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兩人默然無語,紫鈺思索著是否應該告辭,風華忽地淺淺一笑,挪動座位靠了過來,紫鈺方自一愣,一隻溫瑩柔膩的手掌已經貼上了面頰。
手掌的溫度嫌冰了點,但肌膚的觸感卻很好,比任何絲緞更要柔嫩細緻,輕輕地撫摸,掃過耳鬢髮梢。溫柔的動作,讓紫鈺在疑惑之餘,面上不禁一紅。
「你……辛苦了。」
沒由來地,紫鈺聽見了這樣的一句低語,心中陡然一震。親暱的語調,雖然聲音不大,但卻讓人感受得到裡頭的真摯關切。而當紫鈺為著對方話語中那一絲抑制不住的顫抖而驚訝,忍不住與她目光對視時,卻看到一雙水氣氤氳的晶燦眸子。
「真是辛苦你了啊……」
嬌嫩指頭在面頰上碰觸,微涼的體溫,卻不住為被碰觸的一方帶來溫暖;明明看不見半點東西的眼眸,卻閃耀著比任何星芒更為明亮的淚光,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在過去,紫鈺始終認為哭泣、落淚是一件很羞恥的事,就是因為有太多遇到困難只會無助啼哭、坐待救援的女子,所以女子才會一直為人所看不起。然而,此刻對著風華,紫鈺卻一點瞧不起的念頭都沒有,在這個女子身上,落淚並不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她甚至覺得這些淚水彷彿一滴一滴全流入自己心裡,將原本緊緊鎖閉的心防逐漸融開。
為什麼自己的心情會這麼樣地受到撼動呢?自己與眼前的她才認識沒多久不是嗎?雖然因為共同的背景與成長歷程,讓兩人有著難以言喻的親近感,但是…
…為什麼她能這麼樣地敞開心胸,毫不設防地將最真實的情感表露在自己面前?
恍恍惚惚,一直到那根手指收回去時拂過眼角,沾上了晶瑩的水珠,紫鈺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身為龍族一族之長,枉費修練了那麼多的神功絕學,現在卻還像一個小女孩似的落下眼淚,而落淚的理由是為什麼呢?似乎不是悲傷,倒像是一種鬆了口氣的舒適……
「有時候,別背負那麼多東西,會比較輕鬆一點,偶爾把自己真正的情感表達出來,不是一件壞事啊……」
風華的微笑,與那溫柔語音一同撫慰著紫鈺的感官。從兩人促膝對談開始她就發現了,這名美麗龍女肩上扛下的壓力,遠比自己為甚,毫無寄托的心裡,早已被名為「疲憊」的大石,堆積了一道厚重心牆。
對於這個與自己立場相同的女子,風華想要幫上一點忙,但拙於言詞的她,並不清楚自己究竟該怎麼說,才能讓與己相識未深的紫鈺理解自己想法,接受自己的關懷。很多習武之人的通病,就是將自身的尊嚴與驕傲置於一切之上,以接受旁人關懷為恥,這是很辛苦的想法,自身的「強」反而成了最大絆腳石。
當體認到紫鈺現在的處境艱辛,而又即將離開此地,前往戰場,風華想要多少協助她一點。兩人並沒有什麼深厚交情,但如果再這麼拘泥於外表形式,風華擔心會造成自己往後的悔憾,所以拋開交淺言深的顧慮,真心地做出表示。
無法訴諸言語的東西,卻能用超越言語的東西來表達。只有自己主動敞開心扉,表達真心,對方也才會以真情回應,這是風華的想法與信念,而很幸運地,紫鈺感受到了這份真心,並且為此深深珍惜而感動。
「風華姊姊,你自己……也不輕鬆啊,還這麼為我著想嗎?」
紫鈺當然感覺得到,自始至終,她在這營地裡都有受到監視的感覺。西王母族沒可能讓風華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行醫,她周圍肯定是被西王母族的長輩與護衛所包圍,在戒護西王母安全的同時,也嚴防她叛門私逃的可能,以免重蹈上代西王母的覆轍。
和自己相比,風華的處境並不見得就好到哪裡去,她也是囚徒,從出生起就被囚禁在這樣一所無形的牢籠中,這樣看來,自己所得到的自由,可能還比風華多得多。
「妹子你現在所修練的,是龍族的蒼龍心法嗎?」
當風華問出這一句,紫鈺吃了一驚,蒼龍心法雖是龍族鎮族絕學之一,但失落在外已數千年之久,數月前才被使者取回,送返升龍山,長老們祭祀解封之後,交由身為族主的自己修練,是為龍族的最高機密,現在風華目不能視,卻一語道破自己所修練的武學,怎不令紫鈺大為驚訝。
但稍稍一想,心內也就釋然,西王母族與龍族的交往,遠從九州大戰之前就已經開始,之間曾有許多代,雙方首腦人物成為至交,若非族規所限,就是有人結為夭妻也不稀奇。兩族的神功曾私下交流,自己因此學會西王母族的繞指柔紅,而西王母族縱沒有人練成龍族絕學,但對於運使時的徵兆,肯定是極為熟悉,因此看穿自己修習蒼龍心法,這並不足為奇啊。
「傳聞中蒼龍心法與天魔功齊名,威力無儔,是運使一切龍族神功的根本,妹子修練的時閒似乎還不長,但看來也已獲益良多,是嗎?」
即使看不見,風華仍是知道面前的紫鈺緩緩地點了點頭,隨即道:「而這樣神功,龍族內除了妹子之外,可還有旁人修練?」
紫鈺搖搖頭。像蒼龍心法這樣的鎮族神功,機密程度較焚城槍法更有過之,除了族主本人,就連資深長老也不得一窺,哪有讓別人同練的道理。
「失傳千年之久的武學,在搜集重整的過程中,難免有所誤謬,像這樣的神功,一字一句,失之毫釐,差之千里,這樣的危險性,妹子修練之前考慮過了嗎?」
考慮自是考慮過,但當翻開秘岌,細細閱讀裡頭的一字一句,深為內中神功之奧妙而驚歎,思慮數日,雖然不敢肯定修練下去安全無虞,卻終究是忍耐不住,開始逐頁修煉。
身為族主的自己,有守護全族的責任,既然本身的實力不足,就必須尋覓他途來增強自身,即使有些許風險,自己也得一肩承擔,因為這就是自己所不能逃避的責任。更何況,蒼龍心法是龍族神功,如果自己不練,難道要落入外人手裡,讓其他人來發揚光大嗎?那豈不是龍族之恥?
為此,紫鈺甚至無法向恩師陸游求助,只能憑著一己的聰明才智,修練這已失傳數千年的神功。儘管冒險,但成果卻非常地豐碩,不但自身實力有所提升,思慮亦有所改變,雖然不可能說增添智慧,但卻讓本來迷濛的心神寧定下來,看清了一些本來看不穿的東西,得到再次出發的機會。因此整體說來,修練蒼龍心法是利多於弊的。
「不愧是龍族神功,不用等到實戰,我也能充分感受到它的壓迫感與威力,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它應該是風之大陸上最正統的伏魔神技……」
雖然知道風華沒有惡意,但把這段話聽在耳裡,紫鈺仍是覺得一陣不是味道。
風之大陸上的神明,能與深藍魔王並駕齊驅的,唯有龍族的祖先赤龍神,而相傳由他所傳下的蒼龍心法、焚城槍法,在道理上也是最能與天魔功相爭鋒芒的絕學。西王母雖與龍族族主並列為二聖,但基本上西王母族並非是善於戰鬥的種族,族中傳承的武學偏重於制敵,殺性並不重,自也遜了龍族一籌。所以,當魔界皇族憑著天魔功肆虐人問時,就應該是龍族族長挺身而出,以神功懾服妖魔,然而,從九州大戰以來,卻總是龍族以外的外人擊退魔族,看在龍族人眼裡,也就分外不是滋味。
「妹子開始修練蒼龍心法,是族中長老們的堅持,是嗎?」
紫鈺點點頭,並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她並非笨人,略一思索,隱約覺得自己修練蒼龍心法一事,似乎有自己意想不到的問題。
風華待要開口更言,身上陡然一緊,一股莫名壓力施加在身上,顯然帳外的隨行長老們,已經覺得自己的言語超乎本分,要予以制止,然而,有些話自己還是得要說。
「根據典籍中記載,蒼龍心法威力雖強,但龍族武學剛猛無比,在修練上卻有一個禁忌,只不過兩千年來這個禁忌沒有機會實現而已……」
「有這樣的禁忌?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
紫鈺確實很訝異,龍族武學是她自小修練,如果有什麼缺陷,她沒理由察覺不到,更何況,如果真有這樣的禁忌,又為什麼長老們從不告訴自己?
「是有的!」風華輕聲歎道:「龍族武學至陽至剛,先天屬性上就不適合女子修習,過去在龍族史上從未有女子之身登族主之位,所以這樣的問題始終未曾出現,我相信龍族也一定有神功傳子不傳女一類的規律,或許龍族先祖已經明白這個問題了。」
「但是,我自小修練,運使上也從未出現過問題,這些……」
「病人常常會找到欺騙自己的借口,去反駁醫者的論斷,我想,妹子你自己也知道理由吧。」風華溫言道:「白鹿洞的柔性武學,有相當的防護作用,在許多方面確實護住你的經脈,使你在修習焚城槍時不受傷害,但當蒼龍心法、焚城神槍兩大神功合一,衝突也會更加明顯,屆時便不是單憑白鹿洞內功可以鎮壓得住。」
風華的好意,紫鈺可以完全理解,自己修練蒼龍心法到現在已有一段時間,雖然偶爾會有一些氣息不順,或是胸口隱然作痛,但以龍族武學一向對身體負擔極大的情況看來,並不是什麼值得訝異的事,因此自己也不以為意,可是,如果實際和人動手,潛在的威脅整個引爆開來,身體是否能承受得住,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了。
「特別是,當妹子你以天位力量運使蒼龍心法,體內陰陽兩氣的相互衝擊會更形劇烈,在這麼重的身體負荷之下,與敵人動手是很危險的……妹子,我看你的身體曾染過致命重病,雖然因為靈藥而洗髓治癒,但和常人相比,終究是……」
只能把話說到這裡了,蒼龍心法更深一層代表的意義,那與「殲天者」之名有關的秘密,紫鈺似乎不知道,但如果自己說了出來,在外頭聆聽的長老們不會默不作聲,若是讓消息傳回升龍山,打草驚蛇,只會提前傷害紫鈺。
而即使僅有如此,對紫鈺的衝擊也是非同小可……
「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長老們……」
這個問題,風華並沒有回答,紫鈺自己卻已經知道了答案。剎時,紫鈺的表情黯淡了下來,不管有多沉得住氣,當理解這問題的答案時,心頭受到的打擊仍是很沉重。
「原來……我這麼惹人厭啊……」
如果說長老們明明知道修練蒼龍心法的禁忌,卻故意不告訴自己,那麼自己在龍族中就實在是個惹人厭的存在了。假使以女子之身運使蒼龍心法會造成生命危險,當自己亡故,龍族就能順理成章地推舉一個新族主,重振龍族了。
念及此處,紫鈺在黯然之餘,只覺得滿心不甘。論實力與見識,整個龍族沒人能與自己相提並論,自己就任族主之位以來,每一件事都認真去做,從來沒有抱著半點私心;長老們交付的工作,也從未怠慢過,歷代龍族族主恐怕沒有哪個人像自己這樣盡心盡力、毫無保留,為何自己就是得不到族人的認同?
老天又為何給自己這樣的一個出身呢?既然龍族的一切,都是為了男子而設,老天又為何讓自己以女子之身誕生於龍族?假如自己只是個無才的平庸之軀,那或許還感受不到心痛,但偏生自己就有著龍族中無人能及的才能與見識,曉得族人們欲走的方向是一條險路。一個人的能力、個性與出身背景,會造成他的命運,造化若此,難道是天意命定,要自己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嗎?
若自己真的如他們所願,在此戰中一去不返,那對龍族有什麼好處呢?能夠看清楚眼前局勢,以穩健步伐帶領全族的人,並不存在於族人之中。少了自己的守護,任由他們自以為是地做出決定,參與大陸爭霸,恐怕沒有多久龍族就不存在於世上了。
萬般愁緒,掩不住的失落顯在面上,對著風華,紫鈺難以扼抑身心的疲憊,只能一直提醒自己,兩人的談話仍在被西王母族長者監視,這才沒有將挫折情緒表露出來。
「妹子……」
從週遭空氣中的波動,風華就「看」得到紫鈺的沉重心情,西王母族的慧眼神通,自是有其不凡之處。將這件事告訴紫鈺,會對她造成的打擊,這點自己不是沒有想過,但若等到她上了戰場才在肉體的痛楚、崩潰中發現此事,那就太晚了,所以怎樣都要趁現在告訴她。
要怎樣勸慰紫鈺,風華委實有些憂心,然而,她確實太低估了眼前這位龍族主人。當風華口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紫鈺忽然一抬頭,將垂遮額頭的劉海爽快地撥到一旁,面上重新泛起了那抹與她氣質相稱的溫雅微笑,眼神中沒有任何狂躁與激動,甚至平靜得看不出情緒波動。
「妹子,你……」不明白紫鈺的反應,風華無法確知她的決定。如果可能,希望她能從這場戰事中抽身,一來可以免得不測,二來……自己的私心,並不希望雷因斯在戰事中屈居劣勢。
「久聞西王母大名,還以為世間最具婦德、婦容的女性有多了不起,想不到是個造謠生事、挑撥離間之徒,真是令人齒冷。」
寒著嗓音,紫鈺決絕的話語,讓風華為之一楞,卻隨即由對方緊握過來的掌心中,感受到她無言的心語訊息。
「已經很夠了,風華姊姊,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外頭西王母族人的監視,全都逃不出紫鈺天心意識的掃瞄,既然知道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面談,她又怎會不知道風華坦然相告所冒的風險。
「可是……你還是決定要去?」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不過……這些事是我所不能逃避的,既然我承諾了我的族人要贏得此戰,任何事都等到此戰完結之後再說。」
風華沒有再傳來訊息,在她那秀美無雙的雪淨面容上,似是皺眉慨歎著,紫鈺感到一陣歉意,剛要收手告辭,忽地手上一緊,跟著就是一陣暖意傳了過來,一種近似於法咒的能量一閃即逝,閃電般傳入體內。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風華已經把手放開。淡淡燈光下,她本來水嫩無瑕的嬌顏更是血色盡褪,任誰也知道,在剛才的行法令她大耗本身真元。
「風華姊姊。」
想要道謝,卻知道此時保持秘密比什麼都重要,雖不知道風華到底做了什麼,但肯定是對自己大有好處而不便給他人知道的事,如果在這時候出聲道謝,只會給風華帶來困擾,而且……這也不是一聲道謝可以回報的恩情。
忍下胸口將要潰決的情感,紫鈺冷哼一聲,轉頭就走。臨走時,很明顯地看到風華面上掛著的溫柔笑意,說明她完全能體諒自己的無禮,在這瞬間,紫鈺真的有種感動,明明只是一個初見面的外人,為什麼卻比與自己有血緣關聯的龍族人更要體貼自己呢?
尋覓多年,期望被填滿的孤寂感覺,好像在今夜稍稍得到了補償啊……
內戰告一段落,雷因斯回復本來的和平狀態,各項修復工作正如火如荼地進行。
作為雷因斯。蒂倫的行政中心,象牙白塔即使在夜裡依然燈火通明,聚集於其內的一眾大小官僚們,以親王殿下的直屬秘書蒼月草為首,幾乎是日夜無休地進行各種工作。
稷下本來就是雷因斯的頭號文教區,又有稷下學宮這樣的人才庫,雖然數月前因為女王駕崩,不少宮廷、行政官員紛紛棄官而逃,或是隱匿民間,或是改投白天行一方,不過當政局穩定,新政府以蘭斯洛親王的名義下召,聘回原本散失在外的人才,整個體系重建的速度就很快了。
不管是做什麼事,都是有人有錢好辦事。有了做事的人,在白字世家源源不絕的金錢支援下,各項行政事務很快就上了軌道。本來在內戰期間,小草就盡力維持行政事務的起碼運作,讓大小事不至於停頓荒廢,現在行政體系重建起來,她每天就是忙著分配工作,同時藉這次官僚人才回流的機會,吸收新人,為本來的體制注入新血。
世上的事無分好壞,只要懂得利用機會,都能帶來商機。這是白字世家的傳世格言,也是白無忌奉為圭臬的信條,小草當然也知道這些道理。戰爭不是什麼好事,這趟內戰在白起的全方位操作下,幾乎沒有什麼深遠的後遺症,但仍是對雷因斯的國力造成傷害,小草現在就只有利用這次內戰造成的影響,盡可能將結果導向好的一方面。
白起、白無忌兩兄弟的攜手合力,整場內戰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龍捲風,瘋狂地掃過了雷因斯,將許多舊體系、舊勢力連根拔起。倘使要實施新政,預期中會形成阻礙的反對勢力,幾乎都已經被消滅殆盡。
這其中當然牽涉到許多不光明的手段。白無忌對於各個或潛在或浮現的敵對勢力,向白天行一方發出誣告信,而潛伏在白天行左右的「親信」就趁機建言,將這些叛國份子一一逮捕,而當後來白起一手掌握軍政大權,更是毫不手軟地開出抄家令,讓這些貴族、神官、土豪一個個家破人亡,財產歸諸國庫。
這些處斷多數都有惠於民,只不過當人民漸漸從「惡霸受到制裁」的喜悅中覺醒,發現血腥與殺戮超過了必要程度,局面也慢慢開始失控,而發出質疑之聲時,成為罪魁禍首的白天行已然倒台,新政府則宣告會摒棄白天行時期的所有惡習,重還大家公正而穩定的局面,讓民眾的心情重新安定下來,齊聲稱讚新領袖的偉大。
一切的罪行,都隨著戰犯的敗亡而失去控訴對象,誰也不會把責任套在白字世家的頭上,至於成為雷因斯人新偶像的的蘭斯洛親王殿下,身上的光彩更是聖潔得刺眼。
假如是以前,蘭斯洛一定會對這樣的做法不能認同,會在象牙白塔裡大跳大叫,甚至直接拋棄這個骯髒的王座,去追尋他所認定的正義、符合義理的生活方式。
不過,從連串報告書中推出事實真相的地,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聳聳肩就閉口不語,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他更直接表露在平時舉止上。這個因為尚未舉行加冕之禮,而仍是維持親王稱號的准國王,一言一行,就像真的自以為是戰爭英雄一樣,對此洋洋得意,既不對白字世家表示謝意或憤怒,也不對「坐享其成」的處境感到羞恥與不安。
「大舅子做了很多事,而這是我們唯一能對他表示感謝的方式了……」
某天夜晚,當小草迂迴地談到蘭斯洛最近的改變,他低沉著聲音,這麼樣地回答著。
真的是很奇怪,當聽到丈夫這樣回答時,小草不期然地有種感覺,就好像如果白起哥哥在這裡,他一定也會這樣回答的。明明相識時間較己為短,不是血肉至親,彼此間除了動手死鬥,也沒有別的交往,但是丈夫與大哥的交心程度,竟似比自己還要深。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男人的心情」嗎?或許就像男人捉摸不住女兒家芳心一樣,身為女性的自己,也實在無法理解,這些男人的腦裡究竟裝著什麼東西?
坐在桌前,轉著筆桿,小草像是一頭精疲力盡的貓兒,無力地將頭垂趴在桌面上,對著那一堆處理完畢的公文乾瞪眼。
那天在祈願塔裡看到的畫面,對心頭所形成的震撼,實在是非比尋常。那麼強的兄長,看來卻是這麼樣地軟弱無助,自己想要留下來照顧,但卻被二哥拒絕,給趕出塔外。
「大哥不會希望你在這裡的,回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二哥的意思,大概是要自己回去,繼續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別再多管不相干的事吧。就像丈夫說的一樣,這是自己唯一能幫兄長做的事了,只是,到了最後,怎麼總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始終被排除在圈子外頭啊……
「獨自一個人去幸福,這樣的幸福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嘛,在大哥二哥眼裡,我永遠都只能當個小孩嗎……啊啊,好煩啊……」
兩眼無神,像是夢囈一樣的低語,小草真的覺得很疲憊,特別是看到旁邊一份源五郎送來的提示公文,裡頭對於當前北門天關可能爆發戰爭的雙方實力比詳細分析,並作出結論,表明若然天草四郎參戰,己方將全無勝算,希望象牙白塔方面仔細斟酌。
「真是的,告訴我,我也沒辦法啊,妮兒小姑已經派出去了,我也不可能親自上場,就算是讓老公以援兵身份趕去,如果碰上天草四郎,嗯……怎麼想都沒勝算啊。」
這是很正常的思考方向,而這些東西源五郎也該早就考慮過了才對,他之所以會把這份幾乎是廢話的公文以急件送來,目的就只有一個了。
「傷腦筋,真不想這麼做,可是……真是沒有選擇啊……」
仍然是一副疲憊到快要睡著的模樣,小草將一封密函以魔法書信的方式送了出去,目標是正在艾爾鐵諾境內的某人,請她設法協助處理這場戰爭。
「老師,這是雷因斯王家對您的請求,一切就拜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