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制舉每科不過錄取三四人,因此蔡京原本並沒有多大興趣,推薦了一個葉夢得也就罷了。即便是趙佶後來說要將取中人數大大增加之後,他也頗不以為然,畢竟,從更高層面上來說,這仍然是官員的盛宴,和普通士子沒有太大的聯繫。
然而,高俅的高調舉動卻讓他大為驚奇。當看到太平橋那邊攢動的人頭,當家人傳來坊間街頭的議論,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一條非但與己無害反而有利的大好事。於是,他幾乎用最快的速度傳出風聲,蔡府也同樣接受士子的自薦。
兩位宰臣相繼開了這麼一個頭,別的官員自然不甘落後,一時間,平日門庭最是森嚴的公卿之家紛紛大開方便之門,為士子提供機會。而趙佶更是下詔各地官員,在驗給官憑時須得謹慎,一經查出有賄選或是人情者,各地主官連坐。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若是天下士子全都湧到京城來,那這裡是怎麼也應付不過來的。
由於這個緣故,因此在朝會之前,一群官員都在議論著那些前來投書的士子,甚至有人還饒有興致地提起幾篇策論中的政見,一時間,崇政殿中一片熱鬧。
蔡京和高俅卻兩兩站在一邊說話,他們兩個自成一體,別人自然知趣地不去打擾。
「伯章,你這一招可謂是神來之筆,如今的人哪個不是好名的,哪怕是手頭名額都已經滿了,也像模像樣地大開中門,想要博取一點好名聲。不過,估計同來參加制舉的官員非得恨上你不可!」
高俅微微一笑,滿臉的輕鬆寫意:「想要參加制舉的官員,若是真有真才實學,那麼必定早已聲名鵲起,自然有人推薦。若是連這個都要走通別人的門路。那還算什麼本事?倒是這些士子,有些人雖然年年名落別山,卻未必不是沒有本事,這一次能夠給他們一個機會也好。朝廷取士本來就是講一個公正,只可惜,這條路畢竟還是太窄了,不可能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
「天下事本就如此!」蔡京輕輕搖了搖頭,見不少人都在打量著自己這邊。又突然笑道,「就如別人只看到政事堂的風光,卻不曾看到其中風險,這大約就是所謂的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聖上快要到了!」
聽到內侍的這聲提醒,崇政殿中立刻鴉雀無聲,桿也隨即站好了班,放眼望去只見一片緋紫。這並非是大朝,因此有份參加的,也只是少數高官重臣而已。
待到趙佶匆匆進殿坐定之後。這一日地朝議便算開始了。其中多是瑣事。比如說何地遭災需要賑濟等政事堂已經處理過的事,也就是報一個節略罷了。而對於遼國和西夏使節一行,朝會上仍舊沒有達成絕對的一致。大宋和遼國的和平已經有好幾十年了。朝中官員多是謹慎之輩,誰也不想輕易啟兩國戰端。
朝會之後,趙佶卻把政事堂幾個宰執留了下來。畢竟,樞府總不能始終無人打理,若是長年缺一個主官,很多事務必得滯後。
對於這個問題,蔡京早有定計,此時自然從容不迫地提了出來:
「聖上,雖說祖宗早有成規,文武二柄不能俱付一人之手。但是,如今乃非常時刻,樞密院又正在改組之中,所以臣倒認為,在最終沒有完成之前,不妨先由宰臣輪值樞密院。」
「嗯?」聽到這個回答,不單是其他幾個宰相,就連趙佶也吃了一驚←原本想讓樞密院和政事堂獨立出來,卻沒有想到蔡京居然會提出以宰臣輪值樞密院。可是轉念一想←便漸漸明白了其中真意。
高俅也隱約想到了事情關鍵——如今西北正在用兵,先前張康國為樞密使時,便因為和宰臣之間頗有不合,因而始終在賞功論罰上和政事堂對著幹,一時使得兩府的效率都大大降低。而與其讓一個並不合適的人去掌管樞府,確實不如先讓宰臣輪值作為代替,待到將來一切就緒之後再說。
因此,見趙佶面色猶豫,他便上前一步躬身道:「聖上,元長此言確有道理,臣以為不妨在短期之內試一試,只不過,聖上應該委派一個值得信任的都承旨,以作為喉舌之用。」
「都承旨?嗯,伯章所言極是。」趙佶終於認可了這個意見,思索片刻便笑道,「便是霍端友吧,此人品行高潔,兼且做事謹慎,便由他為樞密都承旨,早年那些送進去的年輕官員應該都可以用了,想必你們輪值樞府期間,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才是。」
就在百官默認了文武二柄暫時合一地時候,遠自遼東的消息終於傳來——女真兵發一萬,直指黃龍府!
消息一經傳來,所有知情者都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女真當初下寧江州,還能夠說是遼國猝不及防。可是,經過先前一役之後,遼國在遼東的防備已經大大加強,女真居然還有力量圍攻遼東重鎮黃龍府,這豈不是代表,東京道的遼兵不堪一擊?
由於趙佶下令此事嚴加保密,因此,眼下知道消息的便只有樞密院北面房的幾個官吏以及政事堂諸人而已。在這些知情者的臉上,既有西北大患暫且解除的輕鬆,又有另一絲憂慮。倘若女真進兵速度太快,而遼國再次兵敗如山倒,恐怕事情會落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前時遼國蕭皇后生下一子,如今他們朝堂上正因為立太子地事情吵得不可開交,恐怕這也是給女真可趁之機地原因,只不過,黃龍府那邊真實情況如何,卻是值得深究的。」蔡京把樞密院整理出來的折子遞給一個小黃門轉呈,然後便若有所思地道,「黃龍府駐有兵馬三萬人,攻城絕對不可行,倘若用兵圍困,以一萬圍三萬,還要對付援軍,女真人若不是智珠在握,恐怕就是別有玄機了。」
在場這些人都是知道先前那次女真使節南來地,此時不免都陷入了沉思。而趙佶卻在沉吟片刻之後突然開口道:「既然女真人已經再次起兵,那西北軍馬可否立刻發動?」
「聖上,只怕眼前還不能夠。」何執中接到了蔡京的一個眼色,連忙上前一步道,「西北諸軍經過多年大戰,在禁軍之中應該是戰力居首,不過,論及待遇,他們卻仍舊與河北京畿的禁軍有所區別。先前他們數戰得勝,已經對這些區別待遇有所抱怨,這些事情也不能不考慮。再者,一旦遼國和女真真正開戰,那麼,河北邊塞首當其衝,在未能做出完全的防範之前,恐怕還不能輕易進兵。情勢尚未明朗,貿然動兵恐怕會引來麻煩。」趙佶不耐煩地輕輕叩擊著桌面,見高俅也在那裡微微搖頭,不由更加焦躁←何嘗不知道如今乃關鍵時刻,但是,眼看著別人取得戰果,自己卻只能按兵不動,他實在是有些按捺不住。克制了好一會兒,他才長吐一口氣道:「那便如此吧,遼國那邊的諜探需得盡心竭力,一定要把戰報盡快送回來,之前用的軍鴿效果不錯,以後可以再把範圍推行大一些。此次機會難得,務必不能錯過!」
天子既然這麼說,其他人自然無話,退出禁中之後,蔡京卻突然出口相邀道:「我前幾日得了一罈好酒,一人獨享未免無趣,諸位就和我一起去品品這酒的好壞如何?」
首相盛情相邀,其他人對視一眼,便很是爽快地答應了,而高俅卻有些摸不著頭腦,蔡京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到了地頭,蔡京命下人送上美酒佳餚,便把一干閒雜人等統統屏退,見三人都看著自己,他不由莞爾笑道:「怎麼,都已經議了一天的事了,各位還以為要談公事?今天純屬飲酒作樂,不談國家大事,如何?」
聽到蔡京這麼說,高俅心下釋然,見其他兩人也紛紛鬆了一口氣,不覺微微一笑。政事堂要處理的事本來就多,如今還要輪值樞府,自然更是忙得不可開交。若非政事堂有中書省官吏佐助,而樞密院那幫年輕人還能派上用場,怕是他們早就支撐不住了。觥籌交錯間,自然是人人盡歡,阮大猷和何執中最後竟然詩興大發,倒是讓高俅忍俊不禁。
「伯章,他們吟詩,你怎麼也得寫一幅字吧?」蔡京笑著湊了上來,別有深意地提議道,「眼看離天寧節已經不遠了,難道你就沒有想到給聖上送什麼禮物麼?」
天寧節!
高俅只覺腦際劃過一道靈光,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當年嚴均正是在天寧節前夕抵達延州,然後西北便連場戰事,好容易才將橫山大部收入了掌中。如今遼國明顯有了麻煩,以夏主李乾順地個性,在這個時候又會幹什麼?聽到天寧節又會作何反應?這實在是值得期待的事啊!
他想著想著便回了一個會心的微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只是遠慮太多,有的時候也會有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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