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今天別想去上班了。
我不知道，方晨知道老陳再次昏迷在我面前，會怎麼樣。
「你就沒想，老陳多無辜多可憐？」
我心裡有個小人兒問我。
「去他妹的，還不是他自找的。」
我被自己另外一個聲音嚇了一跳。
不知道那是我的成熟，還是冷漠。
我在這裡盯著老陳癱軟在地是屍體（好吧，他沒死，應該說是身體）發呆，身邊早已圍了一群晨練歸來的老太太，以及三五個不急著上班的、好事的青年人。
「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圍觀的人聽上去很是急切。
立刻便有個明白人滔滔不絕的解釋：「我看見這閨女蓬頭垢面的跑出來，在樓道口被這小伙子攔住，她要走，這小伙子拉著她死命不放手，後來不知她說了什麼，跑了，那小伙子楞了一會兒又追上來，倆人沒嚷嚷兩句，這小伙子就躺這兒了……」
我感激的看過去，說話的是個大娘，五六十歲的年紀，說話間一臉浩然正氣。
「謝謝您，大娘，您都看見了，是她自個兒躺地上的，我沒碰他，始終都沒碰他，是不是？」這是我的目擊證人啊，得趕緊拉住。
大娘鼓囊囊的胸脯一挺：「我沒看見你碰他。」
說什麼小悅悅慘案十八路人冷漠不理，看看，看看！T市就有好人啊！
我剛要再次出言感激，那大娘補充的一句話讓我瞬間崩塌：「你給他使了什麼迷藥？」
說話間，早有更理智更有正義感的圍觀群眾分別打了110和120，大概以為是大案子，不一會兒便有警察出現在我面前，把正要逃脫卻被熱情群眾攔住的我帶回派出所。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跟警察打過交道，連問路都沒問過交警，所以，請原諒我不能準確的稱呼這些警察的名稱，我只知道他們面對我如臨大敵，姓名年齡身高體重婚否為何到T市來都問了個一清二楚。
是啊，我不是本地人。
這更增加了流竄作案的可能。
「你和被害人認識嗎？」桌子對面的警察叔叔表情凝重的問我，旁邊還坐著個警察姐姐，認認真真的坐著筆錄。
「認識，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
「哦——」警察叔叔拖著長音極有內涵的哦了一聲，好像一切都已經瞭然於胸，「他為什麼去找你？」
「他說他女朋友不讓他進門了，過來問我知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你知不知道？」
我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方晨願不願意被別人知道，至少我是不願意的。
「好好坦白，別想著哄弄我們！」警察叔叔立刻高聲提醒我。
「他們鬧了彆扭唄，每對男女朋友都會鬧彆扭。」
「跟你有沒有關係？」
「……算是有點……」
「別支支吾吾的！」
我覺得自己的鼻尖有點癢，想來是出了點汗，又不敢擦，怕人家以為我是心虛，直冒冷汗——天地良心，這是熱汗，這屋子裡確實有點熱吧：「我來T市後一直住在我這位朋友家，他男朋友大概不喜歡，想了個辦法趕我走，我朋友大概不高興了。」
警察叔叔停頓了一會兒，終於把矛頭指向其他方向：
「被害人是怎麼遇害的？你詳細的給我們描述一下過程。」
「警察叔叔，」我到此刻才發現，所有人都是天生的演員，就連我，想來此刻的表情都很無辜，「您為什麼認定他就是被害人？他被送進醫院檢查了嗎？他說不定只是心臟病高血壓發作了呢？他那麼胖，說不定就有高血壓……」
「誰是你叔叔？！」警察叔叔對我的稱呼頗為不滿，「我才比你大幾歲你就管我叫叔叔？告訴你，老實點！別跟我耍滑頭！」
我低了頭不說話。
「還沒說呢，他當時是怎麼昏過去的？」
如果我說了實話，方晨知道了，肯定會越發傷心。
如果我不說，那些熱情洋溢的老太太們說不定誰就聽見了一句兩句，到時候說的不一樣，平白被人懷疑。
方晨……
知道也好，正好提醒他以後找男朋友小心點，別把底線放這麼低。
拿定了主意，我說了實話。
世界頓時安靜了。
後來，我被暫時關押在一間封閉的小屋子裡——他們不說關押，還提醒我24小時之內都不算關押——等著他們傳喚別人，再把我放出來。
我申請給康普德打了個電話，沒敢說我進了派出所，只說我今天身體不舒服，請一天假，電話那頭的王經理頓了一頓，只客客氣氣的讓我好好休息，就掛斷了電話。
我其實還想再上Q跟神秘人聯繫一下，讓他動用他的本事把我弄出去，警察卻不讓了，只是要走了方晨的電話號碼，收走了我的手機，就把我徹底隔絕了起來。
我在裡頭百無聊賴，忽然明白神秘人為什麼非要弄個Q號作為跟我的聯絡方式——只有這樣，我才能在外人面前無所畏懼的跟他聯繫，不然，我對著空氣念動什麼咒語，或是對著罌粟花做出什麼舉動，都會引人注意，或是極為腦殘。
原來，越高深的人，看上去越平常啊！
我心裡這麼想著，決定等拿回手機，一定第一時間把神秘人的暱稱改回原本的「洛」字，這樣，即使當著警察的面跟他聯繫，也有話可說。
我居然已經想到再次面對警察時，該如何應對了。
後來，我又在裡面吃了一頓牢飯，又胡思亂想了很久很久，才被放了出來，方晨正站在外頭等著我。
她一反平常的熱情洋溢，安靜憂鬱得像是一個真正的文藝女青年，目光深邃的看著我。
我的心動了一動，也痛了一痛。
如果沒有我，她還在過著她逍遙快樂的日子——她曾經說過，人生最大的快樂就是被喜歡的人壓在身下，或者把喜歡的人壓在身下。
從我在她的大床上甦醒，看到她坐在小潘對面，眼睛紅腫，我就該知道，在我眼裡種種不堪的老陳，其實是讓方晨喜歡的。
即使她昨晚不讓老陳進門，也大多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吧？
可是，那個讓她喜歡的人，卻跟七哥一樣，莫名其妙的在我面前昏了過去。
更讓人難過的是，那個男人在昏迷之前，對她最好的朋友，說了聲「我愛你」。