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四兒聽完,沉默了。
「殺破狼聽過嗎?」
「沒有。」
「七殺,破軍,貪狼。若三星同現,就會形成殺、破、狼的格局,代表動盪與變化。當朝擁有此種命格的人,懷遠王是其一,莫軒和是其二,常樂王是其三……哼,三星齊匯,天下必亂。」
命理之說,她是不信的。本來,每個人的命運不盡相同,千百年來把同一種規則硬套在什麼人身上根本就是牽強附會。不過,聽他說的這些,她忽然發現他有些真才實學。
雲四兒看著他,多了幾分佩服。「我原來以為,算命的就是裝模作樣掐指一算騙騙錢,想不到你懂的還不少。」
「學的知識越多,騙人的依據也越多。」他不甚得意的笑笑。「小生不過是為了多賺幾兩銀子。」
她看,可不像。尋常的算命先生不會天南海北的追著一個人給她算命,他一定另有目的。「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小生,容耀。」容耀握住折扇,謙遜的向她揖了一禮。
雲四兒在心裡把這個名字默念一遍,淺淺一笑。「真不錯的名字。」
誅仙島位處柴納最南端,沿途要經過五省九城十六鎮,過了烏江到達江陵,商隊在此處停歇,補給水糧及日常物品。上次她到江陵停在棲鳳鎮,這次故意避開那裡選擇祥龍鎮,箇中原因不言自明。
一路南下,雖有大夥兒陪在她身邊,但偶爾,還是會想起一些傷心事。對過去的事不能釋懷,並不是因為那些事深刻銘心,而是有太多太多無奈,心心唸唸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
痛苦會隨著時間淡忘,但失敗的滋味,卻時刻縈繞心頭,提醒著自己曾經是多麼狼狽。
容耀走到前面,回頭見雲四兒低著頭,一副魂不守懾的樣子,眼睛一瞇,劃過一道狡猾光芒。他故意站在她前面,等著她慢慢走過來撞到他,迎著她詫異的目光,深笑。「不是你說想在鎮子上逛逛,一直低著頭,是因為地上有銀子撿嗎?」
雲四兒往兩旁看看,已經不記得走到了哪裡。「我剛才在想事情……」
「想什麼?」
「……」
容耀看她的模樣,猜也猜到了。他沒有追問,換了種輕快的語氣yin*道:「上次你來江陵是為了找米路庫,結果沒有找到……現在,還想找嗎?」
「……」他不提,她都要把這件事忘了。那之後發生太多事,米路庫這三人個字一下子變得遙遠。她曾最感興趣的,居然也有一天會變成一件讓她提不起興致的事。
「看到那個人了嗎?」容耀扇頭一點,指著前面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
雲四兒點點頭。
「他衣服上的字也看到了?」
那個人穿著件藏藍色的粗衣,後背圈著一個白圈,裡面寫著一個「米」字。雲四兒詫異的看著他。
容耀神神秘秘的附在她耳旁說:「這個人就是你要找的米路庫。」
衣服上寫著米字就是米路庫,這種事……白癡也不會信吧。雲四兒瞅著他,眼神儘是懷疑。
「你可知,大隱隱於市,如此明目張膽的向人說明自己的身份,旁人一定不會相信,如此才是最好的隱藏。」
他說的有根有據、頭頭是道,但她還是不相信。「那個人不就是米店的夥計嗎?」
「動腦子好好想想。」容耀用扇子敲她一下。「米店和米路庫有何聯繫?」
聯繫……
「傻蛋。」他又敲了她一次。「當然是都有一個米字。」
雲四兒揉著痛處,訥訥的看著他。
「你去跟他搭話,就知道我不是騙你的了。」容耀一本正經,一點沒有玩笑的意思。
「我,我跟他說什麼?」
「直接問他是不是米路庫啊。」
「可是……」
「別磨磨蹭蹭的,快去。」容耀旋身繞到她身後,直接把她推了出去。而後,攤開扇子,掩住了笑容。
雲四兒的腦子渾渾噩噩的,剛才還在想以前的事,突然被他灌輸了一通歪理,沒等想明白,接著被他敲了兩下,思緒前後接不上,就被他推了出來……她到底來做什麼?
雲四兒站在壯漢後面,看著那個大大的米字,隱約感覺到容耀在耍她,但不知怎麼了,就伸出拍拍他。
「幹嘛?」壯漢正忙的滿頭大汗,回應就沒好氣。
雲四兒愣了一下。這人的模樣就像傳說中的牛魔王一樣,頭上生著兩隻角,說話從鼻子裡向外噴白氣……
「到底什麼事?」壯漢粗聲粗氣的問,聲音宏亮如在怒吼。
雲四兒退了一步,臉色刷的白了,哪還顧得上問他問題,匆匆向他道歉,提著裙子跑掉。回到原處,容耀已經不在了,雲四兒到處找他,結果在一個巷子裡看到笑得直不起腰的他。
雲四兒深吸一口氣,沉著臉走了過去。
「笨也要有個限度,怎麼別人說什麼你都信?」容耀捂著肚子,笑的開懷。特別是她臉色大變的那一瞬,實在太可笑了。
本來心中有氣,可見到他笑的這麼開心,生氣慢慢轉成疑惑。雲四兒輕歎,自嘲似的說:「要不是你笑的這麼賣力,我都快忘記放聲大笑是什麼樣了。」
容耀慢慢收住笑,用一種惑動人心的目光看著她。
真的,不太一樣了。
就在幾個月之前,她的臉上絕對不會出現諸如此類的沉靜表情,那個無憂無慮的雲四兒終於還是毀在皇甫熠手上……哼,不知道那個人見到她之後會作何感想。
「想笑還不容易嘛。」容耀拉起她的手,帶她走出小巷。
「去哪?」
「跟我走就行了,哪那麼多廢話。」
「……」
初見他,他給她一種窮酸書生的感覺,說話文縐縐,不注意會把他當成中規中矩的中年人。可是,在親見他絕倫的輕功之後,她對他再不敢輕忽。第二次見,他一副落魄模樣,斯文多禮,還是一身酸氣,讓人沒辦法把他和心懷叵測的壞人聯繫在一起。
可是。
雲四兒看著被他握住的那隻手,感覺他手上傳來堅定的力道,隱約感覺到一種熟悉的霸道,他似乎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斯文,那麼懂禮貌。他剛才騙她的事,騙完人還堂堂正正的嘲笑她,沒有一丁點愧疚……該說是惡劣才對。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容耀腳步一頓,看著前方擁擠的人潮,滿意一笑,握緊了她的手,二話不說就飛身而起。
「喂——」
他們從人群上方飛過,落在一座酒樓的屋簷上面。雲四兒慌忙找地方扶住,結果這時,他把手伸了過來。
「幹嘛?」
「你身上帶著不少錢財吧。」
他想做什麼?
容耀沒耐性等她慢慢想清楚,直接把手伸進她衣服翻找。
「喂你不要亂摸」
「不想掉下去就老實別動。」
「……」
容耀找出一袋珠圓玉潤的粉色珍珠,解開袋子,把珍珠倒在掌中,揮手灑了出去。
雲四兒愕愣的看著他把她的寶貝隨手亂丟,緊接著就聽見下方人群炸了鍋。
「珍珠」
「快搶啊——」
「上面的還有嗎?」
「接著灑啊」
容耀一笑,把雲四兒拉過來,把袋子塞給她。「到你了。」
「做什麼?」
「予人錢財,予己快樂。」
他以為自己是散財童子?「我不覺得快樂。」雲四兒正要把珍珠收起來,容耀突然一把把她推到前面,眼見她就要摔下去,他又拉住了她。
「看清這些人臉上期待的表情,在你賜予他們錢財的一刻,他們把你當成神仙仰慕。」
「我才不要他們仰慕你知道這袋珍珠值多少錢——」她話沒說完,容耀搶走了袋子,捏著布袋,將珍珠一次全灑了下去。
真……
雲四兒皺緊眉頭,真心想把他一起推下去。
容耀得意的搖著扇子。
「你到底想做什麼啊……」雲四兒歎氣,一點脾氣都沒了。
容耀不答,合起扇子,點點下方。
雲四兒向下面看去。
那些人撿完地上的珍珠,像寶貝似的捧著它們,仰頭望著她,臉上綻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一時,怔忡。
容耀一手搭在她肩上,身體一半的力量壓著她。「這麼多人為你露出笑容,看著他們,你不開心得起來嗎?」
雲四兒轉臉看著他,不待仔細想清楚,身體再次騰空,跟著他從樓上飛下來。這次又要做什麼?
「喂,這位姑娘身上還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她說,要是你們抓得住她,她就全部送給你們。」容耀對那些人說完,壞心的沖雲四兒笑笑,轉眼,就不見了。
「……」雲四兒望著他消失的地方,再回頭看著向她撲擁過來的人群,腦子就剩下一個念頭——快跑
「姑娘,別跑」
「快抓住她」
沙塵飛揚,喧鬧的人潮簇擁著向前湧去。
「哼哼……」容耀倚著大樹,詭秘的笑著。「有什麼大不了的呢?不就是被男人拋棄了,犯得著把自己弄成那副死樣子?真是讓人看了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