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峻雄名下酒樓的三層雅間裡,朱隸、柳卿卿、顧峻雄、張輔、陳旭、燕飛、吳韓文、蕭侗以及跟顧峻雄一起來的三名交州官員等,圍坐在一起。桌子上放在香茶和各樣精緻的點心。
雖然這個晚上朱隸本不打算見任何人,但既然見到了,朱隸也沒有逃避的習慣。
「真沒有想到,王爺不僅會跳舞,還跳得這麼好,不過,王爺跳的舞蹈是什麼舞,在下孤陋寡聞,第一次看到。」顧峻雄毫不掩飾的詫異目光,上下打量著朱隸。
朱隸心中暗罵:靠,什麼目光,王爺不能跳舞是不?本王跳舞,關你什麼事?好像丟了你的人似得。
「本王五年前奉旨下西洋,在古裡國學會的,叫拉丁舞。」朱隸早想好怎麼搪塞他們,古裡國遠在西洋,有大明朝沒有的舞蹈,自然也不足為奇,雖然拉丁舞真正出現,是在五百年後。
「拉丁舞?真是別具一格,拉丁什麼意思?」顧峻雄感興趣地追問。
朱隸搖搖頭:「恐怕是音譯吧,本王也不知道。」拉丁舞是源於拉丁美洲的舞蹈,拉丁美洲是美國以南的美洲地區。在明朝時期,美洲大陸還是一片神秘的大陸,為印加文化的天下,拉丁美洲是五百年後才出現的。
對於這些知識,朱隸懶得解釋也沒法解釋。他倒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顧峻雄今晚的態度有些咄咄逼人,彷彿顧峻雄是王爺,朱隸是商。
「王爺西洋之行,一定大開眼界。」顧峻雄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嚮往。
「確實如此,特別是他們皇室的人都會跳舞,而且一個個都是舞技高手,讓本王頗為震驚。」朱隸看到顧峻雄的目光中,明顯露出了幾分釋然的神態,似乎原諒了朱隸方才不得體的舉動。
原諒?朱隸對自己竟然使用這樣的詞暗暗吃驚,為什麼從顧峻雄的目光中能看出原諒?朱隸垂下眼眸,淡淡地喝著茶,心中卻充滿了疑問。
「交州城很多年沒有這麼熱鬧了,下官代表交州百姓,敬王爺一杯。」交阯布政副使張衡見場面有些冷淡,舉杯說道。
朱隸方要舉杯,坐在朱隸身邊的張輔端起朱隸的酒杯道:「四哥身體不好,不能飲酒,這杯酒本將軍代四哥喝。」說罷滿飲一杯。張輔酒量不是很好,一杯酒下去,臉已經微微有些紅了。
聽到朱隸不能飲酒,吳翰文微微蹙蹙眉頭,燕飛則很自然地又投過來一道關切的目光。
半個月前,朱隸因喝酒而引發胃病,雖然沒有像朱隸散播出去的那麼嚴重,但當天晚上朱隸喝了一杯酒就吐得昏天黑地情景,令燕飛記憶深刻。
朱隸發現:燕飛在無意中,常常很自然地流露對朱隸的感情,他自己卻毫無察覺,如果燕飛察覺到自己「不正常」的舉動,會不會刺激他想到什麼?
經歷過紅河谷那一場生死考驗後,朱隸知道吳翰文對於燕飛恢復記憶後,很可能會變成白癡這一結論,確實是真話。陶鴻泰也因此返回了雲南,向李偉龍詢問解蠱的方法,在陶鴻泰找到方法之前,無論如何,朱隸也不敢讓燕飛恢復記憶。
吳翰文的告誡再次在耳邊響起:不要跟燕飛交往太近。
朱隸輕輕歎口氣,想到明天還有計劃,輕輕一拉柳卿卿,起身告辭。
「不好意思,本王不能飲酒,就不在這裡打擾大家的雅興了,本王先行告退。」
「欸,王爺不能飲酒,可以以茶代酒,不會擾了我們的興致,更不必離開。」顧峻雄起身勸阻道。
朱隸皺起眉頭,顧峻雄今天的表現太反常了,王爺想離席,除非同是王爺,其他人是沒有資格勸阻的,何況顧峻雄連個官都不是,他以什麼身份說這樣的話,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商人能說出來的話。
顧峻雄說完,似乎也覺得自己唐突了,笑著掩飾了一句:「張副使,是這樣吧。」
張衡趕緊起身,不敢說是,也不想說不是,只是露出期望的目光,希望朱隸能留下。
「朱隸,再坐一會吧。」燕飛說得很坦然,卻把在座的人都嚇了一跳。
朱隸和燕飛在城門口的兩句低聲交談,並沒有別人聽見,因而燕飛這一句朱隸,令吳翰文、張輔等人都直盯盯地看著燕飛,以為燕飛恢復記憶了。
只有燕飛直呼朱隸的大名。
朱隸也回過頭望著燕飛,此刻才覺得,讓燕飛直呼他的名字,這個決定太草率,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在燕飛如此親密的稱呼中,還能保持鎮定,實在太難。
泰戈爾的飛鳥集中有這樣一句詩: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朱隸想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認識我。
「不好意思小王爺,本王身體有些不舒服。」朱隸淡淡的回答讓大家把心又吞進了肚子裡。
燕飛詫異地皺了皺眉頭,不明白朱隸怎麼又變得這樣生疏了,其實朱隸稱呼他燕飛,他覺得很舒服。
極力保持最平靜的神態,朱隸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他幾乎在每個人的眼中都讀到了理解和同情,卻敏銳地想到,有一個人的目光中,是不應該有這份感情的。
顧峻雄。
顧峻雄似乎知道朱隸與燕飛之間的感情,但顧峻雄怎麼會認識燕飛,更不應該知眼前的小王爺就是燕飛。
今天晚上失態的,不只是朱隸,還有顧峻雄。
朱隸的身軀明顯地晃動了一下,臉上倏然湧起一陣病態的紅潮,一直站在門口看著朱隸的吳晨兩步走到朱隸跟前,扶著朱隸問道:「爺,您怎麼了?」
朱隸對大家勉強一笑,什麼話都沒有說,在吳晨的攙扶下離開了房間。柳卿卿握著朱隸的另一隻手,緊跟著出了房間。
「王爺這是……」吳翰文關切地低聲詢問張輔。
「王爺從紅河回來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張輔面帶憂慮。
第二天,朱隸故意起得很晚。
聽見燕飛曾經來過兩回,輕聲地問吳晨,王爺的身體怎麼樣了?
我很好,就是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你相處。朱隸雙臂放在腦後歎息著。
一直等到張輔陪著燕飛、吳翰文等離開了沁香園,朱隸方起身,命親兵將早餐擺在院子裡。
與熱鬧的交州城相反,沁香園安靜得有些出奇,朱隸將大家都打發出去了,獨自一個人坐在涼亭的搖椅朱隸有時覺得自己並不是個合群的人,就像現在,相信交州城九成以上的人都在瘋狂,他卻一個人躲清靜。
躲清靜的不止朱隸一個,一牆之隔的另一個院子裡,燕飛也折回了沁香園,在樹籐下看書。以二人的功力,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卻誰都沒有說話,這種靜靜的相守是二人覺得最舒服的相處方式,對朱隸來說,看到燕飛的關心,心中總有說不出的酸楚,舉手投足之間,總怕讓燕飛生疑;而對燕飛來說,朱隸刻意的疏遠,是因為朱隸和燕飛是敵對的雙方,而心中對朱隸那份說不出感覺,又讓他不自覺的接近朱隸。
這樣看不到,卻能彼此感覺到的相處,讓二人覺得最舒適。
二人不希望別人打擾,還真沒有人打擾,不是上帝偏袒二人,二人的院外,分別站了兩個門神:吳晨和楚暮。
夜幕將臨時,朱隸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做的酸乏的脖頸,喊了一聲:「吳晨。」
「是,爺。」
朱隸聲音未落,吳晨已經出現在朱隸的面前。
「都準備好了嗎?」
「回爺,都準備好了。」
「走吧。」
沁香園最早是安南國王家庭院,在沁香園的西北角,是一片水域,水域之中修了一個亭子,叫望波亭,有小橋連接望波亭和岸邊。
此時的望波亭中,擺著十餘種消暑的小點心、瓜果等,還有兩大壇散發的醉人芬芳的美酒。
張輔已經陪著燕飛、吳翰文、蕭侗等入席,同席的還有五大副將,看到朱隸走過來,大家都站起身。
朱隸微笑拱手:「小王爺和吳將軍、蕭將軍應邀而來,本王卻未能陪同。見諒。」
「王爺客氣,王爺身體可好些了?」吳翰文關心道。
「沒事,小毛病,都是他們太過緊張。」朱隸說著話揮手讓大家坐下,自己也坐在主位,張輔和燕飛之間。
「明日一早,小王爺和吳將軍、蕭將軍就要走了,今晚本王做東,算不上餞行,大家聚聚而已。」朱隸的話音剛落,五六個丫鬟魚貫而來,一道道精緻的小菜擺到了桌子上。
「哈節,豈能無歌舞。」朱隸笑著拍了兩個手掌,在望波亭的對岸,一個臨時搭起的舞台上奏起了動聽的樂曲,音樂隔著水面傳來,有一種碧空通透的感覺。
「王爺好雅致。」吳翰文稱讚道。
燕飛聽著動聽的音樂聲,嘴角浮上了一層淡淡的笑容,彷彿還沉浸在白天的那份安逸中。
朱隸方端起酒杯,張輔起身阻攔道:「今晚本將軍越俎代庖,代王爺敬小王爺和二位將軍。」
燕飛轉頭望著朱隸,關心地問:「胃病還沒好嗎?」
「好多了。」朱隸一笑,靠近燕飛低聲道:「他們捨不得酒。」
朱隸的一句話,讓燕飛俊朗的容顏不由自主地佈滿了笑容:「王爺真會說話。」
聽燕飛叫自己王爺,朱隸心中苦笑,燕飛終於重新疏遠了自己。
一曲奏罷,台上曲風一轉,音樂驟然變得很輕快,隨著音樂聲,十名舞女從兩側翩然而出,長袖飄飄,蓮步瑤瑤,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舞女們各各蒙著薄薄的面紗,從望波亭上望過去,更顯得朦朧。
一曲舞罷,舞女們沒有下場,反而站成一排,遙遙望著望波亭的眾人。每人手裡拿了一個方盒子,盒子上的編號從一號到十號。
朱隸起身道:「本王為今日晚宴設了一個綵頭,這十名舞女手中的盒子裡,有十樣不同的禮物,同時也有十個不同的難題,只要解決難題,就會得到相應的禮物。」朱隸說完,目光轉向吳晨,吳晨會意,走到涼亭邊,朱隸拿起五個用柳條編成的盤子,對著吳晨喊了一聲:抬手,五個柳條盤子如飛盤一樣,飛落水面,排成了一條彼此距離大致相同的浮橋。
吳晨就踩在朱隸拋進水塘中這五個柳條盤子,上了對岸。
這一手漂亮的輕功,引得張輔和五大副將以及燕飛、吳翰文等的熱列掌聲。
「誰先試試運氣。」見吳晨站在拿著一號箱的舞女身旁,朱隸開聲問道。
沉寂了片刻後,一名副將舉起手站起來:「我來」
朱隸微微一笑,對吳晨做了一個開始的手勢。
吳晨立刻在一號舞女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那名舞女點點頭,打開了一號箱。
箱內是一把精緻的匕首和一張紙。
吳晨打開紙,大聲念道:「表演一項能博得大家掌聲的絕技。獎品:匕首。」
那名副將略一思考,說道:「報告王爺,末將能在一炷香的時間裡砍九九八十一刀,刀刀見血。」
朱隸略一頷首,對楚暮道:「拿一把柳木椅子來。」刀刀見血,自然不能拿人試,柳木比較軟,刀砍下去後,能清晰地看到痕跡。
那名副將對著楚暮拿來的柳木椅子深深吸了口氣,忽然運刀成風,柳木椅子瞬間被包圍在刀影之中。
不過片刻,那名副將收刀立在一旁,恭敬地說道:「末將獻醜,請王爺核查。」
「正好八十一刀,但有沒有刀刀見痕跡,楚暮你去數數。」那名副將刀舞得雖然快,但在朱隸的眼裡,還是慢了一分,數刀數還是很容易的。
看著柳木椅子上橫七豎八的痕跡,楚暮腹誹:這麼亂,怎麼數。走到近前,忽然靈機一動,手指輕輕用力,已經千瘡百孔的柳木已經瞬間變成了碎片。
楚暮故作吃驚地回頭望向朱隸,朱隸微微一笑,楚暮使的手腳,朱隸焉能看不到:「椅子都碎了,可見刀刀都用足了力,這一關算過了,大家以為如何?」
「好快的刀法。」
「通過。」
「贊成。」
「吳晨,把匕首拋過來。」朱隸衝著吳晨喊道。
望波亭距離岸邊足有二十餘丈,這麼遠的距離,沒有深厚的內力,帶著刀鞘的匕首是拋不過去的,吳晨自認自己沒有那份能力,但朱隸既然讓拋,吳晨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拋了過來,就在匕首勢盡,將要落入池塘的瞬間,朱隸一把拽下涼亭上用以裝飾的綢緞,抖成銀蛇般,準確地纏住了匕首,隨即一抖碗,匕首飛向那名副將。
副將伸手接住,才發現匕首刀鞘正反兩面各鑲了一個純淨的藍寶石,僅這兩塊藍寶石,就值千兩黃金,加上匕首本身鋒利異常,確是一把好刀。
「末將叩謝王爺賞賜」那名副將沒有想到第一關的禮物竟然如此貴重,驚喜叩謝。
朱隸手一揮手讓副將起身,笑道:「是你贏來的,不必謝本王。」
大家也沒有想到朱隸設的第一關禮物竟然價值不菲,第一關的禮物都如此貴重,那麼剩下的九關不知還有什麼樣的珍品,一時間,大家都對沒有打開的九個盒子倍感興趣。
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十件禮物中,若純粹以價值算,第一關的禮物,是價值最高的。
「第二關誰來?」朱隸的話音未落,陳旭站了起來。
陳旭是員老將了,雖然職位比張輔低,只是張輔的一名副將,但年齡比張輔大許多,曾經跟著張輔的父親張玉,因而張輔對陳旭十分尊重。
朱隸見陳旭站了一起來,目光中閃過一道微不可查壞笑,讓正好讓回過頭來的張輔看個正著,張輔沒有由來地打了一個寒顫,熟悉朱隸的人都知道,這笑容,預示著有人要倒霉了。
「陳將軍,這一關不如讓給年輕人。」張輔好心勸道。
「欸,年輕人應該打硬仗,這種容易的關卡,讓給末將。」陳旭做到副將,打仗自是有一些經驗,但這麼多年來一直當不了主官,功夫不行是一個主要原因,一名將領關鍵時刻衝不上去,鼓舞不了士氣,對戰爭的成敗有很大的影響。
朱隸帶的兵,一個個如猛虎下山,不僅因為他會用兵,朱隸的武功高強,在軍士的眼中如同戰神,也是朱隸帶兵的一大優勢之一。
張輔還想再勸,朱隸拍拍張輔的肩膀道:「難得陳將軍有興趣,玩玩無妨。」
「多謝王爺。」陳旭衝著朱隸一拱手。
朱隸暗自偷笑:謝早了。望向吳晨,朱隸再次做了一個開始的手勢。
吳晨走到拿著二號箱的舞女身旁,示意舞女打開箱子。
箱子打開,裡面除了兩個張紙,空無一物。
雖然距離遠,望波亭裡的眾人看得也很清楚,但包括陳旭在內,大家的臉上並沒有失望的神情,並不是放在盒子裡的實物才值錢,誰知道那是一張什麼樣的紙。
有了第一關那把價值不菲的匕首墊底,大家都直覺那張紙更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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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均屏住呼吸,等著吳晨宣讀。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