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段老不老,有用就是好。伊莎看了一眼手中的茶點,再次確認特製的麵團已經放入腰包中,深吸了口氣端起托盤就往周世煥的院子走去。
周世煥沒想到晚膳後伊莎竟然會過來,想也沒想就揮退了下人。「你怎麼來了?」周世煥盯著托盤中的糖水,有些猜不透她的來意。
伊莎強裝鎮定地拿起湯碗道:「這樣的事情不知道還能做幾次,不知不覺就做了這些。」走到周世煥跟前時,托碗的手故意一抖,連碗帶湯全灑在他身上。分不清是劇情需要還是情緒使然,伊莎當即紅了眼,淚水漱漱而下。
「別哭啊,只不過髒了衣服,換了便是。」周世煥急道。
伊莎狼狽地胡亂抹淚,哽咽道:「那你趕緊先去換了。」她知道周世煥有個習慣,進了屋就會將裝重要物品的腰包放入內室。她大著膽子說:「你先去把髒衣服換下來,我去幫你拿乾淨的。」
見周世煥點點頭,伊莎不禁鬆了口氣。當他進入屏風時,伊莎趕緊走進內室,從他腰包中掏出庫房鑰匙,用特製麵團按出一個模印。然後飛快將一切擺回原位,再到衣櫃裡取出一套藏青色的長衫遞到屏風後面。等他接過衣服後,I伊莎撫著狂跳的心走到剛剛打碎的湯碗前,蹲在地上收拾殘局以掩飾心情。
感覺到周世煥從她身後慢慢靠近時,伊莎微微向後瞥了一眼,嘶,她趕緊收手,鮮紅色的血還是滴了下來。周世煥大驚,握著伊莎的手慌張地找手帕給她止血。
「不用了,」伊莎淡淡地抽回手,「有些傷痕,劃在手上,傷好了就成了往事。」如今她總算是明白咫尺天涯這個詞的意思。生命中,總有一些如瓷器般精美的感情在我們身邊跌碎,並不是每次回首,都會有個人站在燈火闌珊處。
周世煥艱澀地說:「相信我好嗎?這不會是最後的結果。」
伊莎垂下滿是哀傷的眼,算了,不要相互折磨了。這已是最後一次,等到鑰匙配成,就是她離去之時。
她剛站起來想出去,小秀康突然衝了進來,見到伊莎也在屋裡,當即抱著她大哭起來。
「怎麼了?」這孩子一向乖巧聽話,這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伊莎感到手足無措。
「他們,他們說,我馬上要改叫表姨為娘親,」小秀康抽抽噎噎地說,「可是我的母親,只有一個啊……」
伊莎溫柔地抱著秀康,輕撫他的背說:「別哭,秀康是大孩子了,要學著堅強。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母親永遠是母親,她給你的愛誰也替代不了。」
夜裡將模板交給了積德,沒幾天鑰匙就配出來了。伊莎找了個機會去倉庫試了試,果然能用。行動的日子就訂在周世煥婚宴的前夜。廣福行上下放工3天,成親前夜正是警惕性鬆動的最佳時機。
當晚子時,積德準時出現她的後院,帶著早就準備好的伊莎融入漆黑的夜空之中。不久,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落在廣福行的倉庫後門。伊莎很好奇他這種輕功能飛行多遠,如果耐力持久,倒是居家旅行不可或缺的必備品。整了整心思,伊莎輕手輕腳地開了庫房的門。在一堆佈滿灰塵的瓷瓶中找出大概50斤鴉片。
盯著這一坨烏漆嗎黑的鴉片,伊莎心裡一片冰涼。邊上的積德滿臉陰鬱,在月光的照耀下,烏黑深邃的眼睛和緊緊抿成直線的嘴唇讓他看起來如鬼魅一般。伊莎跟著積德去了河邊,將鴉片傾倒入一個土坑中,然後注滿了鹽水。兩個時辰之後,鴉片已經全部化開,滿滿漲漲地填滿了整個土坑。積德解開隨身的包袱,裡面用厚厚的油紙包裹著的竟是生石灰。他示意伊莎往後退幾步,接著就將整包石灰倒入土坑中。大量的熱氣伴著滋滋的聲響,升騰出磅礡的煙霧。
伊莎摀住鼻子看著貴如金子的鴉片全部毀化,心裡竟產生了一絲許久未有快感。
「你確定不回去了?」積德填埋完土坑,一邊拍手一邊問她。
見她點點頭,積德便從角落裡牽出兩匹事先準備好的馬。當初他很詫異地看著伊莎說自己會騎馬。其實伊莎的前男友在法國是馴馬師,兩人就是在賭馬場認識的,伊莎很愛這種飛馳的感覺,不亞於飆車的刺激。
「那你就什麼都不帶?」積德打量了一下伊莎,忽然發現她全身上下連個小包袱都沒有。
伊莎不在意地笑笑,「這不是方便跑路麼。我帶了點錢,等到了暫住的地方,我再去買點換洗的東西。反正這些都不是長久的計劃,先走一步算一步,所以越輕鬆上路越有利於我開展新生活。」
「你倒是灑脫。」說著,他飛身上馬。兩人朝著朝陽一路奔去。
快馬大概飛奔了一個多時辰,這期間他們除了充飢解渴,其他時間都策馬飛奔。伊莎也沒問積德到底要帶她去哪裡,不知道為什麼,積德有種讓她無條件信任的感覺。
將近申時,他們在一個小村落停下。積德熟門熟路地帶著伊莎去了一戶人家。開門的是一為大嬸,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看到積德就眉開眼笑道:「好久沒來啦!趕緊進屋!」
接著她驚奇地發現積德後面竟然還站著一個人,愣了一下就笑了,「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吧?一起進來吧,千萬別拘束!」
積德也笑道:「沈娘,這位是我的朋友,伊莎姑娘。我想讓她在您這裡住段時日。」伊莎發現他的笑容中竟然帶著少見的放鬆。
「那敢情好,」沈娘也是個自來熟,拉過伊莎的手便往屋裡走,「我呀一個人真的是悶得慌,有個人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伊莎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頭,「那,我就打擾您了。」
當晚,沈娘做了一桌子菜,還和積德談笑到很晚。累了一天一夜的伊莎靠著牆角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蜷縮在被窩裡。穿鞋出了屋,只見積德一人在院子裡劈柴。
「你醒了?」積德也看到了她,停下手頭的工作說:「早飯在鍋灶裡,先去吃了,等會兒我有話跟你說。」
伊莎點點頭,看著揮汗如雨的積德,心中嘖嘖道,體力真不是一般的好。
簡單梳洗後,伊莎叼著個饅頭就出來了,「有什麼話,說吧。」
積德好笑地看著伊莎,招呼她進了屋,在炕上坐定後緩緩道:「你暫時屈就在這裡,有什麼需要就跟沈娘說。我留了點銀子給她,所以你不必客氣。今天我先回杭州,探聽一下風聲。有什麼打算就等我回來再說。」
伊莎默默地咬著饅頭,聽他交代完後便點頭同意。其實她早就想好了,下一站去廣州,那邊洋人多,也許更適合她。想不到無論是在現代還是在清朝,她都是不停地更換城市,唉,到底哪裡才是她的家,這個溫暖的名詞,真的好陌生。
積德走後沒多久,沈娘就回來了,帶了些乾淨的換洗衣物給她。沈娘好像老地下工作者,也沒打聽伊莎的來歷,只是跟她說,如果有街坊來串門,就說自己是她的遠房親戚。
接下來的日子,伊莎無非是跟著沈娘有一搭沒一搭地東拉西扯,偶爾拿著沈娘編的小竹籃,小籮筐去鎮上賣錢,真正過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遠古生活。
只是積德,就這麼一去無音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