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
「不光是照顧你的起居衣食,還得做些別的彌補你……」雲四兒消聲,看了看他,綻開一朵笑。「總之,你就好好等著我給你的驚喜吧。」
他意外,她竟如此在意。他沒有那麼纖細的感情去計較母親的偏心與忽視,生於皇家,他早已接受這樣的命運,甚至引以為榮。但是她的在意,還是觸動了他心底的柔軟。
這個世上,有人真正關心他。不為他的身份,不為他所代表的利益,只是因為他、只是關心他這個人。
皇甫熠深凝著她的雙眸,眼中流淌如黑曜石一般的惑人光澤。「雲兒,你這麼做只會讓我更加不想放手。」
雲四兒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篤定道:「那就不放。」
白天再怎麼無聊也好打發,可是夜裡……
雲四兒坐在屋前的台階,望著天上明晃晃的月亮。深秋的夜已有了冬季的寒意,坐在地上骨頭都凍的僵硬,可是,她喜歡這份清冷的感覺。
病癒之後,她又開始失眠,這個病症似乎只在離開小花時才發作,除非身體累到極限,不然別想能睡一個囫圇覺。
「唉……」
雲四兒心煩的摸摸頭髮,想睡卻睡不著的滋味實在難受。
咕~咕~
寂靜的院子傳來鴿子的叫聲。
雲四兒四下看看,果然在院子的石桌上發現一隻灰鴿子。雲四兒把鴿子抓住,它倒很聽話,沒有掙扎。「你飛來到我這兒,是想給我當宵夜嗎?」她把鴿子握在手裡仔細看,忽然在鴿子的一隻腳上發現一個銅環。
雲四兒把銅環解下來,從裡面取出一張紙箋。
想見我嗎。
雲四兒的手微微一顫。
只有四個字,但是……她認得出是小花的字跡。
今早她讓阿大轉告他,她想留在京城,這會兒他問她想不想見他……是不是說明他就在京城附近?
雲四兒捏住紙箋,手指僵硬,心卻漸漸暖了。
想見。
當然想見。
她很想很想他……
「雲兒,你還沒睡?」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擾了院子的寧靜。信鴿振翅高飛,拍打著翅膀,咕咕的飛遠。
皇甫熠的目光微冷,盯著飛遠的鴿子,神色沉凜。
雲四兒把紙箋攥在手心,慢慢轉過來。「你……怎麼來了……」
他沒有回話,徐徐行至她面前,漠然的看著她握成拳的那隻手。「是什麼?」輕緩的語氣,透著說不出的冷意。
「沒什麼……」雲四兒害怕的退了一步。
怎知她這個無心的小動作,無疑在他心裡又添了一把火。
皇甫熠沉默不語,伸手去抓她的手腕,雲四兒反射的把手背到身後,卻不料他的動作更快,掐准她手腕的穴道,逼她鬆開了手——那張紙條被他拿走。
藉著月光,皇甫熠看到上面的幾個字,臉色陰沉的嚇人。
「那個是……」
皇甫熠回頭,一道清冷光芒掠眸而過。「他若敢踏進京城一步,我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雲四兒呼吸一窒,為他話中透出的殺意驚恐不已。
「你是我的……休想離開」皇甫熠說完,怒然拂袖離去。
雲四兒動了動唇,卻發不出聲音。
怎麼會這樣……
阿二軟禁了她。
院中的守衛多了幾倍,侍女全部被趕出去,只留一個容嬤嬤。雲四兒不敢置信,他竟然因為小花寫來的一張字條,就把她像犯人一樣看守起來。
就算他不高興,就算他懷疑她,至少先聽她解釋一下吧?她根本就沒想跟小花走。
雲四兒心裡有氣。她又沒做錯事,無端受到這種對待,怎麼能不生氣?容嬤嬤送來的飯被她打翻,他不放她出去,她就不吃不喝,看誰耗得過誰
可是。
一天下來,她的氣就消了。
她明白他生氣的原因,也明白他擔心什麼。他一直都認為小花會搶走她,連她自己都得承認,看到字條的那一瞬間,她動搖了。
怎麼能怪他生氣?
許下承諾,不想履行,這種半吊子的溫柔,只會傷他更深。
雲四兒蹲在院子裡,拿著一根小棍在地上畫圈圈,靜凝的目光鎖定空氣中某一點,思緒游離在身體之外。
到底該怎麼做……
「雲姑娘,你餓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吧。」容嬤嬤在旁邊耐心的哄她。
雲四兒抬頭看看她,表情茫然。
「姑娘,聽嬤嬤一句勸,不要跟王爺治氣。你這樣餓壞了身子,受苦的還是你自己。」
雲四兒幽幽的低下頭。「他知道嗎……」
「老奴向王爺稟報過姑娘一天沒吃東西。」
「他有沒有說什麼……」
容嬤嬤搖搖頭。
雲四兒無趣的撇撇唇,把木棍折斷,扔了出去。「是不是當王爺的脾氣都這麼大?」
「這……」
雲四兒支著腮,懶懶的歎了口氣。「早知道他是王爺,就不跟他成親了。明明我才是一家之主,偏偏被他吃的死死的……兔子急了也咬人,我不反抗他當我是吃素的」
雲四兒突然站起來,陰沉沉的盯著容嬤嬤。「你,幫我個忙。」
「她讓你把這封信送給莫軒和?」皇甫熠坐在書案後,面前放著一封信,還有一塊色澤通透的玉碧。
「是。」容嬤嬤站在一側,彎腰回稟。「姑娘還說,兔子急了也咬人,她不反抗,王爺當她是吃素的……」
冷冷的目光掃過去,容嬤嬤畏懼的弓身退了下去。
皇甫熠盯著桌上的信,目光幽沉。
你就如此不願留在我身邊……嗎……
他拿起桌上的信,慢慢拆開,展開裡面折疊整齊的信——
傻蛋(鬼臉)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封信一定會落到你手上。(吐舌頭)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覺得自己是神算,什麼都逃不出你的掌握?告訴你,你大錯特錯了自以為是的大傻蛋
老娘住慣王府,以後就打算賴在這兒了麻煩幫我轉告小花,我要在這裡看著你,省得你又把什麼紅玉綠玉姑娘領回我的地盤
皇甫熠盯著信末端的署名,半天沒有回神。
妻主,雲兒。
嚴肅的神情,漸漸柔和。皇甫熠全著手中的信,反覆看了幾次,無可奈何的笑歎。
這個女人……
雲四兒躺在屋前的台階,枕著手臂,看著天色一點一點變暗。
「參見王爺」
齊刷刷的喊聲,院中侍衛跪倒一片。
雲四兒的嘴角微微一揚,但很快就被她強壓下去,恢復成冷冷冰冰的樣子。
皇甫熠把所有人全遣了出去,院子裡安靜的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地上涼,起來吧。」
雲四兒把臉轉到另一側,全當沒聽見。
皇甫熠蹲下,碰觸她的肩膀,想扶她起來,卻被她翻了個身閃開了。雲四兒拍拍屁股起來,直接走回屋裡。她要關門,皇甫熠把手擋在門邊。雲四兒憤憤的瞪他,他卻用寵溺的眼神靜望著她。
「不許你進來。」雲四兒低頭,悶悶的說。
「對不起。」
「要是我把你當成寵物一樣關起來,是不是說句對不起就可以算了?」她本來不生氣了的,可是他這一來,心底的委屈全湧出來了。
皇甫熠默,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雲四兒吸吸鼻子,忍下酸楚的滋味,不馴的說:「你不用道歉,反正我這人沒有信用,說不定哪天就偷偷跑了,你把我關起來是對的。王爺最好打造一個專門用來關我的籠子,再找根粗一點的鐵鏈把我鎖起來——」
聲音消失了。
雲四兒望著近在咫尺的胸膛怔了怔,賭氣的話再也說不出。
「我不是不信你。」不想承認,那個男人給他的威脅感。他們之間的牽絆太深,深到令他嫉妒的地步……皇甫熠緊摟住她,輕輕閉上眼睛。「雲兒,你是我的。」
所以,他要相信她啊。雲四兒無聲歎息。她是真心想陪在他身邊支持他,保護他,給他幸福……
她說的話,一定做到。
對銀月國發兵的事,這陣子一直是朝堂爭論的重點。皇上的意見仍不明確,臣子們也在揣測聖意與跟風站隊之間搖擺不定。莫軒和是個沉得住氣,絕對不會把心思在面上表現出來的人,而安國侯恰恰相反,高傲張揚盛氣凌人,屢次三番於朝上慷慨激昂,以示對皇上對國家的忠心。
本來,此事在皇上有意拖延之下,每每不了了之,可這天,諫議大夫不知哪根筋不對,與安國侯意欲發兵之事吵的不可開交,皇上大怒,退朝而去。現下,發兵之事成了文武百官之間的忌諱,誰也不敢在皇上盛怒之下貿然點這把火。
「這樣不是滿好的,安國侯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提發兵的事了。」雲四兒頓了下,看著阿大,琢磨道:「該不是你讓諫議大夫故意跟安國侯吵架的吧?」
「聰明。」莫軒和對她自是沒有隱瞞。
雲四兒笑了笑。「這招不錯,下次安國侯再嚷著攻打銀月國,你就讓諫議大夫再跟他吵一回。」
「安國侯不是傻蛋,用過一次的辦法,下次便不可再用。」
「這樣啊,那好歹也能頂一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