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住的宮殿很大,皇后宮殿裡的客廳也很大,但現在卻滿滿堂堂,除了門口到皇后跟前的這條路,全擠滿了人。雲四兒不是沒見識的小姑娘,可進來之後看見這一屋子閃閃發光的女人,她著實驚了一下。
真的是……都在發光……
坐在門口的女子品銜大概是最低的,但是她頭上戴的珠花足有嬰兒拳頭那麼大,脖子上掛了四五串項鏈,手指手腕,凡能讓人看見的地方全戴滿了首飾。再往裡看,就更誇張了。
這是爭奇鬥艷?
啊,她穿的太樸素了。
雲四兒終於明白她們為什麼都用一種看乞丐的眼光驚恐的盯著她了。可是啊,相比而言,她更擔心她們纖細的脖子會被頭上的飾物壓斷……何苦?
「兒臣給母后請安。」皇甫熠規規矩矩的向座上的中年女子抱拳行禮。「願母后身體安康壽比南山。」
「好,好。」
雲四兒走到皇后跟前之前,就把頭低下了。她好像聽誰說過,與身份尊貴的人見面,最好不要直視對方的眼睛,以示尊敬。阿二的娘,也是她的娘,該有的禮貌規矩,可不能草率。
「這位姑娘是?」打他們進來,史皇后就注意到兒子身邊的女人。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名聲不好,卻不是一個輕浮的人。這是他第一次帶女子來向她請安,想必她在他心中有不一般的份量。
「雲兒,過來。」
雲四兒深吸了口氣,低頭走到阿二身邊,想模仿阿二的方式向皇后行禮,但想想不對,兩手按在腰側,曲膝服了服身。「皇后娘娘好。」
史皇后貴為後宮之首,自是最看重女兒家的禮儀德行。這個女孩很明顯不懂宮規禮儀,穿著打扮古怪倒也罷了,言行也不甚得體。她心中微有些不悅,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史皇后溫聲問道。
被長輩問話,自然不能再低著頭。雲四兒挺起胸膛,剛想說自己叫雲四兒,卻定住了。
這女孩樣貌算不得出眾,熠兒怎麼會看上她?史皇后滿肚子疑惑,再看她呆呆的模樣,更是喜歡不起來。
皇甫熠注意到她走神,抬手在她臉頰捏了一下。「母后問你話。」
「啊……」雲四兒回神,忙說:「回皇后娘娘,我叫雲四兒」
她的聲音又大又宏亮,比沙場點兵時士兵喊號子還認真,廳堂之內不少人發出竊笑。
雲四兒倒不在意她們的取笑,回完話,慢慢踱到阿二旁邊,小聲問:「她真是你母親親?」
「這是什麼話。」皇甫熠皺眉。
「我納悶啊。這麼溫柔慈祥的娘,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性冷兇惡的兒子。」
皇甫熠眼睛一瞇,冷哼。「雲四兒,你活膩了是吧?」
事實嘛。皇后看上去頂多就是三十出頭,跟一位大姐姐似的,眉黛如柳,眸若秋水,一看就是特別溫和特別好脾氣的女子,可是阿二喊她母后……唉,這個世間太不真實了。
「噗。」
極輕的一聲笑。
「呵呵……」
滿屋子的女人們都安靜下來,驚訝的看著座上笑到肚子疼的史皇后。曾幾何時,她們見過皇后娘娘這樣不顧儀態的笑過?
雲四兒一臉茫然,小心翼翼的看著阿二,用眼神詢問——她該不是闖禍了吧?
皇甫熠懶得理她,上前一步。「母后,雲兒不懂規矩,請母后不要責怪她。」
史皇后收住笑,瞅著自己性冷兇惡的兒子,嘴角禁不住又往上翹。「是啊,我也納悶了好久,熠兒一點都不像我……」史皇后目光一轉,溫柔的落在雲四兒身上。「他大概是像他父皇。」
雲四兒接收到她善意的眼神,也跟著笑起來。
「來,過來讓我仔細瞧瞧。」史皇后慈愛的向她招招手。
雲四兒看看阿二,有點猶豫。
「過來吧,皇后娘娘替你撐腰,不用怕他。」史皇后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開心笑意。
雲四兒走近了,彎了彎腰,行的禮還是不合規矩,但在史皇后眼裡,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熠兒平日裡對你很凶?」
雲四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不會,他挺好的,是我老惹他生氣……」
「哦?能把熠兒惹火可不容易。」史皇后笑了笑。「要知道懷遠王喜怒不形於色,可是出了名的。」
「我只知道他性喜漁色很出名……」雲四兒小聲咕噥。
史皇后沒聽見,皇甫熠聽見了。他轉過來,凝著她警惕的眼神,慢慢扯開一抹意味深長的詭笑。
活……膩……了……
在她眼皮底下進行的小動作,她怎麼可能漏掉?史皇后仔細端詳著雲四兒,雖然哪哪都普通,哪哪都不合她心意,但這個女孩有一種能讓人快樂起來的力量。快樂,是他們皇族最珍貴的寶物。
雲四兒受不了被阿二用帶有暗示性的眼神一直瞪一直瞪,她往前挪了挪,從口袋摸出一個錦布包著的東西,呈到史皇后面前。「那個……皇后娘娘,今天你生日,我也帶了一份禮物……」
「哦?」史皇后看向兒子,皇甫熠搖頭,表示不知情。
「我知道皇后娘娘什麼都不缺,再好的東西在皇后娘娘眼裡也不算什麼,但這是我的一份心意。」雲四兒真心誠意的說。
「好好,我收下。」她有心送她禮物,不管是什麼,她都高興。史皇后接過那個錦布包,神情有一絲變化。手中的物件很沉,很涼,憑她的感覺……不像是一件尋常物。
「皇后娘娘,你打開看看喜不喜歡?」雲四兒很期待。
史皇后點點頭,把錦布掀開,頓時,倒抽一口氣。
深海一般的顏色,星辰一般的光澤。
布中包著的竟然是一塊巴掌大的……
「皇后娘娘,這個好像是鑽石,不是藍寶石」
「天吶,好漂亮……」
史皇后身邊的妃嬪湊過來,驚奇的看著那塊心形的藍色鑽石。在宮裡,來自各國的奇珍異寶她們都見過,但像這麼大,顏色這麼美麗的鑽石可從沒見過。
皇甫熠把雲四兒拎到身邊。「你真捨得。」
「這有什麼捨不得的,你母親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都給我了,你可比一塊石頭值錢多了。」雲四兒抿著嘴兒笑。她才不做虧本生意呢。
「……」
討了皇后的歡心,這趟就算沒白來。阿二有事,到後面去見太子。皇后讓一個小侍女領著她去偏廳休息,等著晚宴。
「……土氣死了……」
「走路丁丁噹噹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牽著牲口來了……」
「呵呵,討厭,你這張嘴巴真是太毒了。」
「不是我說,你們瞧她哪裡比得上紅玉姑娘,一準是用了什麼妖法,把四王爺給迷住了。」
雲四兒停下,隔著虛掩的窗子,聽裡面熱鬧的交談。給她帶路的小侍女神色慌張的走回來,站在她旁邊,不敢吱聲。
「紅玉姑娘出身名門,又是辰妃姐姐的表侄女,這等高貴的身份,豈是那種不懂規矩鄉野丫頭可比?」
「林姐姐,不要說了,教別人聽見不好。」說話的是紅玉。
「怕什麼呀,有辰妃姐姐替你做主。」
「連皇上都要讓辰妃姐姐三分……」
「這種話不要亂說」略低的女聲出言喝止。
屋裡忽然靜下來。
雲四兒想起是在哪裡聽過了。紅玉嚷嚷過的,被她烤來吃的那隻金絲雀就是辰妃送的。想不到紅玉是辰妃的表侄女……雲四兒在琢磨一件事。辰妃是安國候的女兒,安國候的女兒是皇帝的妃子。辰妃的表侄女也算是名門千金,卻委身在懷遠王府做侍妾,另外,懷遠王是皇帝的兒子。
那個瘦巴巴的老頭兒把女兒送給皇帝,把表孫女送給皇帝的兒子,把侄子送去戰場領兵,應該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他想幹什麼?
這個安國候可不怎麼安分啊。
「……你們瞧她那傻樣,一點禮數都不懂……」
雲四兒想事兒的功夫,屋裡又熱鬧起來。
「以為拿出一塊別人沒見過的破石頭就了不起,依我看,那個八成是她偷來的」
「再不就是用狐媚之術從男人那兒……」
「嘻嘻……」
下流的調笑聲。
「她想討好皇后,卻不知道這後宮裡是辰妃姐姐說了算。」
「是嘛,要我說,只有辰妃姐姐才配戴那種稀世寶石。」
「要不是皇后娘娘生了太子,皇上早就把她廢了,改立辰妃姐姐為後……誰都看得出皇上最疼愛六王爺。」
原來這個辰妃是六王爺的娘。
雲四兒這回算是明白了。
皇帝一共有六個兒子,除長子為太子外,只有老四和老六封王。懷遠王的封號是戰功得來的,而常歡王的封號則是皇帝的偏寵。坊間一直有傳言,皇帝欲廢太子,改立六王,朝中也因此分為兩派,一邊保太子,一邊擁立六王。這個安國候自然是擁立六王的帶頭人。
皇家的事有夠複雜的。不知道阿二是哪一邊的,話說回來,以他在外界的傳言,不管他站在哪一邊,好像都無所謂。誰會在乎一個憑運氣打了勝仗再無建樹的荒唐王爺?
雲四兒搓著下巴,神秘一笑。
阿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