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愛菱找好了紮營地,把駱馬的繩解開,放馬吃草。
今天的運氣不錯,紮營的地點,附近有山泉,山壁上還有個巨大的巖洞,可供棲身,不必露天而眠了。
「蛋先生,蛋先生,愉快的攪拌吧,輕鬆的心情,無限的微笑,一切都會更加美好……」
愛菱哼著小曲,將攪拌均勻的蛋花倒入沸水,準備做簡單的湯花料理。
「全功能超美味究極無敵大廚師」,似乎有著嚴重的設計錯誤,以至於這位小小的發明家,在拆卸檢查後,沮喪地宣佈發明失敗,無法作業。
不過,也幸虧如此,莫問深深慶幸,自己可以吃一頓正常的餐點了,如果再被愛菱惡搞下去,恐怕在戰死沙場之前,自己便要命絕於營養不良的悲哀死法了。
莫問的右手,已經纏上了繃帶,有一定的護體功力,肉體又遠較常人為強,原本會造成三度灼傷的高熱,僅是包個繃帶了事。
早上臨行前,莫問刻意檢視了赤眼魔猿的殘屍,發現和傳說中的魔猿形貌有些不同,在濃密的黑色毛髮之下,赤眼魔猿的肌肉呈現鱗甲化,這也就是為何光劍失效的原因。
回憶起在稷下學宮讀過的資料,莫問不記得赤眼魔猿是鱗甲化的生物,至少在九州大戰時不是。
那眼前的變異該怎麼解釋呢?
自然的進化嗎?
莫問搖搖頭,兩千年的時間,要造成這麼大的生物演變,雖非不可能,但仍嫌機率過低,倘若說是人為,那還比較容易讓人相信。
通曉古代秘法的魔導士,可以利用其知識,施以生物改造之類的手術,達成這類的變異,這想法絕非不可能,赤眼魔猿屬於魔界生物,絕不可能越境出現在人間界的中心地帶,除非是有能力極高的魔導士,強行打開兩界通道。
能開設境界通道,這等級數的魔導士,絕非庸手,要施行生物改造,自然駕輕就熟,那這解釋也就順理成章了。
看了正在忙碌中的愛菱一眼,莫問隱隱感覺到,自己惹上了一個不小的麻煩。
愛菱的委託,是要求保護她,直至她從某個人的手中,取回某樣東西。從眼前的情勢看來,倘若赤眼魔猿與那「某個人」有關,那「某樣東西」的內容,就大不單純了。
會是魔道之類的器具嗎?
莫問很沒有好感,這是所有武者的共通反應。正常的武者,通常把自己的精神、心力,全數放在武道的追求,並不像吟遊詩人,除了本身的武技,還通曉某些特殊咒文。
除了極少數雷因斯的魔法騎士,一般武者都對所謂的魔法,抵抗力欠佳,雖然也可能曾留心一些簡單的魔法常識,但基本上說來,都是與魔道之術南轅北轍,老死不相往來。
也因此,莫問皺起了眉頭。
麻煩並不只來自敵方,就連身邊的這個迷糊小姐,也是個不知何時會出問題的隱性炸藥。
這女孩會調整光劍,單單從其成果看來(而非後果),已是個合格的調整師,那是種專門負責光劍維修、調整功率的搶手行業。
一柄好的光劍,也必須要有好的維護者,事實上,一流的調整師,往往可以使光劍起死回生,因此,優秀的騎士團,也都會聘請數名調整師常駐。
由於光劍的製作,牽涉到太古魔道的相關知識,若是學有專精,甚至可升格為創師,所以一個合格的調整師,也必須是個飽學之士,加上種種考核,方能出師。
而這女孩的年紀……唔!雖然身高不太好判定,但從肌膚的光澤、面孔、說話的神韻,這麼年輕的調整師,是莫問生平僅見的。
不!
這麼想,可能還低估了她,要是從愛菱的發明傾向來看,這女孩很有成為創師的潛質,只要能改掉那粗心大意的迷糊個性,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莫問不禁拈發微笑,這女孩的資質之優異,也可以算是名天才人物了。問題是,如果以上的推測都屬實,那背後隱藏的意義就非同小可了。
調整師不可能憑空冒出,再怎麼了不起的天才,也沒辦法一出生就通曉太古魔道的奧義,要培育出一個成功的人才,就必須有相對的知識脈絡。
愛菱的談吐、打扮,明顯的表示,這女孩雖然旅行過些時日,但仍涉世未深,她生命中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某處隔絕人煙的荒山中度過的,既然如此,她製作物品的知識由何而來?
家傳嗎?
這是個必須要弄懂的問題。
「莫問先生,吃飯了。」
愛菱盛了碗熱騰騰的湯,小心翼翼的端給莫問。
此處山地,但未算孤絕,周圍叢林郁樹,飛禽走獸頗多,先前莫問獵了頭香獐,採了些野生菇菌,交給愛菱洗手烹湯,是以晚餐甚是豐盛。
愛菱將兩人的食物分好,獨自退到一旁,合掌跪地,閉上眼睛,收起笑容,小小的臉上,神情肅穆,口中唸唸有詞,進行某種餐前儀式。
莫問見怪不怪,知道這是某些民族的特殊禮儀,需於餐前,向信仰的神明禱告,告謝神明,得以享有此餐的恩典。
對於此事,莫問的想法是:「要謝應該謝我才對吧!那些東西是我辛苦獵的,謝神做什麼?」
不過,莫問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一來,是尊重個人的宗教信仰;二來,在許久之前,他也曾如這女孩一般,為著每個成功,衷心的感謝神明庇佑。
直至那件事發生以後……
「莫問先生,為什麼不吃呢?」
做完餐前禮的愛菱,發覺莫問正對碗發呆,低聲說道。
「是不是,愛菱做的東西不好吃呢……」
一面說,一面嘟著小嘴,頭低低的,偷看莫問的反應。
莫問一笑,舉臂將碗放置唇邊,讓微涼的湯汁,順著咽喉,緩緩溫暖整個胸腔。
他不敢大口喝下,除了想要仔細品嚐食物外,也是擔心,倘若這笨蛋女孩,會天才到把料理當發明一樣的惡搞,那喝下這碗湯的後果,想必凶多吉少。
事實上,就因為不敢放心,莫問連料理的材料,都自願一肩擔起,若非懶得動手,他甚至還想親自下廚,以免喝了湯,才發現湯頭是一堆五彩繽紛的花菇,屆時便在惡德料理下,死不瞑目,到陰間給鬼卒笑到下輩子。
所幸,湯的味道正常,雖然嫌冷了些,但滋味仍然鮮美,莫問放心的一口飲盡。
(看來,只要不和機械有關,就不會出岔子啊!)
莫問以手巾擦了擦嘴,這麼想著。
以後來的評價而言,莫問此時的想法,無疑是樂觀的過了頭,幸運的是,他並沒因此而受到苦果,真正為之深深苦惱的,是群飽受意外傷害之苦的研究生,與為之付出大筆金額,而慘翻白眼的某大爺。
「哇!好棒,莫問先生喝完愛菱做的湯了。」
彷彿自己的發明受到肯定,愛菱雀躍不已,甚至抓起了莫問的手,一面笑著拍掌,一面唱起兒歌,翩然而舞,高興的像是獲得了千金重寶。
晚餐之後,愛菱收拾東西,點起營火,預備就寢。
莫問找來愛菱,取出光劍,做了幾個手勢,詢問她調整光劍的知識,由何而來。
「這柄光劍,是我自己調整的,改裝了些舊設計,效果會比原來的增強三至五倍,因為還沒調整完,所以還有許多問題,讓莫問先生受傷,真是對不起。」
背著小手,低著頭,愛菱一本正經的道著歉,但是,當被問到從何處學來時,愛菱的表情黯淡下來,小聲的說道。
「是布瑪教的。」
布瑪是遊牧民族對父親的稱呼。
「果然是家傳啊!」
這個答案,莫問並不意外。
「布瑪很厲害,會做很多東西,可是,有些人想找布瑪做東西,布瑪不願意,就帶我和西瑪,躲到山裡面。」
西瑪,是稱呼母親,當愛菱說這段話時,臉色顯得很憂傷,似是有什麼事令她難過。
愛菱的這番交代,說的很含糊,莫問注意到,愛菱是刻意含糊其詞,不過,他也沒打算多問。
聽愛菱的說法,她父親似是名創師。
手藝很高的創師,因為製成的器物事關重大,故會慎重選擇顧客,但這也往往會得罪當地權貴,而招來禍端。
為了躲避種種騷擾,許多創師隱姓埋名,躲至荒山野嶺,隨自己的理想來製作器物,這已是大陸上的常識了。
能教出這麼優秀的女兒,父親的能力可想而知,若得聘於公家,應該也是宮廷創師一類的級數。
莫問翻著腦中的人名簿,回想有那位一流創師,得罪宮廷而銷聲匿跡,思索良久,並無所獲,這類的例子雖然不多,卻絕非罕見,莫問又沒有特別留心,故而想不出確切人選。
莫問無意繼續追問,像這類的人物,雖然能力超卓,卻可能因為得罪於權貴,而遭到通緝,故而深居簡出,深恐行蹤外漏,愛菱不願多說,也是正常,自己倒也不該多問了。
一念至此,莫問亦想起了自己之所以「莫問」,不由心情大壞。
滿腔鬱悶,無處發洩,莫問自懷中,取出了只珍藏的洞簫,卸下外層絹套,放在口邊,咽咽嗚嗚的吹奏起來。
那洞簫,是上好的硬玉所造,溫潤晶瑩,通體碧綠,一看便知道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形狀卻很是古怪,僅有五孔半,尾端少了小半截,似是被人以利刃削去。
愛菱在品鑒器物上,算是個行家,一看這洞簫的模樣,便看出大概,這等珍品,在人間非王侯貴族之家不能擁有,如此看來,莫問先生的過去,也是大不尋常了。
簫聲裊裊,忽高忽低,雖然缺了一孔半,但在吹奏者高明的技巧下,曲子仍是流暢飛揚,聽不出半分窒礙,足見吹簫人的音樂水平之高。
聽這曲子,像是種情歌,一些轉折處還特別耍了幾個花腔,把音吊住,綺旎輕柔,婉轉情深,可是,聽在愛菱耳裡,卻感受不出半點戀愛時的喜氣,反而是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哀傷氣氛。
為什麼會這樣呢?
要仔細說來,大概是原本七孔的曲子,勉強用五孔半來吹奏,雖然莫問先生勉強用其他音階變調取代,仍是產生了輕微的不協調感,當然,除了這以外,還有些更重要的原因,那就不是現在的愛菱所能理解的了。
簫聲漸響,而且越吹越高,如擊玉,如水晶相鳴,到後來,直如飛瀑山洪,奔騰浩瀚,不可扼抑,彷彿吹奏者把自己滿腔的激情,全寄托在簫聲中,讓音符順著山風,在群山之間徘徊。
到最後,遠近左右,周圍數十里的山峰,全傳來了回音,只奏的群山皆鳴,聲傳千里。
當樂聲高到最高,愛菱的心也為之懸掛胸口時,忽地又是急升,似若銀瓶乍破,響鑼碎裂,簫聲像是劃破天際的流星,在提到最高的天邊後,忽地急速下降,殞落地面,而後歸於無聲。
莫問放下了洞簫,將之握於手中,細細搓磨,似有萬般心事,之後,再無半分言語。
愛菱一旁默然,這並不是需要她說話的場合。
蜀道南段的氣候溫和,夜晚恆溫,但此時已屬深冬,又處於高山,是以晚上的低溫,常使路過的旅人,凍的牙齒打顫。
愛菱添加了柴薪,把營火生好,裡面放了特殊的燃石,足令營火徹夜不熄。
莫問獨坐一旁,好整以暇的喝著花茶,長久以來的教養,令他養成了在休息時必定喝茶的習慣,一天五次,絕不妥協。
其實,以他個人的意願而言,他更希望喝酒,只是現在不適合而已。
「嘿呦嘿呦……」
愛菱將車上的乾草,搬至巖洞中,攤開毯子,搬來些石塊樹枝,作成了張簡單的木床。
當一切工作完成,愛菱跑到莫問面前說晚安。
「莫問先生,可以休息羅!」
莫問拉長了臉,斜著眼睛,瞪了她一眼。
和這發育不良的女孩同床,不是什麼引人遐想的事,再怎麼說,他都不認為自己已淪落到要和這種小鬼同床共枕的地步。
愛菱的手上,揪著幾件厚衣服,看來,是打算像昨晚一樣,自己找棵樹斜躺,把床讓給莫問。
愛菱一面說,一面有些瑟縮著身子,似是感受到夜晚的涼意,莫問看在眼底,心底有數。
今晚紮營的高度,更勝昨夜,氣溫自也再降,要是放這女孩露天夜寐,說不定第二天就要感冒了。
或許,愛菱是認為自己給的報酬不夠,擔心倘若一個招待不周,好不容易得到的幫手,就此拂袖而去,所以才在這些細節上,刻意委曲求全。
要怎麼想,是她自己的事,不過,莫問對於這種作法,並不欣賞。
「唉呦!」愛菱結結實實地給賞了個爆栗。
莫問站起身來,選了株靠近山崖邊的巨大松樹,看準了主要的枝幹,縱身一躍,四平八穩的立於其上,落腳處的松枝,竟連晃也沒晃。
隨意抹了幾下,清干了環境,莫問憑著高明的輕身功夫,仰躺於樹枝上,以松枝為床,順著呼呼山風,如波浪般的起伏搖曳,靜聽松濤,瀟灑的有若神仙。
「莫問先生怎麼這麼睡啊!」
愛菱不放心,追到樹下,柔聲問道。
莫問不理她,只是隨幾個手勢,示意說:你這個笨蛋太過危險,和你走太近可能性命不保,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討厭,怎麼這麼說……」
給莫問這一說,愛菱紅了小臉,微微嗔道,不過,話語中卻是喜悅多過其他。
床位分配既定,莫問堅決睡在樹床,不肯下來,鋪好的乾草床,自是讓給了愛菱。
莫問仰天而望,但見明月在空,千里浮雲雖然廣闊,卻是一片淒清,徒剩冷月清輝,添人寂寞,念及世事如月,萬般無常不由人,當真感慨萬千。
(以前你常說,共看明月應垂淚,現在我雖與你相隔萬里,共看明月的心卻是一樣的,你又可曾為我這莫問的人,落過眼淚呢?)
想起了往日的種種溫情,朝夕相偎,現在卻被迫分隔兩地,不能相見,莫問心中大痛,恨不得立刻飛到那人身邊。
(對不起啊!我實在太沒用了,一直到現在,都沒辦法救你出來,請你再等等,只要再過些時候,一年期滿,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想起那人現在的處境,莫問握緊了雙拳,心急如焚。
以他素來情感優先的個性,早在重傷初癒時,便曾深入敵境,想救出那人,怎料敵方實力太強,而自身的功力卻已大不如前,此消彼長下,輔一接觸,莫問險些喪命,總算見機得快,在暴露行蹤之前,及時脫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請你再等等吧!只要一年期滿,我一定會去見你的。」
深深的思念,卻被無情的現實所阻斷,化成了地獄業火般的燒灼,鞭苔銀髮男子的身心。
莫問詛咒自己的無能、怯懦,又是憤恨,又是傷心,無可發洩下,猛地一拳,擊在背後的樹幹上,松樹一陣輕微搖晃,枝葉沙沙作響。
若是以往,隨手一拳,即可斷樹,今日激憤下一擊,僅不過讓樹幹輕晃,功力衰退的程度,真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低頭看著自己滿是傷痕的右掌,莫問難過的幾乎要哭出來。
「阿波姿多,謬卡阿挪多羅……」
後方的山洞中,傳來少女的輕唱,是愛菱的歌聲,這女孩似乎堅持,沒有聽歌便睡不著覺,在窮極無聊下,只好自己唱給自己聽。
曲子本身很是悠揚動聽,雖然不明白語意,卻仍無損於其之優美性。
只是,基於某種難以解釋的情緒,莫問一聽這曲子,便心情極壞,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總之立刻心頭煩悶,好似有什麼重物鬱結在胸口,無法釋懷。
惱怒之下,莫問抽出了愛菱的那支光劍,反手使力擲入洞內,表示自己的喝倒彩。
光劍入洞,只聽得一陣乒乓亂響,愛菱止住歌聲,知道了莫問的憤怒,不敢再唱。
莫問光劍甫離手,心中便即後悔,再怎麼不高興,也不能拿無辜的人來出氣,何況對方僅是個未知人事的女孩,遷怒於她,實是不該。
正在猶豫要否向愛菱道歉,洞中傳來了一陣古怪的機鈕聲,跟著,一首輕柔而和緩的鳴奏曲,自洞穴中流洩而出,聽曲調,正是愛菱唱的小曲。
莫問不禁啞然,怒氣盡消。
這女孩竟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歌聲不好,會引起旁人的不悅,所以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巧手巧腳地做了個音樂盒,若是歌聲繼續引起不快,便改放音樂。
一個小女孩,便能對環境有如此的韌性,樂觀面對每件事,反觀自己,卻只懂得自艾自怨,比較之下,真是太該慚愧了。
莫問打定了主意,明早無論如何,要向這女孩道個歉,卻在此時,聽見洞內傳來奇怪的金屬聲響,跟著,便是一聲悶響。
「砰!」
「哇!怎麼會這樣,齒輪不是上緊了嗎?為什麼會解體了呢……」
聽得洞內的騷動,莫問一時莞爾,輕笑出聲來。
這糊塗女孩,確實為他增添了不少歡笑,倘若沒有她,自己現在想必會更加陰鬱吧!
真是個奇妙的人物,明明是個迷糊的小傻蛋,卻有著如此的同化力,讓身邊的人陷入歡笑中。
正自沉思,陡覺耳後風聲微響,有某樣物體,正從右後方接近。
「呱呱嗚……」
回首一看,一頭赤眼魔猿,展開雙翅,順著山壁悄聲飛上。
察覺敵人已發現自己的位置,赤眼魔猿發出尖嘯,鼓舞勁風,直撲了過來。
莫問的光劍已在早上碰撞中損毀,借來的那支又擲還給愛菱,現在身無寸鐵,又是橫臥樹枝上,立刻陷入險境。
乍見敵爪將臨頭,莫問神色如常,隨手拈了根松針,對準赤眼魔猿來勢,橫頸便是一劃。
「呱」奇事發生,當松針劃過赤眼魔猿頸部,不,正確的看來,自始至終,由於雙方身體的差距,松針一直距離赤眼魔猿實體三之遙,僅是隔空劃過。
但是,當這優美的弧形劃完,赤眼魔猿就彷彿給最鋒銳的利劍切過,兩倍於常人的粗壯頸部,斷成兩截,身首分離,噴出大蓬血雨,墜落山崖。
「果然還是不行啊!居然還發的出聲音……」
莫問無言一歎,順手拋去了松針,銀髮之下的臉孔,既無勝利之後的得意,也無半分笑容,僅是一片平淡,就像隨手完成了件芝麻小事,無關緊要,這樣的表現,就說明了他真正的實力,一份不願意現於人前的強橫實力。
仰臥松枝,莫問望向明月,毫無睡意,周圍的氣溫漸涼,卻比不上心頭的瀟湘涼意,枝葉隨風搖晃間,夜,也深了。
山洞中的響聲不絕,看來小小的發明家,今夜是很難睡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日後以ABS系列光學武器、XYZ系列魔導系列,與眾多神器之製作,名震鯤侖,執掌太古魔道研究院的全能創作者,隆。愛因斯坦,此刻僅是一名笨女孩。
或許就和莫問自己的評價一樣,由於身體狀況並未回復,他此刻的武功大不如前,以至於雖然感應到還有別的赤眼魔猿隱匿左近,但卻沒有發現更重要的訊息。
見到自己的同類給這人一劍斃命,躲匿在附近山頭上的兩隻赤眼魔猿,本能地感到驚恐,沒有再發動攻擊。
只是,深植於它們腦海裡的決殺指令,正與它們此刻的恐懼衝突,一時間還無法決定撤退或出擊。
這時,一把聲音影響了它們的決定。
「何必多此一舉?既然來了,就別回去吧!」
伴隨這話聲而來的,是凌厲的殺意與殺著,一雙手同時擊在兩頭魔猿的後心,就如同他先前已經做的的幾十次一樣,兩頭魔猿被高溫血焰纏身,眨眼間就熟透成了兩團形狀難辨的炭黑東西。
「人類真是奇怪的東西……把這樣的東西稱之為魔,簡直是對我族的羞辱啊!」
輕易焚殺掉兩頭魔猿,來人踩在樹枝上,身形英偉,紅玉般的赤髮,在星夜中燦發著光彩。凝視著在對面山腰的莫問與愛菱,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喃喃自語。
「該要現在就把人帶回去嗎?師傅一定又會怪我多事吧!可是,小師妹惹事的天賦不可小覷,可別要又牽扯進什麼難以擺平的麻煩了……」
苦於自己的尷尬立場,這個以「朱炎」為名的男子,在又一次拿不定主意後,無奈地苦笑了。
只是,到最後朱炎也事與願違,因為善於招惹麻煩的人,縱是安坐在家,麻煩也會自然而然地出現。
距離愛菱與莫問棲息處兩百里外的一個山窟,數十頭赤眼魔猿棲息在內,原本它們是預備要向敵人發動攻擊的,感應到了同類的死亡,它們有著強烈的憤怒與殺意,只是這感覺卻一閃即逝,跟著就回復它們剛才一直在做的事……蜷縮著身軀,劇烈地顫抖。
赤眼魔猿是體型龐大的生物,也因為這樣,看它們彼此緊擁,不敢抬頭的可憐樣,就讓人感到很不協調,可是,看它們一個個顫抖到連獸毛都要直立的地步,卻使人完全可以明白這極度的恐懼。
恐懼的源頭,在洞窟最深的黑暗盡頭,那不住傳來的金鐵相鳴,以及陣陣使人血液僵凝的冷冽寒氣,出自野性直覺的恐懼,赤眼魔猿只能抱頭蜷縮著,一點都不敢入洞探查,這個在不久前急掠進洞的同時,將它們十名同類絞殺成碎肉的東西,究竟是何方神聖?
「……媽的……這煉子是什麼東西做的……為什麼咬不斷……」
低聲說話的同時,金鐵碰撞聲驟響,似乎是一直在試圖咬斷身上煉子的他,再一次放棄了這徒勞動作。
「……沒辦法了……看來……還是先把那死剩種殺掉,再去找她老頭子解鎖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