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獨尊 卷二 064 問策
    草草結束軍議返回到居所後,陳涼遣退了身邊的閒雜人等,然後他在內室供奉著霍山府君的神位之前,動作謹慎地點燃了一束信香。

    焚香以通神明!香花供養也不是佛門弟子的專利。香花皆有通神之力,縱然中間有世界阻隔,香氣也能傳遞訊息到另外一個世界,若是距離更近一些,傳遞信息那當然不在話下。

    幾乎所有神祇都願意接受香料供養,哪怕是如地球上的十字教那樣,在起初時宣稱無比憎恨香料,甚至將之貶斥為多神異教象徵的無知蠢物。然而,美好事物的魅惑總是難以抗拒的,到頭來,十字教的宗教儀式中還是大量引入了香料,其中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在某款經典老遊戲中,玩家們使用後即可平息暴風雨的聖香油。這種香油被廣泛應用於塗抹聖壇和信徒的身軀,香料從被排斥的異類,重又獲得了聖潔光環。

    早前林旭留給陳涼的特製焚香,具有極其複雜的成份配比,因此它的味道也很特殊。只需點起一枝信香,林旭就曉得是陳涼又遇到了難以解決的麻煩。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這首詩的前提條件是鬼神無法干預到人間事務,神權純粹變成擺設,那當然就用不著再理會祂們了。假如情況剛好反過來,神祇們依然有這個能力改變現實世界中一些事情的走向,那麼好好徵詢一下鬼神的意見和建議,這可遠比垂問於世間的芸芸眾生來得要緊。

    「這麼著急,到底出了什麼急事?」

    此前,林旭為了刻意避嫌,專門留給了陳涼三枝信香,約好遇到難以解決的疑難時就點燃一枝求援,接到消息林旭自然會現身相助。

    陳涼是不大情願總是跟一群神祇糾纏不清,他想要的是個人功業和整個天下,而非如提線木偶那樣任人擺佈的傀儡。若非確信到了萬不得已的程度,陳涼寧肯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他也不會隨便跟以林旭為首的神祇們搬救兵。只是要完全脫離幕後黑手的協助,走上獨立自主的發展道路,事情好像也沒那麼簡單。正如前些時候,五斗米道支持田師凌跳出來攪局那樣,著實弄得陳涼哭笑不得。

    不得已主動聯絡林旭,陳涼心裡覺得不大是滋味。於是乎,雙方每次見面之際,他跟林旭之間總是存有一種相見無言,卻又不得不見的尷尬和苦惱。

    陳涼從未訴諸於口的這份心思,林旭是清清楚楚看在眼裡,所以他盡量避嫌,平常注意減少與陳涼的非必要接觸往來,盡量做到非請勿擾。

    這時,望見林旭那熟悉的身影在輕煙繚繞的內室顯現出來,陳涼眉頭緊鎖地說道:

    「鐵勒人南下了,看樣子他們不打算只搶些東西就回去。」

    「那你如何打算?堅壁清野?還是在一線頂住鐵勒人?」

    歎息一聲,陳涼往常總是流露出堅毅神情的臉上,此刻也現出了幾分疲態,他搖著頭說道:

    「我本想誘敵深入,不過苗仁輔和一些將領反對這麼幹,只好先拖著。」

    聞聲,林旭笑了起來,說道:

    「該怎麼辦,那是你的事情,我也不想過問。需要出力的時候,不要客氣。」

    手掌摩挲包了一層鯊魚皮的劍柄,陳涼看著林旭,緩緩說道:

    「巴蜀戰後,我軍的火器和火藥庫存不多了,大戰一開,沒有這些利器,在野戰中很難對付胡人。」

    聞聽此言,點了一下頭,林旭淡然地說道:

    「這個我來想辦法,還有別的難處嗎?」

    陳涼一邊思索,一邊來回踱步,說道:

    「我軍的戰馬數量不多,要對付鐵勒人的騎兵衝陣,重步兵的鎧甲不夠用啊!」

    林旭眨了眨眼,不以為意地說道:

    「哦,好辦,我告訴九峰鎮那邊賒銷一批甲冑就行了,還有什麼需要?」

    「呃,金創傷藥還有不少,如果能再多弄到一些就更好了。」

    陳涼的這些要求在林旭聽來都不算難事,他的確不能用神力變出成千上萬件鎧甲,大概也無法弄出足夠一支大軍消費的傷藥,用寶貴願力轉化的神力如果拿來幹這種事,林旭的破產就近在眼前。可是這些資源在霍山的那些城鎮裡多的是,之所以陳涼會覺得為難,那是因為他採購這些軍資必須用到真金白銀才行。說到底,霍山的那些商家又不是開善堂的,憑什麼要把辛辛苦苦弄出來的貨物白送給興漢軍?

    這件事由林旭出面處理就大為不同了,他是神祇,所以信用就甭提多好了。況且,神祇掌握的豐富資源也是凡人難以想像的,哪怕林旭從指頭縫裡隨便漏出個一星半點,想必也夠那些商家搶破頭的。

    林林總總羅列出了一大堆需要林旭協助解決的難處,陳涼長出了一口氣,深心裡未必沒有幾分吃大戶的快慰。

    見狀,林旭也不在乎陳涼在想些什麼,拍著胸脯說道:

    「開戰之前必定送達,你只管放心便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話說到了這裡,林旭忽然停頓了一下,跟著若有所思地望著陳涼,語帶揶揄地說道:

    「喂,陳兄弟,最近我聽說,下屬們對你不納姬妾這件事,很是不高興呢!不如趁著大戰在即,趕緊把內部矛盾解決了吧!」

    陡然之間提到敏感話題,陳涼的臉色是一陣紅一陣白,而後他苦笑起來,說道:

    「林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心裡塞得滿滿的,除了小穎,實在容不下別的女人。」

    「哎,這是兩碼事。傳宗接代是天理,連牲口都懂,跟男歡女愛的感情沒多大關係,你老這麼孤家寡人地吊著也不是法子,難道不怕被人暗地裡糟踐說你是喜歡兔爺的啊!」

    聞聽此言,陳涼立時被氣得樂了,他冷笑說道:

    「哼!我看哪個傢伙敢這麼胡說八道的,一定是皮子緊了。」

    聞聲,林旭收斂了笑容,繼續一本正經地跟陳涼說道:

    「我得提醒你一聲,下屬們得看到你的繼承人才能安心。如若不然,你半生辛苦打拼的天下,身後無兒無女,到頭來全都便宜旁人,他們的功勞豈不是也跟了一塊都打了水漂?這件事不是你個人的感情問題,趁早聽我一句勸,該收納美女的時候就別客氣,就算你不動真心也不妨礙生孩子,你說是不是?」

    「……咱們能不說這個嗎?」

    看著陳涼擺出一副強按牛頭不喝水的死硬架勢,熟悉他的脾氣秉性,林旭曉得這傢伙倔起來八頭牛都拉不住,只得莫可奈何地擺手說道:

    「那好吧!這事你自己掂量著辦。前面說到需要的那些東西,半月之內必定送達。」

    說罷,跟陳涼打了一聲招呼,隨即林旭身化一道流光竄出窗外,眨眼功夫便消失在皓月初升的茫茫夜空之中。

    目送著林旭這尊大神遁入青冥,陳涼轉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著茶杯端詳起掛在臥室牆上的這幅《大秦全輿圖》。一時間,起伏不定的心緒仍難以平復下來,不知此時此刻,他所遭遇的生平第一大敵,鐵勒大汗思結禰度又正在何方?

    在荊州,古老相傳著一句民諺:撈來的錢,過不得年。苦來的錢,萬萬年。

    從某個角度來說,世間的道理大抵相通,對於爭天下這回事來說,得國手段是否經得起推敲,這一點幾乎決定了未來新王朝的執政基調。

    在地球歷史中,漢高祖劉邦浴血拚殺,與強敵項羽周旋更是如履薄冰,他幾次三番險些把身家性命都葬送掉,好不容易才得來了大漢天下。劉家的江山社稷來得不可謂不辛苦,若說一聲是苦來的,想必也不為過。或許正因為來得如此不易,東、西兩漢延續了近五百年的大漢王朝,也是除了上古三代以外最長壽的古代王朝。在此期間,漢代的民風彪悍強橫,對外武功彪炳,得了漢強唐盛的美譽。

    反觀陰謀家司馬氏,儘管他們從曹家手裡順利奪取了皇位,那畢竟不是靠真刀真槍的疆場廝殺得來,而是純屬以權臣逼主篡位的不入流手段。

    平心而論,西晉得國之易,除了王莽之外無出其右者,是靠耍弄陰謀詭計取得的勝利果實,實在算不得好道上來的。有鑒於此,司馬氏自然要加倍提防別人傚法自己的所作所為。因而,他們對內殘酷鎮壓異己,為了維護奪來的江山,各種卑劣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差不多在整個兩晉時期,社會籠罩在詭異而壓抑的氛圍之下,司馬氏極盡內殘外忍之能事,連帶也引發了五胡亂華的歷史悲劇。

    那些不幸生於晉朝的仁人志士們,身處在如此令人窒息的社會氛圍中,惡劣的環境逼得他們只能以清談和玄談之類,渾然不著邊際的抒發方式打發時光,以求免受政治.迫害。

    這樣一層道理,早年間林旭也曾在閒談中旁敲側擊地跟陳涼闡述過,出乎預料的是,陳涼居然很認同這種流血流汗才能換來成功的理論。

    不是辛苦得來的東西,也就注定了不能享用長久,君不見多少中了大獎的彩民轉頭就破產,過得連沒發財之前都不如。不單是陳涼,許多連大字都不識一個的鄉下人也懂得這個淺顯道理。一個人的智慧跟學歷高低無關,只與人生成長的閱歷有關。類似在賭錢中贏來的錢財,數量再多也是無益的,反正不是正道來的錢財就不會被珍惜使用,終有一日會莫名其妙地敗掉的。

    當初錢來得有多容易,到時候去得也就有多快,這就是天地之間顛簸不破的大道理。

    曾經一度佔據了河北的東胡人不幸被黑山老妖選作了煉器素材搜集的第一站,被禍害得夠嗆。

    盤踞隴西與河西的柔然人被競爭對手鐵勒人打得潰不成軍,殘部向西逃竄遠遁,估計如今這當口若是沒被沙漠吞噬,他們應該跑到西域都護府的範圍內去了。時至今日,虎踞北方的強梁只剩下鐵勒人一家獨大,餘下的部族雖然為數不少,沒有一個足以挑戰鐵勒人的霸主地位。舉目四望,鐵勒大汗思結禰度生出幾許問天下誰是英雄的豪情壯志,絕非妄自尊大所致。

    此番,特意選中了蒸蒸日上的興漢軍為征伐的對象,思結禰度是有著很深的思量。

    比起興漢軍這支新生力量,在河洛一帶四分五裂的大秦帝國是更容易對付的獵物,不過思結禰度的野心不限於在中原劫掠一番,然後退回大草原那麼土鱉沒志氣。雖然從未公開與人談及自己的志向,他在心中一直存有成為中原皇帝,徹底征服這片遼闊土地的野心。

    既然替自己訂立了遠大目標,思結禰度再思考問題的時候,已經不太在乎一時一地的得失,而是要為完成這個宏偉構想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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