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陸秋住的地方也太偏僻了,走了將近一天才走出來,這一趟一定要多買些東西回去才好,我可不想隔三差五就走那麼老遠。
也許是從來沒有接觸過人群,陸秋顯得有些緊張,連帶著天寶也感受到了他的僵硬,齜牙咧嘴起來。我歎氣,拉過他的手,握在手中,稍稍用力,順帶給他一個鼓勵的目光。他臉上帶著易容的面具,看不出表情如何,只一雙眼睛很認真地看著我,眼中似乎有些迷惑。我拽著他朝鎮子走去。
此時家家戶戶正炊煙裊裊,煮食做飯,久違的米飯香啊,米飯香。我拉著陸秋走到一家沒有關院門的人家。快速低聲提醒道
「一會兒我說話,你閉嘴。」
我可不想好不容易可以吃上的米飯被這只鴨子給說沒了。陸秋難得乖巧地點頭,眼中一絲委屈。
我走進了院子,恰巧有一個年輕的女子端著一個木桶走出來,她看見我們進了院子,卻也不慌張,只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有些疑問
「你們是誰?怎麼沒有見過?」
我行了一禮
「小娘子莫怪,我們是兩個路過之人,這位是我的兄長,夜色已晚,只想討個地方歇息一下。」
她咧嘴笑了,笑容明媚,眼波流轉,好一個明眸善睞的女孩。
聊了幾句才知道,這小娘子叫做莫兒,這一家子只有莫兒和她年邁的母親。晚飯只有三個很普通的素菜,但是因為有了米飯,我吃得那叫一個狼吞虎嚥,看得莫兒直笑。吃完了飯,老人家先歇息去了,莫兒很新奇地逗了逗天寶,然後將我們領到了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卷有些破的草蓆和一床陳舊卻很乾淨的被褥,滿是歉意地對我說
「今晚可能得委屈你們了,家中沒有客房。」
我急忙擺手,說了些客氣話。她為我們加了些燈油就出去了。我和天寶很自覺地爬到了床上,陸秋也沒有介意,在地上躺下。
深夜間,萬籟俱靜。我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一拽。意識還未清醒,就覺得自己彷彿在騰雲駕霧一般。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被陸秋摟著,飛快地穿行在山林中。天寶大概也是剛剛醒轉,在我懷中探出了頭。
冰冷的夜風吹得我開不了口。只能憋著一肚子疑問。突然,陸秋停了下來,手向前伸著,語調極其冰冷道
「解藥拿來。」
我很奇怪地看著陸秋,見到此時他已經將人皮面具撕了下來,我摸摸我的,嗯,還在。我順著他的手向前看,只見正前方的夜色中,站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少女,一身黑衣,幾乎融進了夜色裡,難怪我剛才沒有注意。聽了陸秋的話,那少女慢慢回過了身,笑意濃濃。我狠狠嚇了一跳,她居然就是那個農家女莫兒。
這個時候的莫兒可一點農家女的味道也沒有,她眼神中帶著一絲複雜的光芒,像是恨意,但又像是嗔怪。她沒有看我,眼睛直直盯著陸秋
「你躲了我整整八年,你如何能躲得?哪怕你躲到地獄,我都能嗅得到你的味道。你不知道吧,八年來我一直在這裡,等著你自投羅網,你以為戴一張假臉就能騙我?你忘記了,曾經教過我易容術的,你始終還是放不下仁義道德那一套,如今,我的易容術可不是尚在你之上了?哈哈哈」
她笑著,伸手在臉上一抹,撕下了一張薄薄的人皮,那人皮有些透明,在微弱的月光下似乎還有些透明。接著她全身骨頭微微作響,過了一會兒她的身材居然比剛才要高了一寸。原來這個女子原本的長相頗為俏麗,加之身材修長,整個人看上去有一些不讓鬚眉的味道。
陸秋歎了口氣
「你……何苦總是要遷怒那些無辜的人,你這樣做,可想過她的親人怎麼辦。」
那女子似乎受了刺激,臉上的笑意通通不見,她惱怒大喊
「親人,什麼是親人?曾經有人說過,要做我永遠的親人,我傻乎乎地相信了,結果呢?陸七,你沒有資格跟我說親人兩個字!你當初為了一個黃毛丫頭負了我,還躲著我,好啊,我非要一個個剝掉那些丫頭的面皮!每一個,都記在你的頭上,哈哈哈哈……小娘子,別以為你戴著那張下等的假臉,我以後就認不出你了,我保證,下一個,就是你!」
那女子已然有些癲狂之相,她看著我,週身泛出的殺意讓我打了個寒噤。接著她右手用力,手中透明的面皮化成粉末飄落在地上,然後怨毒地看著陸秋道
「我要你,夜夜帶著深入骨髓的愧意,到死都不得安心。我最後一個撕下來的,必然是你陸七那張偽善的臉皮!你別指望躲著我,我會如蛆附骨地跟著你。」
她說完了這句話,立刻飛身而去,身形極快,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中。這一場變故讓我措手不及,我清了清嗓子,深深吸了兩口氣,想問旁邊一直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沒有動彈的陸秋,到底怎麼回事。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從何開口。
陸秋抬頭,看著被樹影撕成了碎片的夜空,歎了口氣
「我一直以為她已經放棄了,想不到……」
接著他轉頭看我,眼中滿是擔憂
「小貓,你在我身邊,不安全,明日一早,我會將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這件事,始終要解決,我不能再躲下去了。」
我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個……陸秋啊……」
他點點頭,嚴肅地看著我,似乎已經準備好了被我盤問。
「你要送我去的地方,有米飯吃不?」
這句話一出,我很明顯地看到陸秋的娃娃臉跟打鼓一樣抽了好幾下,然後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小貓你可真是個寶貝,哈哈,哎呀,米飯……哈哈」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用手揪住天寶的毛,輕輕扯著,天寶不滿地吱吱起來。我惡質一笑
「嘿嘿,天寶就放我這裡啦,算是做一個人質,我若有危險,你一定要來救我,不然我就拔光它的毛。」
陸秋笑個不停,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玉瓶
「小貓,這個裡面有二十粒藥丸,你每七天要服下一顆,吃完後我自然會再送來給你。記住,在服藥期間,不可以沾任何葷腥之物。否則你體內的毒會無法壓制。我必然會想辦法為你找來解藥。」
毒?我呆住,想到他剛才一開口就讓那個女子拿解藥,原來是我中了毒?我霎時間欲哭無淚。真是剛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窩。想起電視上那些人中毒死掉的時候大多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爺爺的,我不如當初被一刀砍死乾淨了。
陸秋見我如喪考妣的模樣,摸了摸我的頭
「小貓莫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勉強點頭,腹誹道,你明明就沒那個毒婆娘厲害,這下我小命危矣……
陸秋將我帶回小鎮,呆到天大亮,他在小鎮租了輛鎮子裡的人用來運貨的小馬車,跟我一起上了車。我一夜沒有睡好,此刻在顛簸的馬車上,倒不覺得難受,反而很睏,便將包袱墊在腦袋底下,將天寶抓在懷裡,呼呼大睡了起來。
中途,陸秋將我喚醒,換了一輛大的馬車,然後我接著在更加柔軟的馬車墊子上夢周公。
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後,我實在是頂不住胃裡面空空如也,火燒火燎般的飢餓感,醒了過來。我伸了個懶腰,陸秋原本靠在車壁小憩,見我醒了,遞給我一個紙包,我打開一看,裡面是幾個饅頭。餓得顧不得食物單調,我抱著饅頭大嚼起來,還不時撕下一些餵給旁邊讒兮兮的天寶。
「陸秋啊,我睡了多久?」
「兩天。」
我摸了摸腦袋,不會吧,只是一夜沒睡,怎麼會困成這樣?陸秋彷彿知道我的疑惑,安撫地笑笑
「我給你的藥,其中有一個藥效就是嗜睡,你以後可能會常常睏倦,短時間內,我找不出比它更好的壓製毒性的方法了。你且忍一忍。待我找回了解藥,就可以不用服用這個藥了。」
我低頭逗一會兒天寶,貌似不經意地問
「你是陸七,還是陸秋?」
他沒想到我會此時問出這個問題,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
「我一直,是陸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