪這些話,正在把繃帶從臉上拆下來的蘭斯洛,僅是白了他一眼,道:「那些不全是妓女,是幻霧似真居的前兩任老闆和相關人等。」

    簡短一句話,有雪便已明白,雖然表面上行若無事,好像只是每天都在閒逛,蘭斯洛心裡可是毫不含糊,私下已經把無數命令秘密地發了下去,進行工作。好比這一件,他肯定是因為看了那本畫冊後,起了疑心,開始隱密地調查了。

    「老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深藏不露了?我還以為你除了整天照鏡子歎氣,什麼都不做呢。」

    「潛伏在日本的兵力調配、舉事的時間、各地的先後順序、外海白家艦隊的支援,這些事都要由我實際看過後決定,不過,我沒有必要忙給你們看啊,事情能處理完就好,不需要在你們面前裝出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淡淡的自述,沒有一分多餘的自誇或是喜悅,分外給人一種成竹在胸的感覺。和從前刻意搶在前線,擺出「信任我就對了」的態度相比,這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領袖魅力。看在有雪眼中,自然也是別有感慨。

    「對了,老四,有一件事情我想找你問問。」出奇地,蘭斯洛的語氣中有著遲疑,「你現在還會想起老夏他們嗎?」

    有雪不由得一呆。枯耳山事件後,蘭斯洛幾乎從來就不曾提起死難的四十大盜弟兄們。一向認為「把傷痛放在心裡,牢記仇恨,沒必要呼天搶地」的他,鮮少對外人提及此事,現在忽然問起這話題,有雪確實是很吃驚。

    「老大,為什麼這麼問?我是個笨人,你如果想要暗示些什麼,我是聽不出來的。有話你就直接問我吧,兩兄弟這麼熟,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開口的。」

    雪特人都這麼說了,蘭斯洛也就沒有必要繞圈子了,但應該要問出口的話,仍是在胸中盤旋了一會兒後,才了當地宣洩出口。

    「關於弟兄們的復仇問題,你覺得怎樣處置比較好?」

    「這還用說嗎?從白鹿洞開始,包括石家花家在內,我們要宰掉每一個仇人,高掛起他們的人頭,把他們的兒孫賣作奴隸,妻女當作軍妓,不讓艾爾鐵諾血流成河絕不罷休……」

    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有雪笑道:「老大你想要聽的答案,其實不是這個吧?」

    從剛剛開始一直保持沉默,但是被有雪這樣一說,蘭斯洛有些尷尬地笑了,如果他現在不是豬頭,這種難為情的表情一定會讓他覺得更難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不過在雷因斯內戰結束後,我忽然對所謂復仇的這種事,感到一種疲憊,每次想到都覺得意興闌珊。」

    蘭斯洛道:「拿下艾爾鐵諾的想法不變,我相信,不久之後我會拿下艾爾鐵諾的。不過,我卻不想用為弟兄復仇的名義去作這件事,我總覺得,拿這理由作為我野心的根據,對弟兄們來說……是一種污辱。」

    被這麼一說,有雪還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蘭斯洛還有這樣的心思。但這時也是自己該說話的時候,不然一來有虧兄弟道義,二來曾付過自己大筆金錢的小草,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嗯,老大,我是覺得你沒有必要這麼煩啦,你是我們四十大盜共同推舉的首領,不管是生前或是死後,我想大家都會你的。你就放心去作你認為是好的決定吧。」

    蘭斯洛微微一笑。自己是不是非常幸福呢?從以前到現在,身邊的人幾乎都毫無保留地自己,不給自己選擇上的壓力,讓自己有百分百的選擇自由。

    只是啊,就是因為這樣的寬容,很多時候反而難以作出抉擇啊……

    「不過,別人也就算了,那個龍族的蜥蜴女,老大你可別輕易放過啊,她是當初枯耳山上的主凶,如果老大你想放過她,別說死去的弟兄,光是妮兒小姐那邊就不可能答應了。」

    「這點我也知道,事實上,我不久前還見過她……」

    蘭斯洛將與紫鈺動手的事情稍稍解釋,聽得有雪嘖嘖稱奇,難以索解這些陸游弟子為何如此神出鬼沒,一聲不吭地跑到日本來,莫非最近流行出國旅遊嗎?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上次在北門天關,我為了牽制天草,所以沒有出手對付她,之後又忙得沒空理她的下落,想不到居然大家會在日本窄路相逢,真是……」

    想起與紫鈺交手時,她那認真而充滿生氣的眼神,蘭斯洛心中納悶。無論怎麼看,那都不是受人控制心神的眼神,然而,她為何拋下龍族不理,跑到這東海島國上當人手下,還似乎對過去不復記憶?

    「唔,真的是怪怪的……」

    「老大,既然大家碰到了,你該不會把這個好機會給放了吧?現在她人單勢孤,我們要找她報仇,不用怕其他人干涉啊。」

    「笑話,以我現在的武功,用得著挑地方嗎?別說是在日本,就算是在大陸本土,我要報仇就報仇,又有誰擋我得住?」蘭斯洛道:「其實,我現在就已經在準備,要先把這女的找出來。」

    「找到了嗎?」

    「沒有。雖然她自稱是新撰組副長,不過我透過白家情報網,外加抓了幾個新撰組組員暗中逼問,除了知道她是不久前才上任,沒人知道她詳細資料外,就得不到什麼有用情報。平時都是她主動現身指揮,底下組員找她不到,而與她有主動聯繫的,就是新撰組負責人,那個叫宗次郎的小鬼了。」

    沒有浪費時間,蘭斯洛赫然已經將敵方情報查得清楚,接下來,就是考慮該採取什麼行動了。

    要等待紫鈺再次出現,這做法太過被動,而且很不切實際,較理想的方式,還是設法將她誘出來。

    能夠驚動新撰組副長的事,必然是能撼動整個京都的大事。四處殺人放火,太過傷及無辜,非蘭斯洛所願,所以只好挑選重要人物來襲擊。

    豐臣秀吉?襲擊一個時日無多的老頭,這種卑鄙事情自己可作不出。

    沖田宗次郎?要襲擊,起碼得挑一個稱頭一點的,要是傳出去自己和小鬼打架,將來面子上可掛不住。

    其餘的日本官員嗎?又覺得沒這價值……

    一時間沒有主意,有雪甚至提出「乾脆襲擊楓兒小姐算了,老大你上次進妓院沒辦事,現在一定很想找女人夜襲」,不過自然也是被否決。

    最後,仍然是有雪想到了適當人選。

    「老大,你還記不記得,秀吉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兒?本來要嫁給你的那個小公主啊?」

    本來已經忘記,給有雪這樣一提,蘭斯洛這才想起來。當初日本使臣到來,本就是為了和親一事,只不過因為自己不在,沒人能拿主意,最後陰錯陽差,居然把楓兒給嫁了過來。

    從那畫像上來看,這位小公主還真是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容顏嬌麗,比之小草、楓兒尤勝三分。到日本之後事情不斷,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現在被有雪一提,蘭斯洛也覺得好奇,想實際看看這位小美人的相貌。

    於是,兩兄弟秘密商議後,一封署名「柳生一刀」的採花預告信,就在隔夜以十字鏢送進了京都城。

    「柳一刀就柳一刀,為什麼要叫柳生一刀?」

    「這點老大你就不懂了,這裡是異國,入境隨俗是常理啊,柳生一刀已經算好了,白瀾雄建議的那個柳生一刀齋,那個才更糟咧。」

    「我是感覺不出差別啦,你們這麼早就準備好這名字,是不是早就打算來日本當採花賊了?」

    皺著眉頭,蘭斯洛朝面露尷尬笑容的有雪瞪了一眼。

    襲擊計劃比預期中更要麻煩。以公主的千金之軀,受到嚴密保護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當親自著手進行,才發現這位公主的一切,簡直被保密到無以復加。

    白家情報網查不到什麼東西。就連抓來拷問的新撰組組員,也不知道有這位公主的存在;即使深入宮廷,連續找了十來個宮女、衛士,像對付新撰組組員那樣讀取記憶,也僅是知道有這麼一位公主存在,至於身在何處,就每個人都說不上來了。

    這結果令蘭斯洛為之氣結,一面也責怪白無忌,白家情報網在查重要東西時全無用處,後者自然是只有攤手的份。

    迫於無奈,只有使用投石問路的老方法,先以採花賊之名,發出預告信,看看哪個地方警戒特別嚴,由警備人員的遣調方向,找出那位香公主的所在。

    楓兒來到日本已有一段時日,也多次進入京都城,如果找她來問,或許會得到有用情報,但蘭斯洛卻不想這樣。這次針對紫鈺所進行的誘出計劃,是為了一報枯耳山之仇,與她無關,蘭斯洛並不想讓她知道,甚至也沒讓隨行的白家子弟知道,只是和有雪兩個人進行。

    「不過……為什麼你也要跟來?」

    商量定計的部分也就算了,在親身實施的時候,有雪強烈地要求參與,讓蘭斯洛感到不解。

    「因為我也想看美麗公主啊,老大你這一趟除了對付蜥蜴女,還會順便把那個小公主抓回來嗎?不會吧,所以如果我想看美麗公主,就只好跟著來羅。」

    「我又不是去玩……」

    「沒什麼關係吧,老大你自己也說了,以你現在的武功,整個日本有誰擋得住你?帶我一個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和其誇耀的言行不同,蘭斯洛的內心其實相當保守,儘管常常在有雪面前誇耀武功,但真正要行動時,他卻不敢這麼大意。

    強天位力量,誠然是世上無雙,但這並不代表就可以橫著走路。如果說小天位是進入天位的初段,初生之犢,無畏無懼。那麼進入強天位的自己,就是因為知道了更多的天位奧秘,對於那遼闊如星海的「未知」部分,有著一份敬畏。

    天位力量是很厲害,卻並非沒有缺點,也並非不能被克制。大舅子白起那種凡事計算到最精最準的處事手法,自己學不來,但傚法他事事小心,絕不因為大意而敗的態度總是沒錯。

    也因此,在聽到有雪強力要求帶他前去時,蘭斯洛本來想要拒絕,但卻忽然心中一動,想到和紫鈺交手時,被人窺視的那種感覺。日本這彈丸小地,似乎潛在著自己預期之外的敵人,偏生自己對他們一無所知。這樣子下去,他們在暗,自己在明,手中籌碼實在太少,得要想辦法把潛伏的敵人誘出來才行。

    帶著有雪的自己,多了一個包袱,有了破綻,對敵人來說,就是一個不容放過的機會。聽說這小子從華扁鵲那邊學了些奇妙的技巧,那麼就算自己臨時把他丟下不管,他也死不了……

    「要和我去沒有問題,不過就是有一點小小的麻煩地方,就是你要忍一下,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很不好受。」

    「義氣嘛,那還有什麼話說?老大你肯讓我享受一下天位高手的快感,我感謝還來不及咧。」

    商議既定,蘭斯洛帶著有雪一同潛入京都城。為了隱藏身份,兩個人都是身穿黑衣,蒙住頭臉,不過彼此對視時,感覺實在是很嘔,一個矮短肥胖,一個豬頭豬腦,太過明顯的生理特徵,就算刻意偽裝,恐怕也掩飾不了什麼。

    沒有辦法,蘭斯洛只得在頭上戴了個方形木箱,外頭用繃帶團團纏住,成了一個方頭怪人,雖然說怎麼看都有一點欲蓋彌彰,卻總好過直接用一顆豬頭四處晃蕩。

    京都城內警備甚嚴,眾多配刀的武士來去巡邏,一隊隊護衛軍點著燈籠,巡視各個死角,但大體上來說,卻沒有超乎平日警戒的程度,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因為收到採花預告信,就特別加強戒備。

    但蘭斯洛仍是找到了目標。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敵人主動曝露了目標。一向足不出戶的香姬公主,居然主動到京都城最高的天守閣賞月,還弄到人盡皆知。這自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只是既然發了預告信,蘭斯洛自然沒有退縮的理由,再說,人家小公主都親身涉險,自己又怎能示弱於人?

    伏擊方面,只要楓兒不來多事,就算遇到天草四郎自己都不怕。而楓兒是不可能出現的,因為自己已經特別關照過二舅子白無忌,要他在適當時候以緊急通訊為名,把楓兒絆住,免得她出來壞事。一個打不得、傷不得的小天位高手,可比強天位高手麻煩得多。

    「柳生一刀在此,美麗的花姑娘在哪裡?」

    高聲大喝,蘭斯洛與有雪從天而降,挾帶強烈勁風,落在小公主身前,聲勢狠惡,穿破屋瓦而落。

    (啊,是個小鬼……)

    這樣野蠻的降落法,是為了製造聲勢,但所有散落下來的屋瓦土塊,才一落下就被震成碎粉,不致傷人,而蘭斯洛更近距離地和對方打了個照面,四目一對,心中登時大罵。

    和畫像上一樣地美麗。雖然身形、相貌還未發育完成,帶著稚氣,卻已經看得出將來定是不輸給紫鈺、源五郎那樣的絕色,但卻有一點和畫像上不同。

    那張畫像刻意加高了她的身高,相貌也比本人要成熟。原本以為大概有個十五、六歲的外表,實際面對面,看起來頂多只有十一、二歲,除非她很早就進入停滯期,不然不管怎麼看,這都只是個孩子,纖瘦的嬌軀,包裹在重重繁複和服中,一副怯生生的可憐模樣。

    除非是面對那些向己揮舞刀劍的孩子,蘭斯洛對待女孩一向寬容,在驚覺自己可能嚇到這孩子後,心中大悔,便要伸手去摸摸她的頭,向她致歉後離去。

    (咦?)

    月光下看得清楚,這個名叫「香姬」的小公主,眼瞳如兩丸黑玉,怔怔地看著自己,眼神中不但沒有半絲驚嚇之情,甚至連半分情緒波動都沒有。在那雙眼眸中,蘭斯洛感到一股寒意,彷彿是不化的萬年雪,幽幽散著生物所不應有的森冷。

    剎那間,本來所感應不到的危險氣息,排山倒海般地刺激著蘭斯洛,就連他半伸出去的右手,都立刻縮了回來,拉動身旁的有雪,急急往後退去,拉開應變距離。

    「哇!老大,你幹什麼……」

    本來見香姬清秀可人,想要動手摸摸的有雪,給這一下扯得落空,不滿地叫了出來,卻因為察覺到蘭斯洛的慎重,半途閉上了嘴。

    急退中,蘭斯洛也覺得自己有點失常。即使敵人再強,用得著這麼失態嗎?還是這女孩身上有什麼地方,讓自己如驚弓之鳥,不得不退?

    懷疑尚未得到解釋,等待已久的人已經出現。幾乎是沒有聽到破風聲,一記槍擊已經從身後刺來,強勁直接,還同時發出一道旋風氣流,阻絕敵人退路。

    (龍族的升龍氣旋嗎?)

    對此等待已久,蘭斯洛毫不遲疑,一手仍是抓著有雪,另一手反臂擒拿,逕自朝最強的槍尖抓去。

    「嘩啦」一聲,朱槍再次分解,變化為鎖鏈槍,迂迴折繞,以有雪為主攻,在避開蘭斯洛擒拿的同時,也對他進行牽制。

    只不過,如果以為這是攻敵之所不得不救,那麼就與事實差得太遠,因為在攜同有雪前來時,蘭斯洛早已料到會有這等局面,當下更不多想,左臂一振,有雪便脫離朱槍攻擊範圍,在慘叫聲中高速破屋而出,筆直地朝月亮飛去,畫出一個完美拋物線之後,落往京都城外。

    「你、這等心狠手辣?」

    沒料到敵人如此辣手,居然這樣子對待同夥,本來攻向他破綻的一槍,登時破綻大露,反而給了對方可趁之機。

    上次交手,蘭斯洛就已經心中有數,鎖鏈槍的變化雖奇,但除了最後那一下纏身爆破外,其餘時候的威力,卻是遠遠不及龍族的焚城槍,更缺少了原本那種轟烈氣勢,為何這樣捨本逐末,可真是想不出來,但卻無疑給了自己機會。

    小天位高手中,這女的甚是硬手。平手相搏,縱然彼此實力懸殊,但她至少也能接自己十招,不落下風。要說敗她,起碼也得二十招,至於說要無傷將她拿下,這就更花時間,所以才要配合周密的戰術與計劃。

    這一刻計劃已久,事先也想過多次,現下一動手,強天位力量、強天位天心意識全面發揮,利用鎖鏈槍未及回防的剎那,貼近身去,強橫氣勁封死敵人閃避的路線,一記橫過手肘所發的「天魔金錐」就轟往對方胸口。

    天魔功的武學特性,擅長以「點」發出勁道,所以無論是指頭、手肘,都比拳掌功夫犀利,這一記天魔金錐,蘭斯洛盤算已久,此刻蓄力而發,最是厲害不過,除非敵人以強天位力量硬接,不然小天位之下,什麼人都會給一擊而破。

    (啊……)

    出手瞬間,驚覺身後的一股寒意,彷彿有人要從後攻擊,蘭斯洛心神稍分,力量撤回部分自保,一下勁道偏差,擊在她左肩,只聽得一聲骨碎脆響,整個人破屋倒飛出去。

    蘭斯洛的背後,正是香姬,她並沒有作些什麼,卻已經讓感覺到危機的蘭斯洛不敢怠慢,直追著敵人破屋而去。本來就打算速戰速決,一招就把敵人解決,現在雖然把她轟至重傷,卻得要多花一擊才能將她擒住帶走。

    方自追了出來,左側破風聲響,一個蒙面的黑衣人冷不防地攻擊過來,氣勁感覺上並非日本武學,而當自己身形受到牽制,蘭斯洛心中一驚,發現這竟是「睥世七神絕」的「掌絕」。

    (會用七神絕的……是韓特那個死要錢的。他在搞什麼?)

    這個念頭在腦內一晃即過,因為從敵人的身形、不太正宗的掌絕力場,蘭斯洛便確認敵人並非韓特,但這詭異的力場牽制,仍是迫得自己必須以更高的力量強行破去。

    「喝!」

    喝聲助威,蘭斯洛一記核融拳便轟發出去,要在破壞掌絕力場的同時,給予敵人重擊。

    彼此的內勁差別一望即知,但是那蒙面人卻不閃避,撤去掌絕後,反而主動向蘭斯洛的拳頭迎去,雙掌一併,就與蘭斯洛正面交擊。

    (單憑雙掌就想接住我,天真……)

    蘭斯洛心中的冷笑,很快就因為拳上感覺而改變。當雙方氣勁交擊,他轟發過去的內勁,赫然如江河外洩,一去不返,敵人正以某種功法,吸攝他的內力。

    像是天魔功那樣的感覺,如果不是遇到修練正宗天魔功的蘭斯洛,旁人一定會有所誤認。但由蘭斯洛看來,這股勁道卻顯得很怪異,特別是,吸攝的速度雖快,但在「蝕」的效果上卻有所欠缺,自己手臂肌肉並未因此而枯萎,就是最好的解釋。

    這個怪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一身武功甚是奇怪,不正宗的七神絕、不正宗的天魔功,好像是專門偷學各家武術一樣,這樣的雜牌貨色,如果說會傷到自己,那就太可笑了。

    「彫蟲小技,給我滾吧!」

    如果僅有小天位修為,蘭斯洛定然緊張得額頭見汗,但是他此刻與敵人的天位差,使他根本不把這樣的問題放在眼裡,吐氣揚聲,沛然拳勁轟發出去,超過敵人的吸納量,一下便將他轟退。

    「這點本事,也趕來暗算本大爺?」

    蘭斯洛的追擊,因為敵人的身體異變而落空。沒等他的剛拳擊到,那人背後忽然生出一對蝙蝠似的翅膀,加快本身速度,閃過了這一記攻擊。

    「什麼?!」

    蘭斯洛一驚,想不到會發生這等怪事,對方究竟是武煉的獸人?還是魔族了?

    「桀、桀、桀!」

    閃過蘭斯洛一擊,敵人口中發出怪聲,彷彿野獸般的鳴叫,迂迴旋飛,一下子就再度飛近蘭斯洛,雙爪舞動,直襲面門。充滿野性感覺的攻擊,與其說是像一個人,更像某種不知名的野獸。

    蘭斯洛皺起眉頭,對這種戰鬥風格的驟變,感到一種不自然,正想要以重手將這妖物擊斃,卻忽然間心頭一震。

    受了自己蓄力已久、苦心營造出的重擊,已經給傷至半昏迷的紫鈺,仍在倒飛,速度極快,眼看就要飛出京都城去。驀地,一道巨大的黑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彷彿破月而來,聲勢狠惡地直攻向紫鈺。

    從身形上看來,儘管說壯碩,卻也只比蘭斯洛稍高,但是這名巨漢身上散發出的無儔霸氣,縱然是隔著遙距,仍讓蘭斯洛感到胸口一窒。

    而任是誰都看得出來,若是真讓這名神秘巨漢雙拳擊出,沒有抵抗能力的紫鈺,肯定是斃命當場,沒有半點生機。

    對方是讓自己曾恨得咬牙切齒的仇敵,就算她被人碎屍萬段,自己也只有額手慶幸的份,但不知為何,見到這一幕的蘭斯洛,忽然感到一種莫大的驚恐,幾種情感在腦內交錯而過,在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整個人已經飆飛了出去。

    源五郎的九曜極速,蘭斯洛自是不會,但是白家、天魔功的武學中,也有若乾耗損自身真元,加快速度的秘訣,當下勁力狂催,移形換位,數十丈的距離,他轉眼間便已飆至,出現在紫鈺身後,但卻也來不及再作什麼,只聞身後風聲驟響,全力運勁於背,挨了這一記重擊。

    那真是好重的一擊,儘管已經有了預備,但那感覺就好像是兩座大山重重砸在背後,剎那間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背部痛得像是要碎裂開來,大口熱血噴了出去,盡數灑在身前玉人雪白的頸項上。

    報應來得如此之快,而就算料到對手有強天位力量,卻也勢難想到會凌厲若斯。

    純以內力剛猛而論,只怕便是號稱強天位第一的陸游也有所不及。

    (恐怖,日本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高手?)

    即使是十足狀態,和此人相鬥,勝算也是難說得很,現下自己已然重傷,若是再行逗留,恐怕就要把一條命送在京都城了。

    不及細想,拼著一口氣,蘭斯洛再用了一次損耗真元以激增速度的功法,手臂一展,將身前玉人摟過,整個人倏地化作一道光影,筆直地加速飛逝,轉眼間就消失在天空盡頭。

    奇快無比的增速,似乎讓身後的襲擊者追之不及,但當蘭斯洛身影消失,而那巨漢浮定空中,睥睨著身前與腳下的一切,眼中自信的神情,卻只顯示他僅是不願意追而已。

    「嘿,這個機會我們就此放過嗎?」

    適才與蘭斯洛交手的那名蒙面人飛近了過來,收起了那雙蝙蝠翅膀,也斂起了那種瘋獸般的邪氣。

    「還不是時候。如果現在放倒了他,那就沒法威脅那群老太婆了,另外,我們驅虎吞狼的計劃,也要落在他的身上……就是可惜了,本來剛剛宰了那龍族女娃,升龍山那邊的計劃就沒有破綻了。」

    兩人的談話忽然頓住。連番事故,京都城早已鬧得翻了天,下方人聲鼎沸,甚至有人朝這邊射箭過來。這些小障礙,兩人自是全不放在眼裡。

    他們僅是望著支離破碎的天守閣。在裡頭,有一股幽幽的視線,令得狂傲的他們也不得不謹慎起來。

    「哇啦」一聲,蘭斯洛噴出大口瘀血,胸口的氣悶感覺登時好了大半。

    所硬挨的那一擊,實是非同小可,如非對方當初僅為轟殺紫鈺,沒有使足勁道,那麼自己不單是護身真氣被破,恐怕整個身體都會給攔腰擊斷。

    回來之後,坐功良久,靠著乙太不滅體的修為,好不容易才把傷勢鎮住,催愈破損肉體。但即使是肉體無傷,那股尚未完全排出體外的霸道拳勁,仍是令自己內息不順,得要靜靜調養個三、五天。

    「媽的,真是想不到,計劃得那麼好,還是給我捅出紕漏,半途殺出人來,害我受傷……」

    自從晉身強天位以來,雖然不是沒有被逼得落荒而逃過,但那都是非戰之罪,不比此次,是真的在戰鬥中落於下風,不得不拔腿逃命。

    看來自己有必要對日本重新估計了,不但有魔法方面的奇人,甚至還有不遜於陸游、天草的絕頂高手。只是,最先與自己交手的蒙面人,他的天魔功、七神絕都相當怪異,究竟是日本人偷學大陸本土的武術?還是風之大陸有人前來日本了?

    「老大你還叫咧,你不過吐幾口血而已,我呢?腰都快要斷了。再被你這樣丟,我早晚會摔成癱瘓啊。」

    「我丟你的時候使了柔勁,摔是摔不死的。我當初警告過你了,要跟我去可以,就是小心飛來飛去有點辛苦。你自己也說沒問題的。」

    哪裡想到當初答應的話裡頭竟有如此涵義,有雪捶胸頓足,幾乎痛不欲生。蘭斯洛不久前的那一擲,將他摔得七葷八素,雖然摔在人家民房屋頂上時,因為柔勁,沒有受傷,但從屋頂滾到地上來,卻是跌得頭暈眼花,還被那條因為狗屋被壓垮,怒氣勃發的惡犬追了三條街。

    「好了,不要吵了,辛辛苦苦忙了大半晚,那個蜥蜴女呢?」

    擄來女流之輩,縱然彼此間有著深仇,但到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若是給白家子弟看到,以後就是留了話柄。有雪是無所謂,蘭斯洛卻拉不下這個臉來,因此他們並沒有回到池田屋,而是事先租了一間僻靜民房,一起到這邊來會合。

    回想起今晚的種種,蘭斯洛真是覺得發生了一堆無妄之災。特別是為了這個女人而受重傷,實在是好沒理由。

    為什麼自己會那麼衝動呢?幾乎是一看到她有性命之憂,立刻就不假思索地衝奔了出去。如果就理智來判斷,就讓她死她的,關自己什麼事?弄到為她身受重傷,今後幾天不能和強敵動手,真是腦子有病。

    或許,這證明在自己的性格中,仍然有理性所不能解釋的一面吧。又或許,自己認為枯耳山上的大仇未報,就這樣讓這個女的死去,太過便宜她,也無法對死去的弟兄交代,所以才要保住她吧。

    報復這種東西,是只有活人才能作的……

    「人還在裡頭昏迷著,不過老大你剛才幫她推拿過一陣,已經沒有什麼傷了。老實說,你是不是被她的美色給迷了?你的傷比她重得多,居然先救她才來自救。」

    「我有乙太不滅體,這點傷死不了人,她的就很難說了,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樣,有雪特不死身嗎?我們今晚費了這麼多手腳,全部都是為了她,如果這個蜥蜴女一命嗚呼,那我背上這一下豈不是白挨了?」

    兩兄弟一商量,才又發現了一件很大的問題。雖然以前都是幹強盜的,但主要都是干殺官造反的買賣,殺人放火可沒碰過,換言之,扯到報復這種事,除了一刀直接砍掉腦袋,兩個人可還真是沒主意。

    要說直接殺掉,那這麼辛苦就沒意義了。至於說用什麼毒辣手段痛加折磨,一來兩人對毒刑沒研究,二來也沒有這樣的耐心慢慢拷打。

    「如果說是要逼問什麼東西,那還有話好說。又沒有要逼問她什麼,這麼用刑折磨,拿鞭子抽,你會不會覺得拿鞭子的好像是白癡?我又不是要去稷下城裡的虐待俱樂部表演。」

    「也有道理,這種事應該交給太研院的傢伙去做。上次小愛菱演講時,那個『不是猛龍不過江俱樂部』的會員叫什麼名字?是不是什麼皇甫平來著?」

    以蘭斯洛而言,雖然他不忌諱與女子動手,但是在對方沒有反抗能力的情形下,施加折磨,這種事卻大大地牴觸了他的觀念。

    結果兩人就陷入了僵局。太狠毒的報復,他們不肯親自動手去做,又不好另找旁人。若要將人就此放了,他們又心有不甘。

    「糟了,老大,又不能打,又不能殺,又不能……也不能放,你這不是抓俘虜,是請了一尊神像回來拜啊!」

    有雪的聲音,在蘭斯洛的沉默中聽來格外刺耳。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裡頭的小房間,面面相覷起來。

    風姿物語座談會《二》

    白無忌:老實說,有點難以置信,我和你會有一起上座談會的一天。

    蘭斯洛:嘿,不只是你,連我自己都有點難以相信。不過,所有人名以亂數排列抽籤,會輪到我們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白無忌:說起來,這還真是好亂的一集啊,花了老大篇幅嫖妓宿娼不說,還出現長毛像這種東西,真是亂七八糟。

    蘭斯洛:我還想問咧,到底什麼是長毛象?

    白無忌:男性的某器官代號。正常男性都會有,你這豬頭男有沒有就不知道了。

    蘭斯洛:撇開這個不談。照這風格下去,我們似乎離所謂的健康優良刊物越來越遠啊。而且又是蘿莉又是正太,怎麼連COSPLAY都出來了?

    白無忌:這算是惡搞吧?

    蘭斯洛:絕對是。居然連科幻作品經典《銀河英雄傳說》裡頭的名場面,都可以拿來玩COSPLAY,作者還真是大膽呢。

    白無忌:不過,大膽歸大膽,他好像還玩得滿開心的。而且,除了單方面惡搞之外,作者也不是完全沒有察覺的。

    蘭斯洛:惡搞作品也有理由嗎?

    白無忌:那就要怪你啊。

    蘭斯洛:怪我做什麼?

    白無忌:前些時候的一場內戰,我大哥固然是很帥,但你這便宜妹夫就太難看了,加上風格太過沉悶,很多讀者反應說受不了呢。

    蘭斯洛:有、有這麼糟糕嗎?

    白無忌:為了把風格弄回原本的開朗明快路線,所以就算犧牲合理性也好,這幾集盡量弄得開心一點,畢竟,我們也好久沒有這樣笑了。

    蘭斯洛:可是,為什麼我們總是在很曖昧的地方笑出來呢?

    白無忌:這又是一個人性本惡的最好例證了。

    蘭斯洛:傷腦筋,我並不想當搞笑演員啊。

    白無忌:不光是這樣的。當一部作品寫久了,慢慢會有所拘束,這個不好寫,那個不方便寫,因為這些自我限制,作品慢慢就會僵化起來,失去生命力。

    蘭斯洛:是這樣子嗎?

    白無忌:是啊,所以,藉著這次日本之行,作者也想重新調整一下步調,試試看目前的極限在哪裡。

    蘭斯洛:如果成功的話,作品就重新有所活力了。本來混亂與動盪就是活力之源啊。

    白無忌:說到混亂,這次日本攻略戰的登場演員不少,光是看都看得很亂呢!

    蘭斯洛:多說無益,就等著看下一集吧。

    白無忌:下一集,你會對蜥蜴女作什麼嗎?

    蘭斯洛:不管做什麼,都沒你的份就是了……

    《我意天下》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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