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想法不一樣嘛,我自由自在慣了,受不了拘束。」雲四兒實話實說。「別的不說,就這一見面跪來跪去的我就受不了。」
「別人受得,你就受不得?」
「那倒也不是。規矩只要用心學,我也能做得有模有樣。可是我有退路,遇上不喜歡的事可以躲,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沒必要非在一棵樹上吊死。」
皇上對此很不贊同。「你太放縱自己。」
「是吧?可是我快樂啊。」雲四兒沒心沒肺的反問:「皇上快樂嗎?」
不經意戳中了嚴肅的話題。
皇上沉默片刻,輕歎。他身起,在屋中慢步,行至門口,望著外面秋意濃濃的景色,悵然道:「朕貴為九五至尊,執掌天下大權,眾人環伺,錦衣玉食,又有各色美女相伴,如此,朕再說不快樂,是否顯得太虛偽?」
「江山,處理不完的政務,美人,勾心鬥角的宮闈,睡不安,吃不香,煩心憂心,哪裡快樂了?」
皇上微怔,回身看著她。
雲四兒笑了笑。「這是阿二說的。」
「是嗎……」皇上微微一笑。「熠兒平日沉默寡言,想不到竟如此體恤朕。」
「是啊,阿二很好很好的。」
皇上看著她像貓兒一樣滿足的模樣,頓覺好笑。
「他不擅長表達,所以需要多點耐心去瞭解才能知道他的好,不能因為他看來不好相處就疏遠他。」
「你是在提醒朕,應該多關心他?」
「皇上聖明。」
「這個你倒學的快。」皇上佯裝不悅的說:「朕最不喜歡旁人在朕面前替人說好話。」
雲四兒不解。「提醒父親多關心關心兒子的話不能說?」
「不能,在皇家,不能說。」
雲四兒一知半解的點點頭,又點點頭。「皇上,我多嘴了,你不要生氣。」
皇上見她乖巧的樣子,心下一軟,神色緩和下來。「你一定覺得朕是個冷酷的父親吧。」
「這倒沒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況是皇家……是我不懂規矩亂說話,你可千萬別把過錯怪到阿二頭上,他可沒有教我說什麼……」
果然,她有所領悟了。「雲四兒,你很聰明。」
雲四兒的眼神往上飄,避開了皇上帶有探究的審視目光。
皇上輕笑。「想不想知道,朕為何問你那個問題?」
「有原因的?」
「對。」
雲四兒想了想,猜道:「皇上為情所困?」
皇上沉默,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轉過身,卻講起了故事。「皇后伴朕三十餘載,對朕情深意重,身為後宮之主,卻勤儉有加,從不議論朝政,亦從不言人是非。對朕來說,皇后既是結髮之妻,也是知己好友,是這深宮之中唯一能解朕寂寞的女子。」
「朕曾向她許諾,再不冊立一妃一嬪,但朕食言了。朕不但封了辰妃,還讓她生下一子,自那時起,皇后便與朕漸漸疏遠,以君臣之禮相待,再無夫妻之實。」
「你也許不明白。」皇上不無諷刺的笑笑。「對皇帝來說,家事與國事分不開,後宮與朝堂息息相關,朕翻哪個妃嬪的牌子,都要先計算朝中形勢。」
「朝堂臣子在朕眼中,就如一碗水,朕端著這碗水,稍有偏頗,水就會從碗裡灑出來,水灑,碗空,就會釀成大禍。」皇上的神情變得嚴肅。「朕知道皇后心裡怨朕,但朕身不由己,在國家與私情之間,朕只能選一個。」
「皇上,你深愛皇后,寵愛別的女人是身不由己,這個我懂,可是……」雲四兒真心有疑惑。「你愛皇后,不是應該更疼愛皇后的兒子,為什麼偏寵辰妃的兒子?」
皇上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雲四兒見他半天不說話,以為她又說錯話了。「那個……皇上,我沒別的意思,純粹是好奇……」
他不可能不知道偏寵六王爺的後果是什麼,假如他真的在意皇后,就不該為太子豎敵,讓皇后的兒子順利坐上皇位,這樣才合情合理。可是他說愛皇后,卻無形間為辰妃的兒子培植勢力,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因為,朕有私心。」
到最後,皇帝也沒把話說明白。
興許她的問題戳中皇上的痛處,所以他也不讓她心裡舒坦,臨走前,特地對她說了一句話——真正愛上一個人,只會想和他一起生一起死,你之所以對他們不偏私,是因為你根本不愛。
皇宮裡的人果然都心眼不好。
雲四兒鬱悶的從御書房出來,莫軒和與皇甫熠在外久候多時,見她神色不佳,擔心皇上對她說了嚴厲的話。
「沒有,沒有,我就是……」雲四兒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的吐舌頭。「吃的有點多……」
莫軒和與皇甫熠沒有繼續追問。
自從那天皇帝對她說了那句玄奧的話之後,雲四兒滿腦子都在琢磨這事兒。
某天——
「吶,阿大。」
「怎麼?」
「你愛我嗎?」
「愛。」
「為什麼你知道你愛我?」
「你是我願意傾盡此生來守護的人。」
這個,她對他也是一樣啊,這就是愛情嗎?
另一個某天——
「吶,阿二。」
「嗯?」
「你愛我嗎?」
「……」
皺眉頭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
「呃……」好吧,算她問的多餘。下一個問題。「為什麼你知道你愛我?」
「不高興別人佔有你。」
這也可以算愛的理由?
不過,她也不喜歡別人佔有他,那麼,這也是愛情嘍?
但是皇帝為什麼說她不愛他們?
感情的事,她真心搞不懂,喜歡她就明白,但是愛對她來說太玄幻了。她沒辦法肯定的對什麼人說「愛」這個字,說到底,她根本就不知道「愛」的定義,大概因為沒有經歷過愛情,所以,才不能確定怎樣才算愛吧。
雲四兒的逍遙日子沒過幾天,被一紙召書終結了。
皇帝宣她入宮陪伴,以便學習宮廷禮儀。
雲四兒一聽這個就頭大,她就想當她的鄉野村姑,將來不想進宮也絕對不會進宮,學宮廷禮儀幹嘛?
可是……聖旨不能違。
雲四兒進宮之後,便被幾個老嬤嬤拉到屋裡從頭到腳換了身行頭。要說皇家的東西就是好,衣料保暖還很輕盈,但是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好,穿在身上也不得勁。
嬤嬤把雲四兒打扮好,送到皇上面前,皇上滿意的點點頭,開始吩咐她日常要做的事。規矩念了半個時辰,但雲四兒總結就只有一點——皇上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睡覺也不例外。
於是,晨起,匆匆吃完早飯,雲四兒跟著皇帝去早朝。一進聖武殿,就聽百官齊喝萬歲萬萬歲,跟在皇上身邊確實威風,不管多大的官都得在她面前跪著,啊,阿二和阿大也在。
皇上在龍椅坐下,公公宣佈上朝。
殿內肅靜。
莫軒和立於百官之首,溫和的眉目,沉著的氣度,無形間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雲四兒的唇角彎了彎,不敢把自豪表現的太明顯。她的目光移向右邊,想找阿二的位置,卻先看到了那個不招人待見的安國侯。為什麼他站在她家阿二前面?
雲四兒在心裡鄙視他,忽然發現安國侯和阿二旁邊還空著一個位置。
「炫兒今日又未上朝?」皇上微露不悅。
「回皇上。」安國侯出列。「六王爺感染風寒,身體不適,故而……」
「行了小小風寒,至於小提大作?」皇上不耐煩的說:「堂堂王爺,一點小病就推托不早朝,將來怎能成大事」
「是。」安國侯退了回去。
「軒和。」
「臣在。」
「朕讓你查武林聚首誅仙島的事有結果了嗎?」
莫軒和略低首。「回皇上,臣已查明,此次為戰楓天發英雄帖,邀武林各派前往誅仙島,至於原因……尚且不明。」
「戰楓天?」皇上皺眉。「他消失了這麼久,突然現身武林,背後是否另有陰謀……」
「皇上,官家與武林的矛盾並非不可調和,臣以為,這些烏河之眾,只要適當安撫一下,就可無事。」安國侯站出來。
「安撫?怎麼個安撫法?」皇上的聲音冷了幾分。
莫軒和不著痕跡的看向皇甫熠,兩人眼神交匯,似乎交換著什麼信息。
安國侯直起身,分析武林形勢,侃侃而談。
雖然他每句話都說的有據有理,但是在雲四兒聽來,全是廢話。什麼叫武林中人粗蠻無知,全是喜色貪財之徒?只要花點銀子就能收買他們?遠了不說,就說紅葉山莊那個陰險的柳風揚,她可不覺得他會為了銀子官位歸順朝廷。
井底之蛙,說的就是這類人吧。不出皇城,不體查民情,凡事想當然,就是因為他們這些糊塗官,才會辦出糊塗事。說什麼請皇上調撥銀兩,依她看,安國侯是盤算著把銀子昧了,擴充自己的腰包。
「軒和,你怎麼說?」
「皇上,烏河災情嚴重,安置百姓,重修河堤,戶部賬上的銀兩已剩不多,此外,還要應對冬季的雪災……臣以為,此次武林異動只是小事,皇上不必太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