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金魚胡同,十三阿哥府。
十三阿哥穿著綢大褂,手裡也是折扇不離手。見福晉笑嘻嘻地端著大托盤過來,十三阿哥掃了一眼,道:「好大個的粽子?這還沒到端午呢?」
「這是稻香村的韓掌櫃親自送來的,爺瞧瞧,有什麼不一樣?」十三福晉將托盤放到桌子上,笑著開口問道。
托盤裡,除了粽子,還有兩個瑪瑙小碟子,一個裡面裝了白糖,一個裡面裝了葷油。
十三阿哥走到桌子前坐了,道:「還能有什麼?不就是個頭大麼……咦?」
十三福晉見十三阿哥詫異出聲,用帕子悟了嘴笑道:「是不是新巧得很?」
原來這看著像半個臉盆大小的粽子,並不是一隻粽子,而是由拳頭大小的九個粽子綁在一塊兒;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那拳頭大小的粽子,也不是一個粽子,是由九個小粽子綁在一塊的。
綁粽子的繩上,還繫著一個紅色的透明紗袋,裡面裝著幾個銀色的牙籤。
「確實有點意思?韓江氏琢磨出來的?」十三阿哥看著這大粽子,笑著說道。
十三福晉道:「誰曉得呢,大格格的新鋪子,不是今兒開業麼?聽說新的四家,連同先前的六家,都從今兒開始賣粽子。對了,還有個名兒呢。說是一千年前唐明皇吃過的,叫『四時花競巧,九子粽爭新』,這粽子就叫『九子粽』。」
「『九子粽』?」十三阿哥解下紗袋,看著裡面的銀牙籤,笑著道:「這個呢?怕粽子裡有毒?」
十三福晉笑著說道:「瞧爺說地。餑餑鋪子買賣。要是將『毒』掛在嘴上。誰還敢去買?說是端午節地鋪子回饋。端午前賣出地『九子粽』都帶這個。」
說話間。十三福晉已經叫人沏了壺普洱。她自己也淨了手。叫人取了剪刀過來。
十三福晉將粽子拆分開。親手剝了一個︰牙籤插了。送到十三阿哥眼前。道:「爺先嘗一個?」
十三阿哥接過。見並不是尋常地紅棗粽子。也帶了幾分好奇。咬了一口。鹹香滿口。這是個鮮肉粽子。
「這個好。省得甜得膩人。」十三阿哥笑著說道。
十三福晉道:「共有九種餡料呢。每種味道都不一樣。」
說著,她自己也撥開一個粽子,看不出什麼餡來。她沾了白糖,咬了一口,裡面是豆沙。
白白的糯米,襯著紅紅的餡料,看著甚至紅白分明。
十三阿哥吃完粽子,喝了兩口茶水,去了油膩,道:「有這麼一隻大粽子,夠幾十口人過年了。
打發人買一些,留著走禮與賞人吧。」
十三福晉點點頭,道:「已經打發去定了,明兒去取,定了十份這麼大的,還有十份拳頭大的這個……」
十三阿哥伸出,又拿了個拳頭大的粽子,擱在手裡,嘴裡念叨著:「『九子粽爭新』……九子……」說到這裡,不禁失笑,指了指那粽子,道:「福晉看,是九子啊,第一排一隻、第二排兩隻、第三排三隻,下邊又是兩隻一隻,像不像?」
「像,綁在一塊,樣子還跟一隻粽子似的。」十三福晉回道。
十三阿哥聽了,伸出手來,在十三福晉面前搖了搖,道:「不是說像粽子,你瞧瞧像不像皇阿瑪的兒子們……」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自嘲道:「從大哥算起,二哥、三哥、四哥、八哥、九哥『哥、我『四弟,剛好九個人。為了那個位置,混戰一團,下場各異。」
十三福晉聽他說這個,怕他心裡難受,嬌嗔道:「好好的,爺怎麼想起說這個來?別人願意爭啊搶的隨他們去,妾身只求爺身子康健,長命百歲。」
十三阿哥撂下粽子,道:「史書上會如何記載這一筆呢?『九子奪嫡』、『九王奪嫡』還是『九龍奪嫡』……」
十三福晉見他言語悲涼,曉得他為閒賦苦悶,猶豫了一下,道:「爺若是想出山……爺瞧著那位王爺得皇阿瑪另眼相待,要不然咱們也預備份禮……」
十三阿哥見妻子如此,心裡一暖,面上已添了笑意,道:「胡思亂想什麼?就那幾位哥哥,咱們要是湊過去,怕是都要嚇到了,只當咱們藏了歹心……」
「四爺不會……」十三福晉說道:「弘曠百日,四嫂給預備的禮不薄。她真是稀罕孩子,見了就不願撒手。弘暉阿哥沒了後,她就盼兒子,這兩年才歇了念頭……」
十三阿哥點點頭,道:「四哥可親,四嫂也可敬。她是賢惠人,往後會有福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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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胡同,簡王府外宅。
雅爾江阿歪在炕上,看著楊子墨梳洗更衣,道:「戲聽得如何?客人多麼?說出來都是笑話,要你這個大家,去聽別人的曲子。」
楊子墨聞言,笑著說道:「不過是王爺誇我罷了。妹妹不是愛熱鬧的,即便請客,也不過是幾個往來的女眷,只有兩桌。菜倒是精緻,曲子聽著也清爽。」說到這裡,收了笑,歎了口氣。
雅爾江阿見他變了臉色兒,招呼他到炕邊坐下,道:「怎麼還歎上氣了?又惦記你那恩人的終身大事?爺不是說了麼,這個不好插手,要顧著曹顒的面子。就算你妹子清白,外人眼裡,也是多當成曹顒的外室待的。」
「真若那樣還好了,瞧著那個曹爺,也是個重情的。妹妹她收了個閨女,瞧著那樣子,是絕了改嫁的心思。」楊子墨搖著頭說道。
雅爾江阿見他鬱鬱寡歡的,勸道:「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強求不得。你那妹子腰裡有銀子,吃喝不愁的,何苦要看男人的臉色過日子。你就別操那個心了。」
楊子墨笑笑,指了指地上桌子上的粽子,給雅爾江阿講了回來時,稻香村門前排隊搶購的事兒。
雅爾江阿聽了,已是覺得新奇;待見了那小粽子綁成的大粽子,正經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九子粽』、『九子粽』,這個看著精巧,味道如何,你嘗了沒有?」雅爾江阿轉過身來,問楊子墨道。
「共有九種口味兒,我吃了一
的,一個桂花蜜餞的,用的都是好料,賣相佳,味道+挑。」楊子墨回道。
雅爾江阿聽了,攬過楊子墨的腰身,道:「曉得你疼那個恩人妹妹,本王還想著送點什麼物什做表禮。今兒卻是想到了,本王要送一份厚禮給她……」
楊子墨好奇不已,已經拉著雅爾江阿的胳膊開始追問。
雅爾江阿笑著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洩露,日後你就曉得了……」
同樣對「九子粽」讚不絕口的,還有曹家的親家老太太,靜惠的祖母覺羅氏。
吃著孫女歸寧帶回來的「九子粽」,覺羅氏笑著說道:「這卻是好吃食,比往年端午的粽子好吃多了。換做其他粽子,不過是為了應景,一年也吃不了兩遭;這個粽子,軟糯得很,上了年歲的人正好克化。」
「這是稻香村的,祖母往後想吃了,就打發人去稻香村的鋪子買。」靜惠一邊幫覺羅氏撥開粽子,一邊回道。
因要快節了,她怕祖母這邊冷清,就同丈夫商量過,又跟婆婆兆佳氏請示了,才出來一遭,給覺羅氏買了不少肉菜吃食送過來。
雖說有的人家媳婦端午是可以歸寧回娘家過的,但是靜惠是二房長媳,越是逢年節的時候,越是脫不得身。
所以,她才趁著丈夫休沐,婆婆心情又不錯的時候,歸寧回來看打小相依為命的祖母。
曹頌親自送妻子過來,給覺羅氏請完安後,到稻香村的新鋪子撐場面去了。
覺羅氏聽了「稻香村」,慢慢放下手中的粽子,皺眉道:「稻香村,就是大格格的買賣?雖說不是外人,也不要佔便宜。」
靜惠見祖母誤會,忙道:「這個孫女記得,是路過餑餑鋪子時,二爺使人排隊買的。」
覺羅氏聽了,這才臉色稍緩,點點頭,道:「不是藉著親戚的臉面,白佔人家的就好。佔小便宜吃大虧。占來佔去,就占習慣了,往後別人怎麼看?」
「祖母放心,孫女都記得。」靜惠說道。
覺羅氏看了看靜惠的腰身,道:「有五個月了吧?瞅著已經顯懷了,往後坐臥也小心些。到底是第一胎,怕是要吃些辛苦。」
靜惠猶豫了一下,低頭道:「祖母,孫女有些怕。」
「傻孩子,怕又能怎麼地,女人都要經了這一遭。」覺羅氏摩挲著孫女的手,慈愛地說道。
祖孫兩個相聚半日,說不完的貼心話,只覺得時間飛快。
待曹頌轉完幾處鋪子,過來接靜惠時,已經是下晌功夫。
因靜惠已經顯懷,覺羅氏特意囑咐她,不要在出來,好生在婆家待產。等重外孫落地,她就親自過去給孫女下奶。
靜惠雖戀戀不捨,但是上頭還有婆婆,也不好太晚回家,也是叮囑個沒完。
不外乎讓覺羅氏好好養著,不要再自己織布,別心疼銀子,想吃什麼就使人去買,云云。
覺羅氏見她沒完沒了,板起臉來,催她上車。
夫妻兩個回到家裡,給兆佳氏稟過後,靜惠便回東跨院了。曹頌有事同母親商量,留在上房說話。
方才在祖母跟前,怕老太太跟著難過,都是諧哄著;此刻,想著祖母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模樣,靜惠不由暗自垂淚。
春兒見了,投了帕子,給她擦臉,道:「姑娘也別想太多了,不是給嬤嬤留了銀子麼?等姑娘平安誕下小少爺,抱出去給老太太瞧,老太太指定比什麼都歡喜。」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委實太冷清了……」靜惠接過帕子,說道。
春兒聽了,也跟著犯愁,歎了口氣,道:「還能有什麼法子?二爺要不是長子就好了,那樣若是往後分家了,姑娘還能接老太太在身邊孝敬。」
這說的卻是沒譜的話了,靜惠搖了搖頭。
倒是是雙身子,出去半日,她有些匪,便讓春兒取了枕頭,在炕上歪著,瞇了眼睛小睡。
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就聽到有腳步聲響,靜惠慢慢地睜開眼睛,就見曹頌眉開眼笑地進來。
靜惠直起身子,問道:「爺這是有什麼高興事兒?」
曹頌笑著點點頭,道:「這兩日你要操點心了,家裡要辦喜事。」
「喜事?」靜惠抬起頭來,道:「四叔的親事定了?要預備定親禮?」
曹頌擺擺手,道:「不是定親,是四弟納妾,已經跟太太說妥當了。看了皇歷,五月初四是好日子,四弟納太太身邊的綠菊為妾。」
靜惠聞言,不由訝然出聲,道:「這……沒娶親,先納妾……再說,太太向來倚重綠菊,怎麼肯應……」
曹頌笑道:「四弟要放外任了,過了端午就動身出京,身邊總要有穩當的人照看才好。綠菊看著穩當,應是差不離。」
雖說靜惠覺得有些不妥當,但是到底是做媳婦的,既是婆婆與丈夫都拿的主意,她也不好再多言,便道:「曉得了,要按照什麼規矩來?到底沒成親呢,太過張羅,新奶奶進門後曉得,怕是要埋怨咱們……」
「體面些吧……我也不瞞你,這綠菊是四弟心愛的,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還惦記著想要娶做妻,那不是兒戲麼?我想了法子,跟太太討了來,給他做妾,也算是成全了他……」曹頌想了想,說道。
靜惠這些日子養胎,不聞外事,還是頭一次聽到其中隱情,心裡頗為不安。
大戶人家的故事聽得多了,這「寵妾滅妻」的不是一例兩例。這又是正兒八經的納妾,過了明路,長子是庶出的話,還能有太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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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河,曹家別院。
「該額駙了。」初瑜指了指棋盤,笑著說道。
曹顒自打前日開始休假,就開始了自在逍遙的小日子。因他那日在行宮裡歇了半日,回到家時,已經精神不少。
他只說是皇上體恤,讓他休假半月,陪陪父母妻兒,私下裡叫人將補藥換成太醫給開的方子,一滴也不敢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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