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都城外的淅河碼頭上,旗幟招展,隊列整齊。寧國太子爺寧燁,露華公主的大哥,親自帶領禮部官員和歡迎儀仗隊在這裡迎接凌國世子爺李天昊的到來。
客船緩緩靠近碼頭,船一停穩,寧燁便大踏步從鋪好的棧板走向客船,李天昊帶領官員早早站在了船舷甲板上等候了。寧燁大約二十多歲,身材挺拔,面容沉靜,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和露華倒是頗有相似之處,只是神情溫和,看上去應該是一個謙和仁慈的儲君。
李天昊凝視寧燁的同時,寧燁也在打量著他。凌國政局不穩,權相余世初在國內把持權柄,他早就有所耳聞。當初父王準備答應凌國求婚時,他也曾勸過父王慎重考慮,免得萬一凌國政局不穩,李天昊萬一不能順利登上皇位,將給妹妹的下半生帶來不幸。可是這次一眼看到李天昊一表人才,沉穩中頗有儲君風範,心中也不禁稱讚,兩位未來的君主可以說是一見如故,言談非常投契。
「聽說露華公主此次跟你一起進京的,她現在何處?」寒暄過來,寧燁便問起妹妹的下落。這個小妹妹,從小就和他特別親熱,雖然不是一母所生,倒是比同胞的弟弟二王子寧錚的感情要深厚許多。
李天昊面露尷尬之色,不知如何回答。這時從他身後,幾個僕婦在船艙裡抬出一個軟榻,軟榻上半躺著一個穿粉紫色衫裙的女子,面帶調皮的笑容。「大哥!」聲音還是和往日一樣清脆婉轉。
寧燁呆怔在那裡,「露華,你怎麼了?是得了重病嗎?」他疾走上前,握住小妹的手。
「沒什麼啦,我不小心吃錯東西中了毒,暫時不能走路了,不過養一段時間就會好了。這下父王和母妃可不能再抱怨我亂跑了……」露華笑嘻嘻的說,想沖淡寧燁眼底的不安。
「唉,到底在哪裡中的何種毒?可吃藥沒有?請的哪裡的醫生瞧的?」寧燁歎口氣,一疊聲的問。
李天昊走過來,面露慚色,「等會我會向聖上解釋的!」
寧燁一驚,「這事和世子爺也有關係嗎?」
李天昊不知如何說好,他抬頭看向露華,發現她給自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便含糊的說:「說來話長,此處也不是講話的地方……」
寧燁歎了口氣,:「父王正在太極殿等候接見世子爺,等會父王還不知會如何發火呢!咱們走吧!」說完便上前抱起露華,帶頭向岸上走去。
雄偉壯觀的太極殿,是明國宇文帝接見外國使臣舉辦大型慶典的場所,今日將在這裡舉行迎接凌國世子爺的儀式。凌國公主李可人為凌國國君李承圭同父異母妹,幾年前被宇文帝納為靜妃,若按百姓家的親戚稱謂,宇文帝算是李天昊的姑父,可是帝王家人情淡薄,骨肉尚且相殘,遑論這些因為政治利益結成的姻親了。
宇文帝年約四十,正當春秋鼎盛。他身材高大,面容清瘦,冷峻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此時,他正在大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上踱來踱去,其他文武百官肅立在他身後不遠處。不時抬頭眺望宮殿下方逶迤的御道,宇文帝的眼神中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焦躁。
自從愛女露華私自出宮這幾日,宇文帝就再也沒有展露過笑容,他為人冷素,對幾個儐妃也很少溫情,只有露華的天真無邪,才能讓他真正放鬆滿身的竭心疲憊,所以他最真切熱烈的的父愛,全部都傾訴在了這個精靈古怪的愛女身上。
「凌國世子李天昊駕到!「終於,執事太監尖細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一聲聲從午門前一直傳遞到太極殿。宇文帝冷素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他遠遠的看到一群人逶迤從遠處緩緩拾階而上。慢慢的那群人越走越近,當看到為首的太子寧燁懷中抱著露華,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陰沉的目光掃過寧燁,最後投射到凌國世子李天昊身上。李天昊此時已經行過大禮,正肅立在一旁。聽到宇文帝發問,他上前一步,便要躬身回答。
「父王,敏兒都累壞了,先讓敏兒找個地方躺會吧!」露華忙先發聲說道。這個傻王爺,父王臉上明明寫著殺氣,讓父王知道是他和青梅兩人給自己服的紫羅散話,那還能有活命嗎?
宇文帝上前一步,親自從太子手中接過露華橫抱入懷,完全不理會凌國官員有些詫異的目光,大步向殿裡走去。露華在父王懷中聽到一陣陣急促的心跳聲,不禁暗暗叫苦,知道父王心裡正壓抑著莫大的怒氣。
她仰頭看著父王那冷靜如水的面容,小心翼翼的低聲說:「敏兒是誤服了東西,不小心中毒了,再醫治幾天就會好的啦!」
宇文帝暫壓下心中的怒火,讓執事官安排李天昊落座,便吩咐太監先送露華回**休息。露華笑嘻嘻的摟住父王的脖子,低聲說道:「我不要回去,好久沒見父王了,敏兒心裡想念的很,我在這裡等父王一起回**!」她才不要自己去面對母妃的眼淚呢,至少和父王一起出現在她面前,母妃會高興一些。
宇文帝眼中閃過一絲寵溺,輕輕哼了一聲:「又騙父王,想念我怎麼還不快點回來!」他小心把露華安排在自己座位旁邊的軟塌上,便開始歡迎凌國使節的儀式,露華便笑嘻嘻的靠著宇文帝坐在一旁。
凌國的官員面面相覷,他們也曾經出使過別國,但是這種場面真是頭一次見到,哪有未成年的公主參加這種隆重場合的?明國的官員倒是一臉坦然,聖上對露華的無原則的溺愛,他們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所謂歡迎儀式,不過是由凌國使節呈上凌國國君的國書和禮物,因為是來求婚的,所以聘禮也是呈上的禮物之一。執事太監拖著奸細的腔調,開始在大殿上大聲宣讀凌國的國書,宇文帝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起來。
凌國的國書中除了表示對明國的敬仰之外,就開始大吐苦水,說由於國內連年饑荒,糧食嚴重缺乏,請求明國加大對凌國的糧食貿易的產量,表示願意出重金購買棉糧,凌國也願意加大對明國藥材的出口產量。同時對凝華公主的閨譽大加讚賞,請求宇文帝同意這次兩國的通婚。對於宇文帝最關心大的鐵礦石的輸入,國書中則避重就輕,輕輕一筆帶過。只滑頭的說願意盡力提供給明國大量的鐵礦石,其他的就不再提起了。
北方的佗國近年來窮兵極武,對明國虎視眈眈。凌國國內少礦,兵士的武器裝備主戰器械等都需要大量生鐵鑄造。這也是宇文帝答應和凌國通婚時考慮的條件之一。由這封國書看出凌國的求婚,實在是求多與少,宇文帝心中冷笑,這份國書,多半是出自凌國那個權相余世初之手了。他恐怕是最不願意看到兩國和親的人了。
國書宣讀完畢,明國的朝臣開始私下議論起來,大殿上一片嗡嗡之聲。執禮太監手敲玉板,示意大家肅靜。這時,凌國使節又呈上了禮單,由執事太監開始宣讀,那些禮物早由小黃門太監們抬放在殿外石階上,一抬抬擺了好大一片。
眾人都聽著那尖尖的聲音在大殿裡迴響,坐在宇文帝旁邊的露華,剛才聽著那冗長的國書時,已經無聊的用袖子遮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在大殿裡轉來轉去,正對上坐在那裡的李天昊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禁伸舌做了個鬼臉,李天昊嘴角幾乎不可見的上揚了一下,但立刻恢復了原來的沉靜。
這封國書是父王封好後交與他的,他事先也不知道裡面的內容,聽太監讀完國書,他心中有些詫異,本來聽說是太子太傅秦忠遠起草的國書正文,可是聽完後他知道這篇文書絕非秦忠遠所寫。此文文藻華麗但流於空泛,言辭間沒有絲毫誠意,恐怕是有人故意寫成這樣。李天昊面上不露聲色,心裡漸生一股怒氣,暗想這篇文書恐怕是余世初那邊的文人所做,只是他們能夠將手伸到宮裡,未免膽子也太大了些!
等到太監開始念禮單,露華坐在那裡開始有些不自在了。她微微側身,偷偷查看父王的臉色,只見父王的神情一如之前的冷肅,甚至比剛才初見時還要冷。露華便暗暗禱告,希望父王和殿下的大臣聽不出禮單裡缺少的東西,好歹把這一關矇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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