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艾爾鐵諾海牙
位處艾爾鐵諾的極西之所,百多年前還只是一個小漁村的海牙,因為第二集團軍的元帥府設置於此,多年來的建設,不但將此地變為一個船來艦往的繁忙港都,就連週遭山景平湖都整治得美輪美奐,令遊人稱道。
掘泥清港,積土成丘,再遍植榕柏花草,便赫然成了一處海牙名勝,當繽紛春光如水晶雨般遍灑而下,彩蝶飛舞,百鳥吟鳴,濃郁的春花香氣,薰得山上遊客如醉如迷。
當臨登山頭,眺目遠望,見得遠方海天一色,碧藍海洋波濤萬頃,在陽光照耀下顯得絢爛無邊,魚群在浪頭中浮沉躍動,白花花的浪潮,與濤聲、風聲一同拍上岸來,單是這一幕幕變幻莫測的景象,便看得人目不暇給,忙不迭地為此地獻上讚歎。
一手規劃海牙建設的周公瑾元帥,本身是月賢者的得意高徒,更是白鹿洞史上出類拔萃的傑出人物,橫槳賦詩,文武全才,他率軍抵達海牙後,立刻實際探勘地形,對照地圖,修正錯誤,展開整建工程,在造艦調船的同時,疏通海港,掘深航道,讓吃水甚深的大型船艦得以在此航行,以最快速度迎擊渡海來犯的絹之國海賊。
整頓地方無疑花了不少功夫,只是當掃平盜賊,擊退敵國艦隊,第二集團軍元帥名聞朝野之後,公瑾卻並未因此而稍停步伐,持續進行各項改革,讓他的政績能傳承得更遠更深。
由武煉的明瀨川引進魚苗,更親自將養殖技術傳授於民,開辦無息貸款,鼓勵百姓參與,令這肉質肥美的八須銀鰻,自此成為海牙的一道名菜。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農業上,因為周大元帥的高瞻遠矚,海牙從一介小漁村,發展至這樣的規模,其影響甚至嘉惠整個西北地帶,也因此,周公瑾這三字,在艾爾鐵諾西北地帶就有著天神一般的魅力。
這樣的氣氛、擁戴,身為公瑾心腹的蔣忠就絕對感覺得到。一直以來,蔣忠就是以無比崇敬的心情,追隨著自己的主帥。不為名利,只是堅持一己理想,守護著艾爾鐵諾這個國家,如果公瑾元帥有那個意思,要篡奪艾爾鐵諾並非難事,但他安於本分,僅是到這西方邊境之地,做一名守衛疆土的軍人。
在天位高手連接著出現的此刻,僅擁有地界修為的主帥無疑顯得黯淡許多,但憑著一己的才能,他仍能穩佔一席之地,甚至以地界之身,統領其餘的天位高手。
「在強者爭勝的時代,個人武力絕對重要,但除了武力,還有些不能被忽略的東西,把握到這些東西,就有以弱勝強的機會……」
這是不久前公瑾對蔣忠的訓示,但在這天晚上,公瑾卻主動練起功來。身為第二集團軍的元帥,公瑾平時即使忙於公務,每天也從不忘記修練白鹿洞神功,畢竟在這重視個人武力的時代,若自身沒有強橫的實力,妄想身居高位,早就橫死街頭了。
然而,平日僅是單純靜坐吐納的公瑾,今夜卻反常地練起外功,將白鹿洞的劍法一一施展,點點星雨,交織成光幕,劍氣縱橫,在精準的力量控制下,將練功用的石板破裂潰散。
以地界看來,公瑾的力量極強,招數運用、力道控制,都精準得到了讓人讚歎的地步,只是當他收劍還鞘,看著周圍如豆腐般被切割碎裂的石塊,眉宇間卻仍有一抹化不開的憂色。
儘管著力克制,但心裡的負面情緒,焦躁、不安、困惑……仍是反應在自己手裡,令得劍招出現不該有的破綻。這一點也許別人看不出來,但自己心裡卻是一清二楚的。
至於出現這些負面情緒的理由,大概是因為迫於無奈,和一個本是敵人的人進行合作會晤的關係。
長遠來看,現在最得帝皇曹壽寵信的第一軍團長石崇,自然是個危害國本的大毒瘤,但當這個毒瘤的分支盤根錯節,深入整個艾爾鐵諾,驟然將他消滅,只會讓已經弱體化的艾爾鐵諾加速崩潰,更何況……除非恩師親自出手,否則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消滅石崇恐怕非己所能。
不知該說幸與不幸,石崇並不是一個蠢人。雖是佞臣,但他與那種只會單純逢迎拍馬的愚蠢小人不同,以智慧控制一己的野心與貪慾,這才取得曹壽的信任,將國家大事委之於他,也讓自己多年以來鬥他不倒。
自從瑾花之亂結束,石崇來到艾爾鐵諾起,他與自己的鬥爭便持續進行,透過各種不同管道,或明或暗,雙方較勁過無數次。數年前,自己成功剪除了他手下頭號大將司徒星霜,與親附於他的數名皇族中人,雖然遏止了石崇往皇室扎根深入的行動,但仍無法有效抑制石字世家在艾爾鐵諾的壯大。
倘若師弟旭烈兀肯與自己連成一氣,就可以聯合封鎖石字世家,更重要的是,有著艾爾鐵諾皇家血統的旭烈兀,是個很理想的對象,本身又深得曹壽的喜愛,這樣的內外夾擊,才有可能在對艾爾鐵諾最小傷害的情形下,消滅石崇,然而,旭烈兀卻始終不肯明白表態,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也是讓自己久思不解的事。
與石崇之間的鬥爭,應該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不過權力鬥爭中最可笑的一件事,也就是兩個誓不兩立的敵人,可能因為某個共同目標而暫時合作。對於那個統一雷因斯,即將戴上至尊之冠的男人,石崇肯定對之忌憚甚深,畢竟在那篇宣言裡,蘭斯洛表露了再明白也不過的敵意,石崇自身利益既是與艾爾鐵諾合一,自然也會注意到這個即將成為心腹大患的敵人。
想來實在最令人懊悔,曾幾何時,蘭斯洛只不過是一個成不了大氣候的強盜頭,因為枯耳山之役的影響,進入了天位,種下了與艾爾鐵諾為死敵的因子,而艾爾鐵諾內的各大勢力,卻因為忙於彼此內鬥與立場不一致,白白錯失了趁他羽翼未成前予以剪除的機會,而今,這男人一再獲得成長,並在不久的將來,將會率領麾下的高手與雄兵,直扼艾爾鐵諾的咽喉。
如果當初在西湖之畔,自己多費一番功夫檢查,將假死閉氣的他隨手殺掉,現在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可是,胸中卻感覺不到任何後悔的感覺,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公瑾大人,夜風很涼,您如果練功完畢,是不是考慮要休息了?」善盡心腹的職責,蔣忠適時地說著該說的話,並且清楚主帥煩心的理由。
就在數日前,石崇遺來密使,雙方透過秘密管道進行水鏡通話。石崇表示,身為艾爾鐵諾的忠實臣民,對於鄰國出了這樣的逆賊無法坐視,聽聞花家將要出兵北門天關,願意協助共伐之。
一向只以自身利益為重的奸人,忽然大義凜然地說出這樣的話,結果自是沒人肯信,而石崇也沒有浪費時間惺惺作態,直接開出條件,希望能在攻破北門天關,入侵雷因斯後,對於擴張的新領地分一杯羹,即使拿不到士地,有鉅額的金銀珠寶也是可以,而他會協助在曹壽麵前進言,確保此次進攻的正統性,並且派出世家高手參戰。
石字世家除了石崇本人,沒聽說有任何天位高手,但由他們金剛堂培養出來的戰兵,確實是戰力驚人,得到這樣的助益,對戰局幫助不少,更符合公瑾致勝戰略中需要強力特種士兵的一著,而得到了石崇協助,在整體物資運送上,也讓身在西方國境的公瑾省了不少麻煩。雙方既然互有所需,又都不是為了個人好惡荒廢正事的愚人,幾句問答之後,就確認了合作計畫。
對於這項自動送上門的好事,公瑾其實大感懷疑。如果照石崇所言,只要事成之後以大筆金銀相酬,便於願足矣。問題是,就連蔣忠都看得出來,以奢華享受聞名全風之大陸的石崇,雖然貪好權力財富,但在這等軍國大事上,卻絕不是一個可以用金銀隨便打發的短視小人,他這樣子毛遂自薦,究竟作什麼打算,實在讓人想不透。
這場戰爭一旦爆發,對石字世家或石崇本人有什麼好處呢?他是真的想像自己奪取雷因斯國土?亦或只是想促成這場戰事,讓白鹿洞、花字世家與雷因斯拚個兩敗俱傷?說不定他是想趁花字世家因戰事而弱體化的當口,直接出兵將花家領地併入石家勢力範圍?
太多的可能性,公瑾雖然在短短時間內想出了許多敵人可能的動作,但在可以評判的資料嚴重不足下,他也無法肯定哪一樣猜測最接近事實。至少在表面上,除了領地、金銀,石崇別無所求,就連戰爭的主導權,都以不擅兵學為理由,將全權交託於周公瑾,連自己派出的金剛堂特殊部隊都不加過問。他唯一堅持的合作條件,就是絕不等待,以最快速度兵發北門天關。
「我等俱是皇帝陛下的忠心臣子,豈能讓那奸人在雷因斯耀武揚威?讓他多存在一日,我就如梗在喉,不吐不快,絕對要馬上把他給消滅,公瑾大人想必也有同感吧!」
彼此的精神與信念從沒站在同一邊上,公瑾當然不會和石崇有相同感受。誠然他對曹壽有一份守護義務,但他奉獻忠誠的對象是艾爾鐵諾,以此為大前提,並沒有必要對曹壽竭盡忠誠。
石崇的這些提案,應該是有他的用意,只恨自己一時間也觀之不透。以整體戰局而言,毫不拖延地進攻北門天關,是有相當的說服力,若讓蘭斯洛成功將雷因斯國內各資源統合完畢,興兵來攻,憑他麾下的高手與雄兵,輔以強盛士氣,雷因斯軍民一心,這是一個光是想像就讓人皺眉的巨大威脅。
搶在威脅壯大之前,集合大軍將之消滅是兵學正道,但考慮到目前花家領地的狀況,就讓人覺得這趟攻擊行動不是非進行不可。穩紮穩打,讓花家領地內軍民狀況回復,再與雷因斯對撼,這也是一個很妥當的方法,公瑾曾數度為此遲疑,是不是應該強行實施這雖有勝算,但肯定會造成重大傷亡的攻擊?
也許石崇就是看透了這樣的心態,所以才來催促交涉的吧!這項交涉促使公瑾下了決定,而在他心裡的某處,亟欲守護艾爾鐵諾的完整,不願戰事在境內爆發的強烈心情,也影響了他的判斷方向。
石崇還送來一個很有用的情報。或許不是什麼機密,因為公瑾一早就計算到,花天邪之所以如此有恃無恐地預備進攻,多半是由於有「劍爵」天草四郎在背後撐腰,而石崇送來的情報,則讓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根據我潛藏在花家的手下回報,花天邪這幾天悄悄離開,去聯絡天草四郎參與攻擊了。」
「手下?石君侯在花家也潛了奸細!」
「呵,何必奇怪,公瑾大人不也一直作著同樣的事嗎?」
不是什麼有實質意義的對話,但公瑾也不得不承認這項情報的影響很大。自從天位高手重視人間,實際參與戰事後,決定一場戰爭的關鍵就是天位戰,而環顧敵我雙方,能夠與強天位高手對戰的人,應該是沒有的。駐守在北門天關的源五郎,一定也料到天草會參與攻城戰,但縱然料到,恐怕也只有長聲歎息的份。
有天草四郎參與天位戰,自己又另有對付五色旗的策略,這場戰爭的勝算已經提高到七成。但天草四郎喜怒無常,若有什麼變故,殘缺、可蓮只怕不易應付,所以極需要一個實力堅強、能謀能斷的己方高手壓陣,以防不測,在仔細考慮之後,決定讓師妹紫鈺擔任這樣的角色。
只是,這樣的考量卻無法事先說個明白,若讓紫鈺曉得此次戰爭中,她必須與龍族死敵天草四郎並肩作戰,那不只是她不願意,龍族可能還會盡起高手,與這可恨仇敵分個死活。結果是很肯定的,除非龍族完成了傳說中的黃金龍戰陣,不然以他們的實力去對付天草,只會落個族滅人亡的下場。
也正是因為這樣,自己才竭力請出紫鈺上陣,之間使用的手段殊不光明,卻也是無可奈何了……
「公瑾大人,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瞭……」說話的是蔣忠。主帥因為與石崇這樣的對頭合作,心中自嘲自諷,而情緒低落的情形,他全看在眼裡,一向冷靜、不讓情緒形諸於外的公瑾大人,竟然會在與石崇的談話中,數度面色大變,由此可知事情嚴重,身為心腹的他既然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就只能試著轉移話題。
「紫鈺小姐貴為龍族的一族之長,無論是龍族或者她本身,都應該是我們要極力爭取的對象,這次雖然我們成功地逼她下山參戰,卻想必也讓她極為不滿,以長遠來看,其實有害無利。我記得您常常說,大丈夫要爭千秋,莫逞一時之氣,為什麼我們不用柔和一點的方式,來保留紫鈺小姐對我們的好感呢?」
這個問題蔣忠想問很久了,當初知道公瑾聯合龍族長老,逼紫鈺下山參戰時,他著實感到訝異,因為這不是主帥一貫的作風,當時還暗自猜想,是不是受到與石崇會談的影響,心情惡劣下,採取的方法也強硬許多,現在則是好奇,主帥會如何解釋這反常之舉。
「理由有很多,雖然我讓龍族長老們旁聽我和紫鈺的談話,但一直到最後我也在考慮,要不要採用這樣的作法?」
「那您後來為何又……」
「讓我下決定的因素,是我發現紫鈺正在潛修龍族神功,雖然不清楚她練的武功究竟是什麼,但以她的族主身份,還有修練後能夠隱隱衝破咒法禁制的情形看來,很有可能是龍族兩大瑰寶之一的蒼龍心法。」
瞥向蔣忠,只見他面上一片茫然不解之色,顯然完全不知道那個蒼龍心法是什麼東西,公瑾淡然道:「蒼龍心法、焚城神槍,一內一外,自古就是龍族的兩大鎮族神功,兩者合璧,威力無窮。恩師曾告訴我,蒼龍心法已傳於海外,炎之大陸的軒轅氏曾恃之建立不世功業。升龍山上雖說失傳,但應該仍有殘本留存,百年前升龍山曾遣密使出海,前往炎之大陸,希望能取回全本,若是這樣行動終於有所結果,那麼身為族長的紫鈺,開始修練蒼龍心法並不值得奇怪。」
聽完解釋,蔣忠若有所悟,道:「如果讓紫鈺小姐練成蒼龍心法,就有可能記起前事,這樣一來對我方極為不利,公瑾大人您是因為顧慮這一點,所以才要逼紫鈺小姐離山,不再讓她修練下去是嗎?」
對於這個質疑,公瑾並沒有馬上回答,僅是淡淡地看了蔣忠一眼,片刻後,蔣忠才聽見一聲近乎歎息的低語。
「……總之,不能讓她再把這功夫練下去了……」
「請問您是……」
「風華。我叫玉簽風華。」
「我姓敖,敖紫鈺。聽聞您的名字很久了,終於見到您了……」
在一間小小的牛皮圓頂帳棚裡,紫鈺與風華正式會面。本來在上午就相互察覺到對方存在的兩人,因為風華忙於診治病患,延遲了會面時間,待得兩人終於能夠面對面促膝而談,時間已經是深夜了。
紫鈺並沒有因為等待而顯得焦躁,在與花殘缺會面,雙方很快達成幾點共識之後,她便來到進行義診的營地,收起朱槍、捲起袖子,幫著進行診治工作。
學識豐富,紫鈺也懂得醫藥知識,儘管比不上一眾醫道國手的通天手段,但至少不會輸給普通的醫生,再配合她精純無比的龍族神功,很快就幫病患驅走體內毒素,固本培元。周圍醫生對她的技術讚賞不已,紫鈺卻直盯著不遠處營帳裡風華的動作,看得目不暇給,心曠神怡。
本來她就聽過傳聞,西王母、雷因斯女王並列為當代兩大醫道聖手。後者憑著獨一無二的天賦聖力,輕易起死人、肉白骨,但在莉雅女王駕崩於基格魯之後,雷因斯正統血裔已絕,世上醫道便以西王母為尊了。然而,傳說中西王母除了精擅各種神聖魔法,會使用高難度的回復咒文外,好像還有些其他的特長,那些是什麼呢?
而透過風華的動作,紫鈺得到了解答。面對病患時,這名美得讓人憐惜不已的絕色紅顏,伸出她白玉般的纖嫩手指,以雖然不快,但卻絕不拖泥帶水的精準效率,探脈確認病情,跟著右手翻開桌上的布囊,眨眼功夫內,就是幾枚長短不一的銀針,分別紮在病患身上。
眼前一花,似乎是數針同時發出,而在病患驚覺之前,數根銀針已經好好地紮在身上,全然沒有感覺,無論速度之快、認穴之準,都已經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委實讓人難以置信,這樣的神針,是由一名目不識物的年輕女子所發。
扎針之後,是緩緩地捻弄施力,透過銀針,將或寒或暖的內力透入穴位,進行醫療。病患面上紛紛露出無限歡喜的神情,似乎正在享受極大的歡愉,而當銀針拔下,每個病患都一掃原先的病弱神情,顯得精神飽滿,忙不迭地鞠躬道謝,讚歎醫師神明般的奇跡手段,在領了藥方後離去。
紫鈺聽過這種醫療技巧,那是醫道針灸中的高等應用技術,幾乎可以列入神技的一種西王母族秘傳,聖光普世針。當銀針紮下,內力以獨門手法透入穴位,開始剌激患者本身的先天元氣,進行自療。
這個技術的基本構想,就是認為生物之所以會有病痛,乃是因為自身氣血窒礙難行,淤積之下,而產生了不適與痛楚,所以要治理病痛,就必須先讓血脈暢通無阻。使用藥草內服外敷,都是刺激血脈的一種方法,針灸更是其中翹楚,然而見效都需要一段時間,唯有西王母族的聖光普世針,能夠微量刺激患者體內先天元氣,藉由能量轉換,於極短時間內修補破損肉體。
要做到這樣的效果,必須要對人體的經脈穴道非常瞭解,而本來西王母族武學就是專攻人體經脈的學問,曾修習過繞指柔紅的紫鈺,自是深知此事,但親眼見到,仍是為著那份不屬於俗世的美感所驚懾。
不單單僅是為了那神乎其技的運針技巧,風華本身的美貌,也是讓紫鈺衷心讚歎的一個理由。雖然一向不喜歡旁人太過重視自己容貌,而忽略能力,但既是女兒身,紫鈺仍對著自己的美貌感到自傲。事實上,能與她在姿容上一較高下的美人,確實也是屈指可數。
但當凝視著風華,紫鈺不得不心下驚歎,重新認識到原來世上真有這麼惹人憐愛,一見之下就想將她摟過呵護,不讓她受任何傷害的嬌憐美人,造物之神確實是很神奇啊。
兩人在營帳裡頭會面,雖然已經明白彼此的身份,但當兩位大美人兒對面而坐,彼此都有一些不能適應的感覺。
這是初次見面,但感覺上卻好像雙方已經認識很久。燭火搖曳,紫鈺迎向風華的目光,雖然那雙無神而黯淡的眼瞳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她仍可清楚感覺到,對方正「用心」打量著自己。
以體型來看,風華嬌小纖瘦得多,但論起年紀,卻是風華比紫鈺年長而成熟,在確認過這個事實後,紫鈺很客氣地道:「看不出來,風華姊姊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會繼承了西王母之位……」
對於這份恭維,風華微微笑道:「我之前聽說的時候,也想像不到,升龍山上的一族之長,會是紫鈺妹妹這麼美麗的人兒呢……」
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溫和的笑靨,卻帶著幾分苦澀之意。她們並不需要相互詢問彼此的父親是誰,或是其他的無聊話,西王母與龍族族長,在數百年前兩族斷絕往來之前,素來是世代交好,因為雙方都有著獨一無二的超然地位,甚至可以說,整個風之大陸上,再沒有第三種像他們這樣型態的生物。
兩大聖地之外的俗人,經常都會猜想,西王母與龍騎士究竟是如何選擇繼位人選、傳授神功秘技?面對這麼大的利益傳承,族內會不會起紛爭?然而,問題的答案卻非常讓人想不到,因為不論是龍騎士或是西王母,繼位都是經過特殊指定,絕對不容許族人有任何反抗。
指定繼承權的,並非上代族長,但卻非得等到上代族長亡故,新一代的繼承人才會出現。理由很簡單,因為負責誕育出新一代繼承者的,是族中的神物與神獸,西王母族的不死樹、龍族的聖母龍。
在西王母族所居住的崑崙山絕頂,有一棵參天枯木,古拙偉岸的枝幹向四面八方延伸,在冷清月光下,旋舞著無數的螢光碧火,名為不死樹,也是西王母族的神木。
每一任西王母亡故時,靈魂會被不死樹所吸收,經歷若干時日,由神木所淨化後,在不死樹底部的樹洞中,誕生一個嬰兒,是為新一代的西王母。
龍族族長的情形也差不多。每一任族長亡故時,將屍體帶回族中聖壇焚化,魂魄會回歸天際,若干時日之後,龍族所崇拜的眾多龍神之一,聖母龍,會將新一代的龍族繼承人誕育於升龍山上。
這樣的繼承人產生法,避免了兩族因為爭奪族主之位而內訌的危機,但也並不是沒有出過問題。當前任西王母私自離山,並在人間界與男子婚配,生育後代而亡故後,崑崙山就曾經出現不死樹毫無反應的危機。
即使是在龍族,當上任龍族族長重創於白金星的核融拳下,數月後傷發而死,雖然族人將他的遺骸於聖壇上焚化,但射向天際的靈魂光束卻極為黯淡,之後,聖母龍打破了過往最遲一年之內便會駕臨升龍山的記錄,整整延遲了數百年之久,這才將繼承龍族的嬰兒誕育於升龍山。
也因為如此,西王母、龍騎士可以說是風之大陸上絕無僅有的兩個生命體。
說不上是人類,也難以歸入其他種族的獨特生物。
相似的背景、相似的成長環境,彷彿可以在對方身上看到另一個自己,嗅到相同的氣味,明明是從不曾見過面,但又感覺對方一定很能理解自己。
「我……其實很久之前就想來見姊姊你一面了,但始終是碰不到您。」紫鈺打量著風華。同為二聖之一,又都是女子之身,她一直便想與本代西王母會面,比較一下高低,卻怎都沒想過一旦真的見了面,對方卻是一個讓自己完全興不起比較之心的淡雅女性。
「我們住的地方偏僻了些,如果不是我離山行醫,是不太好找的……」
西王母族幾乎都由女子構成,平均戰力遠遠比不上人強馬壯的龍族,為免有強仇上門,崑崙山的所在,素來便是一個大謎團,紫鈺當初有心拜訪,卻也不知仙鄉何處。
彼此的生活沒有什麼交集,縱然抱著善意,但沒有多久兩人就沒有話好寒暄了,風華不擅言詞,紫鈺也覺得對著這樣的一名女性,談論武功、吟詠詩文都是一件很俗氣的事,頓時為之詞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