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 第十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回 塵游劫中果,狂捲從天落
    胎動的口訣,其實簡單之至。如果你能理解什麼是天地萬物從無中生有的話,也就能理解「我」如何從真空中孕育而生。但實修心法之深奧,不是片刻功夫可以體會的。事到如今我不僅要學而且要必須學會。這關係到阿秀的元神能否得救,也關係到我自己究竟從何而來?在風君子那裡沒有問出我的身世,風君子也告訴我不必去問守正真人。但是他給我指出了一條路,自己去修行,自己去尋找源頭。

    苦苦思索中,我總算還沒有忘記我現在是什麼人。我是石野,高三學生,還要去上學。早上背著書包去學校,遠遠看見柳菲兒就站在教室門外的二樓走廊上。她看見了我,做了一個手勢,指了指學校北門處,然後轉身下樓。

    學校北門進門處是一條林蔭大道,兩側是灌木綠化帶,也是清晨讀書的好地方。柳菲兒把我叫到這裡來,顯然是有話要問我。

    「石野,你昨天曠了一天課,風君子曠了半天課。我知道你們都不是普通人,但既然在這裡讀高三,總要像個學生樣子。就算有事,也不能連個招呼都不打?……究竟出什麼事了?你們倆個先後不見?」

    昨天曠了一天課忘請假了,而下午去找風君子所以他也沒上學校。我和柳菲兒之間早有約定,平時做一個好好的學生。私下裡我們……這時我略帶歉意地說:「我昨天上午遇到了一件沒有辦法解決的事,下午去找了風君子。事情來的突然,我忘記了請假,至於風君子……」

    柳菲兒:「至於風君子嘛,他巴不得找機會不上課。你放心吧,假我已經幫你請了。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事。別人問我就說你的父母那裡出了點事你要回去一趟。石野,我倒不是因為你曠課才說什麼,我是真怕你出了什麼意外。」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出意外的。……我所有的事,都會告訴你地,但現在不是時候。並不是什麼危險,只是有些困惑而已。」有一個班主任做女朋友就是不一樣,曠課自然有人給假。只不過剛才柳菲兒說什麼我父母出了點事,事實可不就是這樣嗎?這天下怎麼如此奇妙,一不小心連柳菲兒也冒出一句隨口禪!

    ……

    很久之後當我回憶這段往事時。也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沒有立刻跑回石柱村找金爺爺?倒不完全是因為風君子的勸告,因為在我心目中,從來只是把他當金爺爺而非守正真人。我想我之所以沒有立刻去問,在我自己的內心深處恐怕也有一絲擔憂吧?我既想知道我究竟是誰,也在隱約害怕捅破這一層窗戶紙之後見到的是我不願意看見的東西。總之。我選擇了自己去尋找源頭。

    這次修煉「胎動」的丹道心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艱難。我幾乎夜夜都在菁蕪洞天中修行,用了半個多月時間才剛剛摸到一點門徑。

    定坐中,仍然是真空之境,從此入手。第一步功夫是「碎甕」。本來運甕之法入真空之境,意識的邊界已經消失。無邊也無甕,空中也無我。此時空境回轉。從無邊之處收回,天地萬物重現。這一步心法其實就是我「喚醒」法海的心法。如果不是風君子事先安排了這一出,我入手會更難。我現在懷疑他叫我去喚醒法海就有此用意。

    空境迴旋,天地萬物重現,一直回到最細微處的起點。天地萬物雖有,但仍然是空!這又為何?因為「我」沒有!這就像我還沒有出世之前的那個世界,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但是這世上沒有石野。我哪去了?在真空之境當中已經化去了,碎甕之後當然也不存在。

    如果看文字看到這一段。沒有必要合上書閉著眼睛去想像。因為你不可能想像出這是一種什麼樣地狀態?普通人無此境界。

    這一天清晨,我終於證入碎甕的門徑,在定境中體會到一種奇妙的「唯物」狀態。只有片刻留住稍縱即逝,因為我受到了外界的擾動。本來在菁蕪洞天中外界是不可能干擾到定坐中的我,可是這一瞬間似乎我地靈覺變的十分敏銳,延伸到很遠的地方。神識一動,我就不能保持剛才那種狀態,從「唯物無我」中退了出來。我隨即感覺到在菁蕪洞天之外,離這裡很遠的地方,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波動出現了,其中還隱隱有危險地徵兆。

    睜開眼睛走出竹舍,青冥鏡在菁蕪洞天正中的石台上仍然散發著七彩光柱凌空托著頂上的龍首塔。此時可以看見菁蕪洞天之外地一切。南邊遠遠的天空飄來一層厚厚的卷雲,這雲層還在緩緩的旋轉,漸漸成了漏斗的形狀。看見這種天象,心中就暗叫一聲不好。

    這種天象很多人在災難片中可能看過,就是龍捲風形成之前的徵兆。龍捲風在美國中部平原地區比較常見,在中國境內出現的次數很少,但也不是沒有。夏秋之季,空氣對流複雜,也會在局部地區出現龍捲風。這在當地俗稱龍取水,因為它常常出現在水面上方,看上去就像有龍從雲中吸出一條水柱。這種丘陵地帶的龍捲風往往範圍不大,持續的時間也不長,但破壞力也是很驚人地。

    我小時候見過龍捲風,沒料到在離蕪城市區很近的地方也會看見這種災害天象。如果放在以前,對老天爺發脾氣我是束手無策的。可是今日的我已經不同,至少可以想辦法去阻止或化解。我收起青冥鏡出了菁蕪洞天,向南邊雲層堆集的地方趕去。

    天上地雲看著近。走起來卻很遠,還好我今日的神行之法速度已經很快。片刻之後,我登上了郊區的一座小山,漏斗雲就懸在前面不遠的空中。我站住腳步之後,感覺此地景物十分熟悉,我以前來過這裡。這就是我曾經被五步龍咬傷的地方!

    山下是白色的細碎野花。山腰間地灌木叢生長著一串串紅色如珊瑚珠般的果實。前年的一天,我就是在這裡采小紅果的時候被突然竄出來的一條大蛇咬傷。然後恍惚中吃下朱果,又被暴雨山洪沖走。最終是因禍得福,成就了我的金龍鎖玉柱功夫。此時故地重遊,已是物是人非,我不可能再害怕一條五步龍,就是讓它咬它也咬不了我。

    我並沒有立足在山峰的最頂端,而是站在接近山頂處的灌木叢中。正準備想辦法如何阻止這一場龍捲風的出現,卻聽見半山腰處傳來兩個小孩的說話聲。遠遠向前看去,有兩個十來歲地小孩也站在那裡看著天上的漏斗雲。我是從山的另一側過來的。剛才沒有發現他們。

    這兩個小孩子的穿著很有意思,他們地衣服很簡單,甚至有點像戲台上的娃娃裝,大紅大綠十分鮮艷。一男一女,女的紮著兩根羊角小辮。男的剃了一圈光頭中間留了個壽桃發形。他們說話的時候我看見了兩人地側臉,這兩個小孩長的特別可愛,粉嘟嘟的又白又嫩,就像廟裡地菩薩像旁邊的童男童女。這一對童男童女在商量著什麼事情。

    女孩問男娃:「阿游,你看這風向。好像是奔著蕪城去的。如果過了句水河龍捲風起來的話,蕪城城南可要遭殃了,說不定會有不少人傷亡呢。我們兩個能不能擋住?」

    男娃對女孩說:「果果。這風向是奔蕪城去的,但也是衝我們這座小山來的。我看恐怕是衝你來的,龍捲風要經過這座山,弄不好要把你連根捲走。你今天剛剛能夠化成人形和我說話,這風就來了……」

    女孩:「衝我來的?為什麼?」

    男娃:「沒想到你這麼快能夠修成氣候,比我想像的時間要短多了。老天爺地事情不是那麼好猜的,反正你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會有劫數。」

    聽到這裡我心中一驚,剛才就感覺這兩個娃娃的神氣波動很怪。與人不同,與修行人也不同。現在才醒悟到這兩個娃娃不是人,是妖精!我不是沒有見過妖精,韓紫英就是。可剛認識紫英的時候,我自己沒什麼修行當然看不出來,等我習法有成之後紫英已經化作了真正的人身。我還認識一個草木之精綠雪,而綠雪一千六百年的修為非我所能窺探。這兩個娃娃就不一樣了,道行還淺的很。

    只聽那個叫果果的女孩又說道:「我的劫數?那也不能連累其它人啊!阿游,你有沒有辦法擋住龍捲風不讓它吹到蕪城去?」

    阿游:「我們沒有辦法阻止這場風災,但是合我們兩人之力,可以在風剛剛捲起的時候改變它的方向,讓它不要從這座山上過。這樣你沒事,蕪城那邊也沒事。你說讓這陣風向左走好還是向右走好?」

    果果很猶豫的指著前面說:「這陣風要順著句水河來,河兩邊各有一個村莊。不論風路走左邊還是走右邊,都會吹到農田房舍。這怎麼辦呢?」

    我也向前看去,句水河兩岸可以望見的地方各有兩片散落的村莊。這兩個村子差不多大,但一眼看去截然不同。左邊的村子紅磚青瓦連片,不少人家還蓋起了二層小樓,有的人家小樓牆外還貼著漂亮的瓷磚。這在當地已經是很富裕的村莊了。而右邊的村子土牆草頂還隨處可見,小樓僅有兩、三間,磚瓦的建築不多,顯的很貧窮舊敗。

    阿遊說道:「把風向右推,右邊那個村子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吹壞了損失也不大。」

    果果:「不好吧,窮人受災會更窮,日子會很難過的。左邊的那個村子富的多,就算受了災日子也會好過一些,恢復元氣也快。」

    這兩個妖精小娃娃居然站在這裡討論起貧富來了。他們說的話都很有道理,一時之間就連我也不好選擇。不過我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出手幫他們,讓他們把風定在原地,既不過來也不必向左向右。這種龍捲風持續的時間不會很長,就讓它在句水河裡吹好了,大不了捲起水柱上天,這一帶下一場暴雨而已。

    眼看空中的漏斗雲在旋轉接近,雲層下面的尖端離地面越來越近,小山四周的風也越來越大。這兩個小娃娃還沒商量好。我正準備出聲,卻突然神識一動,感覺到兩股強大的力量。一股力量來自於雲層中,就像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聚集著要掙脫束縛,那是卷風即將落地的徵兆。而另一股力量來自不遠處的山腰,是一種強大的神氣波動,這是修行高人才具有的!緊接著我聽見了一個人的聲音:「兩個小娃娃,大禍當前還在為別人操心。你以為你們兩個小妖精的道行能擋得住這從天而降的狂風嗎?」

    隨著聲音,有一個人從樹叢中走了出來。這人看上去二、三十歲的年紀,衣衫襤褸,提著一根棍子,棍子上還掛著一個滿是補丁的口袋。如果在別的地方看見這個人,那就是個乞丐。但我已經感覺到此人的異常之處,就留心多看了幾眼,確實與常人不同。這個叫花子雖然穿的破破爛爛,但是一雙手卻十分乾淨,連指甲縫裡都沒有泥垢。半路殺出來一個高人,我就暫且沒有出聲。

    突然出現的這個男子把那兩個小娃娃嚇了一跳。阿游一把把果果拉到了自己身後,瞪著眼睛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能看破我們的……」

    果果也好奇的問:「你能認出我?那你一定是修行高人!我覺得你的法力好強啊,能不能幫忙啊?那邊要起龍捲風了!」

    (看到本回,根據前文情節,大家應該可以猜到阿游和果果是誰。是誰呢?先猜我不說!)

    那男子放下棍子,皺著鼻子擺手道:「剛才就聽你們兩個囉嗦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你這個小孩子還想保護這個小花精?當英雄也得有底氣才行,向左向右也夠為難的!……誰叫我路過了呢,算你倆走運。快退後,風雲要落地了!」

    說話間男子一揮破袖,兩個小孩就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出很遠。他沒有再理會小孩,轉身看天。這時小山已籠罩在濃雲之下,不是很密集但十分急速的雨點砸了下來,風吹的草木刷刷作響。風向不定氣流亂走,一般人恐怕都站不住了。再看雲層,最外圈旋轉緩慢,越往裡旋轉的速度越快,最中心越垂越低,句水河的河面上已經起了漩渦。龍捲風眨眼就要生成了。本來此時我該出手的,但有另有高人在我不必多事了。

    那男子赤手空拳沒有拿任何法器,只見他雙手捧在一起向上舉過眼前。隨著他這個以手捧天的動作,平地裡生一陣狂風從他身後側湧出,越過小山向天空捲去。我拿樁站穩,頭髮都被勁風帶動的豎了起來,而下面山坡上那兩個小孩已經站立不穩伏倒在地。

    修行人的御風之法!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我沒學會御法器之前,曾經學過空手御物,弄塊磚頭石子飛來飛去的。後來在終南山中看見七葉破終南派法陣,他的修為可以御無形之物。一揮手能從火堆中逼出十二條火柱傷人。我地道法精進之後,御物的境界也有所提高,學會了御天下大塊之形,可以飛簷走壁神行千里。但是我對御物一道,還沒有達到能御無形的境界,至少空手不能。這人一出手。顯然遠在我之上,他是什麼人呢?

    那人雙手捧天,身形在狂風中屹立,他身後吹來的風越來越強勁。男子做法招風連綿不斷,都向天空雲層中捲去。這風向很怪,到雲層近處開始繞圈旋轉,很快在空中形成一個力量的漩渦。龍捲風的雲象,本來是雲層外圈轉地慢,中心轉的快,在正中形成一個負壓的真空地帶。將地表的氣流抽吸上去。但是,現在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影響,這一片雲層的外圈凱轉開始加速了,而且雲層越轉範圍越大,成不斷的擴散的趨勢。

    站在此處抬頭看天。會看見一生之中很少能夠親眼目睹的怪異而壯觀的場景!一片濃密地鉛灰色雲層,舒捲而開罩住了幾個村莊的範圍。這麼大的一片密雲還在空中不斷的旋轉,肉眼可見的速度也是極快!雲層越轉越大,厚度也越轉越薄。漸漸地,最外圈拉出絲絲白霧淡淡消散。空中風雲激盪地上卻平安無事──除了我們立足的這座小山。這怪異的男子不僅法力高強,而且施法十分巧妙,在龍捲風欲起未成之時外借風力將之消散於無形。

    雲開霧散之後。已是日上三竿。那人收了法術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從地上爬了起來,只見男孩阿游跪倒在地:「多謝高人援手!」

    果果看阿游跪下了,她也跟著跪下了:「你有這麼大的本事,能不能請教一個問題?」

    男子轉身看著他倆,表情饒有興致:「你們見到我居然不遠去?不怕我出手降妖嗎?這個小男娃我不感興趣,而這個小姑娘──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可是修行人地大補靈藥啊。」

    那人說出此話,阿游神色一變跳了起來,站在了男子與果果的中間。他用稚嫩的童聲喝道:「不許傷害果果!」

    男子笑了。他哈哈大笑坐了下來:「不嚇唬你們兩個小東西了!我要想害她早就動手了,剛才還幫你們什麼忙?小子,今天我是看這小姑娘地面子才出手的。明明自己將遭劫數,心裡還在擔憂他人是否會有難?本來自保就已經勉強,還要想著左邊右邊的村莊如何。這份心性,不亞於世間修行人。……小花精,你說有問題要請教,你就問吧。我可事先聲明,有關修行口訣與心法,我有門派規矩不可以教你,就算教了你也不一定適合你。」

    果果站了起來眨著大眼睛,表情十分天真:「我想問的還是剛才那個問題。如果這場風災不能避免,究竟是該讓它向左還是向右?」

    這小丫頭還在琢磨這件事,心思夠單純的。我也很感興趣,凝神去聽那男子如何回答。只見那乞丐般的男人撓了撓了頭,瞇著眼睛答道:「本來對我來說,隨便!但你非要從世俗的道理去追究,那我告訴你──向這邊。」

    他手指的方向是右邊,是那個貧困的村莊。果果追問道:「為什麼是那個窮村子?看你地樣子像個叫花子,難道也嫌貧愛富嗎?」

    男人又笑了:「你雖然經歷了些時日,吸取了些許天地靈氣,可是對人間的事情還是不瞭解。你看這一河而隔兩個村莊,同屬一地管轄,那麼所施行的政法是一樣的。再看兩側山川田地,擁有的地利資源也是接近的。為什麼貧富差距如此之大?那就是人的原因!此處非天時地利分貧富,而是人和自取。我輩插手世間事,總要記住天道酬勤這四個字吧?小丫頭,你說呢?」

    這一番話說得我也在暗中點頭。果果好像聽的似懂非懂,但仍然甜甜笑著稱謝。那男子又說:「你們快走吧,不要隨便出來。修行未成之前,人世間也並不是十分安全。蕪城修行高人眾多,未必人人都像我這樣不打你們的主意。」

    果果和阿游聽話的離開了,鑽入灌木叢中消失不見。那男子又朝我所站的方向朗聲道:「何方高人在此。出來見個面吧?」

    靠!發現我了。我本就沒想一直隱藏,大大方方走了出來,到近前拱手:「這位道友,道法神妙,瀟灑出手化解一場天災。在下石野十分敬佩!」為了不至於引起誤會,我一開口就自報家門。

    那人地反應再一次證明了我在修行界中「知名度」不小。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來回禮:「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石真人。在下海天谷弟子於蒼梧。給師叔見禮。」

    海天谷,那個自稱滄浪大俠的於蒼梧?此人原本在修行界默默無聞,但在不久前舉行的宗門大會上卻一鳴驚人。在各門弟子鬥法切磋中,一路獲勝無人能擋,一直進入到奪魁之戰。雖最終他惜敗於七葉的赤蛇鞭下,但平輩弟子中天下第二的成就也足以震驚當世。我趕緊笑道:「原來是滄浪大俠。久仰久仰!」於蒼梧那一聲師叔叫得我有點不好意思,從守正真人地輩份論下來,我還真長他一輩。

    於蒼梧:「在石師叔面前怎敢自稱大俠。我久聞石真人大名,可惜在宗門大會上無緣見面。沒想到在此地巧遇。你我真是有緣。石真人怎麼會在此地出現?是路過嗎?」說話間他的眼神不自覺的向果果和阿游消失的那個樹叢方向瞟了一下。

    他這一眼,我就明白他心裡可能有點誤會了。他方纔所言那個叫果果的小花精是修行人的大補靈藥,那麼我在此出現很可能是為了抓那個花精而來。可我本人確實沒這個心思,我也不知道什麼大補靈藥。怎麼補?難道要生吃活妖精,還是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女娃?我笑了笑答道:「我本在附近。發現此地天像有異就趕了過來。在山後聽見兩個小孩商量如何對抗風災,正準備出手相助,沒想到道友你捷足先登了。……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於蒼梧哈哈一笑:「原來我們的情況是一樣的。我施法之時,用法力護住那兩個小妖精,他們才沒有被捲走。而我所御地風中。卻有一股力量御大塊之形而不動,顯然是有高人在側。只是沒想到是石真人,在下一點微末道法讓石真人見笑了。」

    「微末道法?道友你也太謙虛了。至少我就沒有你那麼大神通。……」這於蒼梧所言所行很對我的脾氣,我對他的印象十分好。這天是十一國慶假期,反正閒來無事,就在這小小花果山上,和他坐下來面對面聊了起來。我們兩人雖是初次見面,卻越聊越是投機。

    聊著聊著大概是餓了,於蒼梧將地上的那個破布袋拎了過來,拿出一塊大氈布鋪在面前。只見他像變戲法一樣從布袋裡往外掏東西:一袋花生米、幾塊豆腐乾、兩根雞大腿、幾隻滷鵝掌,還有一壺酒。他把東西放好。招呼我道:「苦行之人,穿千褸衣,吃百家飯。這點東西如果石真人不嫌髒的話,我們就一起下些酒。」

    「好東西好東西,正好下酒。……於道友,其它地修行門派弟子我也見過,很少有你這樣的。我看你……」

    「你看我怎麼像個叫花子是不是?這還不都是我師父出的好主意!他說我與修行一途福緣甚厚,所以行走世間時要多吃一點苦,受人間之苦也是修行。其實我們海天谷,也算是苦行一派。」

    「是你師父讓你苦行的?不過我看你的樣子一直樂呵呵地,不像很受苦啊?」

    於蒼梧呵呵笑道:「是啊,這算什麼苦!別人道我是苦中作樂,而我是真的樂在其中。在世間行走,總比悶在海天谷要強。」

    「那你師父呢?他讓你苦行,他自己是不是也苦行?」

    於蒼梧笑意更濃了:「他老人家?當然也是!他去年夏天來過一次蕪城,到正一門拜見守正真人。……我告訴你一個笑話。我師父喜歡彈三弦,一把三弦始終帶在身上走到哪兒彈到哪兒。他在蕪城時,有一天晚上彈著三弦去一家路邊的飯館吃飯。飯菜還沒點,店老闆過來就給了他一塊錢。他一看這樣也有錢掙,就在蕪城地小吃一條街上彈了一個多月的三弦,做一個賣唱的混日子。這就這麼混吃混喝,等到守正真人出關。……」

    去年夏天,蕪城的小吃一條街,彈三弦的老者?這個場景聽上去怎麼這麼熟呢?想起來了,風君子破了七情合擊的第二天晚上,拉我出去喝酒告訴我他在昭亭山上「失身」了。當時張枝因為七心哭著回去的事情來找他算帳。風君子手指路邊一個彈三弦的賣唱老者說了一番話。張枝臨走時還把兜裡的錢都給了那個老者。(徐公子註:詳見本書66、67兩回。)

    不會這麼巧吧?我試探著問:「你師父──他老人家,是不是留著一撮山羊鬍子?他那把三弦地琴弦半黑半白十分奇特?」

    於蒼梧微微一怔:「那就是家師!石真人認識他?」

    「倒不能說認識。剛才聽你的話,我想起來去年夏天在蕪城的豆腐街,也就是大排擋小吃一條街,我還真見過這麼一位賣藝老者。你師父那天晚上還發了一筆小財呢!」

    於蒼梧:「這你也知道!我師父那次回海天谷,破例給我們買回來一大堆土特產,搞的我們這些弟子好奇怪呀。問他之後才知道,他碰到了孤雲門弟子張枝,莫名其妙塞給他一千多塊。」

    這下輪到我驚訝了:「你師父認識張枝嗎?」

    於蒼梧:「不認識。不過張枝給錢的時候身上的護身仙霞刺把我師父的手給紮了。身懷護身仙霞的道術,又不是孤雲門掌門緋寒,那不是掌門弟子張枝又能是誰?我在宗門大會上見到張枝了,還替我師父謝她了,她當時目瞪口呆很是驚訝。」

    我也忍不住笑了:「我如果是張枝也會大吃一驚的,你師父真是個奇妙的高人。你在宗門大會上還遇到不少修行人吧?有沒有印象很深的?」本來只是隨口一句話,於蒼梧的臉色卻變了,變的就像喝多了酒一般,有點深沉有點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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