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當日伊莎早早地不見了人影,太后娘娘倒也沉得住起,同乾隆開起了玩笑,「既然等了這麼長時間,也不怕再等這幾個時辰。」一旁眾阿哥,妃子都愣了神,從未聽說過太后娘娘會放在這麼大的架子。一時之間猜想,妒忌,冷眼,期待,眾人都各懷心思。
在上首邊作陪的令貴妃笑道:「哪敢然壽星等著,節目早就排好了,咱們先去暢音閣聽戲。」
「也不過如此嘛,沒點新意……」也不知誰在小聲嘀咕。另外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快住嘴,別惹惱了皇上!」
在令貴妃的安排下今日的晚宴開得特別早,太后和乾隆竟默許了這些安排,他們早就聽到一些小太監的通報,大致也知道會有些什麼,不過到底會做成如何,說不期待那是騙人的。
冬日的天黑得特別早,酉時過半天已全黑。令貴妃領著大駕準時出現在弘義閣,伊莎帶著一幫下人排站在大門兩側,整整齊齊地行大禮。今日伊莎穿了件天藍色宮裝,銀邊鳳凰藍裌襖,配上白狐毛圍頸,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頭十足。
眾下人齊聲道:「恭祝太后娘娘大壽安康,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太后笑意妍妍,優雅地揮了揮手,身後的宮女也會意地拿出了賞賜。
伊莎在謝賞之後,神情莊重地端出一個托盤,上面安靜地躺著一把金色的鑰匙。她將托盤奉至太后娘娘跟前,奕奕的神采將內心的激動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是什麼鑰匙?」太后娘娘倒是淡定,微笑看著伊莎。
「這是穿越時光的鑰匙。」伊莎也笑著回答,繼續賣著關子。
哦?太后娘娘心神一動,腦海中浮現出生命裡最美好的那些日子。她的人生很長,有過很多美好的瞬間,在人生的巔峰之中向下看去,卻不知還能有幾次驀然回首。許許多多的閃光點順著呼之欲出的悸動直達神經末梢,再迅速擴散到全身,她竟然拿不起那看似輕便的金鑰匙。
乾隆笑著取過托盤上的鑰匙,輕道:「皇額娘,不如讓兒臣來幫您開這扇門吧。」太后轉頭定定地看著乾隆,她人生最成功之處就是生了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乾隆見她不答話,於是伸手握住太后的手,一起將鑰匙插入鎖眼中。
「吧嗒。」開鎖的聲音似乎響徹整個雲霄,大門隨著吱呀聲緩緩打開。
弘義閣的大門連接著太和殿前的廣場,此時廣場中一片漆黑,似乎什麼都沒有。乾隆和太后同時不明所以地看向伊莎,伊莎微笑著遞上一串銀鈴,太后接過一看,這不是她還做閨閣女子時天天戴在手腕上的銀鈴麼。
「請太后娘娘試著搖動銀鈴,您心中的影像就會出現在眼前。」伊莎的聲音輕柔如風,似遠似近,亦真亦幻。
太后輕輕搖動著鈴鐺,遠處慢慢出現幾個幾處火光,星星點點的慢慢散佈開來,若有若無的人頭開始攢動,模模糊糊地出現著樓閣,街道,商舖。漸漸地,話語聲逐漸清晰,有嬉鬧的兒童聲,高談闊論的談笑聲,由遠及近的馬車聲。空氣中蔓延出一股美食混合的香氣,好像胡同角的招牌炒肝兒,又好像是加了香菜末的羊肉湯,走街串巷的糖葫蘆叫賣聲讓人忍不住去想像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皇額娘,您怎麼落淚了?」乾隆扶著太后,關切地問道。太后微微顫抖著,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讓她驚歎,這不就是六十年前鈕鈷祿府後門外的情景麼?!那時她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有一個疼愛自己的家庭,她經常會從後門偷溜出去玩。那時的她滿大街小巷地亂跑,手上的銀鈴伴著歡笑聲灑落一片芬芳……太后慢慢地將頭轉向伊莎,灰褐色的眼眸中閃過一剎那的燦若星輝,波光流轉間閃出少女般的光華。
太后慢慢地朝伊莎伸出手,「陪哀家走走可好?」
伊莎欣然應下,扶著太后一起步入熱鬧的市井之中。
這一路上,太后不緊不慢地踱著步,看著陌生又熟悉的景象經常讓她失神,半晌,太后歎了口說:「怎麼會想到做這個?」
伊莎微微一笑,「其實幸福並不複雜。餓的時候,有米就是幸福,吃飽了就行,渴的時候,有水就是幸福,喝足了就行;愛的時候,有牽掛是幸福,所以過去了時光,回憶就是幸福。奴婢也不過是將心比心做了這些,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討了太后娘娘的歡心。」
太后娘娘亦是微笑著,眼神中閃爍著慈愛的光芒,「這的確是我最無憂無慮的年歲。」只是第二年她就進了雍王府,角色不同了,心境也隨之轉換,曾經的時光在記憶中慢慢黯淡。她回過身,看著身後的乾隆,微微伸出手掌,「來,陪額娘說說話兒。」
乾隆疾步走上前去,一手端著太后的手肘,一手握住她的掌心,兩人相攜漫步。伊莎站立在一旁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抿了抿嘴唇,從昨夜開始佈置,總算沒出什麼岔子,緊繃著的心也就慢慢地放鬆下來。這一放鬆不要緊,伊莎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背後有一雙溫暖的手立即扶住了她。
「怎麼了?不是不太累了?」貝勒爺溫和的聲音讓她從心底滋生出一種安定。
伊莎笑著撫額,「沒什麼,只不過忙了一天一夜,剛放下心裡的重擔,精神頭就撐不住身子了。」
貝勒爺柔柔地挽著她的腰,「怎麼樣?還站得住麼?」
伊莎有些為難地推開他,小聲道:「別這樣,好歹還在宮裡。小心給你安個霍亂後/宮的罪名。」
貝勒爺不在意地笑道:「無妨,人群都已經散開了,而且,我巴不得人家看到,省得一個個來跟我搶。」
伊莎噗呲一笑,「我還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受歡迎。」
貝勒爺卻是一臉認真道:「我倒是希望可以把你藏起來,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你的好。」
「好了,好了,「伊莎笑著拉過他的手,「一起逛逛吧,雖然是我一手置辦的,但是直到今天才看到成果。晚上又會連夜撤去,不好好看看就可惜了。」
伊莎拉著貝勒爺坐到一家麵館,剛進去就要了兩碗香餑餑。貝勒爺驚奇道:「我原想這些店舖都是擺設,沒想到還真有賣東西。」
伊莎笑了下,她這是以權謀私呢。伊莎低下聲音輕道:「有些是真的,有些只不過是擺設。這家店的老闆以前跟我是鄰居,我很愛吃他包的香饃饃,你也試試?」
貝勒爺有些驚訝,「沒想到你也喜歡吃香饃饃,不過我喜歡蘸著醋吃,而且這醋一定要米醋和陳醋調和的。」
伊莎大笑,「想不到你口味這麼怪異。」
「你先別覺得怪,試過之後可能你也會喜歡。」說著,貝勒爺忙問店家,「店裡可有米醋和陳醋?」
店家一邊將兩碗香餑餑端到他們面前,一邊笑道,「今天倉促了點,忘記帶米醋。這種醋一般南邊人喜歡吃,咱北方人知道的不多。」
貝勒爺有些失望,伊莎安慰道,「沒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說的也是,」貝勒爺點點頭,「找個機會帶你出宮。」伊莎剛想拒絕,怕私自出宮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但是轉頭看到他溫潤的臉龐,美目中夾雜著嚮往和期待,竟傻傻地點頭道:「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