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在那稻香樓上,老張頭和張醒言父子,見那醉醺醺的褐衣老丈腳下一個不穩,竟是滾下樓去!醒言父子二人著了忙,趕緊下樓去看,卻發現再也找不著那老丈的蹤跡。
「這位老人家倒是腳快……咦?!醒言兒,你說這位老丈會不會是神仙啊?明明應該摔跌在——呃,罪過罪過!可咋是一轉眼就不見了呢!」見這老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連老張頭都覺得透著些怪異。
「不會吧……這大白天的,給俺們突然撞上個神仙,這神仙還請俺們吃菜喝酒,又送這送那……想想也覺得那是在做夢啊!應該不可能。那老丈可能是被啥人給扶著拐過街角去了吧。」
醒言給他爹爹提出了另一種可能,否定了「遇仙」之說。醒言這番說辭,實在是出於孝順。因為以自己爹爹那贛直性兒,如果真以為這次遇到了神仙,從此不免便要疑神疑鬼,恐怕以後連覺都會睡不安生!
老張頭聽兒子這麼說,琢磨了一下,也覺得自己這想法太過怪誕。且不說這世上有沒有神仙,即使有,可這神仙哪會這麼容易便被自己給碰上呢!何況,還好酒好菜招待自個兒!醒言兒提醒得對,要不自己以後說出去,鐵定被別人笑話!
雖說安撫了老爹,但醒言心裡卻是止不住的翻著個兒。相較老張頭而言,醒言覺得此事更奇。特別是那老丈含混之間,對前日自己與居盈在鄱陽縣的那一番作為,竟似是頗為知曉!只是幸好看起來這位知情老者,對他兩人的作為竟是頗為欣賞,否則也不會既請東道又送笛書了。
「難不成真是神仙吧?!」醒言雖然剛才編了個話兒騙過他爹,但卻騙不了自己。
「唔……還是應該不會。就像俺自個兒剛才說的,若真是神仙的話那也忒駭人聽聞了。對了!想老者這番作為,倒是非常像那些遊俠列傳裡所寫的風塵異人!唔!應該就是這樣的!呵呵呵」醒言覺得自己已經找到正解,興奮不已——不知不覺間,少年更似是放下一樁心事!
待這父子二人,都似已為那位怪老頭的身份找到合理解釋,便開始商量接著該幹嘛。老張頭對兒子說道:
「還有這倆兔子沒賣掉,爹就先去叫賣。你兩三天沒去私塾了,趕緊去看看吧!季老先生怕是已經生氣了吧!」對於老張頭來說,這私塾可是了不得的地方;而那位有學問的季學究,在他眼中更是與神人相彷。
「好吧,那爹爹一個人要小心了。」
「沒事兒;爹這次就把這兔兒胡亂賣掉,不計較價錢。」老張頭顯然對上午那場風波還有些心有餘悸。
「好吧,那我就去了。」
「嗯。記著早點回來吃晚飯。」
父子二人就此道別。
等醒言看著爹爹拐過街角,自己卻沒挪動幾步。
雖然和爹爹那樣說,可這時醒言心裡想的可不是去私塾——這塾課讀了這麼多年,該看的經史子集差不多也都看了,詩書禮樂之類的也什麼都能搭上點邊兒;自己缺這幾堂塾課也沒啥關係,反正自個兒也沒敢指望在這詩書上能混得出什麼衣食——對!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得趕快再找得一份零工,否則自個兒以後的飯食都成問題。
今年醒言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小伙子了;按照窮人家孩子早當家的說法,他早算是半個大人了,實在不敢再腆顏賴在家中吃白食。
看劉掌櫃那番嘴臉,這稻香樓顯然沒指望了;該去哪兒呢?少年一時間犯了躊躇。
「對了!俺咋把剛才那老人家送的東西給忘了呢!」
正沒些個主張的醒言,忽然想及剛才那老丈贈笛贈書的情節,心說自己還沒拿這笛兒試試音呢。少年便趕緊走到一僻靜處,又把那笛子從懷裡掏出來,準備試著吹奏一番。
說來也怪,這手中的玉笛「神雪」,不僅模樣清爽不俗,材質恐怕也有些特異。按理說,一般玉石琢成的笛子,入手沉重,並不宜長時間舉在那兒吹奏;並且那石性堅硬,不似竹材那般清韌,因此以玉石為材料做成的笛子,吹出的音往往沒有竹笛那般靈脆悠揚。
因此,雖說這世間並不乏玉笛,但基本上都只是有錢人家拿來裝幌子:要麼掛上一條絹絲纓珞,再打上一隻紅檀木架,當菩薩一樣供在書房中作為裝飾——此謂「花瓶」之用;要麼便有那些個風流子弟,尋常會友之時笛不離手,拿著傍身,平添幾分騷雅,正與那「秋扇」異曲同工。總而言之,這所謂的「玉笛」,其實便是根空心石棍;江湖俠客或能趁手,實是吹不大得的。
而這玉笛「神雪」,怪就怪在這裡:入手雖非輕若鴻毛,但比那尋常竹笛卻也重不了幾分;兼且吹奏起來,其音婉轉悠揚,與竹笛相比卻也是不遑多讓。
「著實要謝謝那位老丈!俺張醒言終於有笛子啦!」少年差點便要熱淚盈眶!
難怪醒言這般激動。在那季傢俬塾之中,也有「禮樂」課程;這最為普通不過的竹笛,便是塾中用來教授子弟識譜的入門樂器。可即使那尋常的竹笛也費不了幾錢,家境窮困的醒言卻還是負擔不起——對於張家來說,這銀錢要不是用在衣食之上,便可稱得是罪過了。因此逢到此時,醒言便去山上截下一段竹管,然後自己用刀按規格間距剜上孔洞——只是這笛子製法雖簡單,但那竹竿卻並非豆腐,要像醒言這樣剜刻,想在竹管上面鑿出個像模像樣的圓洞來,卻也非易事——醒言剜就的那洞孔委實不規整,不圓不方,或七邊,或六角,八個孔洞八般模樣,各有各的風格——因此少年這自製笛兒的音樂效果可想而知——低音或還能勉強湊趣,可高音實在是慘淡經營、不忍卒聽……
興奮中的少年,便又翻開那本曲譜《水龍吟》。只是,這次他卻有些失望。這本薄薄的曲譜書中,用那工尺符號記述的笛譜,委實是出人意料匪夷所思——這「水龍吟」多用羽音,變徵之外復又變徵,實在是……
「不是人吹的!」醒言評價道。
等興奮勁兒過去,這找工作的問題重又擺到了面前。只是,這次醒言卻沒像開始那般六神無主、毫無頭緒——很快,他腦海中便是靈光一閃,叫道:
「有了去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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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潮祝願各位書友,在這溫馨的平安夜裡,都有一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