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
雲四兒愕然的瞪向他,他是想告訴她這件事?
「從現在起,你會發現自己不想吃東西,因為吃也嘗不出味道。」嘶啞的嗓音平鋪直敘,不帶情緒。
「你對我做了什麼?」
「小小的,改變。」
本以為不會再產生的恐懼又一次襲上心頭。他改變了她的身體?用那些蟲子?到底他做了什麼、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雲四兒想到那些噁心的蟲子,想到自己的改變,想到未知的結果……不寒而慄。
她也會變成怪物?
「你在害怕。」宗主直視她,猙獰如鬼的面具折射出森然光芒。
雲四兒倔強的頂了回去。「我才不怕」
「對。」他冷笑。「你很快就會失去害怕的情緒。」
什麼……意思……
宗主一步一步走近她,悠然的步伐卻有一種威懾的氣勢。「沒有喜歡,沒有惱怒,沒有悲哀,沒有快樂。你的所有情緒都將消失,變成……」他彎下腰,湊近她的臉龐,微挑的唇線有一絲邪氣。「我的玩具。」
雲四兒不甘示弱的瞪視著他,冷聲說:「我沒有你要的東西,不管你做多少事都沒有用,沒有就是沒有」
「那個,已經不重要了。」宗主直起身,俯視她。「我有辦法,可以看到你所知的一切。」
什麼?
他又一次取出一個盒子,不是上次的水晶盒,而是一個漆黑的木盒,盒身雕刻的詭異圖案讓人一眼看去就有墜入恐懼的感覺。
「知道我為什麼讓你見他嗎?」
雲四兒的注意從盒子離開。她知道他指的是阿四。
「如果我告訴你,是因為你,他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你是不是該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負起責任?」
「因為我……」
「不錯。」
雲四兒完全想不出前因後果,或者說她根本就不起她和阿四曾經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會不記得?
「這只蠱蟲比較特別,宿主若不肯敞開心扉完全接納它,它便會死在你的身體裡,並且,你也要死。」宗主打開了盒子,那是一條很細很長的紅色蟲子,通體透明,發出瑩然光芒,不似上次的冰魄樣子醜陋駭人。
接納它?他要把它放到她身體裡面?雲四兒從凳子起來,退到後面。那條蟲子看起來溫順無害,但從它身體的詭異光芒便可知,這絕不是一條讓人愉快的蟲子。
「雲四兒,接納它。」
「開什麼玩笑」
宗主不疾不徐的平聲說:「如果你不接納它,我就把它用在他的身上。」
阿四……
「雲四兒,好好想想。他因為你,被留在這裡折磨了整整七年,現在,你還要讓他替你受罪?」
「……七年……你一直折磨他……」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雲四兒氣憤的衝到他面前,憎恨的推他一把,又用力扯住他的領子把他揪回來,惡狠狠的瞪著他。「你這個瘋子怪物用噁心蟲子折磨人就是你的樂趣?你有什麼權利折磨他他犯了什麼錯?輕賤別人的生命,給別人施加痛苦,你能得到什麼?」
宗主安靜的任由她指責,任由她拉扯。
「不要以為你掌握著別人的生死就贏了……不管你有多神通廣大,我一定會把阿四救出去,帶他永遠離開這裡」雲四兒推開他,恨恨的盯著那條細長的紅蟲。
雲四兒,不就是一條蟲子,有什麼可怕的?比起阿四在這裡的七年,你嘗到的痛苦根本不及他十分之一
「是不是只要我接受它,你就肯放阿四走?」
「我並沒有這麼說。」
「你——」
「但,我可以考慮。」宗主挑起她的下巴,那張冰冷的面具湊近,凝視她的眼睛。「接受它,變成我的玩具。我有了新的玩具,舊的,自然就可以丟掉了。」
雲四兒揮開他的手,憤然凌厲的目光移向那條紅蟲。「我應該怎麼做?」
「把手放在它身上。
「……」
「撫摸它。」
「……」
「放下畏懼,放下戒備。」
雲四兒依他所說的撫摸它,卻很難對一條詭異的蟲子放下防備。儘管它很溫馴,儘管它沒有攻擊她,還是……
宗主附身在她耳畔,低語。「我沒有耐性,雲四兒,接受它,或者,我用它去折磨你的阿四。」
雲四兒閉上眼睛,深呼吸。「我會做,你不要催。」
宗主滿意的勾起唇。「切記,不管它帶給你多少痛苦,你都不可以有排斥它的念頭,不然它會失去方向在你的身體裡亂竄……到時,我也救不了你。」
它,進到她身體裡面?雲四兒咬住下唇,盡力克服心裡的恐懼,但——不害怕根本就不可能
雲四兒收回了手。
為什麼她做不到
——阿四,是不是很想死?
他會這麼問她,是因為這個問題在他心裡存在了很久……
——阿四,陪著我吧。兩個人在一起,痛苦會減少一半。你會知道,最可怕的不是無止境的疼痛,而是讓人絕望的孤獨。
真的是她害了他嗎……
雲四兒想到阿四雪白的頭髮,想到他空無一物的眼瞳,心底湧現的勇氣戰勝了恐懼。她不會死,她要帶他離開這裡,向他證明——只要不放棄希望,就一定能救自己
絕對,絕對不放棄。
雲四兒眼中掠過一抹堅決,她重新伸出手碰觸到那條紅蟲——這一次,它動了,纏繞在她的手指上面,捲曲,再捲曲,沿著她的手指纏到她的手腕。
沒有多難……
就在雲四兒鬆懈下來的時刻,突然感覺手腕一陣撕裂的疼痛,她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只看到紅蟲的身體慢慢蠕動,一點一點……向著她身體裡面鑽……
「不……」
雲四兒退卻了,用力甩動胳膊,想擺脫它。宗主快她一步,抓住她的胳膊,不讓她亂動。
疼
蟲子鑽入血管,手腕處鼓起一條紅線。
好疼
「不要……」雲四兒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哀求望著冷酷的男人。異物鑽進身體的感覺太恐怖了,她不敢想它完全鑽進去是什麼樣子
「已經遲了,除非砍斷你的手臂。」宗主看著她,冷酷的說:「我勸你還是平靜下來接受它,否則只會徒增痛苦罷了。」
紅蟲已然鑽至手肘的位置,只剩尾端露在外面。雲四兒無望的閉上眼睛,放棄了最後的掙扎……突然,露在外面的蟲尾急速消失,紅蟲加快了鑽行的速度,雲四兒只覺一股鑽心的疼蔓延至四腳百骸,在瞬間失去了意識。
可是,沒有結束。
即使在昏迷之中,劇烈的疼痛也折磨著她。一種無法形容的痛楚,像數千萬把刀在同一時間刺入身體每個角落,蠱蟲的啃咬算什麼,冰魄吸血又算什麼,一條瘋狂的蟲子在身體裡面鑽來鑽去,讓人只想立刻死去
「啊——啊——」
雲四兒撞到牆上,倒地翻滾,可都無法抑住痛苦。狂亂之中,她抽出匕首刺向自己胸口,卻被宗主擋開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疼……救我……」
誰來救救她
——我不會娶公主。
——雲姑娘,我和王爺騎馬到了沒人的地方,他忽然親了我。母妃說過,男人親吻女人是發生關係的暗示,我們晚上睡在一起,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暗示我,會對我有所行動?
——我不喜歡她靠近你,你不可以再跟她見面
雲兒,不要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你抱她,親她,現在還跟她睡在一起,你說我無理取鬧?你是我的,我不允許接近其他女人」
我現在不想跟你談這件事。
因為我妨礙你了嗎?
癒合的傷疤狠狠撕裂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為什麼想起的不是他們在一起的幸福,而是不堪回首的痛苦?她看到自己跪在龍椅前失聲痛哭的淒慘樣子,是誰讓她變得那樣軟弱,是誰讓她滿心不甘,恨得想要砸碎那張破椅子,是誰奪走了她的幸福
——我是來道歉的……
你已經說過了。
可是你沒有原諒我……
我沒有責怪你,何談原諒?
那就你和我回去……
不行。
為什麼?
為什麼……你告訴我……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你做錯什麼了?四兒,你愛上皇甫熠了。既然愛他,為什麼離開京城?沒有人會陪你一輩子。我也有我必須做的事。
可是從前他不是那麼說的。
她跑不見,他會寢食不安,她受委屈,他比她還難過。總是小心翼翼的看護著她,不忍心她吃半點苦,不管什麼事都由著她,寵著她,即使她惹他傷心,他也會溫柔的抱著她……
——你不要總這麼順著我,萬一哪天你不聽我的,我會感覺失落。
何止失落……她最後提出的小小要求,他都不肯滿足,她的心就好像讓人捏碎了,活不下去了……
是啊,活著有這麼多痛苦,真的不如放棄。
死,多容易?眼睛一閉,一切都能歸於平靜,就算沒有快樂,沒有幸福,起碼也沒有痛苦,沒有傷心……
真的太痛苦了。
她現在很疼很疼,疼的要瘋掉,他們知道嗎?
喂,你們曾經那麼寶貝的人,被壞人折磨的就剩一口氣了,你們要是知道了,還會像從前那樣心疼,恨不能代替她受苦嗎?
不會了吧。
他們已經……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