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裡那件死靈公會興起的異教徒事件幾乎讓當地的經濟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朝廷已經非常重視了。而且各國的也對您提議的那件成立聯盟的事表示了關注」
「夠了」羅尼斯主教疲倦之極地擺了擺手,制止大神官繼續報告。如果教會不是臨時莫名其妙地把其他兩個大神官召喚過去,他實在不喜歡讓這個下屬來處理這些事。他用蒼老而有氣無力的聲音問:「那張通緝令準備得如何?」
庫斯伯特大神官拿出了一張畫像,上面清楚地畫著一個年輕人的樣子,下面一行小字說明:此人原為魔法學院神官。經查與死靈公會勾結,極度危險,懸賞五千金幣。這和精靈們的通緝不一樣,不只是通過冒險者公會和盜賊組織這樣的民間組織,而是用國家和教會的力量在整個大陸搜捕。
五千金幣。過去這十年間,大陸最大最危險的一個盜賊團伙的通緝金額也不過只是這個人的十分之一罷了。只要這張通緝令一散發出去,所有的賞金獵人,盜賊組織,傭兵團的每個人都會把這張紙片釘在自己的床頭,把他的每一根毛的形狀都記得明明白白,用所有的辦法去把他性格是什麼樣有什麼癖好曾經過望的經歷愛吃的東西走路的習慣甚至放屁喜歡用的姿勢等等這些資料都弄得清清楚楚。而只要哪裡漏出一丁點有關他的風聲,蜂擁而來花樣百出的追隨者們絕對數以萬計。即便是曾經的天下第一美女和天下第一風流才子所受追捧和思念的程度和這個人一比起來也完全的不值一提。
羅尼斯主教朦朧渙散的眼光看了一眼這注定要銘記在無數人心頭的人像,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說:「你沒忘記最重要的一點吧。要註明:絕不能夠傷他性命,一定要活的。」
「是。我立刻就準備,然後通知其他人散發出去。」庫斯伯特大神官收起畫像。一張醜臉上全是激動的神色,甚至羅尼斯主教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確實有點過余。「主教大人您這麼栽培他,這麼信任他,想不到他居然去和死靈公會勾結……」
「好了,你退下吧。我很累。」羅尼斯主教不勝其煩地揮揮手。「這件事就由你來向其他人宣佈吧。」
事情終於走到了他最不想走的一步。雖然這件事暫時還沒有公佈出去,不過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只要這張通緝令一發出去,自己的心血和希望就都付諸東流了。羅尼斯主教閉起了眼睛,他從來沒有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蒼老過。
大神官並沒有退出這個小書房,而是站在原處。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主教大人微微睜了睜眼。
「還有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求見您。」
「因哈姆?他怎麼是和公爵一起?讓他們進來吧。」羅尼斯主教皺眉,侯爵雖然和他是朋友,但是卻是很私人的關係,一般很少在這種正式場合和他見面。而今天他還跟著姆拉克公爵一起來,更有點古怪了。他突然察覺大神官的身上似乎有點異樣,看了看他:「怎麼了?你的心跳和呼吸都很亂。你緊張什麼?」
「不只是我想到您一直那麼用心地栽培那個神官,想不到他卻這樣辜負您的心血。」大神官低下頭,古板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的抽動。好像剛才那激動的情緒還沒過去。
羅尼斯主教長歎一口氣,搖搖頭沒說話。這個屬下一直對自己超常規地提拔新人很有點意見,大概是嫉妒吧。這也是個把權力和得失看得過重的人。
庫斯伯特大神官出去帶著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走了進來,然後大神官站到羅尼斯主教背後,公爵和侯爵則一起對主教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神與您同在,主教大人。」
羅尼斯主教微微點了點頭,問:「外面還有一個和你們同來的腳步聲,是誰?」
「只是小人的一個隨從而已,讓他在外面等著就好。」公爵很恭敬地回答。
羅尼斯主教問:「兩位大人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姆拉克公爵先上前一步,低頭說:「我已經聽說那位神官大人居然和死靈公會勾結的事了。所以我來向您匯報一下情況。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看見他從小女的房間中跳窗而出逃出街道中就失去了蹤影,我去問過小女,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是我還是可以判斷出他們一定…唉。我真是教女無方啊,竟然讓女兒和這種人」
「我相信你不會是特意來說這些廢話的。」羅尼斯主教擺了擺手。他依然是那樣的有氣無力,但是眼裡原本已經渙散無力的火焰突然閃了一下。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也很疲倦,沒有興趣也沒有精神和公爵進行那種官場上慣用的公式化表演性的敷衍。
公爵笑了笑,似乎終於露出了一點應該和他的心性和來意相符的狡黠表情,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主教大人真要抓他的話,不妨可以把小女拿去當做誘餌。只要用恰當的途徑散佈消息出去,讓他知道小女的危急情況,他就一定會在我們期望的地方期望的時候出現」他的表情又恢復到開始時候的誠懇。「我只是希望為主教大人分一點憂」
羅尼斯主教眼裡的火焰又凝聚了一下,焦點落在了公爵那和氣可親的臉上。
這確實是一個很簡單,也很有實效的辦法,也很符合公爵那不擇手段的處事方法。不過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幾乎確實也是個不可避免的陷阱。羅尼斯主教的心動了動。
但是主教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開了。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得出,即便是這個似乎很陰險的計劃也不是公爵來到這裡的本意,他根本用不著來向自己示好或者來和自己聯手。
羅尼斯主教的眼光在公爵的臉上沒有挪開。那副胖胖的誠懇面容下應該有什麼意外的東西但是現在心神俱疲的他已經沒有往更深處想的精力了,羅尼斯主教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又渙散了。他沒有再理會公爵,而看向因哈姆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已經聽說他逃走的消息了。」侯爵低聲說。「我感到很意外。」
「我也同樣覺得意外。」羅尼斯主教又歎了口氣,今天他已經歎了很多口氣了。自己真的老了,他覺得。
「我還聽說他連您的面也沒見,直接就走了,是這樣麼?」
羅尼斯主教用一個老人特有的無力姿勢點了點頭。
「他沒有給您留下什麼話或者是什麼口信嗎?」
羅尼斯主教搖搖頭。
爵點點頭。今天他的樣子顯得很古怪,絲毫沒有往日的生氣和活力。他猶豫了一下,也歎息了一聲,歎息聲中也充滿了無奈和無力。「其實今天我來是有些話要對你說的。」
「有什麼話下來我們慢慢再說吧。我很累。」
「不。一定就要在現在說,在這裡說。」侯爵的表情居然有和他性格似乎全不相容的認真,還有凝重。
羅尼斯主教對公爵和大神官都揮了揮手:「你們都先退下吧。」
侯爵居然堅決的一擺手,說:「不用。這是件很重要的事。他們也一定要在這裡。」
羅尼斯主教皺眉,今天似乎每個人都透著點奇怪。他實在是很累,很煩,而偏偏這些事情卻一件比一件讓人莫名其妙。
「你知道,我的朋友其實很少的。」侯爵走上前來,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很落寞。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而且突然用上了空氣魔法讓聲音無發傳開,這談話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
「一個人的身份如果很特殊,不管是高是低是好是壞,他都很難交到真正的朋友的。」侯爵繼續說著。他仰頭歎了口氣,再低頭看著羅尼斯,眼裡的憂傷之色更濃了。
羅尼斯主教情不自禁地微微點了點頭,長歎了一聲。確實如此,他大概是對這點最有體會的人。雖然這裡好像並不是適合說這些話題的地方,但是羅尼斯主教相信侯爵確實有著什麼特殊的原因,他能夠感覺得出來這個朋友的眼神中很有點不尋常的感情。
侯爵走到了羅尼斯主教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那雙枯瘦的手。「而你就是我其中一個朋友。」他眼裡的落寞和無奈之色更深了,甚至還有哀傷。他的手冰涼,握得很緊,話語很誠懇。「自從她死了以後,這二十年來你一直對我很好,很信任我。我也真的把你當作一個好朋友。」
羅尼斯主教感覺到背後的庫斯伯特的呼吸突然粗重了,心跳也快了。大概是對這個他一直很看不慣的人的這個很失禮的舉動感到憤怒。
前面的姆拉克公爵卻依然是那副誠懇老實的表情。
主教大人隱隱約約地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到底那裡有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但是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一定聽了會很吃驚的。」侯爵低下了頭,湊到了羅尼斯主教的耳朵旁邊。雖然他們的對話是旁人聽不見的,但他依然用了這個姿勢,好像這真的是非常隱秘非常不好意思的一件事情。他的聲音依然是那麼誠懇。「你還記得上次那只不知從吸血鬼麼?那是我放出來的我其實是死靈法師。今天我是來幫他們殺你的。」
羅尼斯主教眼睛裡的光芒猛地旺盛,凝聚了,幾乎化成兩團真實的火焰照亮面前的這個老朋友。震驚,憤怒,不甘,傷心,這些表情瞬間就在他那瘦削的臉上擠做了一團。
他如此的驚怒交加不只是因為這個完全超乎他想像的告白,還因為背後出現的殺氣和那一絲冰涼的感覺。
沒有痛,只是一片涼絲絲麻癢癢的感覺從背後的皮膚之外瞬間就送進了他的體內,前端幾乎挨到了他的心臟。這片似乎並不太激烈的感覺卻在瘋狂地吞噬附近機體的生命力,甚至連身體裡的魔法力都有了開始凝固的跡象。這不只是毒,而且還是加上了強烈詛咒的厲毒。
這一刀只能夠是站在他的背後是庫斯伯特大神官的傑作。
這是卑鄙的一刀,也是很劣拙的一刀。
大神官絕不是個好的殺人者。從一開始他的呼吸和心跳就全不正常,出手之前爆出的殺氣也讓人感覺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並不非常高明的人也應該可以提前發現再躲開。
但是羅尼斯主教卻沒有能夠察覺。因為他實在是已經很累了,心力已經很憔悴了。即便是注意到了這個下屬的異常,也沒有去深究。而且從侯爵口中的說出的話實在是太驚人,以至於他對背後出現的殺氣全然沒有反應的時間。於是這一記致命的偷襲順利地成功了。
但是偷襲成功並不等於這暗殺也成功。
白魔法瞬間就在羅尼斯主教的體內洶湧澎湃地朝背後的傷口湧去。根本不用念誦禱文,『浴火重生』『驅魔除咒』兩個高級治療魔法的光芒就立刻在他身上閃動,詛咒和傷害立刻被抑制了。如只論光明白魔法的修為,大陸之上即便是教皇也不一定能勝過羅尼斯主教。無論是再重的傷再厲害的詛咒,只要不是即刻斃命在他的白魔法全力施為之下都可以壓制住。
他背後的庫斯伯特大神官的臉色已經變了。他一直都在緊張,再一看見療魔法的光芒的時候他更害怕。他比誰都清楚瞬間發出這兩個高等級治療魔法所代表的魔法水平,他這才發現這個老人的魔法力早已超過他們的預料和想像了。
他抽出那把暗殺的匕首,這一次朝羅尼斯主教的頭頸處猛刺了過去。一張醜陋的臉被猙獰和緊張折磨得已經不似人形。
可惜這一刀只扎到了一個驟然出現在羅尼斯主教背後的蘭白色的電光護盾上。一個劈啪聲,大神官的人整個都彈開了。
從庫斯伯特動手開始,公爵就站在那裡沒有動過,甚至臉上都一直是那種誠懇的表情。只是當大神官被彈開的時候,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雖然早就知道羅尼斯主教不好對付,卻沒想到居然會不好對付到這個程度。
那把匕首上的毒足夠殺死一頭大象了。但是這個風燭殘年的枯瘦老人不止承受下來了,還能夠瞬發魔法頃刻間就將刺殺的人擊倒。
但是即便如此,公爵還是沒有動,他還不能動。他已經是所有計劃的最後一環,如果他再不能夠得手,整個計劃也就全失敗了。他必須等到一個絕對的最後時機。現在就是那匕首上的毒性詛咒和羅尼斯主教的白魔法兩方面的角力。
就在這個時候,只有羅尼斯主教才感覺得出來,另外一種魔法波動在這個非常適當的時機無聲無息地從他手上傳了過來。
侯爵臉上依然是那樣哀傷凝滯。他的手握得很緊,羅尼斯主教即便是用力抽也抽不出來。
這傳過來魔法波動並不凌厲,也不洶湧。只是如同一股股濃臭的淤泥一樣不斷地往他的身體裡灌,將沿途的肌體都染臭,染黑,再用那極具腐蝕的味道扯動著整個身體的魔法波動和共鳴。他剛剛加在自己身上的兩個治療魔法立刻就像泥土一樣在這臭水的浸透下崩潰了。
『蝕肉腐骨』這是死靈魔法和黑暗魔法的雙重侵蝕,如果不是這身體內激盪著神聖的白魔法,機體只是接觸到這波動的瞬間就會變成一團連老鼠和蒼蠅都沒興趣的腐肉。
「你」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已經嘶啞。魔法力狂湧出體外,他的身體周圍開始爆出一道道白色的電火花,立刻就凝聚成了五顆瑩白色的光球。
「電的精靈雷的憤怒,我以我命之名」羅尼斯主教終於吼出了嘶啞的咒文。他已經放棄了治療,將所有的魔法都匯聚起來發出攻擊。五顆雷鳴爆彈的光球在他頭頂上的虛空中漂浮排列成一個五芒星的陣型,中間的電光開始呈現出乳白的聖潔光芒,逐漸地演化成魔法陣。這是用他所有的魔法和生命為代價用出的最後一擊,只要讓他的咒文完成,這三人絕不可能全身而退。
泰坦神之怒。這是光明魔法和空氣魔法融合而成的禁咒。
這幾乎是個只存在於理論上的魔法。能夠同時把空氣和光明魔法修煉到頂級的魔法師百年難遇,最重要的是這個魔法的威力根本無法控制,難以想像的破壞力會將連方圓里許連同術者在內的所有事物化做齏粉。
但是羅尼斯主教現在卻用出了這個魔法。他不怕傷及無辜,也不怕連整個魔法學院也會在這威力巨大的爆炸中被震碎。那總比魔法學院乃至整個帝國落入這三個暗殺者的手中要好。
他已經明白這是一場蓄謀策劃已久的暗殺,而且這暗殺的意義之深之險惡大概連其中那兩個暗殺者都不會明白,他必須用這個同歸於盡的辦法去通知山德魯
就在這個時候姆拉克公爵動了。就在他一動的時候,那種和善誠懇的表情頃刻就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嚴無比的殺氣。原來他那張胖胖的,看起來彷彿天生就帶著和善表情的面容一旦完全冷竣下來也是如此地威嚴凌厲。
他很清楚一個頂尖的大魔法師臨死前的全力一擊意味著什麼。他必須等,等到羅尼斯主教出手,等到主教的魔法接近尾聲,已經無法再更改招數的時候才出手,讓自己的攻擊可以在一擊致命同時打斷他的魔法。
他邁步前衝拔劍刺殺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胖胖的身軀現在表現出獵豹般的迅猛敏捷和協調,從他一動之時再到下一個瞬間他就已經出現在了羅尼斯主教的面前,手中那把細劍準確無誤地從主教大人的喉結處刺進。
咒文的聲音立刻就啞了,最後幾個字符留在了喉嚨裡再也沒有辦法突破劍身的阻礙衝口而出。細劍至下而上從主教大人的頸根處透出,準確到甚至沒有挨著骨頭就把他的延髓貫穿。
這是一個任何魔法和治療都無法挽回的傷勢,或者說是死勢。
也許他走了真的是對的。羅尼斯主教最後只來得及模模糊糊地有這個念頭。身子一歪就軟到在桌上了。這個大陸上最厲害的魔法師之一,教會最有威望的主教,愛恩法斯特帝國的精神支柱,還抱著偉大的光明希望的老人就這樣死了。
暗殺成功了。
但是姆拉克公爵的臉上一點都沒有輕鬆和欣喜的神情。旁邊臉色本來就已經發白的大神官的表情開始扭曲,臉色進一步地發青。他們都看著空中漂浮著的五顆電光環繞的白色球體。
魔法陣已經消失,泰坦神之怒已經無法發動,空中的雷電魔法陣已經恢復成了普通的雷鳴爆彈,威力比起那種禁咒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但即便如此,這五顆依然是空氣魔法中最有攻擊力的高級魔法。只是其中的任何一顆也足夠將這斗室炸得稀爛了。他們或許可以憑借各自的能力逃離,或者在爆炸中保命,但是這裡發生的一切也都將在爆炸中無法隱匿。
姆拉克公爵和大神官連呼吸都不由得停止了。這五顆雷鳴爆彈只是輕飄飄的浮在空中,微小空氣流動也可能使它們互相撞擊,或者飄飛出去碰到牆壁或者其他物體上。公爵細長的眼睛現在絲毫也沒有平日的溫和,鋒利如刀的光芒狠狠地刺在了臉色已經和地板一樣的大神官臉上。他自己不是魔法師,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現在的情況。
大神官這才從驚懼中清醒過來。他先環抱起雙手對準空中五顆雷鳴爆彈,喃喃地念誦了一下咒文。這才看向姆拉克公爵說道:「我對空氣魔法沒那麼高的造詣,只能夠這樣把魔法固定住要靠你來想辦法。」
「來幫忙,你也不想死吧。」姆拉克公爵對侯爵說。他雖然不太清楚侯爵的魔法水平,甚至不確定這個只是在魔法學院混過段時間的敗家子現在到底還會不會記得魔法,也不算信任這個臨時威逼而來的幫手,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別人可以指望了。
但是侯爵像全沒聽到一樣動也不動。他似乎不只是沒聽到,好像也沒看到頭上漂浮著的那五顆足可以把他變成肉醬的小東西。他神情全是哀傷和落寞還有歉意,依然握被他暗算而死的羅尼斯主教的手,看著主教那雙完全沒閉得攏的雙眼。
姆拉克公爵惡狠狠瞪了這個沒出息的敗家子一眼。現在已經沒空管這些了。庫斯伯特維持雷鳴爆彈在空氣中靜止的時間絕不會太長,而指望這些小東西自己消散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自己出手了。
公爵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站定,緩緩地伸手,把那支剛刺殺了羅尼斯主教的細劍慢慢地送到了一顆光球的旁邊,直到劍尖幾乎就要挨著光球邊緣的時候他的手和肩膀才猛然發力。
細劍和他的手腕以肉眼難見的高速動了一動,看起來只是抖了抖而已。那顆光球開始亮了一亮,然後就分化做無數細小的白色光點飛散在空氣中了。
公爵長舒了一口氣,這個臨時想出的方法果然有效。但是他的額頭上也浸出了一層細汗。
不只是因為緊張,還因為累。剛才這彷彿只是半眨眼的功夫他全憑手腕之力劈出了數十劍,而且劍上還附上了劍氣,這才在雷球內醞釀的狂暴魔法力發生反應之前將整個魔法的結構全部破壞。技巧速度劍氣都發揮得淋漓盡致,沒有絲毫的偏差。這樣的一次精密細微迅捷到及至的砍劈所耗費的氣力和精神絕不比大戰一場差。
公爵定了定神,再次站定,慢慢地伸劍向前迅疾無倫地砍劈之後,第二顆雷鳴爆彈又再次被徹底分解成了單純散亂的魔法元素。公爵的汗水已經泠泠而下。
當第三顆雷鳴爆彈再次化做光點的時候順便發出了一下小小的劈啪聲,另外兩顆雷球在這個波動的震盪下動了一動,差點撞在了一起。公爵後退幾步,臉色掠過一陣潮紅,然後又全褪得蒼白。
公爵的背心都已經濕透。剛才的第三劍他已經有點力不從心了,劍氣和揮劍的速度都出現了缺陷。最關鍵的是雷球分解中傳出的那陣電力的魔法衝擊幾乎將他彈了出去。他現在的右手肩膀乃至半邊身體都在發麻。
庫斯伯特那張醜臉已經和曬乾了的豬肝一樣了。維持這樣一個空氣靜止的環境以他的修為來說看來是有點勉強,誰都看得出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
空中漂浮著的還有兩顆。那光球並不大,純白的顏色和周圍環繞的電光看起來好像還很好看,發出滋滋的細響。但是公爵看過去的眼光卻像看著兩頭恐怖的遠古巨獸。
公爵閉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汗水順著他的胖臉匯聚到下巴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猛然吐氣開聲再次出手揮劍。第四顆雷鳴爆彈終於又被分解開了。但是隨之而來的也有一聲悶響。
聲響並不大,遠不能驚動外面大教堂的人。公爵即使很疲倦了,但是這集中起幾乎所有精神和精力的一劍還是幾乎將雷球中所有的魔法波動全部劈斷,斬碎,只有差不多千分之一的魔法力產生了反應,發生了一下小小的爆炸。
這爆炸的威力甚至還比不上一發大點的鞭炮,絕對傷不了人,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也絕對要命。空中晃悠悠漂浮著的那最後一枚雷鳴爆彈雖然沒直接爆開,但是被這一下爆炸震動著朝旁邊的牆壁上飛了過去。
庫斯伯特的醜臉黑了黑,軟倒在地,保護這個要命的小東西沒在震盪中直接化作巨大的爆炸就已經把他的原本就竭力支撐的精神力一下耗費得精光。
公爵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剛才那一劍已經是極限,短時間之內絕無可能再揮出一次了。而沒有足夠的劍氣和速度技巧之下再去砍劈那充滿了毀滅性的爆炸力量的魔法球,等於拿一隻燒著的火把去捅炸藥包一樣。
雷鳴爆彈飄飛的速度不快,可以讓人看得很清楚。公爵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從不信什麼教而且剛剛還親手殺了主教大人的他甚至在開始禱告上天賜予奇跡發生。
但是奇跡卻偏偏就發生了。就在那白色的光球即將碰上牆壁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拐了一個彎,從上面那個小小的窗戶中飛了出去,幾眨眼就衝上天空消失在日光中了。
公爵足足楞了好一會,才扭過頭來看著這個奇跡的締造者。居然是一直在那裡沒動過的侯爵。
侯爵把舉起放出空氣魔法的手放下,看著公爵吃驚的眼光淡淡地說:「沒什麼,這不是什麼高深的魔法。這些小把戲剛好我還能夠把握得了。」他的神情依然黯然,看著地上羅尼斯主教的屍體歎了口氣,眼裡滿是哀愁和憂傷。「你們該做什麼就做吧。」
公爵一雙細長的眼瞇起來,毫不掩飾戒備的神色,在侯爵那張秀氣好看完全和他一個浪蕩子藝術家的身份匹配的臉上來回掃蕩著,但是卻沒有發現絲毫值得注意的東西。他轉過頭看了看從地上吃力地爬起來的大神官,皺眉問:「你沒事吧。」
「沒事。」庫斯伯特喘了幾口氣,搖了搖頭,帶點詫異的眼光看了看侯爵這個他一直非常瞧不起的敗類。不過他也不是非常吃驚,這確實不是什麼高深的大法術,不過是對空氣魔法掌握得精巧點而已,也許這個敗類就是喜歡用這些小把戲去糊弄人。
公爵點了點頭,從大神官的神情中找到了些安心的元素。他舉手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滿意地長歎一口氣後嘴角又掛起了招牌試的笑容,神情又完全恢復到平日的那種和善友好的狀態,像剛剛完成了一筆滿意的交易現在就等著收尾的商人一樣輕鬆地向庫斯伯特說:「那就繼續吧。」
庫斯伯特吃力地將羅尼斯主教的屍體到了角落,拉過茶几擋在前面,然後走出去。
不久後,大神官再進來的時候帶著一個人。就是剛才羅尼斯主教聽出來的那個站在門外的人。他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頗瘦頗高,身材模樣都和阿薩有著五六分相似,身上也穿著一套神官的衣服,頭上還有頂遮住了一半臉的帽子。他有點拘謹也有點好奇地看著環顧四周,但是立刻就在庫斯伯特大神官的眼神下低頭不敢動了。
他原本只是個王都外一個村鎮的街頭小混混而已,前幾天莫名其妙地就被幾個人抓了起來,然後這幾個看樣子好像是貴族官老爺的人又說給他安排一個任務,完成了大大的有賞。想不到今天居然被他們打扮成這個樣子帶到了王都的魔法學院中來。
大神官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皮囊扔給這個年輕人,說:「把這些倒在自己身上。」年輕人拉開皮囊,裡面居然是一小袋血。他按照大神官的吩咐將血倒在了自己身上還有臉上。
「好了。現在你就轉身跑出這裡,跑出魔法學院。你還記得我們給你安排的路線吧?」庫斯伯特大神官眼睛很有威勢地一瞪。「嗯?你還記得麼?」
「記得」年輕人惶恐地點了點頭。
「不要害怕。我們只是在玩一個遊戲而已。」公爵和藹的聲音總是能讓人心平氣和,何況他的手裡又掏出了一塊金幣,這立刻就讓年輕人擺脫了恐懼又充滿了聽話的鬥志。「你聽著,如果你比我們預想的時間還要快的跑到那裡的話,我會再獎勵你一個金幣的。」
輕人有力的回答說明他即刻就會創造出這輩子最快的腳步。
「去吧。」公爵很大度地一揮手,年輕人立刻拿出了預料中的勁頭拔腿就往外跑去。
外面大教堂的人已經很多了,這都是庫斯伯特安排好了的。年輕人勁頭十二分地衝出去的時候肯定撞到了人,因為傳進來隱隱約約的驚叫。「那不是神官大人麼。」「怎麼您受傷了麼?那麼多血」「神官大人您可慢點」
終於連庫斯伯特那張死板的臉上也開始露出了笑容。至於那個跑得那麼起勁的年輕人,在金幣的動力下的腳步肯定不是後來追上去的人能夠追得上的。只要他依據了給他事先設定好了的路線,他很快就會消失在王都的街道中。然後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永遠消失在這世界上了。因為他的作用已經完成了,作用完成的東西是一定要消失的。
傳送魔法的蘭色光芒突然在房間裡亮起,旁邊的侯爵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拉開了一個傳送卷軸。光芒過後,他的人已經不見了。
「這個蠢貨搞什麼?他哪來的傳送卷軸?」庫斯伯特瞪著侯爵消失後的空氣狠狠地說。
「他可不是蠢貨。」公爵輕鬆地笑了笑。「他可聰明得很,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所以趕緊逃了。」
「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傢伙滅口了才行,是吧,公爵大……」大神官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嘴唇還在動,但是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
飛在半空中他還打了幾個滾,將房間中的所有都盡收眼底。羅尼斯主教的屍體還在那邊,公爵大人正一邊擦拭著他劍上的血跡一邊後退,因為他要躲開濺出來的鮮血。在公爵面前,一具無頭的屍體頭頸處的血射出老高,屍體正在軟倒,那身形和衣著看起來都很眼熟。
撲通。他掉在了地板上,歪歪斜斜地仰望著公爵,最後模模糊糊地聽著公爵大人輕聲說:「是啊。我知道。」
公爵轉身小心地把自己在房間中的每一個腳印都抹去,每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消除了。魔法學院的一切都通過大神官安排得非常妥當,他和侯爵都是悄悄地來到這裡的,其他人都只知道庫斯伯特和那個神官大人來主教大人的書房,然後看見渾身是血的神官大人跑出去而已。
很快地收拾好,拉開傳送卷軸,下一刻風塵僕僕的公爵大人就出現在魔法學院的傳送魔法陣當中了。
「公爵大人您好。」看守魔法陣的兩個魔法師對公爵點頭微笑。「又是在外公幹麼?這幾天您可夠忙的啊。」
「是啊。」從不拿架子的公爵大人和善地點點頭。「外地和王都都有急事等著處理,這幾天傳送卷軸都用了不少呢。」
大教堂方向突然傳來了不小的騷動聲。「怎麼回事?」兩個魔法師和公爵一起走了出去。看見不少人正從大教堂裡湧進湧出。騷亂以飛快的速度散播開了。
「主教大人和大神官被殺了。」一個牧師神色慌張,跌跌撞撞地一路跑了過來。
「什麼?」兩個魔法師一起大驚失色。公爵的臉色更是驚駭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