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冷啊,起風了,怎麼這麼冷……」
殿外,雲四兒弓著腰,哆哆嗦嗦的在長廊走來走去。夜裡忽然起風,她穿的衣服太薄,想回去取件厚衣服,又怕她離開與阿二錯過,於是……
「冷啊,冷啊……真冷啊……」
雲四兒躲在宮殿拐角,皇甫熠走出寢宮時,專注於心事,沒有留意到她。
凜冽寒風撲面,吹散腦中多餘的思緒。
皇甫熠望著遠方隱沒在黑暗之中雄偉卻孤寂的宮殿,人彷彿忽然間空了,被強烈的孤獨感填滿,不是悲涼,卻似悲涼。
「哈啾」
輕微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皇甫熠轉頭,看到縮在牆後的女人,詫異的走過去。
「冷啊,冷啊……冷你妹啊……」雲四兒吸吸鼻子,兩手抱胸,低著頭繼續哆嗦——突然,撞到一堵熱乎的牆。
她抬頭,看見皇甫熠,立刻綻開笑顏。皇甫熠微怔,凝著她,黑沉的眼眸瀰漫開一團濃霧,複雜難解。
「終於等到你啦。」雲四兒高興的笑笑,跳進他懷裡,尋求溫暖。有內功就是方便,像個移動的暖爐,不管什麼時候都熱乎乎的。
皇甫熠遲疑了一下,慢一步將她摟住,替她擋去寒風。「你在這裡等我?」
「是啊。」雲四兒仰起臉,拍拍凍的發木的臉頰,燦爛一笑。「我知道你在這兒陪著皇后,所以就在這兒等了。」
皇甫熠摸摸她的臉,冰涼,有些不悅。「有事差人通報就行了,這麼冷的天你在這裡吹風,萬一生病怎麼辦」
「放心啦,我小時候下雪天穿單衣都不會生病,這點小意思……哈,哈啾」雲四兒摀住嘴,窘窘的看看他,嘿嘿傻笑。
皇甫熠無奈的歎氣,二話不說抱起她,往皇上的寢宮走。
「你一會兒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
「不能住在宮裡?」
「不能。」
雲四兒不高興的嘟起嘴。好不容易等到他,卻只能見一小會兒,宮規什麼的真是太不人道了。
皇甫熠低頭看看她,微露笑意。「想我?」
雲四兒看著他冷峻、算不上親切,有點凶,但是又想念的面孔……半晌,乖巧的點頭。
「你和父皇形影不離,我不方便找你。」
雲四兒偎進他胸前,揪弄著他的衣服,怨念深深。「你要不是王爺該有多好。」
「多少女人做夢都想搶懷遠王妃的位子。」皇甫熠輕哼。「只有你不稀罕。」
「我不要王妃的位子,我就要你。」雲四兒仰臉看他。「行不?」
皇甫熠停步,低頭看著她。
雲四兒詫異的眨眨眼。他為什麼一副……撿到錢的模樣?
她大概不會明白,她的話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雲兒。」
「嗯?」
「你太輕了。」話音落,皇甫熠躍身而起,踏著長廊的石柱,登上宮殿屋簷,在夜幕之中,縱情飛躍。
她不夠細心,捉摸不到他的心情,她不夠聰明,猜測不出他的思緒,但是,她每每不經意的表達,卻帶給他無上的快樂。沈素素問過他,她是世上最瞭解他的人,知他懂他,默契到不需言語,單憑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心事,他因何不愛她。
當時,他回答不出,選擇了沉默。但現在,他忽然明白,他需要的不是心意相通的相知,而是這份直率到沒有半分虛偽的重視。
她在意,只是因為他是他,不是背負皇家命運的皇甫熠,而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普通人。
到達皇上寢宮前,皇甫熠落地,放下了她。
雲四兒偏頭瞅瞅他,神秘的笑笑。「你心情不錯哦。」
皇甫熠冷漠的捏捏她的臉頰,捏到她發出痛叫才鬆手。「喝碗薑湯再睡。」
「嗯,知道。」
「我先走了。」
「哎,等下。」雲四兒從腰帶裡抽出一件東西,雙手遞到他面前。「這個送給你。皇上逼我學針線活,我跟嬤嬤學了好幾天,就縫了一個荷包。」
皇甫熠盯著她手裡的東西,半天,沒有回應。
雲四兒見他不動,硬把荷包塞給他,義正言辭的警告。「我先說好,我第一次做,不許毒舌。」
皇甫熠看著手裡的荷包,手指輕輕磨蹭上面繡的亂七八糟、勉強認得出的那個「二」字。
「怎麼樣?還不錯吧?呃,我的意思是,起碼我做出來了……第一次做成這樣也算不容易了,是吧?」
皇甫熠淡淡的看著她,沒什麼表情的說:「做成這樣,也好意思送人?」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沒準兒這輩子我就縫這一個,多珍貴啊。」雲四兒非常不覺得羞愧,反而很得意。
確實。皇甫熠的眼中泛起一抹柔光,笑容很淡。「雲兒。」他俯下身,手搭在她肩膀,與她平視。「為什麼送我禮物?」
「公公說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想別人送你的禮物肯定全是稀世財寶,我再送就顯得沒誠意了,所以就想到送這個。」雲四兒笑瞇瞇。「小女子祝王爺萬壽無疆」
皇甫熠的眸色變黯,突然攬住她的腰,將她緊摟在懷中,不由分說吻上她的唇。
「唔……」雲四兒用力拍他。這兒可是皇上寢宮,他們就在門口,萬一被人看到……她不能呼吸了……
雲四兒微微張開嘴,剛吸到一點空氣,便感覺濡濕的舌頭探了進來。她驚慌的睜大眼睛,僵住不動,任由他狂肆的在她口中汲取蜜液。
橫在腰間的手勒緊,他們的身體緊緊貼靠在一起,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來自他身體的熱度,心臟像被一隻手掐住,飽脹的快要承受不住……
「別……有人……」
呼吸錯亂。
好不容易,他的唇離開稍許,她卻沒辦法完整的說好一句話。雲四兒羞怯的看著他,看他到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之後……
又是一番天旋地轉。
要……死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吻,但這次的吻與之前的都不相同。她說不明白,卻能感覺到,心臟劇烈的跳動,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她像墜入虛空幻境,除了心跳,什麼都不剩……
腿忽然沒了力氣,像踩在棉花上,軟的讓人洩氣。身體其他地方也是,很奇怪,好像有某個地方在期待……期待什麼?
皇甫熠突然抽身,離開她的唇,卻用雙手將她緊緊勒在懷中。他的身體有些許緊繃,像在克制什麼,壓抑什麼。
雲四兒怔怔的望著他身後的夜空,氣息漸漸恢復平穩,心臟卻仍不安的狂跳。
「怕嗎?」他問。
雲四兒點點頭,又搖搖頭,懵懵懂懂。
皇甫熠失笑,退開一點距離,看著她羞澀的模樣。「比起荷包,我更想要這個禮物。」
「……」
「不過,時機不對,這次先放過你。」
她怎麼聽不懂……
皇甫熠疼愛的摸摸她的臉,鬆開了擁抱她的手臂。「進去吧,好好休息。」
「嗯……」雲四兒低著頭,飄飄忽忽的往殿內走。
皇甫熠看著她,眼中漾著一抹異樣的溫柔。
「對了……」雲四兒停住,像是剛剛清醒,飛快跑了回來。「我有話忘記說了。」
「什麼?」
雲四兒深深吸了一口氣,語速極快的大聲說:「沒有人在乎你,我在乎沒有人支持你,我支持總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
宏亮的聲音悠悠遠揚。
雲四兒說完,自己先窘了。她本來想說的可不是這樣的,但剛才被他吻的暈頭轉向,準備好的說辭全忘了,結果就變成……
「反正,呃,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自己琢磨吧」
匆匆說完,匆匆跑掉。
皇甫熠在原地怔忡了許久。
明明是她想對他說的話,卻讓他自己琢磨……她到底有多麼不負責任。輕輕悠悠一聲歎息,皇甫熠眼中輕漾著柔柔暖意,轉身,向著宮門走去。
果然如阿大預料的一樣,皇上決意出兵攻打銀月國。但是,出兵的事定了,掛帥的將軍又成了新一輪爭論的議題。
雲四兒跟著皇上從聖武殿出來,耳朵邊還一直嗡嗡嗡的響。平時看起來舉止得體的大臣,一旦發起狂來真是有夠恐怖,御書房的清幽雅靜還真教人懷念。
皇上看上去也有些疲倦,回到御書房沒有直接批閱奏折,而是半倚在軟榻上小憩。雲四兒喝了牛奶,恢復精神,搬了張椅子到皇上身邊坐下。皇上睜開眼睛看著她,好長時間,他們誰都沒說話。
雲四兒想,皇上應該猜到她想說什麼了,所以,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皇上想讓誰帶兵去打仗?」
皇上眉心一蹙。「你是來當說客的?」
「要是我說的話你肯聽,那我就動動腦子好好想想,看能不能說服你。」
「鬼靈精怪。」皇上緩了神色,重新合上眼假寐。
雲四兒兩手撐在腿中間,一前一後的晃。「皇上,我知道你心裡煩什麼。」
「哦?」
「我直說,你不生氣吧?」雲四兒試探地問。
「說吧。」
雲四兒按住椅子的手一緊,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