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沉的夜晚,月亮隱去了笑臉,星星銷聲匿跡,沉重的夜色擠壓著獨行的高寒。他受傷的左腳一著地就鑽心地疼痛,實在不能忍受的高寒單條腿往前蹦著,沒蹦幾步就頭上冒汗。他強忍著疼痛蹦向路邊,扶著一棵槐樹坐在了石塊上。
石塊冰涼,高寒的心也冰涼,黃珊的冷語撕拽著他的心。愛的越深,傷得越痛,如果在他出門時黃珊喊他一聲,哪怕只有兩個字——回來,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扭頭轉身,然後回到那個根本就不屬於他的家。可現在,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在蒼茫的夜色中,他找不到腳下的路。
房漏偏遇連陰雨,船破偏遇頂頭風,老天爺專門與人作對,就在高寒滿腹惆悵之時,起風了。
從西伯利亞刮來的乾燥的風沿著河谷席捲而來,出尖利的叫聲。街道兩邊的樹搖擺著身子,樹梢呼嘯著,天空中隨即撒落了雨滴。高寒打著冷顫,他本能地扭過頭去,望望來時的路,希望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走來。他心裡想著,只要那個身影一經出現,不等她說話,他就會站起來衝上去,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裡,然後兩個人相互攙扶著一起回到他們的家。
可是,他期望的身影沒有出現。
擺在高寒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就是回到省城。那裡有省委給他安排的房子,有他上班的地方。只有那裡的一切屬於他自己的,與黃珊和她的家沒有一絲一毫的聯繫。
公交車早已下班了,出租車也來不到這個地方,更為遺憾的是,他受傷的腳不能正常地走路。
雨越下越大,打在臉上涼颼颼的,高寒的眼睛**潤了,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他的衣服慢慢地**透了,身上冰涼冰涼的。就在高寒再也不能忍受風雨的襲擊時,電話響了。
他希望是黃珊的電話,只要是黃珊的電話,無論她說什麼,只要她要自己回去,高寒就會好不猶豫地站起來向別墅走去。畢竟他也有錯,雖然今天下午他和來華並沒有做什麼,但他的感情的路早已不止一條。通向黃珊的那條是幽靜的小路,而通向來華的那條已經行駛在高公路上。
高寒翻開蓋子,熒屏上出現的是來華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來華沒有說話,她不敢說話,她怕高寒身邊有人。
高寒也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電話的兩頭都沉默著,都在等待對方先說話。
高寒打了個哆嗦,牙齒碰撞的聲音傳到了來華的那頭。
「高寒,你怎麼了?」來華終於忍不住了。
「我在外邊,我一個人在外邊,我被攆出了家門,在風雨中接受著上帝的懲罰,接受著靈魂的洗禮,這都是你帶來的好運。」高寒神經質地回答說。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來華急促地問道。
高寒不想告訴來華,他不想在關鍵的時刻總是靠著女人來解救他。可是,他又不想和漆黑的夜晚,冷颼颼的風,還有不停的雨為伍,最終還是說出了他所在的地點。
高寒掛了電話,又一次等待女神的降臨。在他來到北原市以後,他的所有的命運都與美麗的女人休戚相關。他很慚愧,但他無力改變這種現狀。高寒在等著來華,或者說他在等待著來華的車子。
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高寒覺著就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在這漫長的一個世紀裡,他相信了命運。他的命運與美麗而又有背景的女人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也許,這都他瀟灑的外表惹的禍。
低矮的車燈緩緩地向高寒這邊游離過來,在漫長的等待中,他看到了希望,那是兩隻黑暗中的燈,就像來華明亮的眼睛。
車子停下,來華下車後手搭涼棚蓋著眼睛小跑到高寒的身邊,不由分說就拉起了他的手。高寒的身體被牽動,左腳落地,然後是「哎呀」的疼痛聲。
「你怎麼了?」來華關心地問道。
「我崴了腳。」
「不會是被人打傷的吧,像我的臉一樣。」來華揶揄高寒說。
高寒被說中了心事,沒吱聲,在來華的攙扶下蹦著來到車邊,然後上了車。
高寒哆嗦著,嘴唇已經青。來華上車後打開了暖風,然後動了車子。
車子上了公路,駛過大橋後到了交叉路口,來華放慢了度,然後向坡下拐去。
「你要去哪兒?」高寒問。
「小雨淅瀝的夜晚,去聽河水的聲音。」來華輕鬆地說。
「我餓了。」高寒說。他說的是實話,從中午到現在,他連口水也沒喝。
「我給你抓魚吃。」來華笑著說。
高寒以為來華在開玩笑。
車子在停車場停下,然後來華下了車,快步向一所房子跑去,等她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紅色的方便袋。
來華上車後打開袋子,從裡面拿出一瓶飲料,一條油炸過的鹹魚。她把飲料遞到了高寒的手裡,等高寒打開蓋子喝了一口,來華把撕開的魚塊又給高寒遞了過來。
高寒伸手去接,來華又把魚塊縮了回去。
「張嘴。」來華命令道。
高寒張開嘴巴,把魚塊吞到了嘴裡。高寒慢慢地嚼著,魚的味道很香。這一定是一條野魚,高寒想。
來華撕一塊,給高寒遞一塊,沒多久,一條魚被高寒吃個精光。
「我比你的那個珊兒溫柔吧。」來華一邊用紙擦著手,一邊問高寒說。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高寒看了來華一眼,什麼也沒說。
「讓我看看你的腳,欣賞一下你心上人的傑作。」
來華說著,不等高寒同意,彎腰就捋起了高寒的褲管。
高寒的腳踝腫脹得如面火燒,在車燈的映照下出亮光。來華把手放上去,輕輕地摁了一下。高寒疼痛難忍,但他沒有出聲。在女人面前,他要表現他的堅強。
「這不是扭傷的,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是是因為我的緣故吧。」來華放下高寒的褲管,抬頭問道。
高寒點頭。一般情況下,他不願欺騙女人。
「你打算怎麼辦,永遠不回家嗎?」來華問。
「不知道,也許我已經沒了家。」
話剛說完,高寒的電話響了,是黃珊打來的。
來華摁住了高寒的手,沒讓他接聽。電話響了很久,最後斷了線。高寒剛要把手機裝到口袋中,電話再次響起,還是黃珊打來的。高寒控制不住自己,他摁下了綠鍵。
「你在哪裡?」黃珊問道。
高寒已經學會了沉默,尤其是在高貴的女人面前,沉默寡言是成了掩飾身份低下的法寶。
聽不到高寒的回話,黃珊也開始沉默。她本來就不想打這個電話,但拗不過爸爸的一再勸說,才勉強給高寒打了個電話。
電話被黃珊主動掛斷了。
等高寒停止了通話,來華動了車子,把高寒帶到了遊覽區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