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年十二月龍騰山脈龍口
茂密的叢林,健木三天,遍佈地上的枯葉,因為潮濕,散發著嘔人的霉味。
周圍的空氣,彷似凝結了般,連半點風也沒有,陰寒的濕氣,幾乎要讓人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咕……咕……咕……」夜梟的鳴叫,在森林中特別刺耳,巴掌大的蜘蛛,在發著白霉的樹幹上,悠閒地攀爬,斑斕的蟲類,隱藏在及人高的草叢中,吐著鮮紅的舌頭,顯示出一個了絕人煙的世界。
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寧靜,枝影林葉中,有道纖細的綠影,飛快地移動,是名很可愛的少女,雖然算不上美人,但俏麗的五官,卻也讓觀者為之精神一振。
少女手提包袱,腳底不停飛奔,還不停地向後看,明亮的紫瞳中,閃爍著憂懼的色彩,小麥色的肌膚,顯得緋紅,就不知是因為急遽的奔跑,還是為了後方的危機。
手中的包袱,看上去沉甸甸地,和本就不高的身體比較,更顯得過大,若是把它拋去,該可以省去不少麻煩吧!
可是少女儘管跑的氣喘吁吁,香汗淋漓,卻仍死命地抓著包袱,不肯放開。
「呱嗚……呱嗚……呱呱嗚……」後方的大氣,有了變化,某種生命體,發出詭異的叫聲,以驚人高速緊躡著少女的步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少女似是早就知道,雖然聽到,卻是頭也不回,深深呼了一口氣,腳底跑得更急了。
「呱呱嗚嗚!!」
一聲驚唳,三具龐大的巨體,瞬間跳躍至少女身旁,團團圍住,張牙舞爪的姿態,讓人想起密林中的黑猩猩,如果世上有兩公尺以上的猩猩的話。
怪物揮出巨掌,用意不是攫取,而是捏碎,如果這一下打實,少女想必會在下一刻成為一灘肉泥。
眩目的強光,在瞬間爆亮,有若數個一等星同時被點燃,整片森林,被照耀得有若白日,禽獸驚走,鳥雀紛飛,可是,只有光,即使在光芒最盛時,森林裡的陰冷氣氛不變,一如平常。
強光過後,少女蹲在地上,剛剛還嫣紅的臉蛋,此刻慘白如雪,好像所有的精力,都在適才的光芒中,消耗殆盡。
怪物已不見蹤影,彷彿在那白光中灰飛湮滅,徹底蒸發了。
她大口喘著氣,把打開的包袱,重新綁好,順手把一個圓形的莫名物體,遠遠拋開。
「怎麼辦?連最後一枚聖光彈也用掉了,如果它們再來的話……」
少女喃喃說道,她舉目望向前方,憑著遠超人類的視力,隱約可以看到,在森林末端之後的遠方,陽光遍灑處,有座高聳的城壁,巍峨屹立,那是閃耀著金黃色光彩的夢幻之都。
「只要跑進去,就可以暫時躲一下,到時候……」
少女的自言自語還沒說完,後方,又響起了詭異的吼聲。
「呱嗚……呱嗚……」少女皺起了彎月似的細眉,邁開小跑步,重新奔走在草叢中,嫩綠色的身影,再度淹沒在林中草間。
香桂廣場,位於香格里拉西側,是個完全露天式的開放性場地。
細碎的白石子地磚,巧妙鋪設成精美的幾何圖案,卻未因歲月的婆娑,而稍有模糊,顯示出管理人員的用心。
來自各方的旅客,坐在水晶桌旁,啜著飲料,爾偶也能看到表演台上的藝人雜劇,或是詩歌吟唱,穿著涼快服飾的侍女,勤快的奔走,再配上涼風送爽、桂葉飄香,是一個極好的休憩處。
小几上,酒客們三三兩兩,或看著剛出的瓦報,或幾個人竊竊私語,談論著目前最流行的話題。
「你們聽說了嗎?賽爾特的花蝴蝶,前陣子不是突然沒了消息嗎?」
一名長鬚漢子,高聲和夥伴說道:「嘿!有消息傳出來了,據說啊!是那淫賊在作案時瞎了狗眼,撞著了定遠公子,當場就給宰了。」
「哪個定遠公子?」旁邊的一個黃臉瘦子,不解問道。
「不是真那麼孤陋寡聞吧?連堂堂「定遠君」的大名都沒聽過!」
一旁的人只是甩了個白眼,好似怪他沒見識的樣子。
給這麼一瞪,黃臉瘦子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脫口道:「哦!難道是當今麥第奇家的主人,「定遠君」旭烈兀!」
「可不是嘛!我說那花蝴蝶啊,他犯案纍纍,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可偏生老天不長眼,這淫賊不單是刀法快絕,輕功更是了得,艾爾鐵諾官府幾次想抓他,都給撲了空。」
長鬚漢子大口飲了杯酒,用力抹了抹嘴,繼續道:「可是呢!這報應到頭啊,是神仙也難救,他什麼人不好遇,可偏偏就在犯案時,撞到了旭烈兀公子,就這麼一劍,給了了帳……」
長鬚漢子越說越是高興,口沫橫飛,當說到精彩處,更是比手劃腳,花蝴蝶怎麼使出獨門刀法,旭烈兀公子怎麼談笑破招,一劍斃敵,一來一往,巧妙處鉅細靡遺,只聽的旁人連連點頭,如癡如醉。
在香格里拉,由於本身的繁華,除了經商的商旅、本地的居民外,很自然的吸引了許多觀光客、賭徒、吟遊詩人,也不乏來此地見習的騎士、魔導師,因此像這類的江湖閒談,成為了每間茶樓飯館,最常見的話題。
而在隔壁席,也有一群青年男女,正頗為沒趣的閒聊。
「真是無聊啊!這城市根本沒有傳說中來的有趣嘛!早知道還不如去稷下見習算了。」
青衣少年抱怨道:「什麼千年魔屋、聖者迷宮,看來只不過是傳說罷了。」
紅衣少年也點點頭,「是啊!就算不理那些傳聞,在這裡待了那麼多天,別說三大騎士團了,就連稍微有名一點的武者也沒有,真是白來了。」
旁邊的白袍少女,一副心有慼慼焉的表情,歎道:「我父親還說,當年曾經在這裡,認識破穹騎士團的小統領,也見過紫微騎士團的騎士,怎麼我的運氣就那麼差呢?」
一堆少年,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不亦樂乎,照他們的話聽起來,似是全無所獲。
在目前的諸國體制,凡是習武有成,經過當地官方評鑒通過者,無論出身,皆可被授與騎士之資格,行走四方,而視其意願,決定是否出任官職。
雖然說,也有相當數量的武者,不願意成為體制內的一員,拒絕所謂的評鑒,而成為流浪劍士,但是,以一般的社會觀看來,騎士的存在,仍是較為顯赫的。
首先,騎士的技藝,經過正式的評鑒認可,較有公信力,而所謂的劍士,往往是學藝不精的武人,打著劍士的旗號,行盜匪之實,自然為人看不起。當然,擁有騎士資格,卻毫無俠義精神,戕害百姓的,也是大有人在,不過,大多數的騎士,還是謹守騎士道,表現高潔志向。
再來,騎士的資格,形同高級軍官,只要取得了騎士資格,就可以在法律中享有特權,受到鄉里尊敬,只要入公職,也可以收到較高的薪俸,就連在民間機關做事,也可以憑此而坐領高薪,所以,凡是習武的青少年,幾乎都是以成為騎士為志向的。
在這戰亂頻仍的時代,除了以和平為國策的雷因斯。蒂倫,其餘國家無分大小,均是以富國強兵為號召,大量的培養騎士,而最能看出一國軍事概況的,往往就是其國內騎士團數量的多寡與品質,而眾多騎士,也前仆後繼地想加入高水準的騎士團,以自抬身價。
在這情形下,出自艾爾鐵諾、武煉兩大軍事強國的騎士,在素質上,是遠超余國的。
而現在大陸上的三大,分別為艾爾鐵諾的王家騎士團「破穹」、武煉的王家騎士團「朱鳥」、自由都市的「聖殿」,這三個騎士團,無論素質、武技、裝備,都是風之大陸一流的水準。
四大勢力中,雷因斯。蒂倫屬於魔法大國,神秘的五色旗幾乎被視為風之大陸的最強軍隊,但因為長駐惡魔島,不三與大陸爭霸,故而不列入三大騎士團。
這些喧鬧不休的少年,都是出自於貴族豪門,有些已經具有騎士資格,有些將來也很可能成為騎士,為了增長見聞,多添閱歷,他們往往會結伴做見習之旅。
依照大陸公法的規定,倘若沒有經過長程旅行,是不能成為騎士的,而要說起大陸上的人脈匯流,除了稷下學宮,就是本地了,而要比較起冒險色彩,後者絕對是令其他地方瞠乎其後的。
所以,香格里拉每年,都會湧入豐富的人潮,其中的大多數,與其說是見習騎士,倒不如說是觀光客,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藉由旅行,拓展自己眼界的。
總之,不管如何,這些少年懷抱著可期的夢想,來到這夢幻之都,開始編織著瑰麗的夢想,猜想自己會否像傳奇故事中的主角,遇著異人,學習神功秘法,或是偶然得到了古老的秘寶,從此揚眉吐氣,可以稱雄於天下。
看到涉世未深的他們,確實會讓人感到「年輕真好啊」!
客人們各自談論感興趣的話題,亢長的漫談,綿綿無休止。
忽然,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開始,香桂廣場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騷動的源頭,是名可人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翠綠的背心與短裙,赤著雙腳,光著膀臂,小麥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長長的金髮,綁成俏麗的馬尾,直垂到小腿。
清爽的打扮,散發著屬於青春的朝氣,未施脂粉的臉蛋,給人樸質的清新感受,可是,那本來應該笑盈盈的小臉,此刻卻愁雲深鎖,焦急的嗓音,讓人不由得想到受驚的百靈鳥。
青黛色的倩影,連跑帶跳地奔走各處,凡是她所到之處,客人都是呆了一會兒,繼而很傷腦筋似的苦笑起來,搖手說抱歉。
少女的要求很簡單,她向每個客人,都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對不起,我有急事,真的是很急的事,可不可以立刻幫我找到「逐魔獵人」韓特,我想聘用他,再不然,其他同級數的先生也可以……」
沒等她說完,客人已經哈哈大笑,若不是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說不定就有人要出言嘲笑了。
「逐魔獵人」韓特,是年輕一代名氣極大的獎金獵人,遊走於大陸中西部,專門接受委託,獵殺各式罪犯或偶然出現的魔族,一手「天亟劍法」,享譽業界。
這類級數的人物,身價極高,通常都屬於王公富豪的專屬護衛,雖然也有些不按行情收錢的怪胎,但大多數而言,都是要巨額金錢才能請動的大人物,這少女貌不驚人,一身打扮看來像是某個山林部落的村女,居然一開口就指定這等天價人物,怎不教人為之發笑。
少女問遍了大半個廣場,卻沒有人能幫上半點忙。
第一,固然是有傳聞,在廣場的某地,用某種暗語,可以與某幾位頂級殺手聯絡,甚至直接聯絡殺手中的金字保證「大雪山」,但是,誰也不知道那方法是什麼。
第二,這些殺手、獎金獵人的級數,換算成騎士的等級,那已經同位於三大的厲害人物,連遇到一個也是困難,哪是說找就能找的。
「怎麼辦……怎麼辦……不能找不到啊……」
連續吃了多次閉門羹,少女一面跑著,口中喃喃自語,眼眶也紅了起來,卻還是努力的重複鞠躬、發問、拒絕、鞠躬道謝的過程,認真的態度,看的人好生心疼,偏生就是無能為力。
「開什麼玩笑,所謂的騎士,是為國王和美麗的淑女而奮戰的,被你這種醜小鴨聘用,我會死不瞑目的。」
一個騎士受到少女要求時,大聲嘲笑。
少女儘管外形嬌俏,但在身高上卻僅有一百三、四十公分,以一般人的評鑒來看,實在太矮,被這麼說也不是沒有理由。
此刻,大家的心裡,都有了同樣的想法,這個少女,大概是家鄉受到盜賊的騷擾,出來找尋傭兵當幫手的吧!
香格里拉再往北,就是三不管的叢林地帶,那裡雖然有人跡,卻是不集中,因此,常常有些亡命之徒,集合成龐大的盜賊團,騷擾民眾。
因為地點特殊,所以也沒有官府可以求助,居民們只好自己組成防衛隊,抵抗盜賊,有時候,實力懸殊之下,也會派人到大城市裡聘幫手,這類的例子之多,甚至已經被改編成話本小說了。
在場的群眾中,雖然不乏騎士級的人物,但是,一來看少女的寒酸打扮,擺明是無利可圖的生意;二來不明白敵人的實力,若是妄自逞英雄,說不定連命都得賠上。
只要想到了這些關節,原本想發揮騎士道的幾名年輕騎士,也都別有用意的轉開頭,視而不見,到底,沒有什麼事,會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就在少女屢遭拒絕的時候,有群人向她招招手,喚道:「小姑娘,到這裡來,你的問題,我們可以幫忙。」
那群人,都是同樣的打扮,不知是哪國的破爛軍服,因為長久沒換洗,顯得酸臭,滿面鬍渣,一口的酒氣,明顯是某國的逃兵,因為戰敗,不敢回國,只好到處流浪混飯吃的傢伙。
這種人通常皆非善類,特別是當其走投無路,往往會成為三流的傭兵,糟一點的,直接成為盜賊,騷擾地方,令百姓深深厭惡。
少女顯是涉世未深,看到有人肯伸出援手,便高高興興的小跑步過去。
周圍有些客人看不下去,想在少女受騙以前,出聲阻止,但看見了那群人有意無意間,從懷中半露出的光劍劍柄,有心主持正義的客人,也只好重新坐下,視而不見。
光劍,是騎士身份的代表物,雖然不知道他們武藝如何,但同時面對八九名騎士,這眼前虧是吃定了,大多人都不願多惹麻煩,只好眼睜睜的看少女上當,暗自搖頭歎氣了。
一個大餅臉的胖子,裝出了和藹的笑容,笑瞇瞇的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囁嚅道:「我叫愛……愛菱。」
「哦!是愛菱小姐啊!」
大餅胖子摸了摸下巴,溫和的笑道:「你要找韓特先生嗎?他可是響噹噹的人物,不隨便接生意的,一般人絕對見不到他,不過呢,你的運氣不錯,他是我們的好朋友,只要我們出聲,一定找的到他的。」
愛菱抬起了頭,驚喜不已,道:「真的嗎?真的可以幫我找到韓特先生嗎?」
「當然是真的啊!我說過,韓特是我們的老戰友,大家交情不曉得有多好,前幾天,我們還一起喝酒、賭排九、招妓咧!」
「不過呢?凡是也都該有個規矩,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也不能壞了規矩。」
大餅胖子緩緩說道:「你知道的啦!像韓特那種高手,要請動他,一定也要很多的謝禮,小姑娘,你準備出多少僱傭金呢?」
「我……我的錢不多,請您幫幫忙。」
愛菱一面說,一面從腰間取出個小布囊,頗為遲疑地拉開繫繩的紅線。
布囊看起來相當沉重,但是,當看清布囊中的總數,一群流兵不約而同的發出噓聲,那裡面,將各式錢幣,小碎金飾,統合計算,不過相當於三百餘銀幣而已。
但是,又怎麼能怪她呢?
這筆錢,很可能是他們村落裡,人人縮衣節食,拿出平日積蓄的結果,從這少女的風塵僕僕也可以明白,這真的是她僅能拿出的了。
「這可難倒我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大餅胖子皺著眉頭,苦著臉說道:「這點錢,根本不夠,是請不動韓特的。」
愛菱咬著小指頭,一臉不知所措的表情,只是用哀憐的眼神,望向大餅胖子,希望胖子能夠幫忙。
「他奶奶個,這小娘皮這麼沒有誠意,還幫她娘的幹嘛!把她娘的打發回家算了。」
流兵中的一個紅鼻漢子,大聲的拍桌子罵道。
與大餅胖子軟硬兼施,相互幫腔。
「噗!」
聽到紅鼻漢子的話,愛菱急的不得了,再想起那件事已迫在眉睫,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心裡一急,跪倒在地上,哀聲道:「拜託!請幾位騎士先生幫幫忙,錢要是不夠,我還可以再湊,我有很重要的事,真的要找韓特先生那樣的人……拜託……」
說到後來,真個是聲淚俱下,讓旁觀人好生不忍。
「哎呀呀呀!你這樣,我們很難做啊!」
胖子一面敷衍,一面留意群眾的動向,他們不能太過分,否則,激起眾怒,那可就得不償失。
「老六!你坐下,對人家這樣的小姑娘,怎麼可以這麼沒有禮貌,要記住,我們都是騎士,要有騎士的樣子。」
胖子假意斥退夥伴,卻在「我們都是騎士」這句,刻意加重語氣,讓想出頭的群眾,不敢妄動。
仔細打量一下這女孩,衣著純是手制拼湊,粗糙簡陋,標準來自貧窮地區的樣子,大概也搾不出更多的油水了。
正想就此打住,胖子瞥見愛菱手臂、足踝上,共套著四個臂圈、足環,大概是他們部族的裝飾品吧!
看上去黃澄澄的,不知是什麼金屬,但多少該有點價值吧!
「唉!這樣吧!就算是我們吃點虧,希望韓特賣好朋友的面子了。」
胖子很惋惜的說道:「你這些錢,再加上你身上的幾個鐲子,剩下的尾數,我們會幫你湊齊的,誰教我們是騎士,必須遵守俠義精神呢!」
聽到這話,愛菱很是吃驚,仰起頭,連忙說道:「不行啊!這幾個鐲子,我不能給人的……」
胖子聞言,曬道:「不行嗎?那我們也沒辦法了,我們的錢也不多,沒有辦法幫你墊那麼大筆錢,小姑娘,要請人辦事,就得要拿出誠意啊!」
「可是……這幾個鐲子,對我真的很重要,我不能給人的,真的不能……」
想到要讓出這些珍貴的東西,愛菱緊握著手,說不出話來。
「操他娘的,咱們不管了啦!」
「老六,怎麼可以這麼說。」
「不是嗎?咱們好心好意的幫忙,連自己也要倒貼錢,這他娘的小潑皮,連這麼點小玩藝兒也吝嗇,那咱們何必出這個力,大家散伙了便是。」
「老六,話不是這樣說,人家小姑娘也有她的苦處,況且,濟助弱小,本來也就是我們應盡的騎士精神……」
兩個人一搭一唱,說的好生動聽,旁觀人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出聲,卻給同夥的傭兵一瞪,又心虛的低下頭。
愛菱看著手臂上的臂圈,輕輕撫摸,無限依戀的樣子,顯示出這些裝飾品背後的重要意義。
這些東西,固然意義非凡,可是,想到不能找到幫手回去的結果,想起對那個人的諾言,這些東西,就顯得很單薄了。
把心一橫,愛菱迅速除下了臂圈、足環,再不依戀,把金飾交給大餅胖子,拜託道:「就拜託幾位騎士先生了,不夠的,我會再想辦法湊齊,請你們一定要找到韓特先生……」
「放心吧!」
胖子接過金飾,很愉悅的笑道:「小姑娘既然這麼有誠意,我們一定會把韓特帶來的,自家兄弟,那還有什麼話說。」
拿起了錢,胖子一行人起身欲行,臨走前,胖子還不忘小聲的對愛菱說:「等一下呢!你就租一輛車,放滿稻草,停靠在北門門邊……嘿嘿!你知道的啦!像韓特這種大人物,不能輕易被人看見樣子,如果你做到了,那麼,在入夜以前,韓特就會來找你了。」
「是真的嗎?騎士先生。」
愛菱睜大眼睛,喜孜孜地道:「謝謝騎士先生,謝謝騎士先生……」
「哈哈!不用謝。」
胖子揮手笑道:「這只是我們身為騎士,應盡的俠義精神而已。」
一行人不敢多留,一溜煙地跑離了現場,只留下愛菱,還在不斷地鞠躬說謝謝。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謝謝所有先生的幫忙,謝謝……」
可能是心情大好,愛菱向全場的人說謝謝,卻沒有發現,旁人回應的,僅是悲涼的眼光,一種「把你賣了,你還幫人數鈔票」的悲涼眼神。
而這一幕,被某個一直藏匿在廣場一角的男子,看個明白。
黃昏時分,淡淡斜陽,將川流不息的路人,多添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愛菱備好了一頭駱馬,一輛堆滿稻草的小車,獨自蹲在城門邊,等候著「逐魔獵人」韓特的到來。
想起將要面對的艱難工作,愛菱著實苦惱。以前在家鄉時,都聽人說有個叫韓特的高手極為厲害,但到底有多厲害,自己也不清楚,這個人真的能幫到自己嗎?
眼下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就算要再找人,自己也沒有多餘的錢,再說,倘若這次再失敗,自己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十幾年來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而且……更沒有臉回去見那個人!
一面陷入沉思,愛菱不禁有些焦急,時間不多了啊!
要是來不及在滿月前回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韓特先生怎麼還沒來呢……嗯!騎士先生說,韓特先生在入夜以前會來,現在還只是黃昏,時間還沒到,不用擔心!」
雖然心焦不已,愛菱仍是很小聲、很小聲的告訴自己,只要再等一下,韓特先生就要來了。
「馬先生,馬先生,你說韓特先生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愛菱輕拍馬頸,悄聲自語。
馬兒僅是無奈的嘶鳴一聲,似乎為這個難以啟齒的答案,感到困擾。
時間不停的飛逝,晚霞的顏色越來越淡,相對的,漸漸深沉的天幕,開始閃爍明亮的星斗,而兩旁的商店街,也隨即亮起燈光,開始營業。
入夜了,可是,韓特依舊沒有來。
「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韓特先生正在忙,沒有辦法馬上來赴約,還要等下去才行……」
愛菱側著小腦袋,煞有其事的思考著。
「可是……我還要等多久呢……」
在某個角度看來,這樣的女孩,是種相當罕有的存在了,一直到現在,她還在為尚未見面的韓特先生而擔心,卻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受騙上當的可能性。
驀地,一個身影,出現在不遠的前方。
在長街的那頭,有道小小的影子,漸漸變大。
是個男子,高瘦身材,看不出年紀,一頭雪白銀髮,直垂腰際,反映漸起的月光,顯得閃亮動人,過長的瀏海,遮住大半面孔,讓人懷疑他是如何看路的。
他邁開大步,三下兩下便行至愛菱跟前,微微施了個禮,之後開始說話,話意十分簡單,他是個在野的騎士,與韓特頗有交情,這次韓特有事不能來,所以把任務委託給他,只要愛菱付得出佣金,他就能幫愛菱解決問題。
聽懂了銀髮男子的話,愛菱很是吃驚。
「可是,我的錢,已經交給了韓特先生……」
未等她說完,銀髮男子斬釘截鐵地做了個切的動作,淡淡道:「這與我無關,韓特是韓特,我是我,要是沒有酬勞,那大家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愛菱一時愕然,她所有的錢,都給了早上的胖子,現在身上確實沒有多餘的錢了。
「您的酬勞,我一定會付的,可是我現在身上沒有別的財物,請您等到事情辦完,我無論如何都會湊給您…」
銀髮之下,男子冷漠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馬車上的大包袱,愛菱急忙搖手,道:「不行的,那些東西沒什麼價值,不能給人的……」
男子似是有些不悅,看了看愛菱,又指向她頸部的小飾物。
愛菱大窘,她身上確實還有些小飾品,不過都是別具意義的紀念品,絕不能失去的。
銀髮男子顯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發覺愛菱面有不豫,再不開口,掉頭就走。
愛菱吃了一驚,急忙追下來,攔住銀髮男子。
「抱歉,騎士先生,您的酬勞,可否……」
銀髮男子冷冷地看了愛菱一眼,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四個字。
「北風王子」那是一個古老的童話,傳說中,為了達成身邊動物的願望,北風王子捨棄了自己的紅寶石眼睛、手腳,幫助那些動物飛到南國,享受溫暖的南風。
銀髮男子的用意很清楚,如果愛菱的目標當真那麼值得守護,那一點身外物的犧牲應該是很廉價了。
銀髮男子緩聲道:「任何任務都有危險性,說不定還會把命送掉,你我非親非故,我幹嘛要沒理由的替你出生入死?騎士也是人,同樣也是一條命,沒理由就得義務的為人犧牲奉獻!」
愛菱緊抿嘴唇,半晌說不出話,這番指責,對她打擊不小,卻更堅定了完成目標的心意。
的確,過去也就是因為自己的不成熟,所以才一直招致失敗,既然早已下定決心,要把往後的人生全賭在這次,再大的犧牲,都算是值得的,不是嗎?
心意既決,愛菱俐落地解下頸圈,又從腰帶的裡層,強摘下幾顆裝飾的寶石,這些都曾是意義非凡的禮物,而現在,卻成了最傷心的訣別。
將除下的飾品交給銀髮男子,愛菱細聲道:「這個頸圈,是葛蘿美金屬打造的,再加上這些寶石,當作這次工作的報酬……」
愛菱的聲音很輕很小,幾若蚊鳴,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聲音一大,很可能就會當場哭出來了。
銀髮男子接過飾品,很懊惱的側著頭,似是挑剔報酬太過微薄,但最後,仍是點了點頭。
「謝謝,謝謝您。」
得到了銀髮男子的首肯,雖然仍為失去心愛飾物而傷心,愛菱仍是歡喜若狂,拚命的說著謝謝。
「謝謝您,騎士先生,我叫愛菱,從今天開始就要麻煩騎士先生了。」
表示深深的謝意,愛菱行了個鞠躬禮。
「騎士先生的名字呢?」
當愛菱這樣詢問,銀髮男子打破冷漠,微微笑了笑,伸出右腳,在地上寫了兩個字「莫問」。
「是莫問先生嗎?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
糊塗的人,不管到哪,都是糊塗的,並沒真的理解這兩字的意義,愛菱一個勁的說著謝謝。
對於這女孩的迷糊,「莫問」似乎也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摳了摳面頰後,還施以一個標準的騎士脫帽禮。
夜色籠罩大地,在北風凜冽中,有部小車,「踢踢」地朝北而行,姑且不論此行的結果,呈現在愛菱與莫問眼前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