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煙塵 第十五卷 第十二章 春到香國,月中誰墮瑤魄
    自從那次去饒州城中趕集,看到第一聲春雪不久,很快就到了歲尾年關。

    這一次回家過年,一家團圓,與上回在羅浮山中相比自然大為不同。年關將近,醒言早早的就帶瓊肜雪宜和爹爹一起,去饒州城裡置辦過年的貨品。這些年貨裡,除了各樣瓊肜愛吃的年糕點心之外,那些過年驅邪用的桃森符、屠蘇酒,自然也都買齊。在購買驅鬼用的桃木符時,醒言無意間看見自己指間那個幽光隱隱的鬼王戒,才突然發覺,自己回家前後只不過大半個月,但似乎和那些打打殺殺神神鬼鬼的日子隔了很遠。

    撇去雜念,在家中安心等著過年,到了歲末除夕的前一天,那山上道觀又派下個道童,給四海堂主家中送來一副上清宮馬蹄院長親自製作的驅鬼桃符。其實不用道童說明,醒言一看到桃木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熟悉筆跡,便知一定是老道的手筆。

    到了歲尾這一天,整個家中都忙碌起來。雪宜、瓊肜一起幫著醒言娘打掃房屋,醒言則去山下村中幫那些鄉鄰繪畫桃木符。醒言的爹爹忙著拿出家中珍藏的列祖列宗畫像,一一珍而重之的懸掛在正常中,又排列好香爐,點起平時捨不得用的上好檀木香。

    等到入了夜,這一家人還有瓊肜、雪宜,便圍在桌旁一起吃年夜飯,喝屠蘇酒。此時山居中酒桌上固然熱氣騰騰。而他們旁邊也燃起一隻火爐;雖然馬蹄山中並不冷。但這是歷年來的習慣,好像要點起這爐子,才像過年,當然這火爐也不完全是擺設,現在雪宜、瓊肜還有醒言娘要喝的屠蘇酒,就在那爐子上面熱著。因為據說,女子是不太能喝寒酒的。

    等吃過年夜飯,醒言一家人便開始朝拜自己的祖先。說起這除夕夜叩拜祖宗儀式,和村裡其他人家不同。醒言家除了要拜所有留下影像的祖先畫像外,還要朝拜孔聖人像。這規矩。是在醒言跟在季傢俬塾中讀書那年,由他爹爹訂下;而現在,那孔聖人旁邊又多了一幅三清教主老子像,自然這又是因為醒言去上清宮中當了道士堂主。

    在醒言跪拜自己列祖列宗時,雪宜、瓊肜也跟在後面一起跪拜。按理說這倆仙子神女一樣的人物並不是張家人,但張氏夫婦見她們同心跪拜,自然只是喜上眉梢,並不欄阻。對他倆來說。雖然兒子並未明言,但細數過這些年來的往事,看得出來,自家寶貝兒子的終身大事,似乎並不用他們爹娘發愁。

    拜過祖先,接下來便是燃放鞭炮,驅趕那擾民的年獸。這樣的活動瓊肜早在幾天前就翹首盼望;此刻等炮仗鑽入天空,竹鞭遍地炸響。瓊肜便興奮得又跳又笑,一起幫著鞭炮驅趕那只並不存在的怪獸。

    放完鞭炮,意猶未盡的小妹妹便和大家一起守歲,準備親眼看到新年第一天的到來。只是,她先前鬧了一夜。又喝了些酒,忍不住先困了,便在迷迷糊糊中被雪宜姊牽回房裡,脫衣睡覺去了。等她睡著,雪宜重又回來,陪著張氏一家人圍在紅泥火爐旁一起談話閒聊。

    望著眼前這如仙如畫、清靈脫俗的女子,醒言娘便又提起上回來家中送月餅禮盒的仙女——靈漪上回來自己家中送禮,醒言之前已聽爹娘說過;現在又聽娘提起,醒言眼前便宛然浮現起那個湖中女孩兒宜嗔宜喜的嬌娜模樣。既然閒著無事,他便去打了一銅盆清水,將那白玉蓮花浮在水中,希望能見到靈漪一面——只是雖然這法子往日百試百靈,但這一回卻意外的失效;雖然清水中的玉蓮荷層層綻放,一如預期的那樣,但在那如水漾蕩的蓮心中,卻只是波影黯淡,看不到分毫龍女的影像。

    「許是她也要去爹娘宮中,和他們一起守歲過年吧。」

    望著自己倒映在水盆中略有些失望的臉面,醒言這般想道。

    在山村冬夜的圍爐夜話中,不知不覺窗戶便漸漸轉白;張醒言成為上清宮堂主的第二個新年,就這樣悄悄到來。

    按照鄉間規矩,這新年頭一天的大清早,家中的男丁應該趁早去田中拜祭土地。本來這事瓊肜也預定要跟去,只是當醒言和爹爹出發時,她還在床上呼呼大睡,便只好由雪宜提著一籃祭物,三人一起朝饒州城外張家的田畝行去。等下了山,醒言便發現天氣大寒,那些先前融化的雪水被凍在泥裡,腳下道路變得極為堅硬;踩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

    等到了自家地頭,老張頭便在田埂上擺開祭品,鋪好薄團,然後和醒言依次跪拜禱祝,祈求新年田里收成大好。拜祭完畢,將杯中酒水澆在地頭,醒言便和爹爹按著鄉間規矩,一起去田里鋤了一會兒田。當然,這時候天寒地凍,這麼做只是示意勤力,並不是真正要鋤田種地。在這父子倆鋤地的當兒,雪宜便在一旁將那些祭拜用的豬肉、酒水、還有一些豆腐果品收起;等醒言他們鋤地完畢,便提籃跟他們一起返回。

    這次醒言回來,主要便為和爹娘一起過年。等年關一過,又過十來天,覺得也該回山覆命去,他便辭了爹娘,依舊和瓊肜、雪宜三人一起往南邊羅浮山的方向行去。離家而去,自然和家人依依惜別;略去這其中許多閒言,醒言幾人一路南行,大約就在二月尾上,重新踏足羅浮。

    這時,一路上已是草長鶯飛,雜花生樹,到處都是一派大好春色。

    重新入得羅浮,三人便順著熟悉的山路朝洞的深處行去。這一路上。也零星遇著些下山的弟子門人。經得上次嘉元會一力擒魔。四海堂這三人早已是眾人皆聞;現在見了醒言他們,那些晚輩弟子即便年歲再長,也都個個真心行禮,口稱「堂主師叔」,避讓一旁,讓醒言先行。而其中有些消息靈通的,已從馬蹄別院傳來的消息中得知張堂主已完成師門任務,找回水精。便更是滿口稱賀。

    只是,在這份恭敬中。醒言卻發覺出一絲怪異。原來那些弟子向他行禮時,卻都忍不住拿眼去瞥旁邊那小丫頭,眼中神情古怪難明。初時,醒言還以為只是因為小丫頭長得玲瓏可愛,引得那些男弟子多看兩眼;只是後來見得多了,特別是見他們瞧瓊肜比瞧雪宜更多,醒言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怪了,難道這小丫頭早上沒洗臉?……不對啊。」

    醒言朝瓊肜臉上瞅瞅。卻見得她粉大靨嫩潔,如施朱粉,也與平常無異。不過這些都是小節,一時醒言也來不及顧及,便一路攀爬,半走半飄,不多久便來到雲蒸霧罩的飛雲頂上清宮。

    到了上清宮中,稍微通稟一下。便被守門弟子請入飛雲頂議事之所「澄心堂」。進了門,醒言便再次見到那笑容可掬的靈虛掌門。過不多久,那朱明峰崇德殿的靈庭子、棲霞峰弘法殿的清溟子、郁秀峰紫雲殿的靈真子,得了飛雲頂的傳信,也一齊趕來。等見到四海堂主風塵僕僕的歸來。這幾個聲望尊隆的上清道尊便一起向他祝賀。

    此時,有了先前清河老道告知的內情,醒言再看眼前這位滿臉平和笑容的靈虛掌門,觀感已大有不同;內心中,已充滿崇敬之情。

    稍後,跟門中前輩鄭重見禮後,醒言便把這一路上所遭遇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給他們聽。也直到這時,回頭細細檢點這一年遊歷之事,醒言才突然發覺,原來自己這下山歷練一年,竟遇到這麼多匪夷所思之事;原本一路走來還不覺得如何,等現在跟掌門講述,卻覺得自己這一年間的遊歷,多數也是頗為神奇。而在他講述之時,醒言也發現,眼前這些見多識廣的上清前輩,聽得也是極為入神,不時的頷首微笑,甚至有時還出言催問,追問後來如何如何。

    就這樣一路講述,等說到最近找到水精之事時,便提到那位被樹妖殺害的道人藍成。原本醒言並不肯定他是不是上清弟子,只是當他剛一提起,說到藍成遇害,那原本聽得入神的靈庭道長,便忽然大慟,說道,那藍成正是他座下弟子,一向勤勉內斂,差不多也是一年多前派下山去尋訪水精——沒想卻這般遇害!

    聽得藍成遇難,旁邊幾位長老也一齊悲痛。見得如此,醒言趕緊又把藍成後來的際遇說給他們聽,希望能讓他們不那麼難過。

    「唔。」

    聽完醒言講述,靈虛開口說道:

    「得寶草,改吉名,又居鬼王戒中修行,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仙緣。」

    聽靈虛這麼一說,醒言便把藍采和從鬼王戒中招出,與幾位長老相見。醒言也想不到,隔了幾月不見,原本光影黯淡的道鬼,現在已變得神采充足,宛如生時;若不是醒言預先說明,又見他從方寸小戒中飄出,即使他師傅靈庭子,也差點認不出他和自己已是人鬼殊途。

    稍後,等藍采和捧出那只華光流溢的劍讋花籃,靈虛子細細察看一下,便告訴醒言,說他贈給藍采和的這株七葉三花的劍讋草,乃是難得一見的仙奇異寶,因為它葉按日月周天排布,花按天地人三才生成;這樣仙草,若是藍采和悉心修煉,假以時日,說不定便會把這花籃煉成一件仙家法寶,藍采和也可能成就仙家大道。

    說起來,眼下這在聲諸人,大多數是看淡生死之輩;等初聞噩耗的悲傷過去,又聽掌門這一番話,個個都臉色霽然,反向這位鬼靈弟子道賀。

    當即,靈虛便給藍采和傳授了一套適宜精魂修煉的道法,並囑他從此就歸在四海堂張醒言門下,居於他的法寶鬼王戒中修行。見各位前輩這般看顧。那前世的藍成現在的藍采和。自然唯唯諾諾,滿口言謝——雖然,他對於自己生前的事,已實在記不起分毫。

    當然,這時候醒言並未順便把那位自稱惡靈鬼王的宵盲鬼僕給召出來,跟各位師長引見。畢竟,這位鬼王大人脾氣太過火爆;先前他便曾揚言,說是萬一主人門中長老不讓他加入四海堂。便不如一個個殺掉,讓自家主人做掌門——對於這樣行事誇張無法無天的兇惡鬼怪。醒言覺得還是日後慢慢引薦才好。

    閒言略去,之後這一眾上清宮首腦,便去觀外飛雲頂廣場中央的太極流水前,請雪宜作法逼出蘇水若留下的水精菁華「水之心」——當那團蔚藍如海的水滴從雪宜似雪的眉心中飛出,滲入那陰陽對合的流水太極之中時,醒言中覺得四下裡亂雲飛動,彷彿猛然有一股磅礡水氣從四面八方朝飛雲頂湧來;這一刻,在場所有人都似乎要被這沛然洶湧的雲氣給托起!

    看來。上清威名卓著的「水極四象聚靈陣」,在這一刻重又正常運行。

    等這一切事情完結,靈虛掌門當即就請眾人重新回到觀中內堂,吩咐道童鋪排開酒席,親自相陪,為張堂主接風洗塵。現在在這些上清宿耄眼裡,年紀輕輕的少年堂主和他們一起同席,已是非常自然合理。

    接下來就在這酒席間。等那位弘法殿清溟道長敬過醒言一杯酒,又拿眼打量了一下陪在少年身邊的那兩位四海堂女弟子,便又拽過酒壺,醺醺然說道:

    「來!我清溟再敬堂主一杯!」

    「嗯?」

    見這位極為方正的清溟道長這麼客氣,醒言倒有些不適應。正有些遲疑。那清溟子便「咄」的喝了一聲,大聲說道;

    「張堂主!以你道法,還怕我清溟灌醉你不成?這一杯,其實是清溟要敬你那超乎尋常的定力!」

    「定力?」

    這一下醒言更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清溟怎麼突然提起定力;口中正喃喃回說,說是定力是我輩道門中人必備,卻被清溟從中打斷——只見這位道法淵深的弘法老道長,一揚脖,半杯酒入肚,然後便酒氣如雷的說道:

    「張堂主不必害臊!我看你堂中女弟子,模樣這般出眾,可以說是萬里挑一,但現在仍眉關細鎖,面目清秀,想必醒言你對她們至今都秋毫無犯——」

    「咳咳!」

    聽得清溟這麼一說,醒言頓時臊紅了臉,結結巴巴說道:

    「其實這個、你說雪宜、瓊肜啊……她們是我堂中弟子,我也只當同門姐妹,平時倒沒想到其他事情上去……」

    「好!」

    聽得醒言這麼一說,席間其他幾位長老頓時都舉杯讚歎。不過靈虛掌門這時倒笑呵呵說道:

    「醒言啊,你有這份定力堅心自然是十分好的。不過所謂『能歌能哭真名士,無情未必好道士』,那陰陽調和乃天地至道,我上清道門,也不是十分禁弟子嫁娶的,這……哈哈!」

    說到這兒,靈虛見那位年輕堂主正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便停了玩笑,不再逗他。不過這時候,提起話茬的清溟道長,卻突然將手中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拍,雙眼圓睜,大聲叫道:

    「嗟!原本老道還以為,那劣徒多有出息!現在和張堂主一比,真是迥若雲泥!」

    「……」

    見清溟突然發作,醒言正是不知所措。

    不過清溟發怒之後,這席間便略略提了提這事。這時醒言才知道,為什麼先前入山時那些弟子門人,都拿眼只管瞧瓊肜。原來,此事都出在那清溟首徒化飄塵身上。

    華飄塵,醒言少有的良朋益友,上清宮傑出的年輕弟子,才華橫溢,道法通達,原本被清溟等一眾長老寄予厚望。誰知,自從醒言帶著雪宜、瓊肜離開千鳥崖,下山雪訪水精之後,整個人卻變得失魂落魄,成日裡魂不守舍。眼見著,他便漸漸形銷骨立,再也不復從前神采風華的模樣。見他變成這樣,門中人自然要多加詢問;只是。無論誰問起。華飄塵卻什麼都不肯說。

    見得這樣,幾位上清長老又懷疑他是不是也像田仁寶那樣,被妖魔附身。於是幾位長老一齊出動。給他驅妖招魂。只是最終,卻都無濟於事。

    最後,這怪事還是那位與他傾心相好的紫雲殿弟子杜紫蘅探得緣由。杜紫蘅見意中人整日神思恍惚,對自己也變得敷衍就付。才以女兒家最敏感的那種直覺,覺察出這位華師兄。應該是移情別戀,正為相思所苦!

    得出這樣結論,杜紫蘅自然十分痛苦;但她卻有幾分不甘心。因為,放眼整個上清宮,一眾女弟子中,除了千鳥崖上那兩個女孩兒,還有誰能比得上她杜紫蘅?何況,那千鳥崖張堂主座下的兩位女門人。現在都已追隨他下山去——

    「呀!」

    這麼盤纏一想,杜紫蘅當即便想到,自己那位意中人,八成便是癡迷上四海堂某個女弟子了!

    「一定是寇姑娘了!」

    和女弟子濟濟一殿的郁秀峰不同,這千鳥崖總共就倆女弟子,杜紫蘅很容易猜中到底是哪位讓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癡迷。想通這點,整件事便豁然開朗:

    一定是飄塵往日常去千鳥崖,平日並不覺得如何。但等和雪宜姑娘真正分開,才突然發現自己為情所困,深陷其中。

    只是,正當杜紫蘅以為已經知道所有內情,去跟心上人一質問。卻被神色懨懨的情郎告知,那位他魂思夢想的女子,竟不是那位寇姑娘,而是那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小瓊肜!

    「咳咳……」

    雖然因為瓊肜在場,這事諸位長老都說得極為隱諱,但神思聰明的四海堂主,還是從隻言片語中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尷尬之餘,他便忍不住回頭望望身旁那個風波的根源,想瞧瞧她到底有沒有那樣顛倒眾生的容貌——誰知一轉頭,卻見小丫頭展開明媚笑顏,嘻然一笑,慇勤說道:

    「我給哥哥倒酒——哥哥,那個華哥哥是不是生病了?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看,讓雪宜姊抓幾副藥!」

    回復過下山使命,以後便閒來無話。聽了各位前輩勸告,醒言也未帶瓊肜去看那位生病的清溟首徒。醒言想想,也許那只是一時情迷,冷淡一段時光就慢慢好了——這樣還未長成的半大小女娃,又如何真能讓人神魂顛倒?

    而現在,瓊肜也完全忘記這件事,每天都呆在千鳥崖上。因為這千鳥崖四海堂石居屋簷下,不知何時飛來一對燕子,正在簷下吐泥築巢。見春燕築巢,瓊肜覺得十分新奇,便全神貫注關注這件事,一時也忘了其他。

    燕巢還未築好時,她便時刻關注著建築進度;等燕巢築成,她又開始關注起那對燕子夫婦如何孵養兒女,哺養乳燕。這樣事情,瓊肜已找到規律,每日定時觀看,還給那一窩小燕子取了名字,雖然,她醒言哥哥根本分不清那一窩小燕到底誰是誰。

    等一年多的奔波辛勞結束,重新回到千鳥崖上時,醒言便覺得這樣的平淡日子,也十分寶貴難得。閒居千鳥崖石居中,他從沒像現在這樣留意眼前這片平靜的天地。

    這時候,正是陽春三月,羅浮山中繁花如錦,萬木蔥翠,四處都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從千鳥崖石坪前的袖雲亭朝四外的山野中望去,只見處處樹森蔥蘢如煙,萬山青遍,翠浪碧海一樣的山林間點綴著一塊塊絢爛的花林,在明媚的春光中熠熠閃光,彷彿天上一段璀麗的虹霓落到地上,化成一片片絢麗多彩的錦緞。翠麗明爛的春光鋪天蓋地,也將對面山上那條流墮不息的水瀑染成一柄寶光流動地白玉如意。

    這樣浩蕩的春光無處不在。

    被滿山蔥蘢蓬勃的草氣花香一熏,醒言覺得身邊的空氣也充盈著奇異的活力。原本空明通透的空氣裡,好像時刻跳躍著無數個隱形的精靈,隨著山野中那一聲悅耳的春鳥鳴唱,在一片空明中翩躚起舞——因為,若不是因為它們那蝶樣翕然的舞姿,這座寂靜無風的千鳥崖上,又怎會有一陣陣草氣花香,不停的扇入自己口鼻、沁入心脾?

    正所謂春光如酒,陽春三月的羅浮山場,正醞釀蒸騰成一罈美酒,醇冽濃郁,直欲把人醉倒。

    鳥語花香中不知時日流轉,不知不覺便到了四月之末。這一天將近傍晚,雪宜、瓊肜在石居中做飯,醒言便在袖雲亭中讀經。偶爾讀倦,合卷小憩之時,便有一陣雨絲翛然而來,細細篩在這千鳥崖上。春雨溟蒙之時,那遠處片片的雨雲,已變得和遠山一樣淡不可辨。

    「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難風雨故人來。」

    見雲雨忽來,醒言忍不住吟誦一句。只是句中含意雖佳,但自華飄塵自陷情阱之後,這千鳥崖上已是人跡罕至,又怎會有什麼敵人前來?

    只不過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因頭,恰在這一日傍晚飯後,正當醒言遠眺那雲銷雨霽後的夕陽山景時,卻忽然只見天空中一陣紫雲漫來,其中有環珮之音叮咚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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