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簾已撈起,入眼便是蒼譽邪肆沉鬱的臉龐。
鳳綰綰感覺得出來,那個無憂無慮,世界上最簡單的男人已經沒了。他有責任,有自己的身份,再做不成蒼山那只閒雲野鶴。
知道這個事實,她的喉頭一緊,胸口堵脹,難受得無法自由吞吐。
「你是哪個殿的宮女?叫什麼名字?」男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美白的細頸瞧,他的視線過處,令她浮起一股噪熱之感。
郎「奴婢桔綺,太子殿的宮女。」鳳綰綰啞聲回道。
現在她的聲音與鳳綰綰原來的聲音不大相似,是這段時間訓練出來的成果,希望這個男人不是太敏感,感覺不到她的不妥才好。
「原來你就是宮女中的最紅人。抬頭,讓我瞧瞧。」男子沉緩有力的聲音有如天籟之音,卻又有著不容抗拒的霸道強勢。
澤鳳綰綰依言抬眸,她木然的雙眼再次與男子對視。
男子看著她半晌,對她伸出手。
她不知要不要避開,畢竟此人是江湖中人,他會不會一眼便看穿她戴了人皮面具?
初時賣面具予她的人說,他製作的人皮面具精巧絕倫,不是行家絕對看不出。可眼前這人,偏生就是行家……
男子的手終是落在她的眼睫之上,淡聲道:「你的眼睛很美。」
自從她化身為桔綺,從未有人說她的眼睛美,就連月醉秋也不曾。
他此時放下轎簾,隔著幢影他在看她:「桔綺,很快我們會再見。」
「嘎?」鳳綰綰愕然,不明白他話中深意。
再見?是指他即將進宮?還是另有所指?!
「起轎。」男子開了口,軟轎再度抬起,往宮門方向而去。越走越遠,軟轎很快消失無蹤影。
鳳綰綰心不在焉地轉身往太子殿而去,不曾發現在她走後,一抹纖細的身影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沉思。
這個女人,竟然與毅王相識?看方纔的情景,兩人似乎太過親密。
回到太子殿,鳳綰綰還有些恍不過神,不時想起在宮道之上偶遇蒼譽的情景。
蒼譽變得厲害。如果不是頂著蒼譽的一張臉,事先知道他還活著,她看不出那個陰鬱而沉穩的男人就是蒼譽。
「桔綺,你又灑水了。」月醉秋無奈的聲音驚醒了鳳綰綰的思緒。
她茫然抬頭,發現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蒼譽身上,心不在焉,頻頻出錯。
「對不起,殿下。」鳳綰綰忙著擦拭桌面上的水漬,垂眸回道。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或是誰讓你不開心?告訴本宮,本宮替你出氣。」月醉秋溫柔的聲音來自她的頭頂,他不容置疑地扣緊她的雙肩道。
「當然不是。太子殿所有人都待奴婢好,尤其是殿下。奴婢只是感懷自己的際遇不錯,能遇到像殿下這樣的好主子,不知不覺便走神了。」鳳綰綰輕聲回道。
「傻丫頭。」月醉秋輕拍她的肩膀,逕自走了開去,心事重重的模樣。
鳳綰綰放下水壺,跟在他身後,不解地問道:「太子殿下有心事嗎?」
莫不是,蒼譽進宮的消息已經傳進了月醉秋的耳中?
月醉秋正想回話,秋菊卻在此時走進來,對月醉秋行禮道:「太子殿下……」
她欲言又止,看向鳳綰綰。
鳳綰綰會意,「奴婢出去走走。」
月醉秋沒有阻止,這種現象,有點詭異。看來在月醉秋的心裡,還是防著她。她途經大殿時,看著有個一身黑衣的女人背對著她,就連她的頭部,也被黑帽所遮蓋。
這大白天的,弄得這麼神秘,到底是什麼人?
她瞇眼看著對方,只覺此人的背影很熟悉,許是她見過的人。
鳳綰綰跨步出了太子殿,還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她一定見過。
待她一走,黑衣女子這才轉過身,去往寢殿。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黑衣女子第一時間向月醉秋行禮。
「平日你不會這麼莽撞,今日緣何在白天見本宮?!」月醉秋坐下,瞟一眼對方,眸中閃過一絲凌厲。
「今日奴婢在宮道上看到桔綺與毅王說話,看情景,他們像是舊識一般。奴婢知道此事茲事體大,特來向太子殿下啟稟!」黑衣女子將今日見到的情景告之。
「許是在路上遇到,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月醉秋眸色一閃,沉聲回道。
「還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沒機會向殿下啟稟。」黑衣女子又道。
「什麼事?」
「桔綺與趙女官和安德慶有勾結,雖然奴婢不知桔綺那日隨趙女官去了哪裡,但奴婢想,安德慶一直是效忠於賢妃。」黑衣女子小心翼翼地看向月醉秋。
「此事你為何不早說?!」月醉秋握緊了雙拳,怒聲喝道。
「奴婢本不確定,只覺桔綺為人誠懇,不像是有心機之人。直到今日在宮道之上看到桔綺與毅王在一起,奴婢才覺事情不對勁。事情緊急,奴婢思度之下,才在白天請求覲見殿下!」黑衣女子明眸看向月醉秋:「殿下,奴婢要不要下手,把她殺了?!」
「事情未查清楚,不可動她。桔綺在本宮的眼底下做事,從未有過任何逾矩之嫌。此事本宮自有主張,這些事可有第二人知道?」月醉秋目光灼灼,掃向黑衣女子的視線頗為凌厲。
「奴婢知道事情嚴重,沒有向貴妃娘娘啟稟此事,太子殿下請放心!」黑衣女子知道月醉秋的顧慮。
若讓貴妃知道此事,定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一定會派人將桔綺殺了。
在她心裡,效忠的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月醉秋。
其實,她還瞞了月醉秋一件事,才會以為桔綺沒有威脅。可若桔綺與毅王有勾結,事情就有點複雜了。
「做得好!你繼續在暗中監視桔綺,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向本宮稟告!」月醉秋朝黑衣女子揮了揮手。
黑衣女子頷首,「奴婢告退!」她依言退出太子殿。
只覺走了老遠,依然感覺到那個女人的目光如影隨形,正是鳳綰綰。這個女人,她確定自己認識,一時間卻想不起到底是誰。
「桔綺,太子殿下找你!」正在鳳綰綰魂遊天外的當會兒,秋菊衝到她跟前道。
鳳綰綰進入太子殿,月醉秋高大的身影朝她疾步而來,拖著她往寢殿而去。他抓她的力道很大,正隱忍著自己的怒氣。
為什麼那個女人來了,月醉秋就生她氣了?難道是黑衣女人在月醉秋跟前道了什麼是非?!
「你告訴本宮,方纔你頻頻走神,到底所為何事?」月醉秋一用力,將鳳綰綰推倒在地,沉聲問道。
鳳綰綰眼前閃過蒼譽的臉。難道說,剛才她在宮道之上和蒼譽說話的情景讓人看了去?
「奴婢今日遇到了一個男子。他行事怪異,奴婢總是想不通他的話中之意,所以才走神--」鳳綰綰話未說完,月醉秋便蹲在她跟前,掐著她的雪顎,「他說了什麼?」
「他剛開始問奴婢在哪個宮殿當值,奴婢如實回答,他就說奴婢是太子殿的最紅人。而後,他又說奴婢的眼睛漂亮,這句奴婢怎麼也想不明白。最後一句,那人說他和奴婢還會再見面……」在看到月醉秋深沉的眸光直直地盯著她的雙眼時,鳳綰綰的聲音隱去,眸光游離,以迴避他灼/熱的目光。
「他居然一眼相中了你!!」好半晌,自月醉秋的薄唇吐出這兩個字,有咬牙切齒的嫌疑。
「不,不是,太子殿下誤會了。那人看奴婢的眼神很正常,以奴婢這樣的姿色,他怎麼會相中奴婢呢?對了,那是什麼人,太子殿下知道嗎?」鳳綰綰一邊說,頭一邊往後仰,只想走出現在的窘境。
她和一個男人靠得這麼近,很不自在。
「毅王。昨兒晚上悄然進了宮,不知和父皇說了什麼,今晨在朝堂上他已被封為毅王,事情快得讓人措手不及。桔綺,你可知道賢妃?」月醉秋拉著鳳綰綰的手,在一旁坐下。
鳳綰綰一愣,點頭道:「當然知道。」莫說知道,她還曾見過一回呢。
月醉秋突然提起賢妃,難道是在試探她?
「可曾見過?」月醉秋又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