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瑩把黃江河送到家門口開著車離開了,黃江河站在門樓前,望著奧迪車逐漸模糊的尾燈,悵然若失地轉身去開門。
他開了門,正要喊黃珊,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酒味和化纖燃燒後的味道。
黃江河急走幾步來到正廳,看見黃珊抱著原野魂不守舍地站在客廳的門邊。
濃濃的煙還在不斷地從客廳裡飄散出來,黃江河顧不得問黃珊生了什麼事,就進到了客廳。憑著直覺,他知道家裡出事了。
高寒還在地毯上坐著,兩隻手抱著受傷的左腳,一副痛苦的表情。他的旁邊是那只倒扣在地毯上的碗,碗的旁邊是一隻還剩半瓶酒的酒瓶。
「高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地毯怎麼會起火?」黃江河捂著鼻子問道。刺激**的味道不斷地向他的眼睛和鼻孔中擁擠著,他不停地眨巴著眼睛。
「沒什麼,我摔壞了腳,用熱酒敷,不小心把酒弄到了地毯上,就燃燒起來了。」高寒冷靜地回答著黃江河的問話。他想遮掩過去,不想叫黃江河知道詳情。
「珊兒是這樣嗎?」黃江河扭過頭問黃珊。
「不是的,他在外邊招惹女人,被我現了。他回來後我不給他開門,他就像強盜一樣翻牆,結果弄傷了腳。」
黃江河一聽就明白,這是小夫妻之間生了摩擦,他不便參與,但又不能不問,剛要張口問高寒,高寒卻先說話了。
「我沒有招惹女人。今天下午黃珊把我送到單位後,來華就來找我,說要我陪她到黃河遊覽區看看。她是省委書記的女兒,又是華僑,有正當的理由,我能不答應嗎?當我們回來的時候剛好碰到了黃珊,她產生了誤會,還打了人家一個耳光,我回來後她就不給我開門。我沒有招惹女人,更不是強盜。我知道我在你的眼裡就是個外人,就是個住到你們家的強盜。」高寒理直氣壯地說。
「你少拿省委書記的女兒來嚇唬我,她根本就不是什麼美國人,就是大家都熟悉的那個瘋子劉燕妮。」黃珊怎麼也不會相信,那個和劉燕妮一模一樣的女人叫來華。
「呵呵,一定是你誤會了,那個叫來華的女人確實是省委書記的女兒,她是劉燕妮的孿生姐姐,我見過她,你蔣阿姨也見過她。看來是你誤會了高寒。」
作為黃珊的父親和高寒的岳父,女兒和女婿生矛盾時,他只能在中間和稀泥。
「爸爸,你要主持公道,即使那個女人不是劉燕妮而是來華,我也能感覺到她對高寒有意思。作為女人,我能讀懂她的眼睛。我離她很遠就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山羊的味道。」
「我相信女兒的眼光,可對高寒有意思的女人不是一個兩個,只要高寒對她們沒意思就好。乖女兒,不要胡思亂想了,這只能說明你找了個好女婿——英俊瀟灑,溫文爾雅,誰見誰喜歡。我在外邊吃過了,你趕緊給高寒做飯去。」
黃江河說著把高寒從地上扶起來到沙旁,等高寒坐穩好後又轉身來到黃珊身邊,從黃珊的懷裡接過原野。
「別做夢了,以後休想再吃到我做的飯,愛到哪兒吃去就到哪兒吃去。如果他覺著住在這裡委屈,就乾脆搬走,免得看見我煩心。」
黃珊原本想在父親面前撒嬌,同時也給警告高寒幾句,沒想到這幾句話傷了高寒的心。
高寒從小失去母親,貧窮伴隨著他讀完了小學和中學,即使在大學裡他的生活也常常捉襟見肘。生在貧困中的高寒可以忍受飢餓,可以衣不遮體,但就是不能容忍別人的鄙視。當初和黃珊結婚後就是因為張曼麗也攆他滾蛋的一句氣話,才陰差陽錯地把他打到了省城。而現在,黃珊也在揭他的傷痕,把他的自尊踩到了腳下。
高寒的腳疼著,但他的心更疼。他的心在流血,流著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見的血。
就在黃珊說完後就要轉身進廚房時,高寒冷不丁就說了一句。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珊兒沒說什麼,這不正要去給你做飯嗎?」黃江河從中攔住了高寒的問話。
「我就再說一遍你能怎麼樣?在外邊找了女人還有理了不是?我說你要是不想住在這裡,愛上哪兒上哪兒去,我不會攔你。你現在翅膀硬了,有省委書記撐腰,有他的女兒保護,還會把我們放在眼裡?好,我就再重複一遍我剛才說過的話,你要是覺得這裡的廟小,愛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哭著喊著去找你。」
高寒一聽,也顧不上腳疼,拼著力氣站了起來,人還沒站穩就向門外走去。
黃珊站著沒動,擋住了高寒的去路,高寒用手一撥,把黃珊撥到一邊,然後一瘸一拐地向院裡走去。
「高寒,你給我站住。」黃江河對著高寒的背影突然大叫一聲。
高寒還算聽話,聽到黃江河的叫聲就收住了腳。
黃江河從房間裡出來走到高寒面前,然後開始數落高寒。
「你說說珊兒哪一點對不起你?女人家吃醋最能說明什麼問題你比我清楚,就因為一兩句話就要離家出走,你要走了珊兒就不說了,孩子怎麼辦?你走了之後還會不會來?這個家你到底要還不是不要?」
「我知道這不是我的家,我住著氣不順。當時張阿姨沒打招呼就賣了我的房子,還要叫我滾蛋。現在,連我自己的老婆都要趕我出門,我怎麼還有臉呆在這裡。」高寒說著,淚花只在眼眶裡打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別人也許不理解高寒,但他能理解自己。維護自尊是他的底線。
「爸爸,讓他走。」黃珊在門裡聽到高寒的話,更加生氣地說。
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高寒二話不說,走到大門前伸手就去拉門。
高寒走了,他忍著劇痛,在蒼茫的夜色裡一瘸一拐地向公路邊走去。黃江河站在門樓下,望著高寒遠去的背影,長長地出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