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 第十二卷 第一百四十五回 此去無多路,談仙拄杖前
    (題記:本回是第十二卷「山人篇」的最後一回,石野與付接將在仙人飛昇遺跡結束追蹤。本卷名為山人篇,顧名思義──山人為仙。這一路追蹤到談仙嶺為止,萬里風塵磨礪是一種象徵。

    石野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如果換一個角度看他的行為,那麼在世人眼中所見的可能就是民間傳說,比如賣面姑娘陳雁會如何看待石野?人世間的誌異故事也許就是這麼流傳下來的。

    本回內容如果不看石野殺付接的情節,那麼它將是一篇山水遊記。如此描寫的目的只是想說明「殺」不僅僅只有刀光劍影血雨橫飛,除魔衛道也可以有如詩如畫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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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閉幕地在嘉興南湖。南湖畫舫本是鶯歌燕舞、笙簫軟語的所在,而當今成為了有紀念意義的聖地。說到山湖風景,嘉興還有一處遠勝於南湖,那就是位於海鹽縣境內,東海杭州灣邊的南北湖。

    南北湖點綴在環山之中,山雖不高卻連綿起伏如翠屏疊嶂。湖中有一堤分水面為南北,輕波蕩漾煙雨怡人。更奇特的是,走過長堤穿湖而過,再登上山鋒,盡處的懸崖外便是浩瀚的大海。仙人到此。也會駐足流連,俗人到此,直願與山水長伴。

    我一路追蹤付接在南北湖外山腳下穿過一處村鎮,偶爾在一戶人家地樓房牆基處看見了砌進地面半截的石碑。碑上從上到下有四個半字,依稀可辨認出是「董小宛葬花」。這才想起前面就是南北湖,也是江南名妓董小宛的葬花之處。這葬花古碑在山中寂寞了數百年。如今不知何故成了尋常人家的牆基石。(徐公子註:本書「作品相關」中有圖片。)

    董小宛天資巧慧、容貌娟妍,能歌善舞亦工詩畫。與柳如是、李香君、顧橫波合稱為四大名妓。她彙集古代名嬡軼事,編成《。奩艷》一書,傳世書畫有《蝶卉圖》。揚州糕點佳品「寸金董糖」和「卷酥董糖」,相傳也是董小宛首創。崇禎十五年,董小宛歸冒辟疆為妾。明王朝覆滅後,董小宛曾跟隨冒辟疆流離南北湖。此時她的夫君產生了出仕南明政權,離她而去的念頭。董小宛百感交集,看到春盡花落,悵感身世飄零不知將來葬身何處?她以葬花於南北湖畔雞籠山麓來自喻。掃落花,埋香塚,泣殘紅。此舉打動了冒辟疆,他打消了離董而去地念頭。

    這便是董小宛葬花的史實故事。後代曹雪芹寫《紅樓夢》,將董小宛葬花的典故移植到書中。成了林黛玉的故事。再後來香港武俠小說家梁羽生寫《七劍下天山》,據民間野聞將董小宛附會為清順治皇帝的董鄂妃,這一小說家的杜撰直到如今還有很多影視劇編導在不斷戲說。

    而我一眼掃過這塊石碑並沒有時間留下腳步去仔細研究,閃念間想到當年小宛葬花於此,而今日我要讓付接葬身於此。淒美落紅與人間惡魔埋葬於一處。不論是美麗還是醜惡,在這山水間都將得到天地的淨化。要麼沉淪,要麼昇華!

    黃昏時我追到了南北湖邊。付接已經登上湖水另一側的山峰,到達了海邊高崖上。他不走了,也不再隱藏週身的神氣波動,與之相反,從遠處的山峰上散發出一種強大而渾厚地氣勢。一路追行萬里不離不棄,到達大陸的盡頭時他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恍然乎我們突然心意相通──知道了此時彼此的心意。

    付接不想再逃,他想在此地做一個了斷。因為他終於明白我既然能夠一路追到這裡也會繼續追他到任何地方,甩是甩不掉的。這裡。將是我與他進行一番決鬥地戰場。要麼他殺了我或者重創我,否則這一場糾纏無法結束。我感覺到付接就在南北湖群山的最高峰鷹窠頂上盤腿坐了下來,靜靜的在調養真氣,等待我的到來。我也放慢了腳步,沒有繼續緊追,舉步上了另一座小山嶺。

    南北湖西面的群山中,有一個兩峰夾峙地小山頭,南面為南木山,北面為北木山,西望鷹窠頂,東側為一條三里長的山谷。周圍古木參天,竹林茂盛,只有一條小徑可供出入。我沿林中小徑走上了這座不高的山嶺,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見滿天星斗閃爍。然後我與付接一樣也坐了下來,靜坐調息,洗去這一路風塵疲憊。我想付接也能知道我地心意,最終放手一戰之前,我們都需要好好的休息和整理一番。明日日出之時,我將和他做一場了斷。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身心一靜立刻感受到此地有一股純淨無比的仙靈之氣。我突然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此地名為談仙嶺,是千年之前的仙人飛昇遺跡,這位仙人姓譚。

    南唐道家譚峭,字景升,號太極子,拜嵩山道士為師,得辟榖養氣之術,世稱「紫霄真人」。他為潛心修道,遊遍名川大山,最後選在此修煉丹藥,專心著述。譚峭在這座小山上結爐煉石,辟榖養氣,兼為當地百姓採藥治病,並留下了傳世之作《化書》。譚峭飛昇之後,人們把南北湖畔這座小山稱做譚仙嶺。漢字古意「談」與「譚」可以相通,千年流傳到如今此山已名為「談仙嶺」。

    我很小的時候,金爺爺教我書法,曾經讓我寫過一首詩:「線作長江扇作天,靸鞋拋向東海邊,蓬萊此去無多路。只在譚生拄仗前」。寫完了金爺爺讓我背下來,然後跟我講了譚峭與《化書》地故事,也講了南北湖的種種傳說以及談仙嶺。那時我十分好奇,當作一個神奇的故事來聽,記的十分清晰。我雖然從未來過這個地方,但一走入此處就像記憶被喚醒

    一般。感覺十分親切熟悉。

    我沒有打坐入定,而是在一棵參天古木下坐好,靜靜地感悟此地久遠而清晰的氣息。我想起了風君子對我說地一段話,就是那夜他傳我的「胎動」心法中的一段。「碎甕」之後入「玄關」,那麼到了「玄關」門前又該如何修行?僅在定坐中不可得,需要自己去感悟,所謂「胎動」實際上就是在尋找真人自我的源頭,並且超越這個源頭達到另一種超然存在的狀態。

    在忘情宮下浮生谷中,得天月大師相助,風君子借天時地利送我入玄關之門。但再進一步的感悟就要靠我自己了。入玄關門後,到聖胎凝結、瓜熟蒂落需要多長時間?心法裡說的是「十月懷胎」。那時間真的是十個月嗎?風君子說不是,十月之說只是一種虛指象徵。比如我在妄境中曾流連三天三夜,對風君子來說只是一彈指而已。又比如法海在我看來定坐六十年,對於他來說只是閉上眼睛再睜開。

    從「胎動」的口訣心法來看。「碎甕」之後是「玄關」,「玄關」之後是「眼前」,自古丹書中有口訣「玄關在眼前」。正一門的三十六洞天丹道將這一境界分為四洞天地步驟次第修行,而風君子傳我的四門十二重樓將這四洞天只合為一重樓。「玄關在眼前」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先有「玄關」才有「眼前」,我以前一直難以理解。但今夜在談仙嶺上突然想通了!

    我想起了譚仙人那句充滿禪意的詩──蓬萊此去無多路,只在譚生拄仗前。這個世界是如此廣漠又是這樣渺小,我要追求的境界是如此飄渺又這樣接近。所謂飄渺是因為它伴隨我而我卻意識不到。所謂接近那是它就在眼前!在哪裡?就在你以手拄仗的地方。《金剛經》中提到「無所住」,然後又講到「應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今時我終於懂了,雖然沒有豁然開朗,卻也是一種朦朧地頓悟。這就是「玄關的眼前」。修行境界的突破不在定坐中得,而在此刻突然間的體悟

    玄關中出現的一點萌芽,一點存在狀態地意識,從永恆靜止的那個點開始甦醒過來,一點一點的在生長。漸漸地開始與外界溝通。如此細小的卻能與整個宇宙相呼應,我的心念之小可以退於無,心念之大也可以歸於無所有。我領悟心念力之後自創的神宵天雷法術我今夜終於完整的理解了它,它的威力並不完全在於我的法力,在於它能激應天地間的多少力量。我是一個境界的「引」,關鍵是我地精神世界能夠凝聚多麼廣漠的內涵。

    一坐便是一宿。樹枝上滴下的露水提醒了我新的一天已到來。我睜開眼睛,感到有點眩目──太陽尚未升起,但天光已經放亮。雖然看不見遠處的大海,卻能從天際的白輝感受到海面上波光粼。粼。幾隻白鷺從湖邊薄紗似的水霧裡飛出,蒼蒼蒹葭被在晨靄中勾勒出搖曳的剪影。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向付接所在的鷹窠頂走去。

    付接與我一樣也在這仙靈之氣充盈的群山之間調養修習了一夜。也許是心性的不同,我們選擇了不同的地方駐足。我在談仙嶺中,他在鷹窠頂上。鷹窠頂是海天之際的最高峰,峰頂岩石狀如雄鷹展翅,倒和七葉駐足的蕪城飛盡峰頂有幾分相似。在此修行,有小天下捨我其誰的氣勢,有接天而俯視眾生的心境。我登上鷹窠頂的時候,付接背對大海長身而立冷冷的看著我。我在他面前幾丈處站住,我們之間自然而然的有了一段對答。

    付接:「你終於來了。」

    「不是我來了,而是你無處可去。」

    付接:「不是無處去,而是不想去。我就是要在這裡等你前來。」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遠逃萬里。」

    付接:「你看不出來嗎,這一夜,我的傷已經好了。」

    「傷是你的傷,與我何干。」

    付接:「你以為今天能夠殺得了我嗎。」

    「不殺你,又怎麼能知道。」

    付接:「你不怕死嗎,離開這裡你還可以好好活著。」

    「不知生,焉知死。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我的修行是長生久視。殺了你,就是為了好好活著。」

    付接:「如果我殺了你,別說長生,你這一輩子就是個短命鬼。」

    「不知死,又怎能得長生。有多少無辜的人因你而橫遭不測,你殘害眾生,我也是眾生之生。不除你這種邪魔,眾生如何能得長生。不殺你,我如何能生,怎知他人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是他人。」

    付接:「小小年紀,哪來這般口氣。」

    「昨日路遇半截葬花殘碑,今晨剛剛想明白這番道理。」

    付接:「要殺便殺,要麼我殺你,要麼你殺我。真難為你還想了一夜。」

    「這一夜我想的不是你。你的傷好了,我也並非毫無收穫。」

    這一番機鋒對答付接沒有半點優勢,他居高臨下聚集了一夜的氣勢並沒有壓住山下的我。眼見佔不了上風,他隨即一轉念,緩緩抽出了那把二尺雁翎刀。他以指一彈刀身,山谷四周傳來嗡鳴的回音,回音散盡之後付接沒有看我而是眼望遠方說道:「我手中的法器,名叫毫光羽。光羽從不染血,卻能分身變化出萬千飛刃殺人。它也能蓄積天地間的力量,發出排山倒海的耀眼一擊。此器變化多端,可分可合,可攻可守。自我出道以來,有無數人與你一樣妄想除魔衛道,卻在毫光羽下卻落入萬劫不復,一世修行毀於一旦。

    付接拿出法器來嚇唬我,原來那東西不是雁翎刀,而叫毫光羽。這件法器的奇妙我已有領教,它可以分刃合擊,蓄勢增威,確實是變化多端。想拿法器嚇唬我他是看錯人了,世間神器我見過不少,包括我手裡的也是,只不過有所毀損而已。他用毫光羽壯膽,恰恰說明他內心深處是真的害怕青冥鏡。

    我拿出青冥鏡持在胸前,淡淡道:「我這件法器你知道名子,它叫青冥鏡。非常不好意思,直到今天我也沒有完全搞清楚此器有多少種變化與妙用,今天只能拿你試試看了。」

    付接的瞳孔收縮了,他收回了目光與我對視,臉上有一股恨意:「我短命的師兄梅存菁曾詛咒過我,說我總有一天將滅於青冥鏡之下。可笑他連自己的命都留不住,又如何能斷言我的生死?我今天就殺了你,毀了這面青冥鏡,天地之間我還會怕什麼?」

    難怪他當初得知我手中的法器是青冥鏡時變色而逃,原來他的師兄生前曾有過這種預言。修行人是講究天命緣法的,都會忌諱這種事情,所以他會害怕青冥鏡。雖然害怕今日卻不得不面對,他居然打算毀了這件法器。他提到了一個名子梅存菁,我很耳熟了,那是菁蕪洞天中梅氏家族最後一位主人。唐老頭也認識他,據說二十年前已經身故。

    「你認識梅存菁?他是你地師兄?是你害死他的嗎?」

    付接發出哼哼的冷笑:「孩子。聽說你是守正真人偷摸傳授的弟子,青冥鏡是他給你的?他一定不會告訴你青冥鏡的故事吧?你手持青冥鏡肯定想知道它地用處與來歷。它還是開啟洞天的門戶,有種種神奇之處。如果你發誓不再與我做對,我就全部告訴你,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你愛說就說,不說拉倒!你死了我可以去問別人。說不說我都會殺了你。」付接說的沒錯,這面鏡子確實是開啟洞天的門戶。可我不相信他會把實話全部告訴我,就像他也不會相信我會因此而放過他一樣。這一番話無非是互相動搖對方的心念與殺意,這在高人鬥法之時非常重要。

    付接:「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日出的時候,你我就各自發出最有力的一擊,糾纏的時間太久了,解決地那一刻最好乾脆一點。」

    付接要在日出時一擊定勝負,我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學過「采日」之法,太陽初升是我能夠激應最充沛的外力之時。也是我全身精華元氣升發之時。我沒點頭也不搖頭,只是手持青冥鏡,指向付接,也指向他身後遠處的海天相接地地平線,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付接一抬手。毫光羽緩緩升到半空,就像在風中浮飄的一片羽毛,極輕靈又似極穩重。刀身豎立,刀刃衝著我的方向,二尺短刀發出金屬的冷冷光澤。我們都在蓄積力量。等待出手地一擊。

    海平線上的天空已經染成紅色,紅色下方的海面盡處又漸漸出現了金色地一線光輝,金線的正中被一點光芒突然刺破。太陽看似不動卻又以不可阻擋的腳步升了出來。天邊的一線金光照在了毫光羽上,毫光羽發出了七彩的光色,刀身變,似乎變成了重合在一起的各色光刃。漸漸的,我眼前只看見一扇九尺長的彩虹羽芒。

    毫光羽越來越亮,青冥鏡卻暗了下來,它的鏡面就像黑沉沉地虛空,滿天雲霞倒映其中都被吸收的無影無蹤。它還是一面鏡子,但是這面鏡子反射不出任何一點光芒。穿過它也只能看見無邊無際一個不可知的世界。我已經凝聚了最大的心念,將青冥鏡所激應的外物之力全部化去為我所用,連鏡子都不再反光。

    當太陽的輪廓完全浮出海面的時候,光刃與黑鏡都將擁有最大的力量,那時我們都將不得不出手。遠處的太陽似乎也知道山峰上的兩人正面臨一場生死抉擇,最後還掙扎了一下才躍出完整的一輪。

    這一瞬間,付接背朝日出的身影與刀光一起大盛,我面前這個人成了一副剪影,週身上下被七彩光環籠罩。與付接身披滿天雲霞的氣勢相呼應,毫光羽突然散開了,九尺光刃猛然膨脹幾乎罩住了整個山頭,我身前四面八方眩目而來的是千萬支刀影,如漫天飛羽,去處只有一點,合擊我的立身之處。

    不能躲,只要我稍一退避,這些糾纏的光刃就會像影子一樣追上我,將我絞的粉碎。毫光羽分刃合擊之時,我將青冥鏡扔了出去。它鏡面朝前立於半空,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圓圈。我身前憑空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黑暗的鏡子。

    這一擊完全在比拚兩人的力量,被擊退便是敗亡。漫天光羽飛射,迎向這一面虛空巨鏡。黑沉沉的鏡面一點一點被點亮,似乎被付接的刀光刺破了虛空。言語描述總是緩慢,這一刻的到來只是一瞬間。光鏡相擊,巨鏡陡然間變的通明,然而此時付接卻愣了那麼一瞬間。因為他在虛空的鏡面反照中看見了身後的海平線,海平線上升起的不僅僅只有太陽!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六日,農曆十一月初一,南北湖鷹窠頂上又現千古奇觀日月並升。

    日月並升又稱日月合壁,是神秘的東南奇景,只於此處可見。「殘蜃忽送月印日心,兩輪合體,雪裡丹邊相摩蕩,還轉不止,海天俱動,不可思議。」這是古人對日月並升的記。載描述。有點天文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農曆初一是看不見月亮地。因為從地球的角度看過去,太陽光正照在月球的背面。可是日月齊升在歷史記載上只發生在每年的十月初一,太陽和月亮的光輪從鷹窠頂外的海平線上相抱同時升起。

    之所以說日月齊升神秘,因為它不是日食,不是月球地輪廓遮蔽了太陽的一角,而是天邊有白輪和紅輪摩蕩還轉同時升起──紅丸雪丹俱現。

    付接背向海平面。並不知身後有日月齊升,他那把毫光羽凝聚了滿天霞光,激發出最大的法力射向我。我凝聚心念力激應外物,青冥鏡中發出的神宵天雷不是一道閃電,而是一個熾熱的紅環,迎向付接的光刃。鏡面中的太陽突然飛了出來,成了一個光環罩向付接與他的毫光飛刃。但他面前同時又出現了一個碩大的月亮,這個月亮在巨鏡中呈現,突然變大,輪廓變成了整個鏡面。

    這時我低喝一聲:「你去吧!」

    付接只覺的心神一蕩。一生中曾有過地種種妄想之境在眼前閃過,他立刻發覺不妙,緊接著就凝神而出。雖只是一瞬間的閃念分神,但對於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他的飛刃之力破了我發出的神宵紅環,卻沒有來得及趁勝反擊。毫光羽在空中自生感應。刀身一轉,迎住了鏡面中反射來的一道紅霞,在付接身前散開成一片光霧。但伴隨紅霞而來地另一道白芒卻穿透光霧射在了付接的眉心。

    這莫名出現的千古奇觀巧妙的幫了我,難得一遇的日月齊升不僅出現了,而且反常地出現在十一月初一!以采日之力發神宵天雷。同時激引月亮的光輪施展了指月入妄的法術。付接地修為應早已在破妄之上,但只要他一閃念的疑惑就足夠了。指月入妄我以前見風君子施展過,他應該是和天月大師學的。他只是對我施展卻沒有教我。我昨天一夜的感悟,今日凌晨看見了天邊月輪升起,一剎那就自然明白了如何以青冥幻景借月指妄。

    射中付接的那道白虹只傷元神不傷身。付接只覺的眉心微微一麻,緊接著全身突然發冷、真力渙散。付接不愧為高手,此時仍有凶悍與急智的一面。他大喝一聲,滿天七彩飛羽消失,空中的毫光羽一分為二。二尺短刀的原形向後急射飛回到他地手中,而空中虛凝的七彩長刃如閃電般向前飛刺直擊空中巨鏡。長刃與巨鏡相擊,發出巨大的爆裂震盪。同時消散於無形。我身前又出現了青冥鏡那碗口大小的模樣,而付接的身形已經飛到了山崖之外。

    他要跳海逃命嗎?這一擊以攻為守讓我暫時無法追擊。已經說好了在此了斷,死到臨頭他還要掙扎逃竄。如果沒有別的意外,他就落海而去了,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只可惜他不走運!就在他剛剛倒飛出山崖外的海面半空上,從海上突然傳來一陣波濤的轟鳴聲,遠遠有一人朗聲喝道:「惡奴休走!」緊接著有一股渾厚如波濤般的力量從海面升起,如狂潮湧來捲向空中的付接。

    誰也沒有想到海面上會突然有人出手攔截付接,聽聲音此人距離還很遠,但修為高超法力渾厚,借濤聲潮起之力發難。付接猝不及防從空中被捲回到鷹窠頂上,立刻一頭撞入一片無邊無際的未知的黑暗世界中──我

    趁機用青冥鏡收了他魂魄元神。如果不是突然有高人相助,我還不容易這麼得手!

    懸在空中的青冥鏡傳來一陣劇烈的掙扎顫動,我沒來由的心中突然一痛。凝聚最大的心念運轉南明離火,煉化了青冥鏡中這個惡魔的元神,青冥鏡緩緩的飛回到我的手中,還帶著火熱和冰涼交織的兩股餘溫。付接的遺體落在身前,五官肌膚開始枯萎、干縮、碎裂,漸漸的化成無色的粉末,被一陣山海之風吹散。

    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被風捲起。露出一個扁扁的金屬方盒。我將這個盒子揀起來打開,裡面是一張五吋電腦軟盤,看見軟盤封口處貼的磁性條碼編號,我知道這就是百合偷走的那份名單原件。當時的電腦硬件技術還不算太發達,三吋磁盤尚未應用,U盤、移動硬盤之類更沒有出現,外存貯器最常見的就是五吋軟盤。這種軟盤沒有硬殼包裝很容易折壞,所以付接裝在一個金屬盒裡隨身攜帶。

    將這個金屬盒揣到懷裡收好,我衝著山崖外的大海抱拳道:「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助,在下石野感激不盡!」

    海面上傳來幾聲爽朗的大笑,緊接著有一位老者縱身跳上了鷹窠頂,也向我抱拳還禮道:「石小真人,忘情宮一別我們在此又相見了!還好我來的正是時候,親眼目睹付引輿這個惡奴伏誅。」

    來人是一位白髮老者,身穿紫青色的長袍,手拄一支如根雕工藝般的龍頭枴杖。此人身姿挺拔氣宇軒昂,正是在忘情宮之會上見過的聽濤山莊莊主宇文樹。宇文莊主出現在此處,又出手攔住了付接的去路,我趕緊上前見禮,並詢問他怎麼會來此?

    原來聽濤山莊昨日接到了江湖令,有意思的是,他同時接到了兩道江湖令,一道是海天谷發出的,另一道是正一門發出的。所謂江湖令實際上是修行門派內部的一種傳信手段,當有大事發生,有必要通知天下修行界時,一派掌門可以命弟子向天下傳訊。接到江湖令的門派也可以派弟子向自己熟悉的附近門派再傳下去,總之要在短時間內讓天下修行人盡知。

    海天谷傳送江湖令路途遙遠,兩日前才送到正一門,正一門的效率很快,昨日就派弟子轉送到了聽濤山莊。譚三玄的江湖令內容是修行敗類付引輿所犯的惡行,以及石野真人正在一路追殺,同時還請求天下各大門派如果遇到請援手相助。正一門不僅派弟子向長江以南立刻轉送,而且守正真人以正一門的名義又加了一道江湖令──請天下同道接應石野務除此惡!

    ******

    石野終於殺了付接!這種人很難殺,因為他不僅修為高、勢力大,而且知進退、善逃避。大殺四方的的痛快高手有不少,可苦苦追行萬里冒奇險只除一惡的「傻子」恐怕只有石野。寫到這裡,連我這個作者都不得不佩服他,確是一流的性情。

    這兩天書評區爭論很激烈,大家都在討論石野到西安後以及火車上的行為是否合適?這在我的意料之中,記得上兩次的爭論是「該不該奪緋焱爐鼎」與「該不該同情七葉」。其實答案在每人自己,我寫的石野這個人不是行為標準,而是一面鏡子。自古開口談道易,真心做事難。

    作者本身不能參與這種爭論,但我建議從另一個角度去看這個問題。比如火車上,其他所有的人都沒有做什麼,只有石野遇到事情去做事情了。如果他什麼都不做,普通人很難追究什麼對錯,但他不是普通人。先想第一個問題,他該不該做?

    接下來才能去爭論他應該怎樣去做,大前提先要確定(唐老頭強調的邏輯)!世間沒有完美的行動指南,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但肯定會有爭議不足之處。此時的石野不是仙佛聖人,他的行為在超然事外的旁觀者眼中不可能完全正確。所以第二個問題才是本文立意中最重要的──如果你是石野,你認為該怎麼做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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